第4章 第 4 章

程晞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情就很复杂,他将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她,自己什么也没带走,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会怀念他。

虽然他的死本该和她没有关系,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他拯救了她家的公司和她的父母,她对于自己当时没能为他做些什么有些内疚。

程晞想着,看向眼前这个比她高了很多的少年,他沉默地看着她,哪怕气质阴郁冷淡,却给人一种有些乖巧的感觉,就是眼角的伤口太碍眼了,显得有些可怜。

程晞沉默片刻,忽然道:“我帮你贴创可贴吧?”

薛沉提着塑料袋的手指有些发紧,微微蜷缩起来,过了一瞬,才低低“嗯”了一声。

程晞有些意外,他居然连这个也会答应,是真的……太好说话了吧?

程晞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都怀疑大家是不是都因为他看起来太高冷话又太少,才会觉得他脾气不好不好接近的。

还是……他只对她特殊?

程晞觉得不太可能,他现在看起来应该和她也刚认识。

薛沉的家就在西城区那边,街道和房子都比较老旧,还有几片区域正在拆迁中,整体看起来就给人破败、脏乱的感觉。

车子在巷口的地方停下,无法开进去。

秦安看着那个少年走进了那条连路灯都没有的小巷,哪怕没有下去,她都仿佛能闻到这个地方的腐朽、贫穷味道。

连她都从没来过这个被大家称为京城贫民窟的地方,更别说看起来就给人疏离感的程晞了。

所以,一等少年离开,秦安就难以理解地追问:“晞晞,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儿?”

程晞也知道在秦安眼里她的做法肯定很奇怪,但以后她说不定会做比这更让秦安觉得古怪的事情,所以她很淡定地给了一个较为合理的理由:“他看起来很可怜,都是同学,帮一帮也没什么。”

“……”

听到这话,秦安就沉默了,看了程晞那张神情淡漠的脸,不是她不信她,而是程晞和大多数女孩都不一样。

她做什么事都很理性,情绪波动也少,在意的人和事也少,根本就不是什么会轻易发善心的类型。

她不由怀疑,程晞该不会是特意绕路去找那个叫薛沉的男生吧?

她刚才还看见程晞给他买药了,最后还将他送回了家。

这要说程晞对对方没点儿都说不过去,何况……

那个男生的那张脸……的确挺有祸国殃民的潜质,能让程晞另眼相待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秦安想着就觉得很有危机感,怕程晞会真的看上这个住在贫民窟的穷学生,不是她瞧不起对方,而是她觉得程晞应该值得更好的,再不济也得是她哥那样的啊。

这么一个待在差班、还在街头和人打架、住在贫民窟的男学生到底有哪里好的?

她没有继续追问什么,虽然也知道自己管不了程晞,但还是打算这段时间多注意些她和那个穷学生。

薛沉从漆黑的巷子里走出来,就来到了一栋墙皮都脱落了的老旧居民楼。

这栋楼一共有五楼,薛沉家就在最上面那一层,此时他家正亮着灯。

薛沉走上楼梯,楼道里的灯也很暗,还有一层甚至闪着微弱的光,发出滋滋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似的。

薛沉看了一眼那灯泡,脚步顿了下,才又继续往前走。

在走到四楼的时候,左侧的大门开着,里头有说笑声传出来,像是亲戚朋友在一块儿吃饭,气氛和乐温馨。

门口有个看起来大概三四岁的小孩在拍球玩儿,听到脚步声,他似乎吓了一跳,手里的球没抱住。

咕噜噜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薛沉弯腰将球截住了,抬头,看见小孩朝他伸出手,奶声奶气地道:“哥、哥哥,球球……”

薛沉的眸色有些柔和,他走上剩下的几步台阶,微微俯身,将手里的球递过去:“给。”

小孩伸出手要拿,刚抱住球,就在这时,门里却忽然有人将小孩一把抱起,还把球给拍落了下去。

是个三十四岁的中年妇人,她嫌恶、警戒地看了一眼薛沉,抱着小孩就往屋里走:“别什么东西都碰,脏不脏啊,宝宝,少和那种人接触!”

“哐当”一声,门在少年面前被重重地关上了,连地面都仿佛震了一震。

只有那个小球在地上弹了弹滚落在他鞋子旁边。

薛沉的面上没什么表情,抬脚绕过球上了楼。

薛沉回到家里时,家里只有妹妹薛云珠一个人。

她正趴在客厅的方桌上写作业,她今年刚满七岁,正在上一年级,拿着铅笔一笔一划认真写字的模样很可爱。

看见哥哥,她将笔一扔,就冲进了薛沉的怀里,只是个子太矮,仰着头也还不到少年的腰部。

“哥哥,你回来了?”薛云珠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很高兴。

薛沉摸摸她的头:“抱歉,哥哥回来晚了,饿了吧?”

薛云珠却摇摇头,拽着他的手往冰箱的方向走。

“买了什么好吃的?”薛沉语气低沉却柔和。

但在见到薛云珠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很大一桶肯德基套餐时,他眼里的那点笑意就瞬间凝结成冰了。

很明显,薛云珠的零花钱不可能买得起这些。

“哥哥,这是妈妈买的。”薛云珠仰着小脸,“鸡腿好吃,我给你留了好多个呢,哥哥快吃啊。”

薛沉语气冰冷:“她还回来做什么?”

薛云珠被他的神色吓到,眼里有了些泪花:“哥、哥哥?”

薛沉沉默片刻,将她手里的食物接过来,语气恢复了温和:“这个冷的不能吃,我去加热一下,你在外头看会儿电视。”

薛云珠这才重新露出笑容,用力点了点头,但在薛沉往厨房走去的时候,她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从客厅桌子上拿起一个信封跟了过去。

薛沉低头看她,没有说话,神色莫测。

薛云珠声音软软地开心道:“这里面是钱,妈妈说,给哥哥交学费的。”

薛沉站着没动,看着她手里的信封,漆黑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薛云珠疑惑道:“哥哥拿着啊,这样哥哥就不用辛苦打工了。”

薛沉没说话,拿过了信封,也没看里面有多少钱,直接回了卧室,将信封放进了抽屉的一个铁盒子里。

那里面还有好几个信封。

薛云珠跟过来看见了,神色不由低落下来:“哥哥为什么都不用妈妈的钱?”

薛沉蹲下身看她:“留给你还不好?”

薛云珠摇头:“可我不想哥哥这么辛苦,你最近不是很缺钱吗?”她看着他的脸,“哥哥总是出去打工才会总受伤,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薛沉牵起她的手,“不吃东西了?吃完就该睡了。”

薛云珠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要吃的。”

早上。

程晞和秦安一起坐家里的车去学校。

两人都没有在家里吃早餐,因为程晞说要带她去外面吃。

秦安听了还挺期待,以为程晞是发现了什么好吃的店要带她去尝尝,结果就跟着她来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早餐铺子。

而薛沉就在这里兼职,而且对方显然因为那张帅气的脸而倍受欢迎,来这里吃早餐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女生。

程晞却很自然地走进去找了张桌子坐下,穿着一尘不染的春季校服,气质清冷优雅,仿佛来的不是简陋的早餐店而是高级餐厅似的。

秦安:“……”

程晞这么挑剔的人总不能是为了这儿的包子来的。

她的面色不由有些古怪起来,就有这么……喜欢薛沉?

可她这不也才转班过去一周吗,不至于这么快就有多喜欢薛沉吧?

程晞点完吃的,就看见秦安神色奇怪地看着她。

程晞淡声问:“怎么了?”

秦安轻咳一声,看了一眼那边正在忙着卖豆浆油条的少年,压低声音道:“晞晞,就算你喜欢他,也不至于追到这儿来吧?”

以程晞的条件,就算有喜欢的人,也只要等着对方献殷勤不就行了?

这个少年有什么值得程晞对他这么好的!

秦安都觉得有些吃味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程晞没有半点儿不自在的神色,“我找他有事要说,你待会儿先走。”

秦安瞪大眼:“……”

还说不是,这就嫌她电灯泡了吗?

但她虽然是和程晞一起长大的朋友,还比程晞大几个月,可程晞从小就很沉稳,做的事情也很靠谱,让人习惯了听她的话,甚至有些不敢反驳她。

就算心里不放心,秦安也还是答应下来,吃完就走了,只是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仿佛期待着程晞会挽留她似的。

结果却看见程晞直接朝薛沉走过去了。

秦安不由委屈起来。

薛沉忙完以后,解下围裙,拿了书包出来时,客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店门口的少女。

他的眸光一顿,提着书包带子的手指紧了紧,才走过去。

当站在她的面前时,他低沉的声音还有些迟疑:“你……在等我?”

“对。”程晞将手里打包好的油条、豆浆递给他,语气平静,没什么情绪,“不然你以为我是来这儿吃早餐的?”

少年沉默了下,看起来之前好像还真的这么以为的,因为他听到她的话时表情是有些震惊的。

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递过来的早餐,声音有些晦涩不明:“我……不能要。”

程晞在昨晚发现他其实也就是表面冷漠其实没那么难接近以后,就稍微强硬了一些,直接将早餐塞进了他手里,道:“我吃不惯这里的东西,没动过这些,你不吃也可以帮我扔了。”

听了这话,薛沉果然没有再拒绝,他清楚她说的是真话,只是不想吃才给他的,但手里豆浆的温度却还是一点点从指尖蔓延至了心口,生出几分难言的滚烫滋味。

他低眸看她,少女肌肤如雪,气质矜贵,神色淡淡的,就算站在他的面前也像是隔着云端,让人心里泛出些酸涩的疼感。

他克制着不让自己生出什么妄想,本就清俊冷漠的脸看着也就更冷淡了,只是那低沉的声音有些微难以克制的期待:“你……找我有事?”

程晞看他一眼:“快上课了,我们边走边说。”

说着,她已经先往前走了。

薛沉看着她的背影,抬脚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