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鹧鸪天》:
山重水复苍茫中,云暗声低往事空。
疏影婆娑映如雪,梅花弄雨小园红。
寻兹去,斜阳逢,相告魂梦与君同。
今朝复将丹书转,莫教游鸢枉悲鸣。
回头客一路狂奔,直跑到离梅山蛱蝶谷约有五六里地的一座梅林。但见眼前是一处平缓的山坡,梅花疏影,暗香浮动。
回头客已是心力交瘁,大汗淋漓。急忙停住身形,慢调心息。然而丹田之中依然空空如也,所中的梅舌毒散仍时时牵制着内力脉息。
但回头客自然明白,再有不到三个时辰,梅舌散的毒力自然散尽。因而,回头客便打坐于梅花丛中,调理心息,通达八脉。
山风吹来,凉意顿生。回头客想起自己来到梅山之后的日子里,遇妖除妖,逢邪去邪,虽历经不少坎坷,但终有几分业绩。
一阵极度的疲劳随山风袭来,回头客长吁一口气,慢慢取下了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立时,盘在面具中的一团东西舒展开来。
啊,回头客竟然是一位……
只此一瞬间,回头客又戴上了人皮面具。
因为回头客已隐约听见了有人疾行的脚步声。
“嚓嚓”、“沙沙”、“索索”声嘈杂成一团。回头客急忙蜷伏身形,从梅林疏影间,凝目望去。
就听一女子喝道:
“无练,你在干什么?”
又听见“兹兹”几声,那女子笑道:
“就你色迷迷的,无萱和无莲它们可不像你!”
回头客心中暗道:
“这又是那群白花蛇了!只是不知这女子是易芝红,还是易芝兰!”
又听“刺刺”、“刺刺”一阵蛇声,那女子便微哂道:
“怎么,无萱!你饿了吗?你去吃点梅露吧!”
一阵“沙沙”、“索索”声后,白花蛇已爬到梅枝上,“咔咔”吞了起来。
有一条白花蛇竟攀到离回头客很近的一棵梅树枝头,狂张大口,却细吞慢咽,样子煞是动人。它吃了几口后,朝回头客藏身之处看了几眼,竟然径直游了过来。
回头客紧握幽灵剑,两眼放光,直逼白花蛇,心中想道:“你胆敢乱叫,我就一剑要了你的命!不信,你就过来试一试!”
白花蛇轻抖身躯,游动的姿势煞是活泼可爱,还是一边往前游动,一边寻些梅露和花蕊,津津有味地品尝。它吮嚼一口,身子向前游动几寸,几口之后,已是向前游动了一尺之余。
忽然,白花蛇惊了一下,抬起头来,口中毒芯子“刺刺”有声,双目直向回头客藏身之处看。看过几眼,又小心翼翼地向前游动。
距回头客有一丈开外之际,白花蛇竟突然直立起身躯,似乎是疾走,又似乎是慢跑,朝着回头客一直过来。快到之际,突然又止住身形,却已经离回头客只有两三尺了。
回头客见白花蛇已经看到自己,索性抬起头来,直视白花蛇。见它目光并不凶恶,知道并无恶意,才轻轻冲白花蛇一笑,悄言说道:
“你是无萱,还是无莲,或者是无练?”
白花蛇听见“无练”,便使劲点点头,“刺刺”叫了两声,还张开蛇口,吐了一下毒芯子。
回头客又笑而悄言道:
“你这在是笑吗?”
见无练点点头,又续而轻道:
“你真漂亮,就和仙女一样!”
无练听了十分高兴,竟直立着扑了过来,伏在回头客的脸颊之上,“刺刺”亲了两口。忽又抬起头,打量着回头客,遂用毒芯子在回头客的任脉上轻轻点了几下。
回头客并没有害怕,因为他知道这些蛇已被驯服得熟谙人性,你对它善,它也对你善。白花蛇点过之后,才又看着回头客,模样已是十分亲昵。
回头客突然觉得梅舌散的毒气已然化解,才知道是无练帮了自己这个忙。
突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听见时却已然离回头客很近。
无练忽地一下长身飞去。片刻,听到有人大喝一声:
“这么厉害的白花蛇,险些咬了我的手脉!这是谁的孽障?”
又听见还有两人哈哈一阵大笑。
原来一共有三人,听起来声音十分陌生。
回头客心中奇道:
“梅山怎生又冒出来三个生人?”
就听“叭”的一声响,那女人旋即怒道:
“你为何打死我的无练?你不知道每过半月我都要溜一溜它们吗?”
嘴里又是一阵大骂。
先前那人也怒道:
“小丫头,看你长的如此水灵,却发这么大的火!你可知我是谁?别说打死一条蛇,就是打死一个人,又能怎样?!”
那女子冷声一笑,说道:
“无萱,无练,无莲,我们走!”话音落时,已是在一丈开外。
“沙沙”、“索索”声渐渐远去了。
回头客身上毒气一消,便不再顾忌什么,悄悄向前挪动脚步,想看看这三人究竟长得什么模样。谁知刚走出不及一丈地,突然“当”的一声,竟是触到了梅铃之上。
这一响不大紧,只见那三人长身一纵,已站在回头客的面前。回头客一看却不认识。只见三个奇丑无比的老者,赤发银胡,突眼怪眉,正直盯盯地看着自己,眼珠还滴溜溜转个不停。
其中一个老者哈哈一笑道:
“原来那个小丫头还约了一个相好的,又怕被人撞见,还戴了一副人皮面具!好玩,好玩!”
大手一伸,就要来抓回头客脸上的面具。
回头客急忙反手一扳,挡掉了老者的大手,怒道:
“放规矩些,谁是那少女的相好?!”
另一个老者怪声言道:
“天龙兄,这小子身手好快呀!你纵有立门斧之称,却还不如这小子的手上功夫!”
那天龙老者沉声说道:
“阮水公,你也不想想,我岂会与一小孩子动手?哈哈!”
说完,放声一阵狂笑。
阮水公哼道:
“上官兄,你听郎天龙今天怎么突然讲起地位尊卑、年龄长幼来了?怪哉,真是怪哉!”
那上官老者哈哈笑道:
“的确奇怪,天龙兄此次出山,竟文绉起来,颇讲道理哟!少见,少见!”
三个老者这一说笑打浑,回头客心中自然已明白。
原来这三人乃梅山隐居三怪,一个叫阮水公,一个叫郎天龙,一个叫上官九叔。回头客如何知道这些,这里自先打住,不表也罢。只见三怪一阵狂笑,似乎甚为得意。
郎天龙对回头客喝问道:
“小子,你既然不是那小丫头的相好,那你是何人?为什么不敢露出真面目,怕羞不成?”
阮水公突然想起什么,厉声惊叫道:
“我知道他是何人了!他一定是回头客!”
“回头客”三个字一说出口,郎天龙和上官九叔疾身后跃几步,齐声问到:
“阮水公,你怎么认定这小子便是回头客?!”
阮水公兀自立于原地,冷声言道:
“二位何必大惊小怪?二位难道忘了青梅师太前几天给我们捎来的那封信吗?”
郎天龙点点头,说道:
“是了!那青梅师太的第一封信被一个叫梦痕秋的小丫头中途截了回去,第二封信才终于送到我们手里。对,这小子肯定就是那个杀人魔王回头客!”
上官九叔冷冷说道:
“管他是不是回头客,先拿下再说!”
说话间已断喝一声“呔”,就听“哗哗”一片响,竟将梅林喝倒一片,露出缓坡地来。原来,上官九叔有占山吼之内功,其吼喝之声,能震碎常人的心脏,可见其功力之深厚。
这一吼,回头客也顿觉气血上下一阵乱翻,急忙静下心来,让脉息归于平静。
阮水公抽出一把鬼头刀,叫夺命刀,一指回头客,沉声道:
“小子,你是让我们一个一个上呢,还是三个一齐上呢?”
回头客淡淡一笑,言道: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我是谁,一个一个上和三个一齐上,又有何区别?”
郎天龙也早亮出自己的那把立门斧,哈哈怪笑道:
“好小子,果然胆大包天!那我们就先每人单独陪你玩几招吧!”
抡起立门斧,倏然劈向回头客,斧风罡沉,端的有几分力气。
回头客一抖幽灵剑,泼水似的迎上前去,直撩向郎天龙的手脉之处。郎天龙全然不惧,立门斧可谓斧斧封门,却不讲招式,反正是哪处得手就向哪处劈去。
回头客一见郎天龙全然是个拼命的架势,自己若一剑斩断他的手腕,却也被他那追风般的立门斧劈成两片了。便闪过一旁,撤去了剑力。
但这一闪之际,郎天龙的立门斧又已“忽”地一下,朝着回头客斜肩带臂劈了下来。回头客想要再躲,已然不及。
回头客长啸一声,啸声中,只得横剑力挡。斧剑光闪,已是发出“当”的一声锐响,撞在了一起。
回头客顿觉气血两翻,想要拿桩立足,却也是拿不定身形,“腾腾腾”退后三步,才定住足跟。
郎天龙哈哈大笑,高声说道:
“阮水公,上官兄,你们看我这一斧怎么样?”
神情已是十分得意。
回头客怒道:
“你休要高兴得太早了!”
心中想道:“那一斧占有罡力上的优势,自己不过是立定接它,岂有不败之理?”
手中幽灵剑也是斜里刺出,中间忽又变招,乃“灵光反照”是也。
但见剑光耀眼,灿若流火。
郎天龙急忙再劈一斧,正是迎向这“灵光反照”。斧剑再次交锋,“当”的一声,又是巨雷般的声音。
回头客暗运内气于足,“当”的一声过后,才不过退出一步。但郎天龙却“腾腾腾”一连退后有五六步之远。只此一剑,却又是回头客占了上风。
但回头客岂容他缓过心神,早已刺出第二招,乃“灵犀一点”。剑声疾短,直打心脉。
郎天龙大叫一声道:
“阮老大,快来帮我!”
已然手忙脚乱,没了章法。
阮水公大笑着踏步而上,手中夺命刀,上下翻飞,煞是好看。回头客急忙收回剑力,迎住阮水公。
阮水公较之郎天龙,功力上更是又上一乘,一把夺命刀快如闪电,虽不见章法,但却井然有序。
几招之后,回头客发现这把夺命刀乃模仿游鹰追兔、螳螂捕蝉、猎狗赶羊、蜻蜓点水、蝴蝶闪翅、恶虎下山等的动作,每一招均包含极深的玄功在其中,并且步法沉雄,挪移有序,落地“咚咚”声重,却又不失灵活敏捷。
回头客堪堪刺出了“灵芝三叹”和“幽魂唱晚”两招,竟如石沉大海,毫无半点效果。阮水公果然功力不凡、名不虚传,饶是回头客,心中也不禁连声赞叹不已。
要知道,整个梅山,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在回头客的剑下如此游刃有余,腾闪自如,怪不得青梅师太会请阮水公前来。
而阮水公也暗自点头称道,回头客真不愧是盖世之剑客,难怪青梅师太要修书请自己出山,纵是黑白三老合起来也不是回头客的对手!
二人又打了五六十招,还只是一个平手,任凭是哪一方,都无法争得半式之胜。
回头客心中已急,照此下去,再打个百八十招,也不一定分出胜负。尽管阮水公已是老迈之躯,功力上却也分毫不差。
郎天龙见了,再次抡动立门斧,“忽”地一下劈了过来。回头客急忙闪过,郎天龙一斧劈空,遂转身高举立门斧,狂喝着又扑了上来。
回头客避过阮水公的夺命刀,斜里疾出,一剑刺去,“当”的一声,竟逼得郎天龙弃斧后退,险些伤了手臂。
忽见阮水公一个踉跄,随即沉声笑道:
“上官兄,来把咱们的三玄阵布上吧!”
就见上官九叔飞身站在了回头客的身后。
阮水公一发话,郎天龙也闪到回头客的下手之处,形成阵头、阵尾和阵中的三玄阵势。
回头客见了,心中一怔:
“三玄阵,不知有何威风?”极目望去,三人已放弃手中刀斧,沉气于拳。
原来三玄阵是拳术之阵。回头客方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阮水公要问自己,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三个一齐上。三个一齐上乃以拳布阵也。
阮水公哈哈笑道:
“小子,试试我们这三玄阵的威力吧!”
三人开始飞速转动,转转停停,一转一停,其中玄关,均有不同。
回头客观察了良久,还是看不出其中的子丑寅卯。
就听阮水公又是哈哈一笑,厉言说道:
“小子,你一定看不出三玄阵的玄关所在吧!告诉你,你的道行还差些!三玄阵乃依照八卦所演绎,我们三人自成八卦,三个八卦的变化就可想而知了!”
说话间,已是转了有四五十圈。转速一快,三个竟如同飘坐于空中一样。
回头客心道:
“任凭你的三玄也好,八卦也罢,我回头客一定要先试试你的三玄阵,看看究竟有何厉害?看是徒有虚名,还是货真价实。”
但见回头客长啸一声,手中幽灵剑已然寒芒朵朵,盛气凌人。忙中偷闲,一招“幽香萍踪”,直刺三玄阵中的郎天龙。
剑力一发,三玄阵转速陡然加快。“啪啪啪”,竟是一剑即出,三拳跟到,均以极沉之罡气,打在剑身之上,拿捏之准,无与伦比。
回头客顿时觉得眼睛一花,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手中幽灵剑“当”的一声,竟落到地上。
回头客急忙警醒过来,飞身拣起幽灵剑。看时,三玄阵依然如故,三人沉稳异常。
阮水公大笑道:
“小子,快离开梅山,我们放你一条生路!依你现在的功力,再有三十年,或许可破此三玄阵。否则,等到我们出手,可是一招三式同时打出,除非你有三头六臂。否则,哈哈,哈哈!”
忽然,远处梅林之中传来一个少女的歌声,歌声煞是甜美、稚嫩。阵中之人和布阵之人听了,心头均是惬意非常。
那少女唱道:
金桥玉洞隔凡界,头顶炉香向道学。
才走星桥又步云,真仙不遇心如结。
随着歌声,又传来“丝丝”、“索索”之音。
竟是方才赶蛇的那个少女。
奇也!怪也!
少女继而唱道:
西南路上月华明,大药还从此处生。
记得古人诗一句,曲江之上……
已然来到三玄阵前,见回头客被困于阵中,而阮水公、郎天龙和上官九叔兀自风轮一般地飞转,便“嗯”了一声,接着才清音唱道:“鹊桥横。”
回头客见了,却也不认识。但见这少女只不过十岁左右,长得娇美可爱,眼中透着一股顽皮的稚气,两只大眼睛“忽悠”、“忽悠”转动不已。
这少女是谁?怎生赶着易芝红和易芝兰的白花蛇?
少女看了一眼回头客,接着唱道:
无根树,花正微,树老重新接嫩枝。梅寄柳,桑接梨,传与修真作样儿。自古神仙栽接法,人老原来有药医。访明师,问方儿,下手速修犹太迟。
接着再唱道:
无根树,花正香,铅鼎温温现宝光。金桥上,望曲江,月里分明见太阳。吞服乌肝并兔髓,换尽尘埃旧肚肠。名利场,恩爱乡,再不回头空自忙。
唱完又看看回头客,目光中竟溢盼出一种疑惑之色。
少女又唱道:
无根树,花正鲜,符火相煎汞与铅。临炉际,景现前,采取全凭度法船。匠手高强牢把舵,一任洪波海底翻。过三关,透泥丸,早把通身九窍穿。
美目还是脉脉传情一般地看着回头客。
回头客忽然问道:
“何谓法船?”剑气逼住身形,以免受到阮水公三人的偷袭。
少女嘤嘤一笑,露出两排如皓白齿,软语言道:
“此时即有三尸六贼五蕴七情诸般之幻景呈现于前,必然稳驾法船,牢把船楫,对景忘情,一任海底翻波起浪,不动不摇。如果是用功渐采渐炼,扶阳抑阴,愈久愈力。功夫到日,自然精化为气,气化为神,神化为虚。过此三关,泥丸风生,法相显露,而周身九窍之阴气亦皆化矣!”
少女仰头看了看天气,又续说道:
“今日这阵可是三玄阵,凭你的功力,你尚需再练三十年,自会破解!否则……除非……唉,你道行太浅!”
回头客听少女也说自己尚需练三十年,自知方才阮水公所言并非枉语。
忽见少女欲言还罢,急忙问道:
“姑娘所说,除非什么?”
少女淡淡一笑,甜甜说道:
“除非你肯拜我为师祖,哪怕拜我为师也行,方可以三个时辰内破此三玄阵!”
回头客一愣,一个十岁上下的少女,张口便要做自己的师祖,岂不奇哉?
少女见回头客惑然有疑,便又嘤嘤笑道:
“你一定看我不过只有八九岁,但天下奇事总归如此。一百年前,我就是这个模样。一百年后,我还是这个模样。我的年龄也不见怎么长,别人是过一年算一岁,我却是死一回长一岁,今年正好九岁!凭我九岁小童,做你的师祖,想必也不为过,况且要做你的师父,难道不绰绰有余吗?”
说完,又诡秘地一笑。
真是奇之大奇,闻所未闻。但世上如果没有了奇,那么万物也就失去了神秘感。
回头客点头说道:
“我姑且就相信你这一次!但你怎生教我呢?又怎生将三十年集于三个时辰呢?”
“只有一个办法!”九龄小童笑道:“投机取巧!”
“如何投机取巧?”回头客惑然不解地问道。
九龄小童刚要再说什么,阮水公大怒道:
“我道是什么人,原来是个口出狂言、胡说八道的小妖女!哈哈,哈哈!”
说完又是一阵狂笑。
伴着阮水公的笑声,上官九叔沉声言道:
“阮水公,你说得有理!只是先听她还说些什么鬼话,如何?”
阮水公点头说道:
“好吧,就按上官兄所言,听听这小妖女是如何将三十年功力,投机取巧成三个时辰的!”
一边说,三人一边转得慢了下来。
九龄小童听了也不生气,缓缓说出一段话。
有诗为证:
钟吕心传续,老庄秘密藏。
气者人根本,根绝茎叶黄。
但听九龄小童缓缓说道:
“三玄三玄,八卦往返。惚忽阴阳初变化,细蕴天地乍回旋,中间些子好光景,安得功夫入语言。三玄阵中,三人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不将三足同时去掉,便无法破解此阵。而三人均以八卦拳作为玄关,只是八卦拳全为横劲,分上、中、下三盘,由阵头、阵中、阵尾各持一盘,合起来无非是三拳护内,三拳应敌,互为声援。但你功力不到,只有从八卦本身入手。所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上官九叔截言道:
“小妖女果然所言极是,只是若破此阵,必得先破八卦,而破八卦谈何容易?”
九龄小童轻轻一笑,煞是甜美,目光直照回头客,收回笑容,缓缓又道:
“凭你现在的功力,想破八卦尚需三十年,但却未必要破八卦。如果投机取巧,寻根先破四象,就只需三年。倘若再投机取巧,去破两仪,就只须三天。再要是直截了当去破太极,岂不成了三个时辰?!”
直听得阮水公三人一阵困惑,他们根本不相信九龄小童这一番言语。
但回头客却暗暗佩服,心道:
“拜这个九龄小童为师,确实一点不吃亏!”便粲然说道:
“果然高明,令我茅塞顿开,我……回头客甘愿拜你为师!”
于是,在阵中行了拜师大礼。
九龄小童乍一听“回头客”三个字,脸上微微一怔,旋即笑道:
“你既然拜我为师,师父之言,你可服从照办?!”
脸上又闪过一丝诡谲之色。
回头客朗朗笑道:
“一日为师,终身侍奉。师命岂可违?师父有令,我自当服从,虽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敢违抗!”
九龄小童诡然一笑,慢慢说出了一句话,直把回头客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听九龄小童冷冷一笑,说道:
“三日之内,你离开梅山!什么原因,你不要问,谁让我知道了你就是回头客呢?”
回头客大惊失色,激出一身冷汗。
但既然已答应在先,岂有反悔之理?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忽听阮水公大怒道:
“离开梅山?这小子能否离开三玄阵,尚未知晓,却还盼着离开梅山?!”
回头客已然一剑出招了。
阮水公三人又疾转如飞。
回头客又是一剑刺出,却被郎天龙和上官九叔逼为无形。
忽然,九齿小僮怒喝一声道:
“先断阵尾!”
形同鬼魅,只一闪,不知怎么,也已进到阵中。
九龄小童这一加入,那群白花蛇便狂吐毒芯子,跃跃欲试,“刺刺”叫个不停。
九龄小童似是对那群白花蛇,又似是冲着回头客,断喝一声:“退下!”双手一掀,就连回头客也不知道,那群白花蛇便已然被扔出了三玄阵。
阮水公三人大惊。
阮水公惑然言道:
“小妖女,你使的这是什么手法,我为何没有看出来?”
九龄小童沉声说道:
“你们这三个狂徒,竟然连我的弟子也敢欺负!你们的师父是谁,说出名来让我听听!”
人虽在阵中,神情却十分傲慢。
阮水公也是沉声说道:
“小妖女,你也配问我们的师父?!说出来吓你一跳,我们的师父是扶阳子仙君,你听清了吗?”
九龄小童“吃吃”一笑,遂怫然说道:
“扶阳子怎么会教出你们这三个不尊长辈、奇丑无比的家伙!你们是否也听说过青羊真人这个名字呢?”
阮水公一怔,就听郎天龙狞然言道:
“小妖女,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师父的师父是……嗯,你怎配说青羊真人四个字!他是我们的师祖,我们岂有不知之理?!”
九龄小童“咯咯”一笑,说道:
“既然你们还认青羊真人是你们的师祖,那么松雪道人呢?”
三人又是一怔,阮水公厉言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师父的师祖的名字?!”
九龄小童又是哈哈一阵大笑,直笑得花枝招展,才悦然言道:
“那么九瑛仙姑呢?”
三人“啊哟”大叫一声,停止转动。阮水公慌忙呵斥道:
“大胆小妖女,你越说越不像话,连我们师祖的师祖,你也敢直呼尊名!”
九龄小童这回干脆坐在阵中,“咯咯”一阵乱笑,旋又板下面孔,缓缓说道:
“怎么,我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能说了吗?!”
这句话,直把阮水公、郎天龙、上官九叔,包括回头客在内,听得是大吃一惊。
上官九叔忽然大笑道:
“小妖女一派胡言!哈哈,哈哈!别人相信,我上官九叔却不上当,任凭你说得玄上加玄!哈哈,哈哈!”
九龄小童脸上划过一丝神秘的表情,旋脸色一沉,厉声言道:
“那要怎样,你们这三个小狂徒才肯相信呢?”
郎天龙接过话来说道:
“除非你在三招之内,能破得了三玄阵!”
“好,这话可是你们说的!”
九龄小童高声说着,忽又灿言道:
“倘若三招之内,破了你们这三个小小狂徒的三玄阵,你们便怎样?”
阮水公大笑道:
“我们自然认你这个师祖的师祖!”
忽然觉得此话不全面,因为倘若真是认了这位师祖的师祖,那回头客不就成了师祖的师叔辈了吗?
便又急忙言道:
“如果你破了三玄阵,我们只认你,与回头客无有关系!”
九龄小童微微一笑,说道:
“既然如此,你们也该听我的话,对不对?!”
“那是自然!”
阮水公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道: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女,不要说三招,就是我们的师父扶阳子在世时,也要到了三百招上,才能破此三玄阵。”
但见三人又疾转如飞,并且这一转,已然与方才对付回头客时的速度,又不知快了多少倍。
有道是:
死心容易活心难,百炼成精玄上玄。
时人不识真龙虎,却向九窍寻真丹。
三玄阵一起,九龄小童已然同时出手。
回头客见九龄小童虽正邪两兼,但刚才一番话,却也有许多凛凛正气。见三玄阵更是奇迷奇幻,罡气呼呼有声,转动更为疾猛,自也替九龄小童暗捏一把冷汗。
谁也不知怎么回事,谁也没有看清九龄小童究竟出的什么招,出了多少招,反正阮水公三人刚刚打出第二拳,就觉胸口一沉,只听“咚”、“咚”、“咚”三声沉鼓一般的闷响,已见阮水公三人如同败羽一样,摔出一丈有余。
九龄小童欺身上前,嘻嘻笑道:
“我是不是九瑛仙姑?我是不是你们的师祖的师祖?”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三人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是被打出如此之远,更何况是同时飞摔而出,又摔到了一起。
九龄小童又拍着小手,笑着逼问道:
“我是谁?是不是九瑛仙姑?”竟现出得意而可爱的顽皮神情。
阮水公叹声言道:
“罢,罢!既然输在了师祖的师祖手上,也没有什么。师祖的师祖在上,请恕晚辈的晚辈有眼不识金香玉,冒犯了师祖的师祖,还望师祖的师祖,多多原谅晚辈的晚辈!”
如同背一首绕口令。
听得回头客忍俊不禁,“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九龄小童一阵大笑后,飞起一脚,踢飞了一块石头,又挥了挥手,厉声言道:
“行了,行了!你们知道了我是谁也就行了!不要再师祖的师祖、晚辈的晚辈的一个劲地说了,听得你们师祖的师祖我也越来越糊涂了!你们今后莫再让我这师祖的师祖碰上,也就用不着你们这些晚辈的晚辈如此这般了!”
阮水公三人一个劲地磕头言道:
“晚辈的晚辈明白,晚辈的晚辈明白!只是不知师祖的师祖仙居何处,我们也好前去拜望?”
九龄小童摇摇头,说道:
“不用了!你们回去后不许泄露我的身分,否则……”
续而笑道:
“你们这三个晚辈的晚辈去吧,不然我这师祖的师祖又要发怒了!”
阮水公三人口中应着,随即狠狠地瞪了回头客一眼,便头也不回地飞起身形,径直而去。
回头客这才恭然笑道:
“你是我的师父,这我却十分好叫。只是师父的这三个晚辈的晚辈,该吃大亏了!”
九龄小童说出一段话,差点没把回头客笑得栽一个大跟头,险些现出不便现出的神情……
只听九龄小童“哧哧”笑道:
“怎么,你也相信我是他们的师祖的师祖吗?!我的年龄地地道道只有九岁,根本就不是什么死过九回才长到九岁!”
回头客听了,差点没笑得栽一个跟头,险些露出女儿忸怩的神态,半天才忍住笑。闹了半天,九龄小童是把那三个自视清高的梅山怪物戏弄了一番。
九龄小童忽又板下面孔,正声说道:
“你是我的弟子,却是千真万确的!”
回头客急忙点头言道:
“那是自然。功力高低,师徒名分,岂可以年龄大小而论?能者为师,这是自古之常理,更何况我已行了拜师大礼!师父,你说呢?”
九龄小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
“那么你三日之后,就离开梅山去吧!我会告诉你出入梅山的路线,不会遇上机关的。”
回头客无可奈何地只好点头答应道:
“弟子既已答应了师父,岂可再图反悔?只是不知师父为何逼弟子远离梅山?要知道,弟子还有些事情没有料理完毕,离开梅山岂不前功尽弃了吗?”
九龄小童“唉”了一声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乃信女帮易芝兰身边的一个驯蛇小童而已。只因我熟谙梅山各帮各派的传承情况,才吓走了那三个‘晚辈的晚辈’。又因为我自幼吞食白花蛇血,轻功已达绝顶之境,内力又因蛇血中的仙气而化,说来也是当今一流高手所无法与我可比的了,才稀里糊涂作了你的师父。但我身为信女帮的弟子,岂可容你留在梅山?你也不必自责,你虽然杀死了梅山的许多高手,但十个你恐怕也杀不了我一个。”
正说着,出手如电,忽从回头客手中夺下幽灵剑,使回头客猝不及防;又力道疾猛,罡气极强,朝自己身上奇经八脉处狂刺过去。却丝毫未见伤害,显然已将剑气化为无形。
九龄小童旋又把幽灵剑还给回头客,笑道:
“这回你相信了吧?”
至此,回头客已然心灰意冷,先前那股凛凛神威,顿时无影无踪。
回头客叹道:
“是离开梅山的时候了!何必需要三天,今晚我就按师父的吩咐做!”
忽听九龄小童“哧哧”一笑道:
“我知道,你一直不肯露出真面目,倘若谁见到你的真面目,也就离死亡不远了!师父我却想看看你的真面目,如何?”
回头客微微一笑,扯下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又套在了幽灵剑上,立时变成一把凌波宝剑,锋芒闪烁,实为一把盖世之器!
就听九龄小童“哦”了一声,笑道: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你真是一个女子,竟还如此貌美。你既然武功如此了得,又生得如此赛比天仙,却为何要戴以假面具出现在梅山呢?”
回头客已经改为女声,甜甜笑道:
“徒弟只有以真面目出现时,才能知道梅山善男信女两帮谁是邪不可恕,谁是心地还算善良、纯正。然后,再以假面目出现,除去那些邪不可恕者。倘若均以真面目出现,那么谁还敢对我施尽轻薄凶狠之心术呢?我真是没有料到,师父火眼金睛,竟会看出我是一个女子。”
九龄小童淡淡一笑,粲然言道:
“你可知男人炼气、女人炼形这句话吗?我一眼就看出你的内气,乃从乳房积气,然后安炉立鼎,回返丹田。只是你一身男子装束,又是男子声音,倒令我迷惑不解,我才几次直视于你,试你心旌,见你毫无动心之意,便更加肯定你是女子。当然,直到最后你取下面具,露出真面目,我才最终知道你是一个巾帼剑客!”
回头客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
“徒弟既然答应今日内就离开梅山,还望师父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梅山恐怕会长此大乱下去了!”
九龄小童“咯咯”笑道:
“不瞒你说,今天这一场争斗,是我第一次与人交手。我一直以为功力不到火候,所以始终迟迟未决。不想这一较量,竟打得三个绝顶高手变成了我的‘晚辈的晚辈’,才知道自己的纸上谈兵,确已功成圆满。为师我自会料理信女帮,重整梅山,不容梅山邪气压正、恶人逞凶了!”
二人一直谈到月上梅梢,星云闪烁,才听九龄小童潸然言道:
“逼你离开,为师也于心不忍,只是万般无奈。你不走,我何以服众?何以掌领各帮?难道让为师一个一个去与他们比武不成?我听说离梅山几百里处的雾云山,近十年有个狂人,号称恶云王,兴风作浪,那里正好等你去成就一番大事业!”
九龄小童忽又笑道:
“既然我已逼你答应离开梅山,我做师父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今后你不必再叫我师父了,我们以姐妹相称岂不更好?”
表情煞是真诚可爱。回头客岂有不同意之理?旋笑着喊道:
“妹妹!”
九龄小童高兴地也喊道:“姐姐!”忽然眨了眨眼睛,又问道:
“既成姐妹,能告诉我姐姐的姓名吗?我猜,你应该是……”
姐妹二人悦然齐声说道:
“梦、痕、秋!”
二人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笑声惊醒了沉睡的梅花,睁大眼睛,吐着幽香,心中怔道:“笑什么呢?”而蜷缩在周围的白花蛇们,却一直静静地听着姐妹二人互诉各自的心曲和宏大的志向。
一声长啸,梦痕秋已飞出好远。随后,九龄小童驱赶着那群白花蛇,在一片“沙沙”、“索索”的响声中,也消失了踪影。只有九龄小童唱起的歌声,还在一路上久久回荡:
山重水复苍茫中,云暗声低往事空。
疏影婆娑映如雪,梅花弄雨小园红。
寻兹去,斜阳逢,相告魂梦与君同。
今朝复将丹书转,莫教游鸢枉悲鸣。
梅山,就快要发生一场改朝换代的大事情了。
同样,梦痕秋正飞身疾奔的目标——雾云山,也将会迎来一场更加惊心动魄的恶斗。
一颗流星划过,梦痕秋忽然感到一阵惆怅与苦涩。
人在江湖,江湖险恶。其间风风雨雨,恩恩怨怨,不知几时能住,何时才休。
能不能住,会不会休?但只要不住不休,还依然要凭手中利剑!因为只有利剑,才能对付利剑。
而胸中的心,却是用来磨砺手中利剑的。用心磨砺的剑,才是一把真正的宝剑。宝剑不仅仅用来杀人,而且可以用来创造一个崭新的、祥和的世界,一个能够使心舒畅的胸膛。
这种胸膛,虽然很多,但真正的勇士,活着是为了创造它,而不是享用它。
梦痕秋猛然挥起两指,集毕生之内力,倏然弹向自己的这把杀死过许多邪恶狂徒的宝剑!
只听得“当——”的一声锐响,声震天地。
正是:
襟上征尘沾泪痕,远游无处不风云。
茫茫长夜惊与险,弹剑豪性冲天门。
纵然恶浪摧兰舟,但有铁心作巨琴。
笑指群峰均为小,登时独君化氤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