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尘世深沉烟雨狂,跨越人生看兴亡。
恶云乱渡云自低,荷花弄泥花宜香。
江湖总有阴风盛,武林更为正义扬。
莫道白石泣残月,但见丹霞笑曙光。
梅山,并非全是奸邪、淫荡之狂徒。有这么一户人家,同样饱受善男、信女及梅山恶人的欺压,隐居在十分僻静的一个角落,过着忍气吞声的日子。
善者,是专以善道克己的人。
善道者,古来素有二十四训条。
哪二十四条?
是道则进,非道则退。
不履斜径,不欺暗室。
积德累功。
慈心于物。
忠。
孝。
友悌。
正己化人。
矜孤恤寡。
敬老怀幼。
昆虫草木,犹不可伤。
宜悯人之凶。
乐之人善。
济人之急。
救人之危。
见人之得,如己之得;见人之失,如己之失。
不彰人短,不显己长。
遏恶。
扬善。
推多取少。
受辱不怒。
受宠若惊。
施恩不求报。
与人不追悔。
梅山,多与善道无缘。
当然,凡人不可能做得尽善尽美,但关键的一点,在于你去不去做。去做,即使做不好,也比不做要强百倍。
这一日,天色昏沉,阴风瑟瑟。
怪石林立、峭壁如斧的梅山涧霞岭,在这昏沉之中,更显得沉重、恐怖。
涧霞岭,位于梅山边缘的一个小地方。因岭上雾气浓郁、霞光汹涌,故名。只是后来的梅山中人常常来此掠夺,许多山民便逃离到了别处。
在崎岖的小路上,一匹马“得得”跑得飞快。
马上之人,中等身材,约莫四五十岁,目光炯炯,冷峻异常,策马转过山坳,见四处并不见有异常,才大啸一声。
这匹马见主人意气风发,也“咴咴”一阵嘶鸣,抖动鬃毛,一路疾跑,转眼便没了踪影。
时候不大,在先前那人转过的山坳前,又见有两匹骏马飞快驰来。在他们的腰间,均挎着宝剑。一个有二十来岁,一个与前面那人年纪相若。
只听年轻的剑客对旁边的同伴微微一笑,宏声言道:
“刘青云师父果然是个火暴脾气,这会儿恐怕已到涧霞岭关口了!不知善男帮那些恶人,今天会不会再来骚扰!”
同伴点点头,哈哈笑道:
“那多亏青云兄有一匹好马,追风一般。不像你我的坐骑,虽然也属良驹,但真要是善男帮的人追来,那可就不如青云兄的宝马了!”
年轻剑客惑然问道:
“元素师父,你说怪不怪,罗老爷子一病,快有七八年了,就是好不了。据说罗铿当年在梅山,可是堪与梅山一正、梅山一反齐名的。唉,这一回咱们三人来这涧霞岭的关口为他寻找雷公藤,难道就一定能治好他的病吗?”
年轻剑客一边抽马赶路,一边与叫元素的同伴搭话。
元素也恍然说道:
“这谁能知道。我李元素跟随罗家快二十年了,也不知道罗老爷为何事,偏偏得了这心肌风湿病。八成是为了大公子罗道光失踪之事吧!七八年前罗大公子不知道何故,一夜之间没了去向。罗老爷急怒交加,一连三个月在梅山奔波,又正赶上梅雨季节,回来后就一病不起了!不过,好像还另有原因……”
李元素刚说到这儿,就听见前面传来“啊嗨”一场长啸,便笑道:
“无梦老弟,想必青云兄等急了,我们快些赶路吧!”
二人催马疾驰,不一会儿就来到关口前。正见刘青云驻马于关口,远远地一见二人已闪过山石,便哈哈大笑,喊道:
“李兄,张兄!论起来你们的坐骑也不错了,才慢了不到一袋烟的工夫!”
话刚说完,李元素和张无梦已然来到面前。
李元素调侃道:
“青云兄这匹宝马,乃用梅芽喂大的,自然身轻似尘。这一次寻药,你可要多多出力哟?”
刘青云手摸马头,连声笑道:
“一定,一定!有这匹宝马,再难走的山路也如履平地,难怪当年大公子如此喜欢这匹马!”
张无梦听了,急忙问道:
“怎么,刘师父,这宝马从前是罗大公子的?”
因为张无梦得罪了善男帮司马寻欢之后,改投罗家门下比较晚,故而有些事他并不知道。
李元素插话道:
“无梦老弟有所不知,当年罗大公子就是凭这匹马当上信女帮第三任护法的。后来信女帮的沈心荷看上了罗大公子,便双双被驱逐出信女帮。只是后来还没有来得及成亲,就……就发生了罗大公子失踪的事!”
言语中已然充满了惋惜之情。
刘青云接着说道:
“罗铿老爷感伤大公子罗道光的失踪,不忍心再见到这匹马,就把它送给了我。唉,多好的一匹马呀!”
李元素笑道:
“别只顾谈马了,咱们看看这里有没有雷公藤,若有,快采些回去,我看天就要下雨了!”
三人拴好了马,沿着山壁向顶上攀去。
只见山上除了梅树之外,其他草木亦是茂盛,花朵妖娆,端的是景色优美。
堪堪快到山顶时,攀在前头的张无梦忽然大惊喊道:
“死人,死人!”
似乎发生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刘青云和李元素急忙纵身一跃,已来到张无梦的身边。果然见到在那山坡的石缝间,夹着一具腐烂了的尸体,臭气冲天,显然已死去多日。
三人避过死尸再向上攀爬,却又发现一具女尸。
只见这个女人全身裸露,呲牙咧嘴,各插一把梅花树枝,表情可怖,显然死前遭受了一番蹂躏和痛苦。
刘青云诧道:
“是何人害了她们,手段如此之恶毒!”
看看张无梦惊魂未定,又笑道:
“张老弟不必害怕,兴许这只是一个意外!”
张无梦正想点头说一声“我不害怕”,却又突然大叫一声,掉头便向山下跑去。
李元素似乎也发现了什么,轻声对刘青云说道:
“刘兄,小心一点,今天可能要出事!”
手已然习惯性地扶住腰中之剑。
刘青云急忙向上看去,见山石缝隙间正有一双眼睛,在一眨不眨地瞪着自己,心中也是“咯噔”一下,一切都已然明白,便轻声言道:
“李兄,我们还是佯装不知,等到了跟前,给他来一个出其不意,夺其性命,如何?”
李元素压低声音说道:
“不妥,不妥!张无梦年轻道浅,他这一跑,不已经证明我们发现了什么吗?干脆,咱二人正大光明,我来发话,你注意周围。等把这人诱出山石,再动手不迟。”
刘青云点点头,说道:
“李兄不愧老有所谋,就依李兄的办法干吧!”
手已握住剑柄。
只见李元素一长身形,大喝言道:
“石后君子,可是梅山中人?既然知道我们只有三人,何必还要作祟呢?!”
那人似乎听而不闻,还是在缝隙间朝二人窥视,眼睛竟也一眨不眨。
李元素便大声笑道:
“既然你不敢出来,那就请走开吧!何必看着我们,莫不是没有见过我们这几个生人?!”
那人还是一言不发,直勾勾地朝二人看。
刘青云大怒道:
“我们可要不客气啦!”
说着,“呛啷”一声,拨出佩剑,剑光凛凛,端的是把好剑。
李元素也仗剑在手,与刘青云一使眼色。
但见李元素、刘青云二人身形骤起,剑势快如闪电,直刺向那双眼睛。
倏然间,只听“噗噗”两声,两把利剑竟同时从那双眼睛之中,刺穿而过。
还是不见有声音。
李无素、刘青云二人翻身一纵,已跃到岩石之上,朝石后一看,不由得齐口“啊”的一声惊叫……
随着二人的惊叫,山下竟也传来张无梦的叱喊声……
且说刘青云和李元素跃到石上,见先前那人竟早已死在缝隙之间,任你如何叫喊、恫吓,他又怎能回答?而令刘青云和李元素吃惊的,却是石后所倒伏的七八具尸体,奇怪的竟全是女人。他们被割破咽喉,扒光衣服,有的还被割去双手,均是面目可怖,惨不忍睹。
这些尸体早已变得黑紫,并爬满了许多蜥蜴、毒蛇和蚂蚁、蜘蛛之类,在大口啃啮着腐烂和即将腐烂的人肉,“沙沙”有声。
二人忽听山下张无梦大喊一声道:“你们是善男帮的吗……”旋传来一个磔磔怪笑声。
刘青云和李元素飞身便向山下跑,身形还在山腰,却已然看见山下关口之前,有三个人正拦在张无梦面前,指指点点。
但听一人狞笑道:
“你是谁,敢闯善男帮的地盘?告诉你,山上那些女人,开始也都是像你一样不识好歹的,但结果却是被我们逼上山去,尽情玩过后,一个一个要了性命!哈哈,哈哈!你不要害怕,你那两个伙伴陪你一起送死来了!”
刘青云和李元素已然扑了上来,手中剑形一交,便护在了张无梦前面。
张无梦急忙说道:
“刘师父,李师父,这三人就是杀死山上那些女人的凶手!方才我独自下得山来,正见他们在解刘师父的宝马。我一抓他们的手,就是他,一掌打在我的胸口上。”
张无梦解开上衣,竟有五条血淋淋的手印,一看便知此人掌上功夫非同小可。
刘青云也不说话,手中剑气一长,已然刺向那人。
那人秃鹫一般,光头、鹰目,厉牙一张,沉笑道:“好剑法!”身形一晃,五指成爪,也已是抓向刘青云的剑身。
剑气锐然向厉爪砍去,但听“当”的一声。
原来那人竟手戴铁套,挡开了这一剑。
那人“哇哈哈”一阵怪笑,旋对另两个人说道:
“怎么样,我这善男铁手名不虚传吧!”
探爪搭在剑身之上,只一带,力道极强,险些将刘青云手中的宝剑带脱。
刘青云大惊,此人好强的内力,自己竟不是他的对手。但并不惧怕,剑形疾旋,只见剑光一闪,剑花朵朵,吐向铁手。
铁手哈哈一笑,还是爪风不弱,硬是去夺刘青云的剑身。
刘青云心中大怒道: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领!”
他骤起身体,一个疾扑,手中剑气“铮铮”有声,竟是使满了十成功力,对准爪风疾斩而下。
铁手仍然不退,迎着剑气便撞将上去。
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旋即“叭”地一下,刘青云的佩剑竟一断为二。
李元素在一旁见了,心中已是大惊:“此人功力如此玄妙,连刘青云的剑也奈何不了他,究竟此人是谁?什么来头?”忽然又是一惊:“对了,此人的掌上功力,与南郭罗汉的罗汉拳颇为相似,一定是南郭罗汉的徒弟!”手中也是剑气一吐,截住铁手飒飒有风的爪形。
李元素一杀入,对方阵中立即便有一人,铜锤翻动,朝着李元素“呜”地砸了过来。
张无梦慌忙仗剑去挡,剑锤一撞,又是“咣”的一声,锤风撞得手中剑身向下冲去。忽听李元素“唉哟”一声闷叫,一摸肩头,已是浸出一片血迹。
原来,张无梦剑身一冲,剑风竟刺伤了李元素的肩头。
只听第三个人怪声言道:
“锤把子真是功力不凡,深得司马帮主的亲传。再看看我刀刀夺命的厉害!”
鬼头刀寒光一闪,竟是直劈张无梦。
张无梦身形慌忙一沉,就听刘青云大喝一声道:“着!”一剑下去,“扑哧”一下直刺入了铁手的小腹。铁手“啊”地大叫一声,扑倒在地。
刘青云这一得手,张无梦的精神也陡然大振,举剑向上一撩,“刷”地一下划过刀刀夺命的面颊。
刀刀夺命只觉脸上一凉,就手摸去,竟是划了个血口子,直气得哇哇大叫,挥刀乱砍。
锤把子见状,厉啸一声,纵身向后退去。刀刀夺命也是狂展身形,倒飞出一丈开来,口中兀自“哇哇”一通乱叫。
刘青云哈哈一笑,上去一剑,便要了铁手的性命,鲜血顿时将地面染红。
李元素急忙说道:
“事不宜迟,快上马离开此地!”
率先向马背上纵去。谁知一落到马背上,忽见马身一软,竟瘫倒在地。
李元素一个鹞子翻身,跃到一旁,凝目看去,那马肚子上原来早已被锤把子用铜锤击穿,只是马身巨大,四足立稳,兀自不倒罢了。当李元素一骑上马背,那马再也支撑不住,便“咕咚”一下,瘫倒在地。
刘青云一怔,飞身上去细看自己的这匹宝马,见并未有伤,才大喊一声:
“李兄,快上来!”
李元素飞身就上,却见张无梦也骤然飞起,同李元素一道骑在了宝马之上。
原来,张无梦的坐骑竟也是与李元素的坐骑一样,遇到了同样的下场。
三人同骑一匹马,那马兀自劲道不弱,“哒哒哒”亮起四足,马踏飞燕,箭一般向山外奔去。
三人一骑,约跑出去有两三里地,便听见身后有人大喝道:“哪里去,站住!”喊声竟越来越近。
刘青云急忙站在马背上,向后望去,见一人风锤当头,怪物一般飞追而来。急忙再催马力,但宝马已身负三人,无法再快了。
说时迟,那时可快。
使风锤之人已然身形疾驰,竟超过马头,狞笑道:
“打死我公孙野王的兄弟,就想一走了事吗?!”
风锤“呜”地一下,向骑在马前的刘青云胸前打来。
刘青云再要横剑挡时,却已是不及。只好一闭眼,“噗”地一下,被击个正着,“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一歪,便要栽下马去。
骑在李、刘之中的是张无梦,急忙两手一搂,抱住了刘青云,但公孙野王第二锤又从后面锐然击来。
又听“噗”地一下,李元素“啊呀”一声,掉下马来。
张无梦大急,喊道:
“李师父,李师父!”
但又不敢停住马身,便只好再催马向前猛驰。
李元素听见张无梦的喊声,也凭尽气力叫了一声道:“快跑,不要管我!”上去一把抱住了公孙野王的一条腿,想阻挡公孙野王的追赶。
公孙野王怪笑道:“找死!”声到锤到。
再看李元素时,已经背部炸开一般,一眼血洞,血潮汹涌,眼见活不成了。
公孙野王“哇哇”一通乱叫,挥起风锤一顿狂砸,竟将李元素砸成一堆肉泥。
天,“呜呜”地刮起了大风,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随着风头,一场大雨,顷刻便“哗哗”地下将起来,煞是凶猛。
张无梦抱着刘青云,快马疾如闪电,迎着大雨,向山外狂驰而去。
马蹄“得得”,响彻山谷。
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紧。
仿佛这雨、这风,只是为了要涤净这地上的血污,才如此之大、如此之紧。
公孙野王掀开斗篷,鼓起内气,那雨点竟然打不到他身上。他厉目看天,见乌云密布,正想纵身离去,忽见天空中有一朵红云,倏然而至。
竟是一位绝代佳人,腰悬一把凌波剑,目露寒光,咄咄逼人,迎住公孙野王。
公孙野王厉声道:
“两个刚走,一个又来!莫不是来寻你的相好的尸骨吗?”
他指着地上一堆已然混有雨水的血肉,狞笑道:
“这就是你要找的人了,只不过他不会再温柔地看你一眼了,做你的一顿美餐,却还十分可口!哈哈,哈哈!”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梦痕秋。
梦痕秋大怒道:
“梅山人人猖狂,果然不错。你是善男帮韦婆楞的表兄,是也不是?韦婆楞现在何处?你知不知道?”
公孙野王指着随后赶过来的锤把子和刀刀夺命,问道:
“韦大帮主现在何处,你俩知不知道?”
锤把子和刀刀夺命故作吃惊地答道:
“韦大帮主法力无比,行踪神秘,可能就在附近!”
梦痕秋怒言斥道:
“你们还不知道戏弄我的下场是什么吧!”
手中已握住那把凌波剑。
公孙野王嘿然说道:
“对付你这个小姑娘,又岂用我公孙野王出手?”
一挥大手,只见锤把子和刀刀夺命双双齐上,刀锤并举,势大力沉,已然击向梦痕秋的前胸下腹两处要穴,口中兀自恶语不绝,淫笑不已。
梦痕秋仗剑直刺,但见一招“凌冕玉容”,只听“噗噗”几声,竟已将锤把子和刀刀夺命来了个穿糖葫芦,两眼四洞。
梦痕秋只此一招,便要了锤把子和刀刀夺命的性命。
公孙野王大惊失色,沉声问道:
“你……你……你这招……是清净派的剑法……对不对?”
竟口不连语,骇然于色。
梦痕秋哈哈一笑,正声说道:
“你还真聪明,我才露了一招,你便知道我是孙仙姑的门下!倘若我记得不错的话,正是你,把我抢到了梅山!”
公孙野王旋即言道:
“对,对!你是从崂山来的,你是梦痕秋。”
又忽然问道:
“你认识回头客吗?他好像也是山外人氏!”
梦痕秋又是朗朗一笑,正声言道:
“我是梦痕秋,回头客是什么人,我好像没有听说过!”
公孙野王怒然摇头,厉声言道:
“不可能,不可能!回头客杀死梅山那么多人,你岂会没有听说过?”
梦痕秋笑道:
“我只知道今天非杀了你不成!”
公孙野王忽然目光一亮,色迷迷地说道:
“不如你就跟了我,我负责送你出山!如何?”
梦痕秋怒道:
“山上那些姑娘,不是都跟了你们了吗?你们又送她们哪个人出山了?我今日见到趁我大意掠我而来的贼人,不杀出个名堂,岂肯甘休?”
声止剑发,已然削向公孙野王。
公孙野王风锤一送,便撞向凌波剑气。
锤风剑气一撞即开,旋响起“咣”的一声。
响声未落,梦痕秋又是一剑刺出。
锤花朵朵,但那都是些毒花。
剑芒点点,但那却是正气。
锤花扬雨,沾雨便沾毒素。
剑芒随风,剑风就罩住毒雨。
二人约打了有三十几个照面,兀自不分胜负。
梦痕秋忽然一收剑身,狂纵身形,凌空说道:
“本姑娘先饶了你的狗命,下次必取你的狗头!”
倏然便消失在雨雾之中。
公孙野王哈哈大笑,像一位胜利的妖魔,站在那里,煞是得意。
公孙野王笑够了,才骤然飞起,一路狞笑着,向涧霞岭深处狂纵而去。
才跑出几百步,忽见前面一人,头戴人皮面具,拦住去路。
公孙野王一怔,喝问道:
“你是梦痕秋,还是回头客?”
那人朗声笑道:
“梦痕秋是谁?是被你打跑的那个女子吗?”
说着,手中已多了一把幽灵剑。
公孙野王点点头,说道:
“答得好!那你便是回头客了!”
风锤也已举在手中。
那人笑道:
“回头客的名字,你说出来好像很轻松,你不害怕吗?”
剑已刺到。
公孙野王心里惧怕,却强装镇定,扬起风锤,击向剑气。
只听“当”的一声,公孙野王一个踉跄,向后退出七八步之远。
回头客笑道:“你还轻松吗?”剑又刺到。
公孙野王大怒,扬起风锤,疾冲而至。
剑光一闪,雨丝斜飞。
锤风劲扫,“呼呼”有声。
回头客忿然言道:
“夺你性命,是时候了!”
忽然一招“灵芝三叹”,剑声如叹,逼向公孙野王。
公孙野王大惊,风锤“呜”地一下击来,想化解“灵芝三叹”。但前两叹是化解了,第三叹无比强猛的罡气,已然沾到了公孙野王的脸颊。
但听“哧”的一声,公孙野王的脸上已多了一道寸长血口,顷刻便血流满面。
公孙野王“啊呀”一声惊叫,回身纵起,撒腿就逃。但身已凌空,却见下半身“咕咚”一下又摔到地上。前面跑出有一丈之远的,竟是公孙野王的齐腰以上的半截身躯。
回头客这一剑,已拦腰将公孙野王一分为二,要了他的性命。
忽见山林中人影一闪,回头客已然觉察。
一路追出七八里地,兀自不见那人身影。
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头客忙纵身疾飞起一丈余高,凌空观望。
雨雾中,但见一匹宝马良驹,驰骋如闪电,正向着涧霞岭飞奔。
回头客精神一振,长啸一声。
啸声中,雨丝倾斜,天云惊乱。
梦痕秋一路狂奔,忽见一匹宝马上骑有两个男子,急忙隐去身形,尾随其后。
只听一青年剑客狂喝言道:“快,快!”怀中兀自紧抱着一位受伤的中年男子。
那匹宝马撒开四蹄,转眼又跑出一里路。
梦痕秋一路小心跟随,工夫不大,已看见一座庄园,上写“罗家庄”三个大字。
青年男子翻身下马,早有庄内仆人接住受伤男子,飞一样奔往庄内的“秋风阁”。
早有管家罗昼前去通报,自不必说。
青年男子来到一所屋前,就听屋内有人咳嗽了一声。门帘一挑,有管家罗昼请青年男子进得屋内。
罗昼恭然说道:
“张少侠,请稍待片刻!”
又急忙走到里间,轻轻说了一声:
“张无梦回来了。”
梦痕秋隐去身形,藏在屋外雕梁之上,偷偷向屋内窥望,周围人来人往,倒也没有发觉。
就见从内室中,有人搀扶着走出一位善面老者,颤颤巍巍,但目光却炯炯有神,一看便知道内力雄厚,是个江湖会家。
只是不知道这老者患有何病,才如此老态龙钟。
张无梦惊魂未定,一见老者出来,急忙上去躬身说道:
“罗老爷,刘青云师父是被一个名叫公孙野王的善男帮弟子使风锤打伤的。而李元素师父,他竟……竟然被风锤,要了性命……若不是这匹宝马,我和刘师父也……必死……无疑了!”
罗老爷对搀扶自己的那人说道:
“西月,咳咳,你去把,咳咳,二公子和三小姐,咳咳,都请到我这里,咳咳,我有话要说。咳咳!”
这个人名叫杜西月,与张无梦、李元素、刘青云并称罗门四剑客。
杜西月忙看了一眼张无梦,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刚一出门,已纵起身形飞奔。
工夫不大,屋外有人大喊两声道:“爹,爹!”随着杜西月,走进一男一女两个青年。
罗老爷看着他们,慈祥地说道:
“道原,道莹,咳咳,你们兄妹坐下,咳咳,爹有话要对你们说。咳咳!”
说话中,咳嗽不断。
杜西月走到罗铿身边,附耳轻道:
“老爷,这……刘青云师父他……刚刚逝去了……”
罗铿心头猛然一震,半晌没有说话。
张无梦也是大惊,急忙问道:
“杜师父,你说……刘师父怎会……”
杜西月惨然点点头,言道:
“他流血过多,已经撑不下去了。刘师父留下话来,说将宝马赠于张师父你。唉,太惨了!”
罗道原愤然说道:
“梅山善男帮,难道就没人敢管吗?听说新近来了一个回头客,怎么就容这些歹人任意杀人?!我们罗家已经被逼到涧霞岭来了,他们还想怎样?我们不就是为了找一点雷公藤吗?又不是与他们争山夺地,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怎的对山内人也如此心狠手辣,竟害死我们的李元素、刘青云两位侠士!真是欺人太甚!”
罗道莹怒言说道:
“我就不相信,一个什么公孙野王,我就对付不了他!二哥,你敢不敢和我一同到善男帮讨个公道?!”
罗铿突然大声喝道:
“行了,咳咳,行了!你们还以为,咳咳,善男帮是几个毛贼?咳咳,他们可是企图,咳咳,去称霸整个江湖呢!咳咳!”
罗道莹一跺脚,说道:
“爹呀!那刘师父和李师父就白白死了不成?我们可以找黑白三老,请他们出来讨个公道!我们为什么要怕他们?!”
罗铿“唉”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道莹,你不要着急,三十年前有一段恩怨,我看,咳咳,今天应该告诉,咳咳,你们了!咳咳!”
三十年前,罗铿也和张无梦一般年龄。那时,罗铿凭着一双拳头,打败过梅山许多高手,赢得了拳头罗的美称。
有一次,罗铿遇到了梅山一个名叫寇仁质的邪派江湖术士。此人贯以拳力上的功夫称霸武林,又会些妖术,故而气焰十分嚣张,梅山当时的善男信女两帮,也非常惧怕他。
也正是从那时起,梅山武林开始彻底走向邪恶了!
一天,寇仁质特来上门要与罗铿比个高低。
罗铿见寇仁质心术不正,便淡淡言道:
“寇兄,你已经是梅山西拳第一了,何必还要到我这里争强斗勇呢?我看,我们不如……”
寇仁质哈哈大笑着打断话音,狂妄地说道:
“罗铿,你素来以梅山东拳第一自诩,号称拳头罗,怎么如此胆小怕事?倘若你怕打不过我寇白虎,索性把青龙的名头交给我!我青龙白虎一身兼,岂不更爽快?!哈哈,哈哈!”
罗铿强压怒气,言道:
“我罗铿虽然承蒙梅山的江湖朋友称一声拳头罗,但却从来不敢有罗青龙之妄想。青龙乃东方神宿,岂是小小梅山的凡夫俗子可以妄想?!”
寇仁质怪声言道:
“你是说我寇白虎不该妄称西方之神宿白虎了吗?我看你也正是风华正茂之年,却为何会这般缩头缩脑?我看,你我还是在拳脚上分出个子丑寅卯吧!其他的,等有了分晓再论也不迟!”
一摆拳,就是一招十分阴毒的“狗洞探须”。
罗铿不敢怠慢,虽不想与人争斗,但回避也不是上策,只得沉气于拳,招招相应。然而,始终没有施展自己的成名玄功“罗门拳”。
为何?事已至此,何必真功不露?
原因很简单,罗门拳乃罗铿独门玄功,岂能说用就用?况且,来者不善,说不定正是冲着罗门拳而来。
故而,罗铿拳拳相应,却处处下风。
还有一个原因。罗铿见寇仁质虽力道极强,却灵巧不足,十几个回合之后,并无精彩的绝招,恐伤寇仁质而结下不必要的仇恨,所以,才以平常的花拳相应化解。
然而这样一来,更激怒了寇仁质。
三十几招之后,寇仁质突然罢手,厉声说道:
“姓罗的,你凭什么托大?竟小视我寇白虎不成?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梅山东拳罗铿的独门玄功‘罗门拳’,乃为绝顶奇功,你为何不施些出来,怕我担当不起吗?我告诉你,我一定要得到‘罗门拳’,变它为白虎神拳!”
寇仁质又“呼呼”三拳打来,拳拳均对准罗铿的玄关要脉。其意是想逼迫罗铿施展奇功“罗门拳”中的招式。
罗铿淡淡一笑,手下丝毫不慢,口中言道:
“寇兄欺人太甚!你已经是梅山西拳第一了,何必还要来贪图东拳之虚名?我‘罗门拳’虽有东拳之冠的名头,但那都是朋友们的过誉之词、抬举之意,更不敢称什么绝顶奇功。寇兄一定要贪此拳功,我打些给你看便是,何苦还要以武相逼呢?!”
罗铿说着,已是一拳将寇仁质的拳势化解,拳风罡气飒飒,“呼”地一下扑向寇仁质的面额。
寇仁质想要躲闪,已然不及。眼看罗铿这一拳就要砸到寇仁质的脸上。
就在这时,罗铿忽然一个拳风疾收,堪堪要沾上寇仁质时,拳风已经收回。
然而,寇仁质见罗铿半途而废,便趁机下手了。寇仁质跟着一拳打来,竟是模仿方才“罗门拳”的一招。
相隔太近了。加上寇仁质也并非泛泛之辈,这一拳待罗铿心念一动之际,已是扑面而来,力道更是不弱。
倘若这一拳砸实,罗铿非来个满脸开花不可。
罗铿不及细想,倏然侧身长拳疾吐,拳力凛凛风沉,直撞向寇仁质的胸口。
长拳一出,身形已侧,闪过了寇仁质的拳风。
就听得“嘭”的一声闷响,寇仁质挨个正着,向后疾退五六步,方才化解了这一拳的力道。
罗铿正想说话,却听寇仁质怪声言道:
“不错,‘罗门拳’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我听说‘罗门拳’一共有三十六式,方才‘游虎担山’和‘精蝉吐丝’,我已牢记在心,也不枉挨上这一拳。姓罗的,你不妨再使些出来,看是你的拳头硬,还是我的骨头硬!你意下如何?!”
罗铿听得心中大怒:“这寇仁质好毒的心机,方才第一拳竟学得如此相像,看来第二拳也必让他学走无疑。如此看来,自己已不可以再用罗门武功!”
罗铿一摆手,冷冷言道:
“寇兄请回吧!我罗铿岂能无名无分做你的两招师父?恕不奉陪!”
身形骤然飞起,便要激流勇退。
寇仁质却已然料到,只见他先行纵身而起,拦在了罗铿的前面。
寇仁质哈哈大笑,说道:
“想溜走,没那么便宜!你打了我一拳,这若是传将出去,我寇白虎岂能再在梅山立足?除非……”
寇仁质阴笑两声,忽然又道:
“除非你肯让我打你两拳,否则休想就此溜走!”
罗铿怒言说道:
“寇兄如此无礼,岂是江湖中人之所为?你如此行径,就不怕别人耻笑吗?”
身形只好落下,目中已然愤愤有火。
寇仁质咄咄逼道:
“你若是肯交出你的罗门拳经,也可以免去皮肉之苦!何去何从,还要由你想好了再决定!”
罗铿冷笑道:
“如果你都得不到呢,你还想怎样?”
寇仁质恶目一瞪,已计上心头。
此计乃天下最恶毒之计。
世上人间最恶毒之计,莫过偷人妻室,害人子嗣。
但听寇仁质大笑道:
“我寇白虎从来不作亏本的生意。你如不识相,好,我可以告诉你!我听说你夫人已身怀六甲,不论所生是男是女,这个孩子,我早晚要夺他到手,作为与你交换‘罗门拳’的信物!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罗铿听了,心中骤然一紧。
罗老爷说到这里,见众人面露惊讶之色,又“唉”声言道:
“我罗门拳法,咳咳,向来传于长男。咳咳,就在道光十五岁时,我见他是块练武的料,故而头脑一热,将罗门拳的前十八式传授给了他。咳咳,谁知他对拳术一点也不感兴趣,成天只知道舞文弄墨,画画儿鼓琴,咳咳,二十岁时拳上功夫还是平庸无比。无奈,咳咳,我才将后十八式授给了道原。咳咳,直到七年前,道光忽然失踪,我想,一定是他抢走了道光,咳咳,只是一直没有对你们提起。咳咳!”
罗道原急忙问道:
“爹爹,这个寇仁质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他现在何处?又怎么会与刘师父、李师父被公孙野王所杀有关呢?”
罗老爷半晌没有吭声,只是一个劲儿地咳嗽。杜西月急忙过去给罗铿拿捏血气经络,但还是不见好转。
罗铿摆摆手,说道:
“你们有所不知,咳咳,这七八年来,我一直寻找道光,打听道光的生死下落。咳咳,其实生死有命,我又岂能强求?咳咳,我唯一害怕的,是罗门拳法的十八招被寇仁质得到!咳咳,三年前,我避着你们,独自闯过一次黑白谷,探听到寇仁质的下落。就在我转身飞出黑白谷的时候,公孙野王出现了。咳咳,他又怎是我的对手?不足三招,就被我的一拳击出一丈之外。咳咳,但就在这时,一个人出现了,他就是寇仁质。他是善男帮南郭罗汉的师父,隐居于罗汉谷。咳咳,我向他要自己的儿子,他却哈哈大笑,矢口否认,还说要,咳咳,打我两拳后,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我相信了他,咳咳,当他打完第二拳时,我忽然发现在这第二拳中,咳咳,竟藏有我‘罗门拳’的一招十分厉害的功夫,那就是第十八式‘达摩观海’。这一拳,打坏了我的肺气,从此我就,咳咳,落下了这咳嗽的毛病。咳咳,我质问他,既然他没有见过道光,为何会这第十八式‘达摩观海’?咳咳,他阴着面孔说道:‘怎么,这一拳是罗门拳吗?明明是白虎拳!’还是,咳咳,不承认。”
罗老爷停了停,续言道:
“我越想这一拳越像罗门拳,就忍着肺伤与他打了起来,见他与我过了三十几招,还只是,咳咳,反复使用罗门拳的第一式和第二式,那是从我手中偷学去的。咳咳,我忽然打出一招无比迅猛的第十九式‘万川归海’,这一式只有以罗门拳的第十二式‘泰山压顶’才可化解。咳咳,我故意露出破绽,让他有充分的时间考虑该如何化解这一拳,但他却又是打来了第十八式‘达摩观海’,似像非像,结果被我这一拳,咳咳,打在了他的胸口。但他兀自不退,原来我肺气有伤,力道已大不如往日。咳咳!”
“那后来呢?”罗道莹急忙问道。
“后来,他竟然没有对我下毒手,咳咳!”罗老爷继续说道:“他与公孙野王径直去了。咳咳,但是事情不过半月,他又一次遇上了我!他狰狞万分,交给我一个匣子,我打开一看,竟是道……咳咳……光儿的……人头……咳咳……”
一语即出,满座皆惊。
梦痕秋心中也是“咯噔”一下,煞是吃惊。
忽听罗铿与罗道原齐声喝道:
“屋外何人?!”
罗道原说着,狂奔而出,拳风凛冽。
梦痕秋慌忙暗道一声:“好拳!”陡然现形。
梦痕秋何以不纵身飞去?
梦痕秋有自己的想法。
罗道原一拳打来,却被梦痕秋一掌挡住。这一掌,使的是柔劲,是故绵绵不断,将罗门拳的罡力化解为无形。
梦痕秋笑道:
“罗公子息怒,我本无恶意。”
罗老爷在屋内说道:
“可是梦痕秋姑娘吗?”
众人一怔,罗铿何以认识梦痕秋?
罗道原这才收回拳形。又听罗老爷哈哈一笑,缓缓说道:
“请梦姑娘,咳咳,进屋一叙吧!”
进得屋后,梦痕秋施过礼,惑然言道:
“罗庄主何以认识我,我不曾见过你呀!”
罗老爷待众人坐定,才微微一笑,言道:
“那寇仁质三个月前帮助汪云鹤练成玄功,却被莫三刀中途杀死。汪云鹤神笔初会回头客的时候,我正躲在梅林之中。咳咳,其中情况,我均知晓。咳咳,梦姑娘的确颇有心计啊!”
梦痕秋一怔,狡笑道:
“罗庄主,一切还请您保持缄默。梅山恐要发生大乱,我想,明天一早,你们便举家到山外避一避吧,以免枉受牵连,殃及无辜!罗庄主,尊意如何?”
罗老爷点点头,徐徐说道:
“梦姑娘所言,不愧为上策!正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矣!”
大雨兀自没有停,梦痕秋见天色已晚,就告别了罗铿等人。纵身于雨雾之中,一声清啸,啸声传出很远、很远。
忽见离罗家庄三五里之山中,影影绰绰有一点灯火,忽明忽暗。
这是什么人家?
梦痕秋凝目望去,风雨中,却看不清远方详情。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梦痕秋狂纵飞去,转眼已从茫茫雨雾中,消失得仿佛在这个世界上融化了一样。
只有雨声依旧,风声依旧,是非依旧。
正是:
侠义奸邪分善恶,是非曲直混鱼龙。
剑气如焰诛贼子,豪情化芒斩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