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北斗飘声数十年,风前云水忆金山。
敢做英雄论玄理,大梦不觉向灯残。
紫烟道长和森孩儿把此行的前因后果详细地诉说了一遍,就见冷四方的脸上露出了焦急不安之色。
紫烟道长不知冷四方是挂念李自在和春娇,只道是为了森孩儿的生命担忧。
紫烟道长慨然说道:
“我们此次在行路途中,见一村一庵,僧道俗凡,无不称颂你草原侠女侠义江湖,豪情天下。贫道那灵智子师兄在天有灵,定会含笑九重!”
冷四方徐徐笑道:
“师叔过奖了,师侄一弱女子,怎配侠义江湖、豪情天下八字!我离开草原,来到金山,又来此江南、大理,一心只是弘扬武林正义,弘扬道学玄理,查寻金山剑诀之下落,而今已多少有些线索。师叔,你可知道西门夺日这个人吗?”
冷四方见紫烟师叔摇头,就接着沉声说道:
“西门夺日隐匿江湖一百年,还与师父灵智子道长有过一面之缘。他邪术横溢,以自身盖世奇功七星移位大法而复闯江湖。他亲口所讲,知道师父的金山剑秘。”
紫烟道长听后,宏声笑道:
“四方师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机未到。灵智子师兄倘若在世,见你为了金山剑诀而行侠南北,定会十分慰藉。只是一本剑诀,无足轻重,你又何必非要找到它呢?当年黑道云集金山,赵之乎和胡超他们自相追杀,还连累了许多正道中人。四方,师叔所言,你休见怪,贫道以为有朝一日,找出这本剑诀,理应召集各门各派,当众焚毁,以绝天下小人之妄心!”
冷四方听罢大喜,忙言道:
“师叔所言极是,晚辈又怎会见怪于您呢?倒是一别多年,师叔对我客气起来了!”
紫烟道长哈哈一笑,又急忙说道:
“森孩儿中毒非浅,我们这就去见过神医秀才吧,也好尽早给森孩儿医治,此事不可迟矣!”
冷四方无奈,只好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师叔紫烟道长,却因自己的名节而隐瞒了在贞洁洞内险被西门夺日施加淫威这一情节。
女人就是这样,注重的是名节。身处江湖之中的女人尤其如此。因此,冷四方也不例外。
紫烟道长凛然说道:
“那你们就没有约定在何处见面吗?”
冷四方讷讷言道:
“没有。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们谁也未曾料到。不过,我们先去大理城,兴许在那里能够找到他们。对,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到大理去!”
紫烟道长立即背起森孩儿……
不提紫烟道长和冷四方朝着大理纵身疾行,先说李自在得到师父岳王的指点,而使用占星传咒法,搅乱星云轨迹,因而,大破西门夺日所修七星移位大法后,就与春娇立即返回大理,寻找冷四方的下落。
就在李自在和春娇到达大理后不及几个时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突然飞来一人。
只听此人悦声呼喊道:
“李秀才!春姑娘!”
李自在和春娇一看,这不是草原侠女冷四方吗?
三个人终于又见面了。
长话短说。经过李自在的回春妙手,森孩儿身体之中的逆撞之毒气被导引而出。从此,森孩儿获得了玄机子数十年来所修炼的内家导引之功力,又在紫烟道长和冷四方的精心传授下,武功与日俱增。
后来,森孩儿杀向江湖不留情,终于成为一代宗师。这是后话,在此不表。(见《仙功奇缘》)
冷四方见森孩儿练功刻苦,自然格外喜欢他。一日,冷四方把森孩儿悄悄喊出客栈,悦然说道:
“凭你现在的内外功力,已经足以与当今天下武林中的高手不相伯仲,只是缺乏临战经验,对一招一式尚需反复钻研。你师父玄机子临终前嘱咐你的事情,你应当去完成了。事不宜迟,你马上动身,去逐次拜见五岳山王,多向他们学些本领,将来好为武林正道铲除邪恶。”
冷四方吁了一声,又言道:
“不用与道长他们告别了,以免大家动感伤之情。你走后,我们也要很快离开此地。我担心金山又将成为黑道人物的众矢之的了!”
森孩儿点了点头,含泪与冷四方拱手拜别后,即闪身飞出了大理。
冷四方转回客栈时,紫烟道长、李自在和春娇站在门口,他们似乎已猜到了什么。
紫烟道长潸然长叹道:
“果然不出贫道之所料。唉,真不舍得让森孩儿独自一人去闯荡江湖啊!”
李自在也叹吟道:
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
欲因晨风发慷慨,疾送长歌震九天!
真可谓短暂的相聚,永久的别离。今后岁月茫然,人生茫然;何时再见,谁能卜占?
还是春娇打破了此时的沉默。她欢言悦语地说道:
“大理到处都是香茗,何不到茶楼坐坐,也算是几天来第一次为道长洗尘?”
大理虽然不是茶之故乡,但全天下的好茶,在大理城中却都能一一品到。
四人来到大理最负盛名的茶楼——点翠楼,只见点翠楼门框左右镂刻有用大理石制成的对联雕版。
上联道:翠叶烟腾冰碗碧
下联道:绿芽光照玉瓯清
横批道:偷闲作乐
这点翠楼也颇有点来头。
传说唐朝鼎盛时,大理国一位爱茶如命的太子登位后不久,便率侍卫大臣浩浩荡荡出宫品茗。一天之间,皇帝饮遍所有的豪华茶楼。当众臣拥随他来到点翠楼前时,只见楼前招牌上写着“随缘茶社”四个大字。
皇帝摇头说道:
“太俗!今天你随缘,明天他随缘,哪会有如此众多之缘?”
不想,此话被恭站于旁边的茶社老板娘听到。
老板娘是个相貌出众、年轻风骚的小娘子,秋波送处,早见流苏荡漾,便急忙恭请这位皇帝入内赏光,并招来几位最具风情的歌女唱歌伴驾。
谁知皇帝听了一曲又一曲,不知不觉口中有些干渴,于是便端起茶盅一喝,顿时喜上眉梢,连声赞道:
“好茶,好茶!”
原来,随缘茶社后院内有一眼古井,水质清洌、甘甜,虽经数百年而不变质。
皇帝急忙端起茶盅细看,只见太湖炒青晶莹剔透,茶水仿佛绿水春波,于是为茶社亲笔题下三个字:“点翠楼”。
冷四方、李自在、春娇陪同紫烟道长今日所至,正是这座曾风光一时,而今依然生意红火的“点翠楼”。
紫烟道长一行四人坐定后,立即有茶楼小二呈上一壶以细水精泡的上等好茶。茶香四溢,不觉令人心旷神怡。
紫烟道长知道李自在满腹文采,而品茗对于道家,又是必修的一门功课,就对李自在徐徐言道:
“神医可猜猜壶中是何茶?”
李自在见茶壶盖着盖儿,知道紫烟道长想考考自己。但在紫烟道长面前,又不可虚狂,就笑着答道:
“还请道长指教!”
紫烟道长深知李自在此刻心中所想,乃是在自己面前不愿表现得万事皆通,如此而已。
他呵呵一笑,慨然言道:
“神医秀才,秀才神医,果然名不虚传。贫道却不懂得讲究俗家礼数,既然秀才反问于我,我就斗胆一猜,猜得不对,各位江湖豪杰请莫见笑。”
直把春娇逗得乐出了声。
紫烟道长一捋胡须,徐徐言道:
“闻此茶香,当为清香醇正之洞庭碧螺春。这碧螺春原名叫做‘吓煞人香’,因当今皇帝南巡到洞庭东山时嫌其名粗俗不雅,遂据此茶色泽澄绿如碧,外形蜷曲似螺,又是在春天采制,便给它起了个‘碧螺春’的名字。”
紫烟道长端起茶壶,亲自给冷四方、李自在和春娇倒茶,叫大家品尝,即而又续说道:
“古诗有云:‘碧云笼碾玉成尘,春风吹破武林春。’这武林春也是一种名贵之茶品,但较之碧螺春却差之远矣,不如改成‘春风吹破碧螺春’吧!”
李自在点头宏声笑道:
“道长所言极是,这茶正是洞庭名茶碧螺春。正所谓:‘江南好,能不忆江南?最忆是碧螺春!’”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冷四方惑然问紫烟道长:
“师叔,这碧螺春为何这般名贵?”
紫烟道长言道:
“相传洞庭山石壁上,经日精月露的滋润,渐渐长出数十株野山茶。石壁缝隙之间长山茶本是奇事,因此远近一传闻,见的人多了,传的也愈发广远。于是先是山里人,后来山外人也有来采摘的。然而奇怪的,凡是茶树一经人抚摩,小径一经人踩踏,便又一股劲地长出新叶,一片片地漫开了新的茶种。仿佛山茶素来坦荡,从不吝啬。有一年春天,照例有人上山,大伙儿看见茶树枝叶繁茂,青翠如玉,就一边放声唱起山茶歌,一边尽情采摘。竹筐摘满了,采茶姑娘就把多余的鲜茶揣进怀里。谁料想,茶叶一入姑娘怀里,就像是注入了灵气,突然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幽幽异香。香味时浓时淡,若有若无,经久飘忽不散。姑娘们相互传开起来,用吴侬软语惊呼:‘吓煞人香,吓煞人香……’于是这‘吓煞人香’就成了当地这种山茶的土名,也就是今天我们喝到的碧螺春。当年灵智子师兄就最爱喝此茶,大凡俗家弟子去洞庭,回来时总要为灵智子师兄捎上几大包碧螺春茶,师兄再把它们分给我们……”
提起灵智子,冷四方又陷入了深深的怀念中。
紫烟道长见冷四方露出极度忧思之情,知道是因为自己在此情此景中提起了灵智子师兄,急忙用话岔开道:
“这碧螺春不仅外形独特,而在泡法上也颇为讲究。一般冲茶是先撮茶叶入杯,再用开水沏泡。四方师至!”
紫烟道长问冷四方道:
“你猜猜看,这碧螺春却是如何沏法?”
冷四方有些不解,惑然说道:
“师叔,我见人冲茶,不都是先撮茶叶入杯,再用开水冲泡吗?莫非这碧螺春是先倒进开水,再撮入茶叶吗?”
紫烟道长呵呵一笑,悦然言道:
“正是,正是!这正是碧螺春的奇异之处。当冲沏碧螺春香茶时,一定不要像冲沏其他茶叶那样,否则就破坏了它的清香和碧绿。以这种先水后茶的方式冲沏,你可以在顷刻间,见到杯中‘白云翻滚雪花舞’的奇特景象。茶汤碧绿清澈,叶底嫩绿明亮,入口香气芬芳,顿觉精气神爽。”
李自在徐徐截言道:
“道长可否知道这大理盛传的饮茶习俗吗?”
紫烟道长点头笑了笑,续言说道:
“贫道虽然过去无缘到此大理,但早先无指师太到金山道观论佛问道时,曾提起过大理白族的‘三道茶’。”
紫烟道长忽觉又说漏了嘴,急忙暗暗看了一眼冷四方,见冷四方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并没有因为无指尼姑是自己的生身之母而动俗情,才接着缓缓说道:
“这大理白族的‘三道茶’乃是白族茶俗。头道茶用的是土罐烘烤而成的滇绿普洱冲泡而成,味香且苦;二道茶以红糖和牛奶制作的乳扇冲开水泡制而成,味甜且香;三道茶是蜂蜜泡开水,味醇且甜。因为开始喝时是苦茶,喝了二三道之后,嘴里有了苦甜混合的舒适感,故有三道茶乃‘一苦二甜三回味’之说法。”
春娇在一旁悦然插话说道:
“既然三道茶如此有趣,那我们何不陪道长一同品尝呢?”
冷四方眨眼问道:
“师叔,道家弟子能喝这‘三道茶’吗?”
“当然能喝!”
紫烟道长说道:
“不仅能喝,还有助于身体强壮呢!”
冷四方又问道:
“那师叔你呢?”
春娇惑然问冷四方道:
“冷女侠,道长为什么不能喝‘三道茶’呢?难道……”
冷四方微微一笑,言道:
“因为这第三道茶里用的是牛奶呀!”
紫烟道长却笑而不语。
春娇却十分不解,想再问些什么。
李自在悄悄碰了碰春娇的素手,指了指面前的茶杯。
冷四方见到,朝春娇挤了挤眼。春娇羞得狠狠地瞪了一眼李自在,神色中却偏偏多了些令李自在怦然心动的内容。
正是:
一水盈盈连两方,儿女消息不寻常。
新巢正待倦鸟回,莫再迟疑去他乡。
这天夜里,冷四方轻身来到紫烟道长和李自在所住的屋门外,她小声喊道:
“师叔,师叔!秀才,秀才!”
李自在急忙穿衣下床,“吱扭”一声打开屋门。只见冷四方身穿夜行服,借着微弱的烛光,还见她秀发之间沾满着露水与树叶杂草。
李自在急忙问道:
“冷女侠,你这是从哪里来,发生了什么事?”
冷四方顾不上回答,忧然说道:
“快让师叔起床!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李自在和紫烟道长同住在一套屋子里,李自在睡在外间,紫烟道长睡在里间。
李自在急忙转身撩起门帘,借着微弱的烛光向床上一看,“啊呀”大吃一惊。
李自在返身对冷四方言道:
“奇怪,道长不在屋里!”
冷四方闯进去一看,只见床上被褥不整,却哪里还有师叔的影子?再仔细看时,师叔放在枕边的神尾拂尘也不知去向。
冷四方急忙回屋叫醒春娇。
三人聚齐后,冷四方沉声说道:
“今晚可能要有事。师叔不辞而去,一定也是发现了什么。”
李自在闻言忙问道:
“冷女侠,方才你从何处归来,莫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冷四方点点头,对李自在低声徐徐说道:
“我刚练完功,回屋躺下不久,忽然发现窗户外有一条黑影快速闪过,无声无息。我见春娇睡得正香,就来不及叫她,独自下地悄悄出门。借着月光,我见到一人正蜷伏在你和师叔的屋外,像是在窥探里面的动静。就在这时,墙外‘忽’地一下,跳进一个人来,这人细高个子,手中似手还拿着什么。这个人蹑手蹑脚来到那个蜷伏之人的旁边,就见二人嘀咕了几句,便双双纵身飞出墙外。我也顾不上喊醒你们,又怕耽误时间,就只身一人朝他们追去……”
春娇诧然惊问道:
“那后来呢?”
冷四方接着说道:
“我放纵脚程,不大工夫就追上了他们。他们似乎丝毫也没有想到有人跟在自己后面,还是只管不急不慢地奔跑。我一直追他们到一座庙前,我看见这座庙很小,又显然很破旧,正好一块牌匾就扔在我躲藏之处,我仔细一看,原来这是大理城边的土地庙。我不敢贸然闯入,但距离间隔的远,便也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正在我非常着急的时候,那高个子从庙里出来了,一纵身就跳过庙墙。我刚想去追他,那矮个子也从里面缓缓走出,口中还自言自语地粗声说道:‘贼道,臭叫花子,看我不端了你们的老窝!’说完,也纵身飞越庙墙。我急忙跟上那矮个子,刚要纵起身形,就从我后面苍鹰一样闪过一人,飞身狂行,转眼就不知去向。我恐怕夜长梦多,又不知他们究竟在附近到底有多少帮手,就急忙返回来,想与你们商量……”
一直在沉思的李自在,截声问道:
“那第三个人发现你了没有?”
冷四方续言答道:
“按道理他是在我背后而过,应该发现了我,但他又好像并无与我过不去,并未理会我的存在,然而也似乎没有发现我!事发突然,只在瞬息,我也说不好。”
李自在听罢,怅然言道:
“是了,从第三个人的轻功上,断定他必定是高手无疑。如此武林高手,不可能没有发现自己前方埋伏有其他人。但是既然发现而不予理会,我断定此人一定看出你与前面那两个人并非同路。那二人既是黑道,你又与他们不是同路,那么你就是正道人物,至少应该是正邪之间。所以第三个人才没有理会你的存在,而超过你之后去放心追赶前面那二人。”
冷四方听完李自在的分析,点了点头,又自言自语道:
“那么,这第三个人会是谁呢?”
在一旁的春娇好像悟到了什么,她一拍手,欢言说道:
“莫非这第三个人是紫烟道长?”
忽然,墙头上身影一闪,飞身跳下一个人来。
说时迟,那时快。冷四方朝着那人一扬手,就是几粒珍珠丸。
只见墙头紫烟飘落,下来一个,呵呵一笑,宏声说道:
“好厉害的暗器!”
三人看时,那人不是紫烟道长又是谁?
紫烟道长来到冷四方身边,手掌上还握着那几粒珍珠丸,在月光下晶晶发亮,兀自不化。
别看这小小的暗器珍珠丸,它可是用草原万年生花根研磨,以亿年不化之冰水浸泡而成,遇湿即化,随化就融,但融便浸入人体,冷气顿发而致人死命。
然而冷四方此种暗器,是金山道长灵智子师父亲传于冷四方的,而紫烟道长又是灵智子真人的师弟,也就是冷四方的师叔,所以对此珍珠丸了如指掌。因此,当冷四方一扬手之际,紫烟道长也就已然布冷气于掌心,轻轻接住了冰寒无比的珍珠丸。
正是:
银汉苍茫托玉盘,临风玉树不觉寒;
凝眸江湖掠浮影,雅韵听声舞堂前。
紫烟道长见冷四方、李自在、春娇三人正用急切而恍惑的目光看着自己,又见冷四方的发际间有几片败叶湿草,心中便已然明白一切。
紫烟道长招呼大家进了屋,随手便把屋门掩好关紧,这才低音清声问道:
“刚才贫道去追赶两个黑道人物,半途所遇之人,莫不是四方孩儿吗?”
冷四方听了,急忙答道:
“正是我!却原来那后面的人是您呀,师叔!”
紫烟道长点点头,接着忧然说道:
“你们猜,那两个黑道人物,却是何人?”
冷四方三人均摇摇头。
紫烟道长续而言道:
“他们就是当今武林邪派中的顶尖人物。一个叫探山大盗,是天下四剑客中的巡海夜叉的门内高徒。另一个就是被江湖称作沉香软玉的东方若萍,她就是东煞东方雄风的掌上千金。”
冷四方咤然问道:
“师叔,我看见那二人一高一矮,矮个子声音粗浑,莫不是那高个子就是沉香软玉东方若萍吗?”
紫烟道长喟然言道:
“四方,天下之事,无奇不有,阴辣险恶之处,比比皆是。唉,你们哪里会想得到,那个声音粗浑的矮个子,就是沉香软玉东方若萍啊!”
冷四方和李自在均禁不住失声“啊”地一下惊叫了起来。
只有春娇没有表示惊诧,静如处子。
春娇接着紫烟道长的话尾,徐徐说道:
“我见过东方若萍,她是我女儿帮媚眼海棠这个号称天下第一淫妇的师父。别看她个子不高,但武功的确高强。据说是当年东煞一手把她调教而成的。东方若萍隐居不定,忽儿在峨眉秀岭,忽儿又在昆仑冰川,行踪无常。听说当年她与昆仑汉朝夕相守,日夜厮混,如漆似胶,直把个昆仑汉闹得是神魂颠倒,险些荒废了武功。最后昆仑汉在江湖上落了个醉昆仑探月老翁的绰号,他的真实姓名,却不被人提起了。这个东方若萍长得确是赛过天仙,加上嗓音娇嫩,行为妩媚,别说男人了,就是女人见了,也会禁不住怦然心动。”
李自在奇然问道:
“你说东方若萍嗓音娇嫩,但道长与冷女侠为何又说她声音粗浑呢?”
春娇微微摇头,淡淡一笑,突然言道:
“东方若萍之所以有此沉香软玉之称,自然有她的道理。因为她擅长仿声之娇术,一会儿像纯情少女,一会儿又像英俊少年,一会儿仿佛老态龙钟,一会儿却又如同魁伟大汉。这就是沉香之深沉,软玉之柔弱,任意可塑,实在是惊骇世人之术!”
说到这里,春娇看了一眼李自在,接着又脱口言道:
“东方若萍创制的春针,恐怕武功与内气定力稍弱之人,都根本无法抗拒。当年夏娇也只不过学得东方若萍的几式猫爪之功,就使得秀才帮的大帮主赵之乎、二帮主钱者也春心激荡,倘若再来一个东方若萍,我看秀才帮真的就要全帮覆没了!”
说罢,低头哧哧而笑。
李自在知道春娇是在拿自己开心,也不介意。但他一想到连三哥孙逍遥这样的正人君子也着了媚眼海棠的暗道儿,落了个自宫的下场,心中也不禁一阵骇然。
冷四方急忙把话题转向探山大盗,她问紫烟道长:
“师叔,我却早就听江湖上传闻,这探山大盗不是被巡海夜叉废掉武功、逐出师门了吗?”
李自在也点了点头。
紫烟道长哦然言道:
“是啊!但不知怎的,贫道见他内功盖世,并无废去武功的样子,其中必有内情,只是我们不知罢了。”
冷四方又徐徐问道:
“那探山大盗和东方若萍勾结在一起,究竟要干什么?”
紫烟道长这才接着一开始的话头,沉声续道:
“贫道紧追着他们,一直到大理城外的树林中。贫道藏在一棵树后,隐去身形,见二人悄声细语,一会儿又见二人像是在争论。因为贫道藏身之处,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任凭贫道静沉耳力,也无法听清他们在讲些什么。于是贫道趁他们演绎风流之际,从一棵树游移到另一棵树,最后终于轻身落到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的一棵小树梢上。惭愧,惭愧!眼前的景色真是惊天动地啊!那东方若萍面部朝天,正好看见贫道隐身的这棵小树,见树梢有些晃动,就一个劲盯着贫道看起来。幸好那探山大盗兴趣盎然,而东方若萍又非正经女子,因而后来只顾红浪流苏,不再注意贫道了。可是事后,贫道听到一件关系着天下武林,也更关系着金山道观命运的大事!”
李自在迫不及待地催问道:
“道长,到底关系着什么大事,你快说呀?”
紫烟道长一席话,不禁令三人揪魂扯魄,惊诧不已……
正是:
黑云压城城欲摧,白浪覆舟舟难回。
卷地狂沙忽吹过,望断江湖起风雷。
且说紫烟道长一席话,早已揪动李自在等人的魂魄。
就听紫烟道长一字一顿地续而言道:
“探山大盗和东方若萍已然听说了金山道观收留玄机子道人和森孩儿之事,他们还知道玄机子已是归天之人。他们计划着与夺命判官、金珠魔丐、塔上鬼魅等黑道顶尖人物联手,踏平金山,杀尽武林正道英杰,抢回金骨王牌,上五岳炼道求仙,之后再杀除五岳山王,占山自立。据说此计划已得到朝廷昏庸皇帝之秘准。贫道还听他们讲,他们要伙同探月老翁,一道先赴金山,寻找金骨王牌。还说此事不能让金珠魔丐、夺命判官和塔上鬼魅抢先。他们这些武林邪派顶尖人物正要掀起黑潮,席卷妖风!”
冷四方眉头紧皱,牙关紧咬。
李自在也是摩拳擦掌,义愤填膺。
然而,令李自在最担心的,却是唯恐遭到东方若萍的暗算,从而坏了自己的名声。
春娇早就看出了李自在的心思。只见她坚定地抿抿嘴,信心十足地说道:
“对付东方若萍,你们不用过于担心。我曾偷听过她与夏娇的一次谈话,知道练此淫功艳术的弱点所在!”
李自在一听,急忙问道:
“东方若萍的弱点是什么,快讲给大家听听!”
春娇讽然笑道:
“别人可能没有机会破掉东方若萍的淫艳之功,李秀才却是用得着的。我跟你说吧,你医术盖世无双,号称天下第一,你一定知道所谓‘不可用心守,不可无意求,用心守则着想,无意求则顽空’的道理。在东方若萍淫施沉香软玉之术时,一定要注意上面的意守境界,除此之外,手指戳入她的魄门深处。”
听到魄门二字,冷四方有点不解,她惑然问春娇道: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魄门,这是一个什么穴位?”
春娇红着脸,在冷四方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冷四方顿时满脸“腾”地一下变得粉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出了声。
就听紫烟道长凝眉说道:
“事不宜迟,我们必须赶在他们行动之前到达金山,把这群妖魔兴风作浪的消息,广布江湖。我们天一亮就启程,因为此去一路定会艰难万分,没有多少歇息的机会。为了防止万一,贫道有一健身术,此刻就教于你们,希望你们途中小憩时练习,当会迅速恢复体力,不会感到疲倦。”
李自在、冷四方、春娇听说紫烟道长要亲传健身术于自己,都万分高兴,也万分感激。
紫烟道长让大家静坐于地后,才宏运脉息,徐徐说道:
“此术名叫八段锦,乃为道教汉钟离所创。有文、武两种。现在你们静坐运气,凝神行气,乃为文式。文式有叩齿集神功法、摇天柱法、舌搅漱咽法、摩肾堂图法、单关辘轳法、双关辘轳法、托天按顶法、钩攀法。此式有口诀一首,即:‘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微摆撼天柱,赤龙搅水津;漱津三十六,神水满口匀;一口分三咽,龙行虎自奔;闭气搓手热,背摩后精门;尽此一口气,想火烧脐轮;左右辘轳转,两脚放舒伸;叉手双虚托,低头攀脚频;以侯逆水上,再漱再吞津;如此三度毕,神水九次吞;咽下汩汩响,百脉自调匀;河车搬运讫,发火遍烧身;邪魔不敢近,梦寐不能昏;寒暑不能入,灾病不能犯;子后午前后,造化合乾坤;循环次第转,八卦是良因。’”
紫烟道长续道:
“此外还须记住嘘、呵、呼、肆、吹、嘻六个字。别小看这六个字,它们可是在练文式时所发音吐气的各自不同的形式,分别与肝、心、脾、肺、肾、三焦等相应,呼出脏腑中之浊气,纳入朗朗清纯之气。因此,这文式之六字,又有‘静功六字延寿诀’之称。”
接着,紫烟道长又教冷四方、李自在、春娇八段锦中的以行步代导引的武式。
紫烟道长沉然言道:
“这八段锦之武式,也有个口诀。即:‘两手擎天理三焦,左右开弓似射雕;调理脾胃须单举,五劳七伤望后瞧;摇头摆尾除心火,背后七颠百病消;攒拳努目增气力,两手攀足固肾腰。’此八句,即为八式之名,其基本要领与文式相若。倘若练此武式时,再能配以文式的‘静功六字延寿诀’,更会迅速消除疲劳,轻松筋骨,舒活脉络,调理精神。”
教罢,紫烟道长长舒胸中肺气,对李自在宏声吟道:
进止有次第,粗细不相违;
譬如善调马,欲往而欲回。
李自在顿时大悟,对道:
我自忘心神自悦,跨水穿云来相谒;
不问虚时藏还有,玄道通微生亦灭。
吟罢,紫烟道长和李自在开怀大笑起来。
笑声在夜空中久久回荡,经久不散。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大理还沉睡在最后短暂的香梦里,就见有一行人,如离弦之箭,似越林之鹰,狂展身形,力贯内气,向着江南方面飞掠而去,转瞬即逝。
这一行人,精神抖擞,疾飞如雁,山风吹送,一路之上日夜兼程。渴了,随便摘几颗野果,几片树叶,用力吮吸其中的果汁、露水。饿了,掏出背袋中的干粮肉松,或凌空抓几只惊飞中的鸟雀,生餐其肉,却更显豪放。
他们紫衣飘飞,风声呼啸,如影随形,飘然若仙,足下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道边的行人只好像看见几团旋风陡然刮过,顷刻之间就又无影无踪。
他们一个紧跟在一个后面。后面的掉队了,就急忙搭一把前面的手,或拽一下前面翻飞的衣襟。前面的更是轻功绝伦,后面的掉队了,就急忙清音疾喊一声:“抓紧些,别掉队啊!”
只见他们宽大的衣衫,飘飘然然,仿佛是几位传说中的凌波仙子,潇洒从容。但又有谁能知道,他们早已经是心急如焚,恨不能一步就到达远方的目的地呢?
这一行人,就是紫烟道长、冷四方、李自在和春娇。
三日后,他们就来到莺鹂鸣啭、山清水秀的江南。此段路程,别人少说要走一月,他们却仅仅用了三天。
这三天,他们从未好好休息过。他们的衣裳早已被夜露晨雨、晚风厉枝打湿、挂破,倘若单看衣着,一定会误认为他们是一群浪游四方、四海为家的乞丐。
皇甫松《梦江南》云: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
江南,依旧是风光秀美。
那些田院四周,水清如镜,农舍凉亭,小桥流水,松竹交翠,画栋雕梁,瑶草缀地,琪花结棚,长堤垂柳,园林藏幽,无不令人心旷神怡,流连不归。
但是,紫烟道长一行又哪有闲心欣赏这一切?
紫烟道长言道:
“我们的第一站到了,可以休息两天。下站就是金山,期间路程不为远。照我们如此速度,再用两日即可到达。我们这两天一定要恢复体力,养足精神,说不定金山正等我们去参加一场浴血大战呢!”
李自在也警然说道:
“我们都把衣服换一下,江南各种门派甚多,我们可分头去到四处放出口风,把东方若萍、探山大盗他们意欲称霸天下武林之事,昭然于世!”
冷四方非常赞同地悦然说道:
“李秀才和春姑娘去万卉山找万卉山新主人芍药和茉莉,我随师叔去太湖和春阳城。太阳下山前,不论发生何事,一定要平安返回客栈!”
有诗为证,诗曰:
暂与红尘隔,萧然生远心。
江湖风雨变,云冷过楼阴。
谁可平闹事,唯有道中人。
凭君破岑寂,天火一炉深。
琐事繁多,情急何了,登山涉湖,详情不表。
单说这一天,日已西斜,霞云满天。两旁松杉成林,竹篁蔽日,浓荫如盖,更显得天色昏沉。
此时,江南店铺大都已关门上板,而有些铺店却张灯结彩,刚刚营业。在这些结起彩带、高悬红灯的铺店里,人来人往,生意兴隆,还时断时续地传出琴瑟之音。
只听有一女子凄声唱道:
多少恨,昨夜梦魂惊!
犹似故时画如眉,车如流水马如龙,
花月正春浓!
又听里面吴音软语地唱道:
琴瑟老,芳魂无归巢!
几经风雨几经霜,借得粉脂欢强笑,
吴音向谁好!
就在歌声刚住之际,只听得一个声音宏然说道:
烟笼寒水月笼沙,借来胭脂为谁擦?
哀国弱女知爱憎,不唱新朝唱旧家。
又听一个声音说道:
“秀才,何必还要雪上加霜呢?赶快走吧,切莫惹来麻烦!”
话音未落,只见凌空大鹏般飞下两个人。
其中一个道士宏声笑道:
“神医诗兴大发,把太白金星也引下九天了!”
另一人也悦然笑道:
“春姑娘,就你嘴损,总是欺负人家秀才。等沉香软玉抢走了他,我让你哭都找不见眼泪——白搭!”
李自在急忙过来施礼,欢颜呼道:
“道长,冷女侠,原来是你们,路上可好?”
冷四方微微一笑,算是回礼,继而悄声说道:
“快回客栈,有要事商量!”
紫烟道长、冷四方、李自在、春娇四人纵身刚要走,就听得有人狞然叱道:
“嘿嘿,哪里走!”
四人猛吃一惊。
只见来人乃是一清廷大内的护卫统领,身后还簇拥着许多副手与兵卒。
李自在急忙迎上前去,哂然说道:
“不知这位兄台有何指教?”
一个随从“嘿嘿”怪笑道:
“少来什么兄抬弟扛的,这位是我们大清的大内总管。说出来吓破你等尿泡,他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夺命判官!”
紫烟道长心中暗道:“这夺命判官好快的脚程。”急忙上前虚意招呼道:
“原来是夺命判官,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夺命判官冷声哼叱道:
“这‘吩咐’二字谈不上!你们刚才吟诵反诗,影射朝廷,说起来可是死罪一条!”
只见夺命判官一挥手,指着李自在,厉声说道:
“给我拿下!”
几个随从刚要上前,就听见冷四方怒而宏声断呵道:
“我看谁敢?!”
冷四方深知,方才李自在所吟诗中“哀国弱女知爱憎,不唱新朝唱旧家”两句,一旦被朝廷县府问罪,必定招致极刑。况且面前站着的,也非泛泛之辈,乃黑道上挂了名的大内高手。
冷四方扬手一把珍珠丸,打向夺命判官和其他爪牙。
夺命判官根本不知道冷四方的来路,只道是几个狂野刁民寻衅闹事罢了,因此并未放在眼里。待冷四方抄手一把珍珠丸,说打就打,方才反应过来。只见他目光注处,打出一把九冰草。
就听“劈劈啪啪”一阵响声过后,地上已然一片冰凌。几个大内侍卫早被珍珠丸打中穴道,先是痛得缩成一团,既而又冻得抱在一起,狼狈不堪。其中一人,竟然顷刻间被冻成一个冰雕之人,没了性命。
夺命判官不愧是顶尖高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反手打出一把九冰草之后,急忙飞身上前,来了个“银蛇吐信”,就听得“啪啪啪啪”几声,已然连点众伤者大穴,止住了他们身上的痛与寒。
再看时,冷四方四人竟已全然不见踪影。
当天夜里三更不到,紫烟道长、冷四方、李自在、春娇就毅然轻装上路了。夺命判官的出现,使得情况发生了变化,他们不得不提早动身赶回金山。
又是一路狂展身形。
这一天清晨,奔跑中的春娇突然惊喜万分地大声喊道:
“看,前面是金山!”
金山在望。
清晨的风,吹在浑身已被露水打湿的紫烟道长、冷四方、李自在、春娇四人的身上,顿时生出不少寒意。他们不得不将气流布满全身,以抵抗寒冷。
这时,天空忽然飘起一朵阴怪乌云。
一阵暗雷炸响过后,天又下起了小雨。
紫烟道长奇道:
“怪哉!看这天气不该下雨,不知是何道理!”
紫烟道长续而说道:
“再加把力,再有半个时辰,我们就到家了!”
冷四方见大家正处于饥寒交迫之际,天公偏又不作美,就顿时慷慨性起,施展出摄魂法中的引魂术。立时,雨住天晴,太阳从云层后露出万道金光。
金山,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
他们四人再展身形,疾风飒然。
时间一点一点默默地逝去,紫烟道长心中暗忖:“快到了,快到了!金山道观,莫要有什么意外啊……”
他们用足十成功力,迅如雷奔,心似电旋。四野万籁俱寂,除了松风如涛,再就是他们急速飞奔时的“怦怦”心跳声……
然而,当他们来到金山脚下,忽然听到了山上传来的隐隐嘈杂的喊杀声。再靠近些,伴着一阵阵凄惨与凶恶的叫声,依稀还传来了一阵阵刀枪棒剑的撞击声。
紫烟道长潸然心道:自己来晚了一步……
紫烟道长正在苦于无计,忽见有人犹如苍鹰展翅,借助山石草木和自身的盖世绝伦的胆量与内力,正箭一般向山顶狂纵而奔去。
就在金山道观的山顶上,一个鹤发童颜却面目狰狞的老者,手中举一把透心魔针,正朝着已然身负多处剑伤,浑身冒血,然而却顽强抵抗着的红云道人的咽喉猛然刺去……
红云道人一声断喝道:
“冲我来吧……”
高叫之声震撼天地,惊慑鬼神!
正是:
正气凛然好红云,临危岂肯怯魔人。
只盼天外降奇侠,杀败恶妖救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