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险落虎口难回首,纵然平川亦不休。
才诉神功天下事,却向江湖人中求。
大理皇宫内,聚满了武林高手,他们恭恭敬敬地排成一排,低头站在一边。
段皇爷朗声一笑,言道: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大家都是武林中人,何必拘泥礼节?看座!”
这时,这些人才抬起头来。只见大理剑王、皇太子段蚂蟥以及大理各派高手都在这里。
另外,还有贵妃、德妃、淑妃、贤妃四大妃子,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九大嫔女,还有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等红颜粉黛,也都站在两旁,嬉闹不止。
有诗为证,诗曰:
六宫粉黛绝风尘,强忍丽色对老兵。
满怀心事无人诉,一炷心香礼公卿。
段皇爷旁边坐着沙刺国国师摩那罗,只见他一会儿看看段皇爷,一会儿看看落座的大理武林高手,一会儿又看看嬉闹不休的各位嫔妃,感到心中很不是滋味。
摩那罗哪里知道,大理段皇爷从来都是这样,不论处理什么事情,任凭各位嫔妃在一旁指手画脚、追打嬉闹,仿佛只有这样,大理宫廷才热闹非凡。
段皇爷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
“今日请来各路武林中人,是为了沙刺国国王贵体欠安一事。这位便是沙刺国国师摩那罗,他此来就是为了遍访神医,广交武林朋友。望你们彼此切磋,相互提携。”
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人喊道:
“是应当提携,可提的应当是国师穿的布鞋!”
“是啊,臭气熏天是哪门子玄学啊!”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不止。
原来,摩那罗被这乱哄哄的场面搅得非常烦躁,加上他根本就不大愿意讲什么礼数,更无心理会大理各门派这些人,因而索性就把脚上穿的布鞋脱了,一时之间臭气冲天。
摩那罗见有人叽讽自己,猛然想到此行尚须有求于这些乌合之众,故而大大咧咧地起身说道:
“承蒙各位关照、抬举,我摩那罗自该提鞋便是。”
说着话,运气于双足,将布鞋以内力只轻轻一吸,便已吸上,脚一抖,便穿好了布鞋。
众人看他露了这一手,自也佩服。
只听摩那罗说道:
“老夫此次来到大理,共为三件事。”
于是,他又把对段蚂蟥说过的三件事重复了一遍。
江南枭雄韦调达的名头,人们几乎都听到过,但那都是一些采花恶名,见摩那罗提起韦调达,都狂笑不止。
忽然,一枚缩骨刺朝着摩那罗的前额速然打去,而摩那罗正在那里不厌其烦地讲这
只听“哎哟”一声,一个人翻身倒地,呻吟不止。原来,这人打出缩骨刺的手法很不巧妙,当即就被摩那罗发觉,又被飞回的缩骨刺打中穴道。
只见这个人缩成一团,在地上滚动,后来越缩越小,呻吟声也渐渐低了下去,眼前是活不成了。
这时,只见一文弱书生分开人流,旁若无人一般,朝着此人的奇门要穴力劈一掌,顿时化解了此人的穴道。
原来,此人中了缩骨刺后,本不该惊慌,应及时拿出解药吞下,无奈摩那罗打中了此人的穴道,此人意念中充满了可怕的念头,故痛苦不堪。书生猛击一掌,目的是让此人马上从这种意念中解脱出来,同时,也解开了此人被封的穴道。
摩那罗一见这个书生模样的男子随便几下地就解开他打中的穴道,十分惊奇。摩那罗问道:
“你……你是用什么手法解的穴道,怎么老夫没看出来?”
书生淡然一笑,言道:
“佛有《百喻经》,目的是拯救那些愚人,不知沙刺国的这位国师愿听一则否?”
摩那罗不知书生在嘲讽他,只感到这只是一个有趣的事儿,就连忙说道:
“请讲!请讲!”
书生环顾一下四周,朗声说道:
“昔有一群猴,夜间到井边玩耍,见井中有一轮圆圆的月亮。一只猴子先嚷了起来:‘快来看,快来看,谁家的月亮掉到井里了?’另外的猴子跑来一看,都说:‘真的,谁家的月亮掉到井里了,怪可惜的,咱们把它捞出来吧。’先前的那只猴子说:‘捞出来可以,可是不知是谁家的呀!’突然有一只猴子朝天一指,拍着手喊道:‘我知道,我知道,井里的这轮月亮和天上的月亮是一家的。’”
书生讲完,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摩那罗见众人都笑,知道自己上了当,他大喊一声:
“你是什么人?竟敢欺负到老夫的头上了!”
只见他双掌一挫,飞身而起,向着书生当胸劈来。
正是:
野夫怒气如火烧,强把人世对地曹。
红粉佳人不相看,霜天剃发万古刀。
摩那罗飞身一掌,掌风似利剑撞向书生。
众高手大惊,心道:“想这一介书生,如何能抵挡得住摩那罗如此迅猛的掌力?”
眼看摩那罗一掌劈来,就见众人中一年轻女子,抖动身形,一把铁莲子向着摩那罗上、中、下三路大穴“呼”地一下击去。
摩那罗此时脉息亢奋,情性暴躁到了极点。他一掌劈出,立时就感到上、中、下三路大穴有劲风袭来。
他大喝一声,立旋宽袖,脚踏玄步,手下丝毫不慢,向着年轻女子也是无比迅猛的一掌。
书生见掌风已经来到面前,也不惊慌,运气行于丹田,聚神集于任督玄关。
只见书生飞身后退,凭空疾推一掌,随即立时化掌为拳,变拳为十指吐芯,对准摩那罗狂点不已。
摩那罗突然觉得浑身穴道奇痒、奇酸、奇麻、奇疼,他劈向书生和年轻女子的掌劲已然受阻。
年轻女子趁此时机一个白鹤展翅,一拉书生,纵身向皇宫外飞去。
摩那罗岂能让他俩就此逃去,狂展身形,长啸一声,扬起一双利掌,闪电般扑向书生和年轻女子。
书生和年轻女子的纵身术比之摩那罗相差甚远,此刻哪里能从摩那罗的手掌下跑掉?眼看摩那罗的掌风就要震伤二人,只见宫门外“呼”地一掌斜里劈出,迎着摩那罗凌厉的掌风就是一击。
摩那罗只觉两臂酸麻,他定睛一看,惊道:
“哟,怎么是你?”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闪进来的乃是一白发老翁,正笑眯眯地冲摩那罗一拱手,言道:
“师兄,别来无恙啊!”
你道这白发老翁是谁?
这白发老翁正是江南花王、万卉山主苗荫子。
原来,苗荫子暗示给李自在迎救冷四方的办法后一想,摩那罗生性暴躁,李自在和春娇稍有不慎,定要吃亏。想到这里,他放飞花鹰,自己朝大理皇宫纵身发足。
当他来到门外时,正碰上摩那罗挥掌击下。眼看书生和年轻女子就要吃亏,便闪身进门,挥起双掌,抵住并化解了摩那罗的掌力。
大理国段皇爷对江南花王也是甚为敬慕,此时起身言道:
“花王大驾光临,乃我大理之荣耀,与各位武林高手见过吧!”
坐在两边的武林高手纷纷起身,有的躬身,有的抱拳,有的微笑,有的点头,一一与苗荫子见过。
苗荫子朗声对摩那罗说道:
“师兄,此处不便讲话,望师兄起驾,随小弟到城外一叙!”
摩那罗大大咧咧地一笑,言道:
“师弟,你又有何事,在这儿说不行吗?”
苗荫子说道:
“有关沙刺国国王贵体一事,我已替师兄你找见一人,他定能医好国王之病。”
摩那罗一听,大喜道:
“是吗?好极了,好极了!快快说来,此人是谁,现在何处?”
苗荫子笑道:
“此人说来在江湖上名头极大,在座各位定然知晓,想必段皇爷也有所耳闻。此人乃是天下第一神医、秀才帮四当家的,大名唤作李自在!”
众人闻听,顿时一片哗然,纷纷说道:
“李自在的医术确实高明,但此地距中原何止万里,何况到了中原也不容易寻到。即便寻到,人家也不一定答应啊!”
摩那罗听罢,对苗荫子说道:
“师弟,你听见没有,大家说得不错吧!你让老夫到哪里去找什么李自在呢?”
苗荫子沉声说道:
“师兄,你此来大理,目的何在?不就是为了沙刺国的国王而寻访名医吗?现在我已获得线索,李自在就在大理城中!”
摩那罗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言道:
“在大理?甚好,甚好!待老夫教训了这两个娃娃,即随师弟你去拜访不迟!”
苗荫子一指书生,朗声说道:
“师兄,你眼前的这个白面书生,就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神医李自在!”
摩那罗一听,“哎呀”一声大叫道:
“这如何是好?”
正是:
梦里梦外把他寻,得来皆在不料中。
得意之处夸海口,挣破天罗认前生。
沙刺国国师摩那罗闻知眼前这个书生就是此行要找的神医,不由得喜出望外。
摩那罗立时面带笑意,上前躬身一揖道:
“不知你就是老夫的救命恩人,天下第一神医,多有得罪,多有冒犯,还望原谅老夫才是啊!”
李自在也回了一礼,平静地言道:
“哪里,哪里!还是请国师多多海涵,手下留情!”
苗荫子哈哈一笑,说道:
“多有误会,就请到寒山小居一叙吧!”
春娇过来说道:
“还是到客栈为好!”
唐人有词云:
廉纤小雨池塘遍。
细点看萍面。
一双燕子守朱门,比似寻常时候易黄昏。
初秋的大理,花卉繁多。
正是:
金柳摇风千万树,彩舫龙舟若江南。
在盛开着许多奇花异草的大理客栈的庭院中,摆着一张桌案。只见万卉山主、江南花王苗荫子和沙刺国国师摩那罗坐在桌案的左面,天下第一神医、中原秀才帮四帮主李自在和女儿帮的大帮主春娇坐在右面。
李自在沉声说道:
“遥观沙刺国王乃为阴虚阳盛、阳虚阴盛、阴阳虚盛之奇脉,定是受到排于脏腑的真、宗、营、卫、原五气的影响。这脏腑构成,互为表里,表脏藏精,里脏则主传化物。五脏为阴、六腑为阳,任脉总督一身之阴经,督脉总督一身之阳经。而今沙刺国王阴阳相错,奇经八脉象法无常,实在可惜!”
摩那罗忙问道:
“不知还有何医治之法吗?”
李自在哈哈一笑,慢慢说道:
“当然有,但必须将沙刺国王一身的功力废掉,方好行事。”
摩那罗问:
“那是为何?”
李自在言道:
“只因国王之内力乃得自国师之神法,至今国王的意念仍与国师相连,难道国师运气冲穴,聚神于丹田而待发断脉神功之际,就没有散香排毒之象?”
摩那罗心中大惊。原来,他发动断脉神功之际,体内潜聚的百味龙毒,便依脉而行,随力而泻。
摩那罗急忙点点头,言道:
“神医所言甚是,老夫确实感到此象,只是竟然不知与国王的身体健康有关。”
李自在接着说道:
“看国师全身暗穴,当以璇玑、华盖、神道、灵台力道最佳,次之为上脘、中脘、下脘之穴,但只因为国师性情喜怒无常,自也影响神功之力。现在,我以佛眼绝学,为沙刺国王遥牵弱脉,空断力穴,使真气充身,宗气滋心,营气含内,卫气储外,原气源天,意念归宫。”
李自在对准东南方向,吐气于氛围,潜能于万物。一会儿工夫,就听见李自在胸中炸响,轰轰有声,声似山崩,又似海啸。
只见李自在脸色惨白,头冒云烟,囟会、上星、神庭、印堂、人中诸上宫之穴仿佛大开。
这时,李自在借意念说道:
“五行相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五行相克,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此乃天意,并非人力所为。所谓五行相生克,阴阳趋表里,才是道佛循借之法。此刻,我的意念潜能已达国王体内,正抚慰他的任、督、冲、带、阴维、阳维、阴跷、阳跷等奇经八脉。请国师发力,撞开我丹田,将气息逼入我体,以助我一臂之力。”
摩那罗闭上眼睛,垂腿坐在桌案之上,收心定神。只见他伸手按在李自在的丹田之上,就立时感到空若虚谷。他慢放脉穴之门,让毕生功力源源不息地流入李自在的丹田。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摩那罗就觉得李自在的丹田穴内有无穷的抗力,急忙闭穴停功。
就见李自在双眉紧锁,气脉冲腾,“哇”的一声,狂喷出一大口淤血残液,溅湿衣襟。
春娇急忙伸手搭在李自在的腕脉之上,大吃一惊。
李自在医好沙刺国王的病体后,就感到丹田穴中突然有一股无比强猛的力道骤然打来。“哇”地一下喷出一大口淤血,之后,李自在心脉全无。
春娇、苗荫子、摩那罗都大吃一惊。就在这时,只听得耳边有人清音说道:
“我乃是沙刺国国王,而今我残肌已健,病体已愈,请各位子臣宽怀为好。”
原来,李自在以自身意念,接通了沙刺国国王的意念,治愈了他的身体。
就在心脉消失的时候,沙刺国国王的口谕也刚好顺着李自在的意念传来。
苗荫子从怀中急忙掏出万花紫露丸给李自在喂上两颗,又助他行宫走穴。春娇在旁边用手掌压在李自在的丹田之处,帮助他排气放力。
且说冷四方被关在山洞里,倒也感到有说不出的清静,她见山洞壁沿上有一些雕刻的人体图案,知道这是大理武功藏功之室,又见这些图案只不过是些佛道的静坐入门的浅显之法,也自觉无味。
她盘腿坐于山洞中央,调息养神。
冷四方一边休息,一边将北侠传于自己的玄功秘诀反复诵念。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冷四方也不知默读了多少遍,突然悟出了一些道理,这是后话。
这天,冷四方在山洞内以观瞧岩壁上的无聊的图案来移神解闷,突然发现岩壁的上端有一块石壁像是被人撬开过。这一发现,令她精神一振。
冷四方小心谨慎地施展出游壁术,用手轻敲石壁,只听见“空空”之声,心中大喜。
冷四方凝神运气,化无形为有形,举五指猛插过去,就见岩壁立碎,掉下一个黑色匣子。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大理剑王段蚂蟥的淫笑声。
只听得有许多人费力打开九道石锁,推开三重石门,光线一亮,段蚂蟥飞身站到冷四方的面前,长发遮脸,目透淫光。
段蚂蟥“嘿嘿”一阵怪笑,手中一把大理剑,旋风般向冷四方疾然刺来。
说时迟,那时快。冷四方一声长啸,闪身让过,抽出入云剑和段蚂蟥战在一起。
一个是大理剑王,一个是草原侠女;一个是心术不正、欲念烧心,一个是玉体冰魂、怒气冲腾。
冷四方和段蚂蟥一来一往,一往一来,往来穿插,飞闪扑挪,斗了有二十来个照面。
段蚂蟥眼见力道不支,只听他怪叫不已,猛然一收身形,剑逼冷四方的中宫要穴,狂点过来。
冷四方纵身轻跳,忽然大喝一声:
“恶贼,原来是你!”
李自在缓缓收定心神,睁开眼睛。只见他站起身来,走到摩那罗面前,长身一揖,有气无力地说道:
“晚生此来大理,巧遇国师驾临,有幸相见,实感万幸。又逢沙刺国国王贵体染疾,晚生得以显露拙术,更是幸运之极。但晚生也有一事,想请国师帮助,不知国师肯允否?”
摩那罗慌忙起身还礼道:
“神医的医术,乃让老夫大开眼界,老夫感激不尽。神医有事,只管说来。”
摩那罗说到这里,一拍胸膛,接着说道:
“只要老夫能办到,一定尽全力相帮。”
春娇抢着说道:
“国师,你和段蚂蟥把冷女侠藏在何处,我要让你把冷女侠请出来!”
摩那罗笑道:
“原来是见过面的,小姑娘若不提,老夫还真想不起来了。你们的那个什么女侠,被皇太子关在宫后山洞内。这事儿好办,老夫现在就带你们前去洞内,怎么样?”
李自在、春娇、摩那罗和苗荫子飞身返回大理宫中,径直来到宫后山洞前,却只见洞门大开。
摩那罗纵身奔入洞中,只见一人披头散发,满身血迹,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摩那罗慌忙跃到这人身边,伸手扶起,定睛一看,“哎呀”一声惊叫。
只见大理剑王段蚂蟥已被挑断筋脉,废掉内功,点了浑身七十二处大穴,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洞内哪里还有冷四方的影子?
正是:
天宣明月地自偏,云雁风鸣每辞寒。
木落山空石露骨,偶向天外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