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履险远行云气溟,峰回稍开烟林迥。
夕阳散处寒花媚,月落双雄心耿耿。
此刻,木空大师的一只手臂被紧紧锁住血息,顷刻间便感到浑身的气息、血流、心速、脉动都感到不畅。若不当机立断,将会被窒息心脉而死。
木空大师万般无计,挥掌自断其小臂,立时血喷如柱……他当即封住几处大穴,拿出几粒芳香碧罗丹,吞入腹中。
又有谁能想到,木空大师以掌代剑自断小臂后,韦调达便意念消失、脉象全无了。
也就是说,江南枭雄韦调达终于死了!
原来,这锁骨神功更应当叫做锁脉神功。当木空大师自断被韦调达锁住的小臂后,韦调达的神魂无所依附,并在木空大师自断小臂脉象的重锤段的猛击下,终于魂游天国,命归黄泉。
再看冷四方的灵魂之气,在空中四下游荡,狂收不住,也正好随着木空大师的残臂上的回脉猛击韦调达,再次加快了韦调达的阴魂乘着外界的迅猛力道直入九霄的速度。
木空大师匆忙包扎了断臂,又运息脉力,慢慢导引着冷四方的灵魂归于本身的肉体。
这时,李自在、春娇等众人赶紧围了上来,只见木空大师已然虚汗淋漓。
李自在只身上前,把住木空大师的脉搏,将自身神奇的功力输入木空大师的体内,让木空大师的伤口迅速愈合了。
鸿山之上,铁山寺中,一时人声鼎沸。僧俗道人听说除掉了万人痛恨的采花大盗、江南枭雄韦调达,都纷纷前来祝贺。
冷四方大敞任督玄关,靠着木空大师的神游之气的庇护,沉浸于忘我的境界,她的脉息随着气血的流动而贯道依佛。
整整一天一夜,冷四方像走完了无尽的旅程。她回心收神,让头顶袅袅之烟入气归脉。她自行关闭了任督玄关,睁开眼睛。
只见木空大师依然禅坐于一旁的蒲团之上,闭目修行。那股来自木柱的内气,还围绕在冷四方头顶。
冷四方潜神运功,导引着那股内气回归进入到木空大师的丹田之中。
木空大师微微睁开眼睛,爽声说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冷施主练成吐火玄功,又随心所欲自闭任督玄关,日后必会大有作为。”
冷四方急忙深施一礼,恭身叩谢道:
“多谢大师指点导引,晚辈毕生不忘。”
木空大师一笑,徐徐喜道:
“世人只贪福,岂知其中祸;世人只怕祸,不解个中福。冷施主天资聪慧非常人能及,所以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练得吐火玄功,今后定会悟出许多正果。但也还须谨记,任督玄关,乃脉息潜运之所,仿佛虚谷,万不可沉意念于其中。慎之,慎之!”
冷四方敬然言道:
“晚辈自当牢记于心,不敢忘怀。只是,敢问大师,不知这是因为何故?”
木空大师沉言而慢语道:
“世间凡尘之人,都习惯于以己身为万灵之主,以物界为对应。而此玄关恰恰是靠经脉忘我之境,摧发意念,达到顶峰。故此,冷施主务必以物界为万灵之主,而做到常常以己身为对应。只要这样,此玄功才能更达一层,妙源不绝啊!”
冷四方盘坐在木空大师的面前,专心听教。
这一日,冷四方的功力超然入化,已达到“好了”之境。
第二天,冷四方、李自在、春娇三人就告别铁山寺木空大师,依然纵身前行。
江南秀景丽色,在盛夏的骄阳下,反射着五彩光华。只见:
江树清景皆画本,雨落蕉叶细听声。
渔火自醒人且醉,仿佛身处莺语中。
三人来到江南郊外,只见前面横贯一座幽静的小山,隐闻山中鸟兽之鸣,依稀看见竹叶清洌。
忽听得山中传来一女子动听的歌声:
太阳出来红又红,哥骑骡子妹骑龙。
哥骑骡子林里转,妹骑小龙到云中。
这时,一男子唱道:
哎,叫声妹子你细听,哥把山歌绕林中。
哥骑骡子歌声走哎,妹骑小龙好孤零。
听到这里,李自在感慨万分,吟诗道:
心忙似箭唯嫌缓,船走如梭尚道迟。
举心动念天知道,果报昭彰岂有私。
春娇一旁接言道:
山色晴岚景物佳,暖风回雁起平沙。
陇头几树红梅落,红杏枝上未着花。
李自在沉默良久,饶有意味地看了春娇一眼,说道: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春娇笑道:
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
冷四方听得二人吟诗逗趣,知道李自在和春娇彼此间恋对方,此刻正在借古诗暗表衷肠,心中倒也喜欢。
她想:
“李自在和春娇的确是很好的一对儿。待回到中原,择个良辰,让他俩配成鸳鸯,岂不是一件美事?”
想到这儿,冷四方插言笑道:
从臣才艺咸第一,拣选篆刻留山河。
李自在和春娇听冷四方以此诗句作譬点化,都不觉脸上粲然一红。
春娇嗔怪道:
“冷女侠,我不来了,你若有兴致,你来对酸秀才吧!”
三人不禁都放声大笑起来。
忽然,树间的鸟儿受惊飞起,一只花鹰振翅盘旋。
春娇拍着手,欢然言道:
“冷女侠,这会儿可有你施展本领的时候了。那花鹰十分可恶,我不要再看见它。”
李自在沉思着,说道:
“春女侠顽皮得很,在这自然之中,鸟有鸟语,兽有兽言,人有人情,仙有仙意。一只花鹰,自然会惊动百鸟,你又何必要去伤害于它?”
冷四方突然一摆手,对二人爽声说道:
“你们看,花鹰盘旋俯冲,灵活无比,但双翅不动,鹰头不转,分明是有武林高手在操纵于它。”
二人听罢细瞧,不禁一愣:“哟,真是这样!”
冷四方一指花鹰,对李自在和春娇说道:
“你们看,这花鹰分明是由武林高手以内力操纵于手。”
只见这只花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翻动着许多好看的姿势。
三人朝着刚才传来山歌的山林纵身而去。可谁知这座林子里的道路甚是古怪,七拐八转,三重四复,一会儿,三人又转回到原来的地方。
冷四方平静地说道:
“这座山林定是依人意而为,所以道路才奇妙异常。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刚才唱山歌的男女必定与此间有关,起码他们深识术数之理。”
李自在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欢颜叫道:
“冷女侠,我看这座山林一定暗藏有八封术。”
冷四方平声笑道:
“李帮主果然是会武的秀才,各方面功夫都没耽搁。这座山林正是依照八封之术修建而成,我们可以依照破解八卦之法寻路过去。”
三人按照八卦中的艮、兑、巽、震、离诸意,一路寻山找沼,探风望雷,中走心火。不一会儿,果真走了进去。
就见有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人正在一起私配鸳鸯。忽听见脚步声,两人慌忙起身理衣。
李自在小声对春娇侃然说道:
“我已知花鹰飞翔之意,此为男女交接,阴阳开合。”
春娇脸上一红,她虽不懂得八卦阴阳,但看见刚才那对儿少年男女之情,也自觉羞涩。
冷四方看那花鹰俯冲翻飞之景,再见这对儿少年野合之事,心中自也明白。她凝目观瞧二人,果见二人神色甚为慌乱。
冷四方见这对年轻人十分亲怩,不似有什么特别之处,心想:
“这一定是背离家人,私自相邀到此。”
于是,冷四方上前恭声问道:
“请问,此山唤做何山?”
那男孩子怯声答道:
“万卉山。”
“此山名含何意”
那女孩儿羞然答道:
“花卉俱全。”
正说着,就见花鹰急冲而下,对准冷四方狠叼狂啄。
三人跳跃躲闪,无奈还是无计于事。冷四方急忙大声说道:
“试着走动八卦步法,看看是不是能驱走花鹰。”
于是,走乾换坤,走坤换艮,走艮换兑。
春娇也随着冷四方、李自在移换八封之位。
果然,那花鹰又盘旋到空中。
只听得竹林深处有一老妇人断喝一声:
“孽障,还不下来!”
那花鹰“忽”地一下,潜没于林。
只见竹林里喝喊的回声犹在,一人已经飞身来到冷四方等人面前。冷四方一看,来人竟是一位老婆婆,手拄一根乌龙拐杖,神色十分坦然。
老婆婆宏声问道:
“来客是何人?”
李自在上前深施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
“老婆婆,晚生三人一路迷途,误入山林,并非有意打搅,还望老婆婆勿恼。”
老婆婆言道:
“想这山林,几百年来并无外人知晓,婆婆我活了近百岁,今天第一次见到来自外面的客人。我不怪罪你们,但须细细道来,你们是如何走进这万卉山的。”
李自在答道:
“晚生三人家住中原,只因首次来此江南圣地,一路之上被碧水文亭所迷,今日途经此处,发现此山更是清幽异常,本不欲打搅,只因见花鹰在天空自由飞翔,甚觉趣味盎然,故步入山林,谁知寻路无缘,只好依照八卦中深藏之术数理法,不想得以进入山林。”
老婆婆笑道:
“很好!很好!你们比起我这里的两个孩子,可真强过百倍。”
老婆婆接着说道:
“看你们三位气度不凡,脉息沉稳,定是怀有盖世绝学。就请三位江湖朋友到草堂一坐,品尝一下婆婆我亲自栽培的万卉山仙茶,如何?”
不等冷四方三人答应,老婆婆便扭身对那少年女子说道:
“茉莉,快请客人上草堂,品尝我刚栽种成的仙茶,也好陪我说话解闷。”
又对少年男子说道:
“芍药,还不去你师父身边?站在那里,是不是又想惹我生气?”
冷四方三人跟随老婆婆穿入竹林,只见竹林尽头别有一番天地。
正是:
独向奇山访奇人,行穷千林水弄琴。
仙家更在空青外,何须人间礼白云。
三人走到竹林尽头,只见有一面明若铜镜的湖池,湖水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湖边有一草舍,虽不考究,却也气派。草舍前有一石桌,桌下有四石,还有数不尽的盆花,鲜艳夺目,真好像是天上仙境。
老婆婆让三人环围石桌而坐,让茉莉取出了精美的茶具,泡上了万卉山仙茶。
只见此茶,金黄透绿,这茶香之气,袅袅直升,竟不散去。
老婆婆朗声一笑,催发内气,只见每人面前的茶杯中的茶气,似一炷香云,慢慢飘到三人的鼻息下。
冷四方见茶水色泽金黄闪亮,亮中藏绿,但绿中光泽不减,知道这茶确是上乘好茶,并无毒象。于是调息于脉,让茶香之气,顺经络而渗透到人体五行。
李自在慨然言道:
“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净土,当今恐再无二处!婆婆久居在此,真如同仙人在世,好不叫晚生羡慕。”
老婆婆爽然一笑,说道:
“客人有所不知,在这万卉山中,百花、百草、百禽、百兽俱全,每到黄昏,这池边便全是饮水的大小动物。它们虽习性各异,但从不争斗,相亲相爱,甚是和睦。哪里像人间俗世,无一日安宁。”
冷四方问道:
“不知万卉山中,除了婆婆和茉莉、芍药外,还有何人?”
老婆婆朗声说道:
“还有万卉山主、江南花王苗荫子,我是苗婆婆。茉莉是我的徒弟,芍药是苗荫子的徒弟。”
苗婆婆接着说道:
“万卉山中的规矩,历来是只留一男一女,并不繁衍后代。待到垂墓之年,自去民间找一对婴儿哺育抚养,之后还要传些功夫于他们。待他们长大,再结为夫妻,依然不繁衍后代。此中规矩,循环往复,从不曾更改。”
春娇这时也问道:
“那山中路途,又如何深藏八卦之术呢?”
苗婆婆咂了一口仙茶,深吸一口气,令这口茶香之气在周身循环。之后,才缓缓答道:
“这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我们从不对外人谈及。只是现在的万卉山主苗荫子精通道术,这还是我们自幼在一起习文弄武、潜心修身所得。此外,养育着天下所有的花卉,从中也自然悟出了很深奥的武学啊!这博大的武学,甚至比道藏还富有,比佛经还玄妙。世人常言‘阴阳字面解,八卦书里藏’,他们哪里知道人世以外的奥妙哟!”
苗婆婆说到这儿,不再言语。她的内心或许正翻动着许许多多江湖恩怨、武林情仇的波涛。
说着话,时间过得飞快。
冷四方三人正要起身告辞,忽听得竹林外有一个苍老然而十分遒劲的声音问道:
“是何方贵客来到这万卉山来啦!”
话音刚落,一个白须老翁,手托一只花鹰,已经笑眯眯地站在冷四方三人面前。
苗婆婆“呵呵”笑道:
“这三个孩子,陪我吃茶谈天,真是开心啊!我可真有些舍不得让他们走哟!”
突然到来的这个白须老翁,正是万卉山主、江南花王苗荫子,也就是苗婆婆的当家人、丈夫。
苗荫子笑着对三人言道:
篱疏透晨风,帘密遮夕阳;
爻动诸事变,卦转天地长。
李自在随口接道:
乾深坤地广,坤动艮山晃;
艮静兑波柔,兑清巽气凉。
苗婆婆也接着道:
巽疾震雷响,震怒离火旺。
苗荫子最后宏声吟道:
离炽坎水浇,皓皓满天霜。
吟完,苗荫子又纵声大笑。
春娇在一旁小声问冷四方道:
“冷女侠,他们说的是什么?”
冷四方忖而言道:
“他们刚才是把八卦神术作成了一首诗,里面都是些乾坤艮兑之辞,其实也并不见得有难解之理。”
苗荫子接着冷四方的话,对春娇说道:
“此言说得很对,任何玄学理法,都是依照一定的阴阳术数,而阴阳术数又来自每个人的经络脉息。就像你调心运气,此心此气若不依照一定的穴道调运,那又如何能进入道佛境界?又如何潜移物能,以达绝顶真观?更何况,万事万物,天上地下,尚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乎?”
苗荫子的这番话,引起了后来天下武林的一场轩然大波,这里不提。
有诗为证,诗曰:
天机莫泄人世哀,几多无情几徘徊。
才笑尘世百花好,却向来生梦里栽。
冷四方、李自在、春娇三人,离开江南来到云南不知不觉已有半月。半月来,一直寻找线索,打听金山剑诀的下落。
这一日,三人来到大理国内。
大理国位于云南闹都,多少朝代风雨变幻,大理国都能自得其所,独立于边陲。
冷四方三人先找了个僻静的客栈住下,品尝了这里的风味小吃,然后让李自在、春娇整顿休息,自己独自一人飞身来到大理城繁华之处。
忽然,冷四方下意识地发觉,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在贪婪地盯住自己。冷四方回头一看,见一年轻男子,满头长发,一口黄牙,身着绵缎,头戴纶巾,身前身后拥围着许多身穿侍卫服的大理人,一看便知都是些武林高手。
冷四方一看便知这男子内功雄厚,外家功夫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只是两眼内陷,胆乏阳亏,必是一个贯于寻花问柳、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冷四方冷笑一声,纵身便走。
哪知这男子随着冷四方的冷笑声,已经站在冷四方面前。他那长发遮去半张脸,只有满口黄牙在上下不停地翻动。他贪婪地咽了一口涎水,说道:
“小娘儿们,脾气不小啊!怎么,见到大爷就想溜?是不是大爷哪点儿得罪于你了,嗯?”
旁边一个侍卫上前厉声喝道:
“你听见没有,这位便是大理国皇太子、威震江南的大理剑王段蚂蟥段大爷!段大爷见你长得俊俏,赏脸给你,你她妈还不识抬举!哎哟——”
这个侍卫话音刚落,就一声大叫,跌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原来,冷四方等他们把门户报出来后,便伸指一点,点中了他的穴道。
大理剑王段蚂蟥的名头,冷四方还是头一回听到,因此并不放在眼里。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并不理会段蚂蟥,转身要走。
段蚂蟥伸手一挡,狞声笑道:
“嗬!看不出身手不凡啊!”
拧动身形,双拳合围,一招“搂定乾坤”,朝着冷四方两侧肋骨疾风般打来。
冷四方也不答话,摆动彩袂,左打日月,右打星辰,脚踢中宫,意随力运。
段蚂蟥一看,自己在拳脚上不是冷四方的对手,抽身退后,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柄大理剑,气贯于臂,臂通于腕,腕通于指,指通于剑,晃动身形,飞身便刺。
冷四方见此情景,知道大理剑王的名头并非虚假。她意沉于脉息之中,踏动玄功之步,让过了这迅猛的一剑。
段蚂蟥毫不迟疑,运功调脉,剑回中宫,掌抵剑刃,以狂烈之势,又夹杂大理回旋之术,飞旋而刺。
冷四方见了,不禁称赞道:
“好一个大理回旋之术。”
原来,这大理回旋术乃聚天合、地合、人合、物合、情合、理合之玄奥为一体,借对方气脉而飞旋,飞旋时将掌心抵于剑刃,或以掌心指向对方,对方便有眩晕之感,内力调息间稍有不慎,便会当即气脉崩裂。
冷四方见了,闪身让过,毫不迟疑,闭目收思,以气息护体。一会儿工夫,周身穴道狂喷出三味真火。
这吐火玄功,乃是冷四方随木空大师潜心而学,只因冷四方还受到灵智子内力的贯助,故能用气息导引着三味真火沿着入云剑,化为无形剑气。
火气、剑气、脉气、神气、佛气集于剑端,再由意念调息导引,以超然罡气,刺向段蚂蟥。
段蚂蟥哪里能料到冷四方这吐火玄功竟然如此超神入化,顿时气焰泯灭,转身向着远山放足狂奔。
冷四方岂能容他一走了之,急忙收去玄功,调停内息,纵身提气,猛追上去。
一会儿工夫,便来到山下。
只见这山,古老幽暗,森林茂盛,满地飞窜着成千上万条毒蛇巨蟒。
段蚂蟥一闪身,钻进一座山洞。冷四方抄身抬足,意念不舍,随之而入。
那山洞甚是奇特古怪。山洞中漆黑阴冷,摄人心神。
冷四方凝神于目,放眼望去,只见眼前出现了千古奇迹……
正是:
从来不曾见东西,江湖更是少与稀。
乍闻恍如隔世物,孰料竟在山洞里。
冷四方一路狂奔,来到山下,只见此山木大草深,蛇蟒翻滚。她毫不迟疑,跟随着大理剑王段蚂蟥,飞身闯入一座山洞。
洞内气息阴冷,幽暗无光。冷四方凝神于目,定眼观瞧,只见面前抵膝对掌而坐着两个老者,一个面目黑灰,一个脸色惨淡。
两个老者的胡须飘然相连。身上、头上、鼻中、耳中、眼中、口中长满了古苔杂草。
此时,两条巨蟒正掬露珠于蟒芯之上,伸向两个狰狞老者。若不是老者慢张残唇,轻吸甘露,人们定然会以为这是两具腐朽之尸。
两个狰狞老者相抵而坐在青石之上,眼睛微睁,心脏隐跳,见到段蚂蟥进来,身后还追来一个年轻女子,面上不觉得微显怒色。
段蚂蟥来到两个狰狞老者面前,屈膝而跪,颤声说道:
“师父!弟子今天一时失手,输于一个绝色女子,望师父看在弟子这些年精心探望的份上,教给弟子一些绝学武功,弟子也好雪耻今日之仇!”
老者中的一个稳气静声说道:
“哎!东方兄,听到了吧!这小子今天吃亏于后进来的那个小姑娘手里了,你说怪不怪!”
段蚂蟥一听,急忙回身,只见冷四方就站在他的身后,吓得他“哎呀”一声大叫,闪身躲到发话老者的身后。
老者中的另一个接着宏声徐徐说道:
“西门兄,这又有何奇怪?这小子内力虽盛,武艺虽精,但中阴亏缺,底气不补,再练得什么回旋术也无济于事。这大理段家,在后天男女情欲之念上,尚无一个人能够得以摆脱困扰,因而功力自然要受损伤。”
叫西门的老者接着沉声言道:
“东方兄此言甚是!这小子欲根不净,如何能做你我的高徒?又如何能学到你我的盖世巨学?”
冷四方这时小心谨慎地插言道:
“东方先辈,西门先辈,请问你们这是在练什么功夫?因何变成这般模样?”
叫东方的老者缓缓说道:
“小姑娘,我看你内气、脉象都隐隐透露出一股天然罡气,阴中有阳,阳中带阴,阴阳相参,意念空灵,必是受过盖世高人的悉心指点。”
东方接着狞声说道:
“小姑娘,你听没听说过东西双煞的名字?”
冷四方还是当年在草原上听师父灵智子提到过南北双侠、东西双煞的名字。可也听说东西双煞于六十年前就突然失踪,据说早就不在人世。
于是冷四方回答道:
“晚辈我自然听说过东西双煞的名字,但也听说东西双煞早已在六十年前就不在人世了。”
东方一听,哈哈大笑道:
“小姑娘,坐在你面前的,便是东西双煞。我便是东煞东方雄风,他便是西煞西门奇。六十年前,我和西门兄为争得天下煞首的名头,在这座山洞内相斗三个月,共打多少招,已无法计算,总之是不分上下。于是我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我和西门兄两膝相抵,两掌相对,以各自苦练数十年的内力拼个上下高低。只是还不能动,不能回头,也不能说话。后来,这不能说话的规矩被我二人同时打破了。但这其他条件,可万万不能破坏了。于是,我们在这座青石上度过了整整六十年。这块青石被西门兄以内力震碎数次,当然被我也震碎多次。后来时间一久,这青石在我们两大武林至尊的内气合力之下,就又重新凝结在一起,恢复成本来的样子。偶尔有巨蟒带些残露给我们消渴充饥,有毒蛇在我们周围游动,与我们为伴。可恨的苔草长到我们身下,又长到我们身上,又长到我们的身子骨里。我这两只耳朵眼儿里的古苔,常常令我恼火。西门兄鼻孔中长满了杂草,呼吸受到影响,平时很少讲话,一讲话瓮气十足,实在可笑。就在十年前,来了这个大理国的皇太子,围住我们使劲纠缠。要知道,我们的内力已经接通在一起,很难分神去教训这小子。这小子后来缠着我们要学武功秘诀,我们害怕被他纠缠不休,无奈只得随口说些于他,谁知这小子阳损阴虚,无法练就我们东西双煞的绝世神功。今天,小姑娘代替我们东西双煞教训了这小子,很好,很好!”
东煞说完,满意地闭上双眼,面带微笑。
冷四方万万没有料到,绝迹数十载,几乎将要被武林中人忘却的东西双煞,为了争夺天下煞首的名头,抵膝对掌,内力相拼,在一座鲜为人知的小山洞,竟然一坐就是六十年。
只见西煞微微睁开眼睛,目光炯厉,沉声说道:
“这六十年的拼搏,全是因为东方兄出的好主意。而今东西双煞内气中和,哪里还能分得出谁是天下煞首?近些年,我隐隐觉得丹田纳气之谷虚空无底,想必是我二人的内力已与此地、此山、此洞、此石、此情、此景相通。如果真是那样,南侠无双、北侠孤独就都不是东西双煞的对手了。”
东煞叹了一口气,睁开双目,接着西煞的话尾续说道:
“西门兄言之有理!我也常常感到丹田之穴有无尽的虚谷,我曾试着以意念达至根底,谁料想无边无际。难道……东西双煞气脉融合,真的练成了几百年前流传的如今已失传久远的武林盖世神功合元术了吗?”
西煞略有惊色,忙言道:
“原来东方兄竟也知道这合元术?六十年了,我还是头一次发现,原来在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知道盖世神功合元术的名头。”
冷四方不禁问道:
“合元术?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武功?”
东煞徐徐说道:
“合元术,乃是一种玄学,不论是动、痒、轻、重,还是凉、热、涩、滑,这八种感觉,对于练成合元术的人来说,只会增强自身的内力。这种神功,将这八触之觉所带来的意想,完全纳入丹田之中。此外,佛道之术,归宗为心静便可步入禅界,此乃十功德也。佛道这十功德,是指空、明、定、智、善、柔、欢、妙、安、静。再往下会生出五枝,乃是觉、观、喜、乐以及心。如果你练成合元术,就可以见山开路,逢水生桥,遇险为夷,想禅归定。那时,天下将只属于一个人所有,这个人就是身负此等武林绝学之人。”
冷四方从不曾想到过世上还会有这等神功。如果真有此功,那么这合元术将比天下武林中的吐火玄功、大理回旋术、摄魂奇形八法、目气合一功以及入云剑法,都玄秘无比,博大万分。
然而,冷四方还不知东西双煞是否真的练成了合元术,不知这合元术能否将东西双煞的双膝、双掌分离开来。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东煞道:
“东方前辈,您果真练成了合元术,就用不着和西门前辈在这黑洞里面苦度日月了!你们不如出得洞去,游山玩水,安度晚年,尽享春夏秋冬,岂不更好?”
东煞欢颜笑道:
“小姑娘的心思实在是好得很!但你又有所不知啊,即使我和西门兄练成了盖世神功合元术,也还是不能分开啊!我们此次六十年的相争,是为了争得天下煞首的地位,并不是求得练就什么神功。其实,如果我不再想与西门兄争什么煞首,马上就能从此分离,但那样做岂不是坏了我东煞的名头!再则,我和西门兄而今已是骑虎难下了啊,这座山,此刻也凭着东西双煞的无边力道支撑着。倘若东西双煞力道顿收,那么此山将会爆裂坍塌。到那时,东西双煞岂有活命?还不如这样更爽快、更悠闲。”
西煞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东方兄果然聪明得很!我两人此时唯一能做、可做的,便是依此相持下去,直到变成骷髅,变成无形的空气,让此山随着东西双煞的渐失而失去撑托,借以保全此山全貌。再则,我和东方兄虽练成了合元术,但这是合练而成,所以一旦分开,便又会前功尽弃,实在可惜。”
东煞又接着说道:
“小姑娘出去后,休要对外人提起此洞,更不要说起所看到的洞内之事,今后也莫要再进来。让我们东西双煞静心相持,以实现六十年来的夙愿吧!”
一百二十年后,东西双煞终于与石共凝,成为山洞中的两尊连手石像。
正是:
经历疏火度眼明,独依空山数残更。
情知六十非年少,不觉人间有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