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杀气腾空暗铁衣,夜看太白剑有息。
一原春草是非问,半人半鬼各心机。
一颗流星划破夜空,金山黑黝黝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神秘。
在这荒无人烟的山地,四周静得怕人,偶尔还传来几声狼嗥。微风吹过,没膝的草丛发出籁籁的声响。
这时,小路上正走着一位年轻的剑客。他头戴刺绣纶巾,一身黑色的紧身装束,大步流星。
这位剑客忽然停下脚步,看了看天上密布的星云,辨识了方向。于是他提气轻纵,顷刻间,便消失在茫茫的夜幕里。
就在这位剑客过后,草丛中探出了一颗大脑袋。借着星光,只见这一张丑脸出奇地难看,男不男,女不女,正在得意地暗笑。身子一纵,便来到了小路边上。
丑面怪人一声长啸,远山便响起了一片回声,继而又传出一阵马蹄的哒哒声。
不一会儿,只见有两个人骑马来到近前。
“三闹,怎么耽搁这么久?”一人不满地说。
“老大,唔,刚才秀才帮的李自在路过这儿,所以才……”丑脸三闹解释着。
“好了好了,我二闹等不得了,快动手吧!”另一个不耐烦地催促道。
三个人来到丑脸三闹方才藏身之处,拨开草丛,露出一座坟丘,前面立着一块墓碑,上写“金山灵智子真人之墓”。
老大“嘿嘿”一笑,冲着墓碑一躬身,道:
“打扰真人了,您老在九泉之下做的了好梦,我却偏要看看你做好梦的表情如何,休怪我中原三闹无礼了!来,我先击碎墓碑,再掘老儿坟墓!”
大闹说完就要掌击墓碑,突然身后有人一声大喝:
“叶老大诸儿,休得无礼!”
叶老大吃了一惊,转身循声望去,不远处,草丛“忽忽”、“忽忽”荡开一条道路,一个矮人转眼间来到近前。
叶三闹和叶二闹也大吃一惊,只见这个矮人高不足四尺,一颗小脑袋上镶着两颗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他正盯着叶大闹刚刚挥起现在又放下的肉掌。
叶三闹在一旁说了话:
“嘿,小矮子,你莫不是招死来找棺材?!识相的趁早逃到天边,不然的话,我们中原三闹可就不客气啦!”
矮人气得一蹦,骂道:
“好你个叶老三,见到你矮公公非但不客客气气地招呼一声,反而出言不逊。你想要客气,也没人接你那把夜壶!”
突然,矮公公一飞丈高,只见他一扬手,接住迎面打来的几枚暗器,回手朝大闹一送:
“还你的铁藜子。”
叶大闹躲闪不及,被打在哑穴和胸口穴道上。
“好你个矮乌龟!竟然打伤我大哥,接你二闹爷爷一铲!”
叶二闹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多了一把月牙黑铲,双手搂住,直冲矮子的胸口铲来。
“哇呀呀!”叶三闹也抛出流星紫锤,“忽”地一个“明照四方”,照着矮子拦腰就打。
只见矮子“嘿嘿”一笑,口中念个避铲诀,左手一指冲天,右手一指冲地,一个螺旋转身,上避铲锋,中躲紫锤,下让二闹开碑裂石的铁脚功。
就在这时,一阵风过,二闹三闹头戴的布巾不知被什么东西吹掉,露出一尺多长的龌龊乱发。在夜色里,像两个疯狂的丑鬼,哇哇大叫,呲牙咧嘴。
再说叶大闹一把铁黎子没碰着矮子,反自吃苦头。他躺在地上,口不能言,身上麻酥酥的,似有千条万条蚂蚁在周身游动。但他脑子还很清醒,两眼还看得明白。眼前这位矮子,身手实在不凡,叶氏三闹曾威镇中原十几年,不曾逢到对手,不想今日却栽在这么一个身高不足四尺的小老头子手上。
大闹想着,几次试着活血冲顶血脉,不想矮子夜间打穴的手法甚是古怪,血脉不畅,但也不曾有任何疼痛之感,可就是身子动弹不得。
这时,大闹看见二闹三闹铲锤走空,夜风骤起,一条矮小的黑影倏地兜头就将二闹三闹的布巾抢到手。而二闹、三闹竟不知缘故,兀自在那里大喊大叫。
大闹心灰意冷,叹了一口气,却不想身子竟活动了一下。大闹连忙试着站了起来。
四周静得出奇。月亮慢慢钻进云彩后面,使得这荒无人烟的坟丘之地,更是阴森怖人。
一阵阴风冷冷地吹过,遍地都是碎亮的月光。
然而,在中原三闹的面前,哪里还有矮子的身影?
盛夏的阳光照在沉雄的玉门关头,屋脊上的鳌鱼和关门洞口上的朝阳双凤都好像在喘息着。
关外不远处有几株粗壮的白杨,肥厚的树叶在空中翻作白灼的光辉。无数的鸣蝉正在声嘶力竭地苦叫。遍体如焚的大地上,只有这些白杨树下还残留着一丝阴影。
此刻,在一株树阴中,仰卧着一位老人。只见他的上身赤裸着,两只瘦削如柴的手叉在胸前,头上的乱发和口边的乱须表示他好久不曾梳理。
假如没有三两只苍蝇在他头顶绕来绕去搅扰他的睡眠,使他放在胸前的手不时地摇动轰赶热蝇,人们定会以为这是一具中暑而亡的游方乞丐。
这时,老人好像听到了什么,他突然坐了起来。
只见远处隐约荡起一片尘土,这尘土在炎夏的空中,变幻着仙子翩跹、仙女起舞的姿态,一会儿,尘土来到玉门关前。
老人拿起身旁的大蒲扇,轻轻向那片尘土一摇。
只见尘土纷纷荡尽,现出一个年轻女子,但见她紧身装束,手撑一把遮阳红伞。
有诗为证,诗曰:
大风起兮尘土扬,仙子仙女游四方。
风定尘静晴花落,女儿自比男儿强。
老人朗声一笑:
“原来是冬姑娘到了!在此荒凉边塞,能遇上晚辈中的故人,实在是件喜事!”
这冬姑娘乃是女儿帮的四帮主冬娇。
女儿帮是西北的一个小帮会。大帮主春娇,二帮主夏娇(江湖上又称媚眼海棠),三帮主秋娇,四帮主冬娇。
冬娇姑娘来到老人面前,深施一礼,道:
“不知孤独老伯在此,甚有冒犯,晚辈在这厢有礼了。”
说完,冬娇粲然一笑,将遮阳红伞收起。
原来,这老人竟是威震北国五十年之久的孤独北侠。孤独北侠一生行迹无常,性情无常,武功无常。
谁也说不准孤独北侠的去处住所,谁也摸不透孤独北侠的喜怒哀乐,谁也看不出孤独北侠的武功家路,所以在背后,人们喜欢叫孤独北侠为老无常。
孤独北侠捋了捋细长而稀少的胡须,哈哈一笑:
“哪里的话,不知女儿帮另三位帮主可好?望冬姑娘回去转告各位姑娘,就说孤独老头身体还好,还是老脾气。噢,听说中秋节在金山将依旧举行十八年一次的天下剑客比武,各位若有兴致,不妨前去观瞧。”
冬娇一拱手,笑道:
“多谢老伯牵挂提醒,到时我们一定会去的。”
孤独北侠“唉”地叹了一声,说道:
“想当年我和春娇帮主的舅舅金山道长灵智子在金山寺前,也为了夺得天下什么第一的名头,苦斗七天七夜,最后灵智子以剑尖险些伤我肩头,同时我的剑刃也险削灵智子左臂,再比下去也难分高低,只好言和成平手。不料想灵智子道长第三年就仙逝了。他曾捎信给我,让我带他传些功夫给春娇姑娘,可我一生从不招授徒弟。此后我再也没有遇到过对手,心灰意冷,踪影无定,在关里关外,四下游荡,也落得个自在。”
孤独北侠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他十分感慨,接着说道:
“这些年,我常常想,老了老了,空有一身盖世神功,虽不枉活一世,可到底膝下没有个传人,思来也自觉寂寞。”
冬娇听到这儿,微微一笑,言道:
“老伯武功绝伦,令天下武林中人仰慕,如果没有传人,的确可惜。既然老伯曾受灵智子师伯之托,何不践约?一谢灵智子师伯在天之灵,二慰老伯您几十年寂寞之心。”
孤独北侠哈哈大笑起来:
“我一向听人说冬姑娘口齿伶俐,心机敏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老伯过奖了。”
冬娇姑娘羞涩地把头一低。
孤独北侠哈哈一笑,续又问道:
“冬姑娘此来边关,不知有何贵干呀?”
冬娇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
“想必老伯听说了中原三闹闯金山之事吧!”
“中原三闹?不就是那三个晚生混儿吗?”
“正是他们。前几日我帮突然探得这三个混儿要到金山偷掘灵智子师伯仙墓,我师姐春娇领人当即就赶了去,谁想中原三闹功夫的确高强,春娇和秋娇都受了点伤。这不,春帮主让我前去回疆,请草原侠女冷四方赶回金山助战,以保师伯毕生威名。”
冬娇说到这里,低下了头,显得十分难过。
北侠却不动声色,十分沉稳地问道:
“春姑娘伤势如何?”
“请天下第一神医、秀才帮四帮主李自在给看过了,已基本痊愈。原不过是受了铁藜子和流星紫锤之伤,也不很碍事。”
“哦,那就好,那就好。”
孤独北侠点了点头,嘘了一口气,接着又问道:
“你们没有见到矮公鸡草上飞吗?”
冬姑娘答道:
“草上飞呀,灵智子师伯的仙墓多亏他老人家了!听人说三闹吃了大亏,近来在江湖上扬言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呢!”
突然,孤独北侠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沉默良久,才又说道:
“你们知道三闹的师父是谁吗?他就是一直与我齐名的南侠无双。这无双历来自负,自称天下武功第一,但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功夫究竟有多厉害。据说他杀人从不出手,只须气韵藏于目力化为无形剑气便能去打人身穴道。这是从佛佗时就开始有的一种佛家自卫术,神秘莫测呀!”
冬娇姑娘还是第一次闻知中原三闹的师父原来就是威镇武林的南侠无双,惊得目瞪口呆。
孤独北侠见自己的一句话就把聪明俊俏的冬娇姑娘吓成这个样子,便笑了笑,说道:
“你也不必害怕,此去回疆,路途已不太遥远,你只须请到四方孩儿,便可助女儿帮和金山道观一臂之力。此外,咱爷儿俩能在此相见,不能不说是上苍有眼。这样吧,我把自己修行数十年的摄魂术传上几招儿与你,一则好让你路上方便,二则也显显我老头子的神功,喜欢吗?”
冬娇一听,求之不得,急忙跪下行师徒之礼。孰料,有一股气浪托住了她。
孤独北侠说道:
“我不能收你为徒,也就不能受此大礼,你我均为武林中人,不必那么繁琐。我现在就将摄魂术中的引、定二术传授于你吧!不过,你千万记住,这摄魂术不易多用,否则会变成奇丑无比的老太婆。慎之,慎之!”
孤独北侠说着,盘腿坐于地上,依此吐气纳神。
孤独北侠以传音入密之法对冬娇说道:
“冬姑娘,现在我用传音入密之法给你讲授这套摄魂之术。摄魂术本与奇形术合称摄魂奇形八法,它们各为八法,只因奇形八法需从幼年而练,我练此功时,轻功已练到近十成火候,而年纪已近五旬,无法更变,故而练不成此功,只好忍痛割爱。这摄魂八法,分别是引魂术、定魂术、收魂术、藏魂术、迷魂术、换魂术、提魂术、还魂术。这八法实际是借人体气韵之神力所致。如今看你年轻貌美,我只能授你引魂术和定魂术二法。现在就请冬姑娘依照我的样子,随着我的口诀入定吧!”
孤独北侠老无常和女儿帮四帮主冬娇,一老一少坐在玉门关燥热的阳光下,凝神纳气。
孤独北侠以传音入密之法继续对冬娇言道:
“望姑娘谨记,此术涉及阴阳五行、五运六气,你必须做到清静空心。只有清静,才能达到精、气、神、虚、道之功的最高层次。这层次,乃身临其境也。千万注意,呼吸要深达、纤细。调动各方感官,调心,调息,调形。”
孤独北侠说到此处,看冬娇坐处的地上的影子微微颤动,便吐气导引,此股气流慢慢浸入冬娇心魄之中,冬娇突然有一种轻松之感。
孤独北侠接着说道:
“假传万卷书,真传一句话。冬姑娘,要练此术,须允许我破掉你赖以成名的罩眩功。因为,罩眩功乃逆脉行流,故而你难定心神。刚才我看你身形不稳,想必便是罩眩功在作怪。”
当冬娇听到苦练引魂术和定魂术,须破掉自己苦练已达六成火候的罩眩功,心里着实不忍。
孤独北侠看出了冬娇的心思,笑着说道:
“罩眩功乃借轻功之法凝气神于周身,意发于形而走形,表固而里虚,于女子而言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方才你施罩眩功围尘而疾走,心脉之间可感到阻塞?”
冬娇一惊,几年来她正为此事苦苦无计。她点头说道:
“正是如此。就请老伯使术为我破去此功,我心甘情愿。”
孤独北侠“嗬嗬”一笑,说道:
“冬姑娘,你眼盯前方的白杨树,把气沉于丹田,倒入涌泉,掌俯于肩突,意奔于肺腑,收心,止念,定心,平心,松心,制心,化心,用心,行心,调心,以此调心十法,加之耦联之术,你便可如此这般……”
最后几句,孤独北侠是以传音入密之法小心谨慎地叮嘱着。
不远处,挺立于烈日之下的白杨树,突然“吧嗒”一声,拦腰而折,随之枯焚而毁。
孤独北侠嘘了一口气。他看见冬娇面皮微黄,忙挥掌凭空抵住冬娇任督两脉,逐渐行功运气。
只见冬娇的头顶渐渐冒出一道烟云,随即便散。
“好了,罩眩功已不复存在了,冬姑娘尽可宽心。”
孤独北侠长出一口气,朗声说道。
冬娇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方才还觉得周身百骸欲裂,任督两脉冲力膨胀,此时,这种感觉全无。
她试着行气任督之脉,不禁喜出望外。原来,她的任督两脉已经被孤独北侠以内功打通,还贯注了无比深厚的功力。
孤独北侠调息了一阵,静静地说道:
“炼津化精,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冬姑娘,恭喜你了。将来你若见到灵智子的那个关门女徒,可代我把此功传授于她,以期遍布正义于江湖。”
孤独北侠这才收回抵于冬娇任督两脉之间的手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只见刚才从冬娇的头顶之上冒出的那股烟雾又重新呈现,渐升渐浓,最后慢慢收入到孤独北侠的丹田之中。
正是:
玄功唯有高人授,天机暗藏乃天意。
莫要感叹世无常,果有因缘入法体。
诗曰:
漫漫黄沙一脉承,滔滔绿水春意浓。
独在江湖作侠女,今朝离去化歌声。
夕阳在万里无垠的戈壁滩上,像清泉一样流淌着光芒,最后还像清泉一样干涸。
沉雄的玉门关越来越远了,终于像苍鹰一样飞离了视野。
女儿帮冬娇姑娘飞奔在暗淡的戈壁上。缄默的沙砾被冬娇用脚尖轻轻一点,便滚向一边,而此时,冬娇早已奔出四五里远了。
当朝霞染红了天空的时候,冬娇已经来到开遍鲜花长满野草的绿洲。
鲜艳的花朵,是草原的笑容,
强劲的黄沙,是戈壁的豪情。
香甜的奶茶,是阿妈的温存;
醇美的烈酒,是阿爸的歌声……
从前面不远处牧民的毡房里,飘出了浓郁的奶茶的香气和娇美动听的歌声。
冬娇赶了一夜路,不觉得放慢脚步,腹内饥肠辘辘,“咕咕”叫个不停。
突然毡房门帘一挑,跑出了一个相貌秀气、笑意甜美、穿着青绿裙、年龄大约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只见她一边向来跑,一边叫个不停:
“阿姐,阿姐,是你回来了吗?”
一直跑到冬娇跟前,拉住冬娇的手大声问:
“你是阿姐吗?”
冬娇一见这位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便打心眼儿里喜欢,连忙笑着说道:
“小妹妹,我不是你阿姐,但你可以叫我阿姐呀!”
“不,就不!”
小姑娘猛然挣脱掉冬娇的手,又一边往回跑一边喊道:
“就不!就不!不是我阿姐,还让我喊阿姐,真坏,真坏!”
喊着喊着就跑到毡房前。
这时,门帘又一挑,一位老妈妈走出来,听见小姑娘“真坏,真坏”地喊,嗔怪地说道:
“其其格,怎么对远道而来的客人这样没有礼貌!”
“阿奶,她不是我阿姐,可她……”
“她要你喊阿姐,是不是?”
“就是,就是,所以我才说‘真坏’。”
这位名叫乌兰其其格的小姑娘说着,回头对着渐渐走近的冬娇扮了一个鬼脸。
老妈妈接着对乌兰其其格说道:
“她不是你阿姐,那你应该问她喊什么呀?”
“喊……嗯,喊阿姐呗!”
其其格一甩细长的小辫,挺不服气地向老妈妈说,两眼却一直盯着冬娇。
冬娇赶忙向前,深施一礼,笑着说道:
“老妈妈好!小妹妹好!”
其其格听了,竟“咯咯”笑个不停。她指着冬娇,稚声说道:
“好玩儿!阿奶,你又不是她的妈妈,她为什么叫你‘老妈妈’?好玩儿!真好玩儿!”
老妈妈一听,脸上早开满了野草花般的笑纹,她急忙把冬娇往毡房里让。其其格见状,也笑着问道:
“阿姐,你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找什么人?”
原来,她把平时大人教给她的话都一古脑儿地倒出来。
老妈妈呵呵笑道:
“小鬼头,还不把阿姐让进去。”
冬娇走进毡房,只见毡房里一块方形的地毡艳丽夺目,旁边燃着一堆牛粪火,正在烧着一壶奶茶,还有一个桌几样子的台子,上面放着一张大馕,馕上扎着一柄铜骨小刀。
冬娇一看,就非常喜欢草原人这种简朴的生活,喜欢这种直爽、热情的性格。
填饱了肚子,冬娇告别祖孙二人,又施展轻功,飞奔而去。
身后传来了其其格和老妈妈动听的歌声:
草原上飞翔的雄鹰哟,
你要飞向哪里;
一望无边的草地哟,
哪里是你的边际。
这一日,冬娇来到巴音布鲁克草原北部的一座小城镇。冬娇正想找个客栈住下,忽听得有人嚷道:
“快跑呀,不好了,白蛮子来啦!”
冬娇听罢,先是一怔,随即纵身跳到路边一棵树上,隐去身形,向远处眺望。
只见有两匹快马飞奔而来,一路扬起丈高的尘土,又听得人们呼爹喊妈,好不凄惨。
冬娇凝眸一看,见骑马挥鞭的原来是两个五大三粗的白人武士。这两个白人武士一路上嘴里哇啦哇啦地喊个不停,手中马鞭肆意打人,神气十足,趾高气扬,目空一切。
只见人群中有一青年举起挑担子用的扁担,“呼”地一下朝白人武士打去。哪曾想白人武士哈哈大笑,一把抓住扁担头,轻轻一送,那青年口中顿时鲜血狂吐,倒地身亡。
又有一位赶毛驴的老汉,看样子略会武术,使一杆白蜡木作的短棍,使出一招“横贯云霄”。这两个白人武士更不在乎,同样是出手猛然抓住棍头,又是轻轻一送,短棍“扑哧”一声扎进老汉的胸膛,众人四下惊散。
冬娇看到这儿,一伸手,摘下几片树叶,刚要扬手打穴,只见两个白人武士手指东边惊叫一声,拨马便逃。
冬娇急忙往东边一看,只见一人身披白斗篷,似一只大鸟,“呼”地一下飞过,举手轻点,眼看两个作恶多端的白人武士寸骨碎断,一命呜呼。
又是眨眼的工夫,披白斗篷之人已飞出去七八里地了。
冬娇毫不迟疑,一纵女儿身,二聚天灵意,紧紧追了上去。
冬娇一现身形,前面之人就已察觉,只见前面之人抄手向后轻轻一送……
突然,冬娇发现迎面打来一粒飞沙,便反手慌忙取伞撑开,挡住飞沙。
就见前面之人一下子定住,“哎哟”一声,脱去斗篷,露出满头乌发,远远地招手问道:
“是四妹吗?”
这声音虽然柔若游丝,但是传到冬娇的耳里,却声如洪钟,味若甘醇。
冬娇闻听大喜若狂,拔腿迎将上去……
晨光降临,东方现出了一片柔和的浅紫色和鱼肚白。接着黎明的玫瑰色彩,天空的种种奇妙的颜色,全都显现出来。
此刻,在广阔而濡湿的草地上,正飞奔着两个女子,一个身披白色斗篷,一个撑着红色阳伞,她们刚来到那些发绿的小丘上,一转眼,又已没入到了齐人高的灌木丛中。
身穿白色斗篷的,便是灵智子的关门弟子、草原侠女冷四方,另一位便是女儿帮四帮主冬娇姑娘。她们在北疆城镇偶然相遇,顾不上停留,就纵身上路。
到了中午时分,草原上没有一点风,冷女侠和冬娇姑娘热得浑身流汗,气也很难透一口。
这时,冬娇像想起了什么,她对冷四方言道:
“冷女侠,我来点凉风怎么样?”
冷四方听了,惊奇地问道:
“凉风?这草原的正午哪里来的凉风?不但没有一丝风,就连一座歇脚的毡房也看不见!”
冬娇顽皮地说道:
“可千里之外的玉门关这阵子说不定正刮大风呢!”
冷四方一听,笑着拍了冬娇一巴掌。其实,她并不知道冬娇已经学会了引魂、定魂之术,只当她是在逗自己开开心,乐上一乐。
可谁知冬娇立住脚步,气沉丹田,倒入漏泉,掌腑肩突,意奔肺腑,调心静息。
工夫不大,就见从遥远的玉门关方向浓云滚滚,使劲吹来一股极强的冷风。顿时,冷四方感到浑身清爽,格外自在。
又见冬娇止气定神,回息闭穴,调理停当,跑到冷四方跟前,拍着手笑道:
“冷女侠,怎么样,我是跟北侠老伯学的!这手叫做引魂术,我是把千里之外的冷气流导归穴脉,使近处空气形成压力,就把远方的风吸引过来了。”
冬娇接着说道:
“北侠老伯说了,他见到你后要收你为徒呢?”
“真的?”
冷四方惊喜地问道。
“我还能骗你!这都是金山道长仙逝前嘱咐过的,北侠老伯已经答应了。”
其实,孤独北侠只是说收春娇为徒,但冬娇顾不上这些,她坚信,北侠虽然性情古怪,却一副古道热肠,他一定会收冷四方为徒的。后来孤独北侠传授冷四方玄秘功法,却又是后话。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加劲奔跑,一阵儿工夫就到了草原边缘,只见不远处浮现出一座毡包的影像。
冷四方高兴地对冬娇说道:
“到家了,我们可以歇息一下,吃饱肚子再走不迟。这可是你的引魂术引不来的地方哟!”
冬娇一看这座毡房,便想起来时路遇的老妈妈和那个叫乌兰其其格的小姑娘。
冬娇心旷神怡,不由得唱起了草原上的牧歌:
草原哟草原,辽阔无比;
羊群哟羊群,洁白如玉;
牧羊姑娘手挥羊鞭哟,
唱一支草原动人的歌曲。
冷四方乍一听到冬娇唱的草原歌曲韵味浓厚,也止不住留恋起这片养育她长大的辽阔草原,留恋这里热情淳朴的草原牧民,一股激越的情感顿时涌上心头。
她随着冬娇的歌音唱道:
草原上飞翔的雄鹰哟,
你要飞向哪里;
一望无边的草地哟,
哪里是你边际。
冬娇乍一听见冷四方唱的这支歌,觉得十分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可一时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冷四方和冬娇飞身来到毡房前,刚要掀动门帘,忽然觉得有一股寒气袭来。
二人心知有情况,急忙向后倒纵身形,只见有两枚驱魂刺已分别打二人要穴而来。
冷四方只闻见一股腥毒之味,知道厉害,于是断喝一声:
“究竟何人暗算,还不快爬出来?”
就听里面“哼哼”两声怪笑,走出两个人来。
冷四方一看,是一男一女,却不认得。但是冬娇认得,只听她大喝一声:
“呔!阴阳鬼王,为什么要暗算我们?”
就听阴阳鬼王之首的善面阎王胡超怪笑道: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冬四姑娘到底请来了冷女侠。冷女侠果然长得不错哟。”
紧随其后的俊俏鬼母郎牡丹狠狠瞪了丈夫一眼,两只手齐腰一叉,媚笑道:
“好个漂亮的小妞,竟惹得老头子起了春念,阎王爷动了凡心。告诉你,驱魂刺乃是我成名暗器,既然是暗器,自然算不上暗算,如果明明白白地使,还叫什么暗器!”
冷四方乍一听说面前这一男一女老头儿老太太,就是响当当的黑道人物阴阳鬼王夫妇,不禁凝神定气,处处小心。
冷四方说道:
“原来是阎王和鬼母,不知何故在此恭候晚辈。莫不是在关里混不下去了,特地出来散散心?”
冬娇姑娘接着说道:
“是啊,也许是怕我们两位俊俏女侠迷了路,特意赶来迎接我们的吧!”
胡超“嘿嘿”冷笑道:
“好你们两个口齿伶俐的小丫头,实在令人佩服,佩服。今日里我们夫妻来到此地,目的就是为了阻挡你们这两个漂亮的丫头,不让你们回到关里去!你们明白吗?”
郎牡丹接着胡超的话,把手一摆,说道:
“算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省得又说老辈儿暗算小辈儿了,鬼奶奶我可担当不起。不过,今日你们若想过得这玉门关去,须接受我们鬼王夫妇一个条件!”
冷四方假装不懂,问道:
“不知鬼母有何条件!”
“嘎嘎嘎嘎”,郎牡丹一阵浪笑之后,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只需将冷姑娘身上的功夫废掉!这样做,可比要你的性命便易得多呢!”
“是啊,这么好看的小姑娘,阎王我怎能舍得杀死呢,嗯?”胡超在一旁得意地说道。
冬娇手合红伞,一声叱咤:
“若要冷女侠的性命,可以!但要经过一个人的同意!”
“是谁?”
“我!”
“是你?”
“对!”
“哈哈哈哈”,阴阳鬼王纵声狂笑,笑声直冲云霄,竟震落了两只过路的游鹰。
只见胡超用手一指鹰尸,狞厉地说道:
“看见没有,这就是样子!”
抡起铁袖,便朝冬娇当头打来。
冷四方怕冬娇吃亏,闪身上前护住冬娇,显了一招“原上擒鹿”,借力打力,将胡超的铁袖引到一边。
郎牡丹大怒,怪叫着一掌劈来,只见一阵阴风四起,风中还夹杂着阵阵恶臭之味。
冷四方知道,这气浪带毒而来,故此连忙运功于斗篷,一扬衣袖,只见草地顿时掀起一层泥土,刹那之间就将郎牡丹的阴毒之风荡得一干二净。
另一边,胡超趁冬娇步法踉跄的一刹那,挥指直点冬娇的胸乳大穴。
冬娇面色绯红,急忙运气于丹田,往返于意念深处,对准胡超戳来的下流之指就是一掌。
胡超只觉得胸口发闷,指力受阻,刚要收回力道,不想点在中途的两指突然回戳,竟然朝着自己的哑穴闪电般点来。
胡超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聚起身形,疾奔而逃。
郎牡丹并不知道其中所发生之事,只道是胡超中途不忍,无话而别,也就一收功法,随后便追了上去。
有诗为证,诗曰:
一寸风情一寸波,风浪不惊断魂魄。
笑看双娇小试艺,玉门关外惊阎罗。
冷四方仰天长啸,啸声惊乱云天。
冬娇见冷四方内气充沛,更是对冷四方倍加尊敬。
一路上,冷四方、冬娇不时见到扶老携幼、流离失所的各族难民,真是哀鸿遍野,满目凄凉。也不时碰见分散在民间的武林人士和快骑寻杀的大清官兵。
幸好冷四方和冬娇轻功盖世,一路登山涉险,如履平地,一撞见寻杀而至的官兵,就绕道避开,或藏身于乱枝草丛之中,或扮作逃难乞讨的村妇,总之是不愿滋生旁节。
冷四方和冬娇途中累了,就作短暂休息,切磋武艺并趁机打探消息。
二人一路不歇,晓行夜宿,饥餐渴饮,直往中原金山而来。
正是:
雕弓铁马震山河,大漠烽烟苦难多。
非是人间爱黩武,苍茫江湖舞龙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