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词曰:
横天涯明剑,志未酬,空白少年头。
对五色风云,饮恨滔滔,心事悠悠!
梦里情玄意妙,醒时却寒秋。
清弹凄凉乐,江湖泛苦舟。
飞断九天雁翅,问栖归何处,暗皱眉头!
数往来英豪,俯仰放歌喉。
难瞑目,一腔碧血,染荒原茫茫,怎消受!
鼓琴瑟,无边环宇,憎爱难休!
夕阳燃烧着满天大火,如庆典者胜利的花朵,又如死难者鲜红的血色。一场激战过后,沙场上,沟谷中,但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弃儿怒嚎,哀鸿满地。
山海关在铁马兵河、旌旗招展的氛围中,模样依然如故,然而却也露出几分杀机。
想当年,朱元璋手下的万夫莫敌之骁将徐达在此构筑长城,凿壕坚壁,建关设卫,好不威风。
此关北依燕山,南临渤海,地势险要,乃东北、华北之间的咽喉要道,历朝历代均为兵家必争之地。
正是:
雄踞天下看江山,固守四野笑安然;
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
山海关城东依长城,辟有四门。东曰镇东,即天下第一关;西曰迎恩,南曰望洋,北曰威远。关城四周,烽火墩台星罗棋布,彼此呼应。
城楼雄踞关上,巍然矗立。登临其上,南眺渤海,波涛浩渺;北望长城,蜿蜒山巅,直插云端。
该关令多少英雄豪杰心目怡霁,为之气壮。
然而,今非昔比。
呜呼!赏心悦目之感,如今荡然不存矣,关里关外却只见狼烟四起,清人的军士正虎视眈眈。
一条小山道穿过一片乱树林子,林中隐隐作响。
忽然,天空旋起一阵黄风,只见那风起时:
无形无影又无踪,四季能吹刺人胸。
遍地撮将枝叶去,只在醉眼蒙眬中。
常言道:云生从龙,风生从虎。
但见那风旋处,只听乱树奇响,枝叶扑地。刷刷刷!呼啦啦!跃出一条东北大虎,似笑似怒,张大着血口,像要吞下半个天空。
且不说东北大虎,只闻得在一座密不透风的军营中,八旗军旗在黄风中呼呼作响。突然,一个站岗的军卒发现,一杆军旗的旗杆上竟然蜷伏着一个人。只见此人身穿晚霞衣,弓身藏在旗影中。
军卒的喊声,惊动了军中主将玉昆东。一时间,数百名神箭手弓满如月,箭疾如雷。好一阵如雨似林的箭矢射过之后,军旗仿佛蜂窝一般,旗杆骤然折断,而蜷伏之人却不知去向。
正当清军惊诧混乱之际,山海关城门“吱呀呀”大开,飞马闯出一个人来。
此人手舞一柄入云宝剑,眉横目竖,气势逼人,直奔到军帐前,高声厉骂。顿时,又招来一阵铺天盖地的狂射。再看那匹烈马,早被无数支箭镞洞穿无形,碎作肉泥……
突然,军营内帐中杀声大作。只见刚才骑马闯关的勇士手持那柄入云剑,上下翻飞,剑光如电,凛冽若风,口中兀自大骂不休,喊声慑魂,惊天动地。
勇士在众多的军士中,在枪林刀丛间,似一只雄奇的大鹏,所向披靡,锐不可当,无所畏惧。
这时,从勇士紧裹着的怀中,蓦地传出了“哇——哇——”的婴儿的啼哭声。
勇士不禁一愣,手中的入云剑紧跟着慢了下来。
就在这一刹那,一把三刃魔星大法刀“呼”地一下,力劈华山,斜刺里向勇士当头剁来。
勇士精神抖擞,长啸一声,声惊重云。只见他长身一纵身形,挥剑向上撩去。
就听得“当”的一声锐响,使三刃魔星大法刀之人一个踉跄,而这勇士也感到手臂一阵发麻。
使大法刀之人刚一立稳身形,便一招“举火烧天”,接着一招“劲扫地府”,又一招“虎刀相错”。
就这三招,逼得那勇士不得不施展出武林绝学。只见他抖动入云剑,以一招“铺天盖地”迎住对方“举火烧天”和“劲扫地府”,接着抄起一把铁链子朝四下打去,化解了那一招“虎刀相错”。
趁着众军卒避挡暗器之际,那勇士鼓足内气,一声怒啸,就听“辟啪”一声,一杆军旗当即震断。
勇士抖擞精神,提气纵身,剑环八方,硬是闯出了千军万马的重重包围。
有诗为证:
边关风沙竖如涛,旌旗猎响总飘摇。
筑垒为墙兵营满,枪剑泣厉血腥豪。
锦鞴金镞红绒起,银黄兔鹘绘征袍。
江山信美他人侵,山舍城郭举火烧。
胡笳拍断玄冰结,终古明月悬天高。
野云半醉不思远,一曲尘埃裹蛇矛。
将士百战心独苦,义胆忠肝恨难消。
孤身一剑屹于世,饮尽鲜血化狂潮。
这一日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天气十分炎热。一望无际的茫茫戈壁,就像燃烧着熊熊的大火。
勇士狂奔数日,不曾停足歇息。此刻距离回疆布鲁克已不太遥远,而他却心力衰竭,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婴儿裹着一件被鲜血浸透的征袍,躺在勇士的旁边,不哭,不叫,也不闹。
就在此时,忽听得前方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驰骋之声,似乎还夹杂着兵鼓之鸣。
勇士艰难地抬起头来,只见远方掀动着一片风尘,风尘前头疾驰而来一队人马,一杆绿色大旗上写着“布鲁克”三个大字。
勇士一阵惊喜,挣扎着站起身来。
来的正是布鲁克部落首领朝鲁巴特尔的草原神骑军。
巴音布鲁克草原在天山牧场,不仅居住着草原牧民,也居住着其他民族,有着“回疆草原”之称。但朝鲁巴特尔是一位与当地哈萨克人关系密切的蒙古族首领,他的草原神骑军,集合了蒙古、哈萨克等民族的不畏强暴的英雄汉子。
这些天来,草原大侠朝鲁巴特尔坐卧不宁,预感将有不测之灾难降临,遂放出探马。
果然不出朝鲁巴特尔所料,李自成夺占京师后,统领农民义军开赴山海关,三面包围了天下第一关口。
李自成一面率军兵临城下,一面派唐通率部出其不意,兵临一片石,堵截吴三桂军。
八旗军兵败唐通于一片石后,遂疾趋关门。李自成所部奋力抵抗,终因兵寡失利,退师北京。
多尔衮获山海关之捷,封吴三桂为平西王,并命其统领八旗军直趋北京。而这时,与朝鲁巴特尔有叩首之交并几次相救过他的义弟岳龙台就在山海关。
朝鲁巴特尔一想到自己的好兄弟危在旦夕,当即亲率训练有素的草原神骑军,闯过千里戈壁山岭,一路飞驰而来。
不曾想,神骑军刚走出几百里地,就看见远处有一个满身血色之人,从地上艰难地爬起,向这边招手而来。
朝鲁巴特尔运足内气,朗声问道:
“前面来者何人?请通名上来!”
别看朝鲁巴特尔年逾花甲,可他依然内气充沛,声震百里,势可沉雀。
勇士听到对面的喊声,知道是义兄朝鲁巴特尔和他的神骑军,便聚足平生之气,高声叫道:
“我是岳龙台!我是岳——龙——台!”
岳龙台乃明朝第一勇士,和回疆的许多武士熟识。他一发话,朝鲁巴特尔身后的许多神骑军士都齐声嚷道:
“是岳壮士!是岳壮士!”
不等朝鲁巴特尔下令,早有两人从队列中移步上前,狂展身躯,神雕般奔向岳龙台。
就在布鲁克部落首领朝鲁巴特尔遇见岳龙台之际,清军已攻陷江湖武林爱国志士所固守的城池。那些僧尼道俗中的武林高手,作了最后无畏的搏斗,终因力量悬殊而痛失守地。
只听啸声四伏,高手们便纵身散去,或隐居荒山野岭,或遁入江湖。真是转眼家园变荒凉,纵有神功也无法挽救这狼藉之景与国破之相了。
正是:
愁云恨雨两牵萦,风梗归隐浮浪萍。
转觉回心生羽翼,江山已落他人名。
转眼七年过去了。此刻,岳龙台已经在巴音布鲁克草原成为草原三雄之一。
当年被岳龙台从千军万马中营救出来的婴儿,也已经在大草原肥沃而无边的怀抱里,长成了一个无比秀丽的少女。
岳龙台一有时间,就潜心教授这女孩各种拳路,但是这女孩骨骼不壮,又很顽皮,对岳龙台的外家大力功毫无兴趣。
岳龙台无奈,思前想后,只得作罢。
这一年的冬天又来到了。
一天早晨,天色依旧灰暗,竟同冬季的黑夜一样。从北方吹来了阵阵寒风,天空下起鹅毛大雪,越下越密,越下越紧,不断打旋。
风在草原枯萎的胸膛上呼啸,丘峦起伏的地方已积满了雪,像一座白色的山岗。
此刻的草原,就像一位不愿表露自己非凡往事的老人,白发苍苍,平静安详。
这时,从远处飞旋着雪花的地方,朦朦胧胧走来一个人。只见他身穿一件花边道袍,腰挎一口宝剑,微怒的脸上长满了蓬草般杂乱的胡须。
花边过客看看这飞雪茫茫的天空,又看看这白雪皑皑的路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他举袖朝天空劲扬,力从袖生,就见大雪向四下飞窜。他盘腿坐在雪中,手握宝剑,闭目养神。
说来也怪,雪花飘飘扬扬落下来,却怎么也落不到他的身上。原来,剑气已将雪花驱散,化为无形。
天大亮后,雪已下得小了一些。花边过客起身长长地呼吸了一下,仿佛让内心中的昨夜的疲惫全都随风远去一样。
突然,他看到几里路外有牧民居住的毡房,便冷笑一下,放纵身形,凶猛地朝毡房奔去。
花边过客来到毡房前,沉声说道:
“路人到此,请求一歇。”
一挑门帘,里面走出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只见她一身草原小牧民的装束,睁着两只虽有些惺忪却很机灵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位不速之客。
花边过客沉声问道:
“小姑娘,家中可有大人?能让老夫进去暖暖身子吗?”
小姑娘毫不惧怕,爽然说道:
“收留过路的客人,是我们草原牧民的习俗。请进吧,这么大的风雪,可别冻坏了身体。我义父到部落首领那里去了,昨晚上都没有回来,家里就我一个人。”
说着,拽着花边过客进了毡房。
一老一少边喝奶茶边聊家常。
原来,这小姑娘生下来便失去父母。来到巴音布鲁克草原后,全靠四方牧民照顾,所以人们都叫她四方。又因为她初到草原时便遇上特大风寒,寒冷的北风厉雪没有夺去她顽强的生命,所以后来草原上的牧民们叫她冷四方。
花边过客听完冷四方的讲述,突然发问道:
“你的义父叫什么名字?”
此刻,只听门帘挑处,有人大喝一声:
“是谁闯入草原欺骗小孩子,吃我岳龙台一拳!”
正是:
青衫出没草与原,英豪男儿不一般。
最恨油舌乱说话,直面当吃吾一拳。
就在岳龙台挥拳劈向花边过客之际,却忽然觉得有一道寒气直封命门玄关。
岳龙台一怔,急忙纵身向后一跃,来到门外。
但见那花边过客并未起身,依然双腿盘坐,手中之剑却不知何时已然出鞘,伴着一招“仙人探月”,就见高空中一只孤雀落地命绝,花边过客的身形也早已纵至毡房之外。
然而,原先那个正襟端坐与冷四方拉家常的花边过客,兀自笑眯眯地看着已然惊得说不出话的冷四方。
“岳兄,别来无恙!你在草原的日子过得可自在?”
岳龙台循声望去,只见那花边过客并未回头,依然盘坐如初,似乎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突然,跃到门外的那个花边过客一抖宝剑,剑气直逼三丈之外的死雀,他那毛杂胡须微微抖动之间,就见那死雀竟如同复活了一般,离地而起,直向剑尖扑来,陡然穿在剑身之上,又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雪地上。
岳龙台看看与冷四方坐在一起的那个花边过客,再看看眼前这个仗剑横眉、凶狠狞厉的花边过客,不禁大吃一惊。
这一切,简直就和撞见鬼了一般。
岳龙台心中暗道:
“不可能,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难道数十载过后,他真的死魂复活,又出现了不成?”
正是:
大梦方觉心已空,多少恩怨化尘风;
道是有意却无意,人魂鬼魄似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