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能解毒?”玉团儿疑惑的看着他,“你不是说做了很多药,也许可以解毒吗?”柳眼望着桌上许许多多的药瓶,“可以,这里面有一种,吃下去会让人昏睡,如果他能昏睡七个月,也许醒来的时候毒便解了。”随即他苦笑,“但有人能昏睡七个月后依然活着么?”
“另外的呢?”方平斋挥挥扇子,“刚才那种淘汰,换新方法。”柳眼道,“还有一种,吃下去让人思绪混乱,浑浑噩噩,如果他能七个月都浑浑噩噩,不想药物,也许毒也会解。”方平斋连连摇头,“七个月浑浑噩噩,醒来的时候很可能变成傻子,放弃,淘汰。”柳眼道,“还有一种,会让人非常放松,会让人感觉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紧,包括戒断猩鬼九心丸产生的痛苦都不要紧。”方平斋一拍手掌,“这种药物不错,但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停止服用这种药物,人会突然变得狂躁,控制不住自己。”柳眼低沉的道,“所有解毒的方法只有这三条路,要让人逃避对药物的极度索求,只有催眠、镇定或者以毅力硬撑。斑点和痒痛并不难消除,难消除的是人习惯了药物带来的好处,无法习惯失去药物之后的现实。”
“那就把人绑起来,他一想要吃药,就把他用闷棍敲昏,或者上夹棍打屁股,总之让他哭爹喊娘,没有时间去想药物。”方平斋一摇扇,“嗯,我感觉我这个方法不错,又可以满足不少人的虐待欲,冠以冠冕堂皇的名义。”
“把一个人绑起来七个月,每天这样打他,我看七个月还没到已经被打死啦!”玉团儿瞪眼,“你根本在胡说八道,专门出馊主意。”阿谁皱起眉头,说不出的心烦意乱,“难道当真没有解毒之法?”
“敲昏……打死……”柳眼缓缓抬起眼看着方平斋,“也许……还有另一种方法。”方平斋吓了一跳,“难道你要先将人打死再救活?这个……万一要是被你打死却又救不活,那要如何是好?”柳眼的眼睛突然焕发出晶亮耀目的光彩,“不,不是,是有一种方法或许可以不必花费七个月这么漫长的时间。”
“什么方法?”三人齐声问道,柳眼道,“危险的方法,但可以一试,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正在四人密室全神贯注于解毒之法时,数道人影窜入鸡合山庄。
缩在屋角的凤凤微微动了一下,他听到了声音,但那几个人却没瞧见趴在墙角花架下的凤凤。
“怪了,我跟踪余负人数月之久,他分明数次来到此处,并且有一次驾驭一辆马车前来。自从马车在凤鸣山出现,阿谁就从好云山消失,很可能就是被送来此处。这个地方非常可疑,主子说也许藏匿着柳眼,但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领头的一人身穿紫衣,轻功身法颇为高妙。
“大哥,灶台有饭,茶水衣物都在,人肯定没有走远,怎么办?”身后一人压低声音道,“可要埋伏?”领头大哥沉吟,“方平斋很可能也在,其人武功高强,我们不是对手,只要能确定柳眼就在这里就好,不要和他们硬碰硬。”
“那现在?”
“我们避到屋外潜伏,一看到柳眼就撤走,通知主子。”
“是。”
当下那几道人影犹如蝶花四散,悄然出屋上树。
凤凤从花架下探出头来,双手拍在地上,对屋外看了一眼,慢吞吞的爬出来。他沿着屋角慢慢的爬,屋外众人目光被窗户所挡,却看不到他。凤凤自厅堂慢慢爬入柳眼的药房,东张西望了一阵,药房里没有什么古怪的东西,只有硕大的药柜和桌椅。他扶着太师椅慢慢的站了起来,双手推了那椅子一把,“碰”的一声,那把太师椅倒了下来,压在暗道的入口。
密室里的四人骤然听到头顶“碰”的一声巨响,都是吃了一惊,阿谁脱口惊呼,“凤凤……”方平斋凝神静听,一把捂住她的嘴,“嘘,噤声!有人!”
有人闯进鸡合山庄,凤凤独自留在上面,非常危险,但又不能让人发现柳眼就在这里,方平斋和柳眼万万不能出现。阿谁和玉团儿即使出去也应付不了闯庄的敌手,如何是好?
上面一共有几人?要如何才能将这一群人一网打尽,不让一个人回去报信?方平斋想来想去,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半点办法,而玉团儿对着机关猛力扳动,那机关受楠木太师椅压住,竟然纹丝不动,他们四人被机关关在密室之中,除非发力打破地板,否则根本出不来。
四人一起看着上头,阿谁全身发抖,凤凤在上面,被人发现了么?他还在上面么?还活着么?或者是早已被人带走?
凤凤的确还在上面,屋外众人被突然发出的声响吓了一跳,婴孩的呼吸微弱轻浅,耳力未至绝高的人难以分辨,在树上面面相觑。未过多时,屋里又发出“碰”的一声声响,领头的紫衣人呸了一声,“他妈的,什么玩意儿!”他翻身落地,悄悄又窜了进去,猫着腰往药房走去。
鸡合山庄依然看起来空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紫衣人跟踪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靠近药房的大门。
药房的门半开着,里面光线幽暗,他走到门前,很容易看到两把太师椅翻到在地上,一把压在另一把上边。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一个人也没有。
空空荡荡的桌子,空空荡荡的椅子,药柜上虽然摆了许多药瓶,但显然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躲在药瓶里头。紫衣人满怀疑惑的走了进来,地上有一滩潮湿的水渍,似乎是翻倒的茶水,他踩过水渍,把其中一张太师椅提了起来,掂了掂,这的确是张寻常的椅子,没有丝毫机关在内,更不可能平白无故自己翻倒。
难道是屋外埋伏有绝顶高手,以掌力推倒了这两张椅子?紫衣人疑惑的看着窗户,药房的窗户关得很严实,如果有人以劈空掌力来动手脚,窗户必然也会破损,难道世上竟然有一门隔山打牛的功夫能够从数丈之外穿透窗户推倒两张椅子?
如果真有这等高手,花费如此大精力推倒这两张椅子,有何居心?若是柳眼一路,早可以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将他们六人一起做了,何必装神弄鬼?
“咿呀”一声,他推开了窗户,窗外就是树林,一抬头便见伏在树上的同伴。紫衣人怒目相视,挥手让他躲得远些,趴在窗外,方平斋又不是三脚猫,若是他回来了怎可能不发现?
外边树上的人影悄然退去,紫衣人回过身来,皱眉看着屋里古怪的椅子,想了一阵不得要领,决意退出房间。刚刚转身,突听身后“咯”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翻倒滚开,他本能回头,只见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瓷瓶,瓷瓶突然倾倒,在地上滚了几下,瓶中无色的液体缓缓流了下来。
古怪!无风无人,瓷瓶又怎会自己翻倒?紫衣人惊疑之极,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自瓶中流出的水慢慢渗到地上那滩水渍里,转瞬之间,那渗入的清水变成了浓郁的血色,再过片刻,地上整滩水渍都变成了血。
紫衣人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地上那滩血仍然在,并不是他眼花或者做梦,他全身僵硬,一步一步的倒退出房门。
“大哥!”外边树上的几人纷纷追去,紫衣人狂呼大喊,“有鬼有鬼!有鬼啊——”
地下暗道门打开,方平斋几人终于扳开机关,冲了出来,“凤凤……”
药柜靠近书桌的小柜门打开,凤凤从里头爬了出来,笑得咯咯直响。阿谁把他抱了起来,一颗饱受惊吓的心终于落地,方平斋莫名其妙的看着紫衣人远去的方向,“怪了,我还没开始杀人,他怎么会说见鬼?”玉团儿指着地上那滩血红的水渍,“有血有血!”方平斋看见那滩“血迹”,吓了一跳,“哎哟!见鬼了见鬼了,哪里出来一滩血?难道本宅有冤鬼?难道师父你在密室中偷偷杀人,遭到报应?难道是死鬼也好色,看上了师姑你貌美如花青春年少,所以——”
“你闭嘴!”柳眼低沉的道,他扳开凤凤的手,看他手上并无药水,稍微放了心,“带孩子出去,给他洗个澡。”阿谁虽不知何故,却是匆匆出去。柳眼看着地上那滩“血迹”,他当然知道那并不是血,只是酚酞遇上强碱,变成了血红色,酚酞和碱都是他为了测试抑制剂配制的,但凤凤怎会知道将两种东西混合就会变成红色?他依稀记得,有次做实验的时候,玉团儿抱着凤凤曾经进来过,难道只是看见了一眼,他就记得了?
一岁多的孩子,就算他记得会变色的药水,却怎么能想出装鬼吓人的把戏,甚至将沉重的椅子推倒?柳眼看着地上变色的酚酞,也许凤凤比寻常婴孩聪慧许多,他并不觉得高兴,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比寻常孩子聪慧很多的孩子,他看了很多年,他不知道唐俪辞一岁的时候会不会装鬼,但至少唐俪辞八岁的时候就已经会把纯钠装在淋浴喷头里放火,在街头和黑帮小混混打架,他将装乙醚的瓶子丢进黑道大哥的房间,差点把人迷昏后炸死。各种各样古怪的事情之所以会发生,都是因为他是个太聪明的孩子。
人要是太聪明,却没有足够稳定的心性控制自己,越是聪明,就越是可怕。他凝视着凤凤,这会是另一个唐俪辞吗?凤凤对着他拍手笑,脸颊上浅浅的酒窝纯稚可爱,不时“唔唔”对着他瞪眼睛。
他不自觉微微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阿俪小时候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因为他从来都是孤独的,没有人给他撒娇。
所以是不是能说……凤凤不会变成阿俪那样,因为他并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