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合谷中。
药房的炉火日日都烧着,谁也不知柳眼在里面弄些什么,唐俪辞在山庄里存放着许多药草,有些模样古怪的果子和树枝,柳眼便用那些东西在药房里折腾,一时冒出黑烟,一时冒出青烟,偶尔还有爆炸之声。
这几日玉团儿出乎寻常的高兴,一会在树林里捉松鸡,一会儿自己去溪边钓鱼,有日又下了大雪,她自己一人堆雪人,也玩得十分高兴,有时候在积雪的树林里找到什么古怪的东西也一一带回来给柳眼看。
她就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又仿佛要将这一生没有玩过的东西一一玩过,每日清晨都看见她对镜梳妆,挑上鸡合山庄里她最喜欢的衣服,画好妆容,打扮得漂漂亮亮才会出来见人。因为她的朝气和心情,她整个人都似突然变美貌了许多,山庄内整日都是天真浪漫,宛若春天一般。
阿谁带着凤凤,很少出门,凤凤开始会爬了,她借口说要看着孩子将自己关在房里。自和柳眼那夜谈过,她就避开柳眼和玉团儿,只偶尔和方平斋说几句话,看起来她还是一如既往,定时做一日三餐,但谁都知道,往日的阿谁不会如此孤僻。
也许她一直都是孤僻的,只不过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原来她可以孤僻得如此自然,完全可以装作世上从来就没有自己,不和任何人说话,一个人和凤凤默默地活下去。
柳眼将自己关在药房里,几乎一个月没有出门,每日他都会弄出一碗药汤出来,让玉团儿喝下去,玉团儿每日都高高兴兴的喝,喝完了自顾自的去玩。
一切看似很平静。
方平斋学鼓已渐有心得,以他的聪明才智,又自行生出许多变化,正在玩得有趣。阿谁闭门不见人,柳眼埋头解药也不见人,玉团儿满山乱跑,他便也乐得清净自由,对着山谷吼几句曲子,敲他的大鼓。
各种各样药品的气息充斥鼻间,柳眼看着桌上瓶瓶罐罐的药物,他提炼出了很多种抑制剂,但要试验解毒,就要先让玉团儿中毒。要让她服下猩鬼九心丸吗?他左手握着一只小狐狸,右手拿着药丸,迟迟没有往小狐狸的嘴里塞下猩鬼九心丸。
冬季的狐狸皮毛特别丰厚,这只小狐狸身子很短,腿也很短,肚子却囤积了不少脂肪,眼珠子乌溜溜的转。柳眼僵硬了好一会儿,松手将狐狸放了,看着它那双眼睛,总会让他想到某些人。人类要救自己的命,就想先用狐狸的命来试验,这只狐狸又没有做错什么,如果在自己手下丧命,岂不是很可怜?
虽然对他来说,这只狐狸早已死了一千多年,但此时活生生的握在手中,他终是下不了手。
小狐狸一溜烟的跑了,连头也不回,就算是一头牲畜它也感觉到了方才恶意的气氛,日后嗅到人的气味,是再也不敢接近了吧?
他看了那颗药丸很久,轻轻的将它放入今天的药汤里。换了是阿俪,根本不会在乎那只狐狸的命,但他却一直很喜欢小动物,从很小就很想养一只狗,但那时候他住在唐家,他怕那条狗会死在阿俪手上,所以他始终没养。
刚才那只小狐狸很像一只小狗。
“喂,吃饭了。”玉团儿笑吟吟的从门口探出头来,“天气变好了,山上有竹笋,我挖了两个,阿谁姐姐做了竹笋鸡汤,很好吃的。”她也没期待柳眼会回答,瞧到桌上有药汤,端起来就往嘴边放,这一个月来她已喝得惯了。
柳眼冷冷的看着她。
她将药碗放到嘴边,瞧见柳眼的眼神,怔了一怔,停下没喝,“怎么了?不能喝吗?”她觉得那眼神像他在说“如果你喝了就杀了你”,凶得什么似的。
柳眼还是不说话。
她对他吐了吐舌头,乖乖的放下那碗,“不是这碗也不说一声,瞪啊瞪的,我要是不看你一下怎么知道不给喝呢?怪人!”
“有毒的。”他冷冷的道。
玉团儿笑颜灿烂,“我知道啦,每碗都有毒的,就算是今天你准备好给我喝的那碗也是有毒的。”
“你不怕吗?”他淡淡的问。
“有时候怕,有时候不怕。”她道,“怎么了?我说好了给你试药的,不会后悔的。”
“真的不怕?”他又问。
她呆了一呆,一时没有回答。
他淡淡的看着她,像把她看得很透,“今天开始,不必喝了。药已经试完了,你也不用害怕得满山乱跑,整天找事瞎忙,你没有中毒,还可以活很久。”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试完了?那你试出来没有?我有没有用?”
“有用。”他淡淡的道,“你很有用。”
玉团儿大乐,一下把他从椅子里抱了起来,“那就太好了,我也没有死呢!快走快走,我们去吃竹笋鸡汤。”
“放我下来!”他挣扎着从她怀里下地,“你先去,我收拾好东西就去。”
“我给你盛饭,你快点来吃哦!”她砰砰跳跳的走了,不用猜就知道她要把好消息告诉阿谁和方平斋。
她的心思很容易猜,甚至根本不需要猜,只要看就能看透。
连他这种根本不会看人的人都能看得很透。
柳眼轻轻叹了口气,端起那碗药汤,自己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