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树枝不过指头般大小,从树上横伸出来,约有五尺来长,史若梅足尖轻点梅枝,梅枝微颤,有几瓣梅花,从枝头落下。段克邪笑道:“只是掉下几瓣梅花,也真是难为你了。”史若梅红着脸道:“我练了几天,树枝总还是摇动,毛病在什么地方?”段克邪道:“你提一口气,将真气循着少阳经脉运行,眼观顶,顶观心,意存脑海之间,不必理会脚下,试一试看。”史若梅跳过另一枝梅枝,依法施为,这回树枝只是微微一颤,却没有花瓣掉下。史若梅喜道:“成啦,我再练一次。”话犹未了,忽听得尖锐的暗器破空之声。史若梅一个倒栽葱,从树上跌了下来。
段克邪武学造诣早已到了一流境界,听风辨器,已知是颗小小的石子,远远飞来,用意似乎不在伤人,而在吓史若梅一下。这石子恰从史若梅鬓边擦过,史若梅是在突然受惊之下,自己失足的。
段克邪不知是友是敌,但即使只是开玩笑,这样的开玩笑也是很不应该。正自恼怒,只见那个人已是哈哈大笑,从林中跑出,说道:“好个标致的小姑娘,轻功也很不错,我正要物色一个女弟子给我红袖添香,你跟了我吧!”
段克邪怒道:“你是什么东西?”那人头束方巾,身穿白绸长衫,似是个书生模样,但满脸邪气,说话带着淫笑,一看就知不是正人。
这书生模样的妖人侧目斜睨,忽地“噗嗤”一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哼,看你这臭小子如此生气,她是你的妹子、是你的老婆?好,不管是你妹子也罢,老婆也罢,我都是要定了。我收了她,正是给你面子,你这小子还要生气?”
段克邪气得七窍生烟,那人话犹未了,段克邪蓦地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滚开!”闪电般便朝着那妖人一抓抓去!
段克邪用的是大摔碑手法,意欲把那妖人摔个四脚朝天。但他虽在盛怒之中,毕竟还是心存宽厚,心想调戏妇女,固属可恶,还不至于该死。因此手法虽然迅捷,却只是用了三分劲力。
只听得“嗤”的一声,那妖人的白绸长衫给他撕去了一幅,但却没有摔倒,段克邪只觉一股内力反撞过来,他的护体神功立生反应,但也不禁退了两步。
这一来,两人都是不觉心头一凛。段克邪未能将他摔倒,知他功力实是不弱。那妖人平素风流自赏,给段克邪一出手就撕破他的长衫,狼狈不堪,更是又惊又怒,蓦地一个转身,拔出长刀,喝道:“好小子,你敢与我作对,我要你的性命!”一刀就向段克邪斩了下来!
段克邪焉能给他斫中,身形一晃,“嗖”的一声,已如鹰隼穿林,倏的绕到了那人背后,喝道:“我打这不要脸的妖人!”反手一掌掴下,这一掌段克邪已用到七分力道,掌势飘忽不定,左闪则打右面耳光,右闪则打左面耳光,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金鼓齐鸣”。耳门是人身脆弱之处,仅次于天灵盖与咽喉,倘若给他以重手法掴了一下,非立时晕倒不可!
这妖人也好生了得,他一听掌风,已知难以闪避,居然以攻为守,拼了个两败俱伤的打法,霍的一个凤点头,一招“苏秦背剑”,长刀使出剑术的招数,反手上撩,截斩段克邪的手腕。
两人动作都是快如闪电,但毕竟是段克邪更快一些,掌锋掠面而过,倏的收回,那妖人的长刀几乎是贴着他的肩膊削去。却没有削中。
段克邪这一记耳光虽没打实,但掌锋掠过,那妖人的半边面孔,已是热辣辣作痛。那妖人大怒,一转身,刀光霍霍,便是一招“三羊开泰”,向段克邪猛扑过来。
段克邪心道:“哪里来的妖人,本领竟是不弱!”恨他无礼,决意给他一点厉害瞧瞧,以迅速的身法,闪了他的连环三刀,蓦地一声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看剑!”那人刀法已经使过,段克邪宝剑倏地出鞘,一剑向他咽喉刺去,唤声:“撒刀!”
段克邪这时已刺住对方要害,以他迅捷无伦的剑法,倘若剑势丝毫不缓,这一剑就能刺过对方的咽喉,但他毕竟还是心存宽厚,只是意欲要那妖人认输服罪,故而先喝一声,剑尖指到咽侯,剑势却缓了一缓。
那妖人身形后仰,于间不容发之际,长刀往上一抛,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四溅,那柄长刀给段克邪的宝剑磕得飞过一边,但段克邪被对方的长刀这么猛力一震,也不由得退了一步。
那妖人一跃而起,接下他的兵刃,蓦地发出一声长啸,挥刀又上。史若梅叫道:“克邪,这种无耻妖人,你还何必手下留情?”那妖人的长刀,黑黝黝的毫不起眼,但段克邪的宝剑,竟然未能将他削断。
那妖人识得段克邪的厉害,将长刀舞得风雨不透,只守不攻。他这口刀是用玄铁特别铸炼的,玄铁比同体积的普通铁矿沉重得多,段克邪的宝剑虽有断金削铁之能,削他这柄长刀,却是削之不动。那妖人只守不攻,一时之间,段克邪也难取胜。
段克邪展开迅捷无伦的追风剑式,杀得那妖人气喘吁吁,正要乘暇抵隙,刺他穴道,忽听得又是一个妖人,大笑而来。
那妖人大笑道:“赫连岛主,我道你有这样好心,原来这朵花有刺是不是?好,且待我帮你采了吧!”
这妖人鹰鼻狮目,拿着一根龙头拐杖,相貌甚是凶恶,笑声铿锵,宛如金属敲击,刺耳非常,声到人到,却不是来给那书生模样的妖人解围,而是向史若梅突然展开袭击。
幸而史若梅新近学会了上乘轻功,一觉微风飒然,本能的身形一晃,恰恰避开。鹰鼻妖人噫了一声,笑道:“躲得好快!好个美人儿,别再东躲西闪了吧。我不是老虎,不会吃你,我是来带你去享福的。我住的桃源仙岛,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他口中胡言乱语,手底却是丝毫不缓。说话之间,已是施展擒拿手法,向史若梅频频袭击,他的擒拿手法与中土各家各派的手法大不相同,史若梅好几次险些给他抓中。
书生模样的妖人被段克邪攻得透不过气来,连忙叫道:“拓拔岛主,你别忙着采花,先来给我拔刺好不好?美人儿我与你共享便是,你可不能这样不讲义气。”那鹰鼻妖人笑道:“这个美人儿我看中了,你另外再找一个吧!”“嗤”的一声,史若梅的衣角被他的长指甲勾破。
原来这两个妖人正是东海七十二岛中的两个岛主。书生模样的那个妖人名叫赫连勃,鹰鼻狮目的妖人名叫拓拔辽。七十二岛岛主龙蛇混杂,有正有邪。但武功最厉害的七个岛主却都是邪派,合称“东海七妖”。这赫连勃和拓拔辽就是在“东海七妖”中名列第四第五的两个妖人,最为贪淫好色。牟世杰这次邀请七十二岛岛主相助,正派的岛主来的不多;邪派的妖人久慕中土繁华,趁这机会,想来兴风作浪,混水摸鱼,一受邀请,便都来了。
段克邪见拓拔辽如此猖狂,勃然大怒,无暇取赫连勃的性命,身形一起,使出“俊鹃摩云”的轻功绝技,在半空中一个倒翻,头下脚上便向拓拔辽冲来。
拓拔辽自恃本领高强,虽然对段克邪的轻功颇感惊奇,却也不以为意,心道,“你身子悬空,我只消一拐杖,就能把你打落尘埃。”哪知段克邪的轻功已臻化境,那妖人龙头拐杖一起,段克邪的剑尖在他杖头轻轻一点,身形倏地翻了过来,便如大雁斜飞,剑光闪电般的便向着他的头颅削去。
拓拔辽这一惊非同小可,也还算他应变得宜,百忙中双膝一弯,身躯矮了半截,段克邪的宝剑,在他头上削过,只差三寸,险险就要削去他的一层头皮!
拓拔辽虽没受伤,但段克邪这一招来得有如雷轰电击,太过出乎拓拔辽意料之外,他在避招之际,双膝一弯,那时还未知道害怕,待到头皮蓦地一片沁凉,一惊之下,膝盖突酸软,禁不住“扑通”跪到地上。比之赫连勃刚才的受攻,更见狼狈!
段克邪笑道:“你求饶了么?”拓拔辽满面通红,来不及跳起,急忙把龙头拐杖一竖,“当”的一声,挡了段克邪那一剑,这才跳起来大骂道:“好小子,你家岛主偶一疏神,你便敢说嘴。哼,哼,你求饶我也决不饶你呢!我与你拼了。”段克邪笑道:“原来你还不服输,你也真是嘴硬,好吧,那就走着瞧吧。看看谁要求饶?”运剑如风,使出一招遍袭九处大穴的袁公剑法,说话之间,已是接连攻出了四剑,遍袭拓拔辽周身的三十六处大穴。
拓拔辽那根龙头拐杖重达五十多斤,但却比不上赫连勃那柄玄铁重刀的坚硬,叮叮当当四声响过,虽未至于给段克邪的宝剑削断,拐杖上已现出四道剑痕。可是段克邪的连环四剑,居然给他挡开,也不禁有点感到意外,心道,“这个妖人的本领比起刚才那个又强了一些,他们以什么岛主互称,想必就是牟世杰请来的七十二岛岛主中的人物了。若然那七十二岛岛主,个个都有这般本领,倒是不易对付。”
拓拔辽自恃功力深厚,哪知铁拐未能磕飞对方的宝剑,反而给对方的宝剑削得他的铁拐“遍体鳞伤”,每挡一剑,虎口就受一下震动,这才知道段克邪不但剑法精妙,功力也还在他之上,他使出了浑身本领,仍是被段克邪攻得透不过气来,不由得暗暗叫苦!
拓拔辽暗暗叫苦,赫连勃却在暗暗得意。心道,“好,且待你也尝尝这小子的苦头,我擒了美人便跑。”他长于暗器打穴,一抖手便发出三颗铁菩提,打史若梅的麻穴。
史若梅“哎哟”一声,脚步踉跄,似是摇摇欲坠。赫连勃大喜,生怕段克邪赶来救援,连忙一个箭步,便向史若梅抓来。
哪知他的手指堪堪触及,史若梅蓦地一声喝道:“狗爪子留下!”剑光一闪,疾切下来,饶是赫连勃缩手得快,手臂已给划开了一道五寸多长的伤口。原来史若梅并未给他打中穴道,她早已用巧妙的身法避开,假装受伤的。
史若梅的本领虽然比不上这两个妖人,亦实是不弱,她刚才险些被拓拔辽所擒,那是因为她剑未出鞘之故,否则纵然不敌,也至少可以抵挡个三五十招。
史若梅气愤之极,心道,“你们这些妖人,只当我是好欺负的!”气愤之下,一招得手,立即挥剑疾攻,“嗤”的一声,赫连勃的衣襟又被她一剑穿过。
赫连勃的真实本领究竟是比史若梅强得多,虽然受了一点伤,也不过稍减一两分功力,脚步一稳,救命要紧,也顾不得“惜玉怜香”了,当下把玄铁重刀舞得呼呼风响,意欲把史若梅杀退,便好逃走。史若梅怎知他是只想逃命,见他凶狠杀来,越发不敢放松。
史若梅的青钢剑被他的玄铁重刀碰击了几下,虎口酸麻,险些脱手。段克邪喝道:“妖人还敢逞凶!”身形一晃,如箭疾至,唰的一剑,便向赫连勃刺到,赫连勃横刀一挡,退后三步,段克邪反手一剑,又向拓拔辽杀来,喝道:“你们这两个妖人不向史姑娘磕头赔罪,一个都不许走!”
拓拔辽吼道:“并肩子和这小子拼了!”他在小岛称王,横蛮惯了,初到中原,便吃大亏,凶悍之性一发,龙头拐杖打出,都是两败俱伤的招数。赫连勃较为胆怯,但他见段克邪轻功卓绝,生怕一落单给段克邪追上,更难活命。因此也只好豁出性命,与拓拔辽联手对敌。
史若梅几曾经过如此凶恶的阵仗,不免有点心惊,十招剑法之中,总有一二招露出破绽,幸而有段克邪处处照顾着她,虽露破绽,也还不至给那两妖人所乘。
可是段克邪以一敌二,也是感到颇为吃力,就在这时,忽地又见一条人影,从林中窜出,赫连勃叫道:“三哥快来,这小子扎手!”
来的是个满头红发的老人,神情比这两个妖人更为傲岸,冷冷说道:“你们退下,待我对付这两个娃娃!”此时斗得正紧,这两个妖人怎能“退下”?
拓拔辽道:“三哥,不可轻敌,还是让我们给你助阵吧!”红发老人“哼”了一声,道:“两个娃娃,也值得你们这样害怕。你看我的!”空着双手,突然加入战团,一抓就向史若梅抓来,史若梅一招“横云断峰”横削过去,那红发老人竟不缩手,硬接剑锋,双指一钳,手法古怪之极,一照面就把史若梅的长剑抓到手中。原来他戴着一对白金丝手套,手法又快,一触对方的兵刃,立即便把对方兵刃抢去,在这样短促的时间之内,对方的劲力未到,他有金丝手套护指,寻常刀剑,决计伤不了他。
段克邪喝道:“撒手!”唰的一剑便刺过去,那红发老人哈哈笑道:“我正缺一口宝剑!”他已夺了史若梅的青钢剑,便一手持剑招架,使个花招,意欲把段克邪的宝剑引过一边,另一只手却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硬抓无锋的一面剑脊。
红发老人这一招夺剑的手法,本来极为巧妙,而且他只抓无锋的一面剑脊,亦已是加了几分谨慎。哪知段克邪出剑如电,如臂使指,双方以快斗快,就在那红发老人抓下之时,段克邪剑柄陡一翻,剑锋一转,“咔嚓”一声,便把他一根指头削了。剑光如练,削了手指,余势未衰,兀自向他咽喉指去!红发老人大吼一声,双掌齐推,把段克邪剑尖荡歪,可是他双掌张开,史若梅那柄青钢剑便掉了下来。段克邪挥袖一卷,把剑夺回,交还史若梅。
这红发老人乃是“东海七妖”位居第三的秘魔岛岛主贺兰蒙,平生极为自负,如今一出手便给段克邪削了一根手指,又给宝剑毁了他视同拱璧的金丝手套,暴怒如雷,改用劈空掌力,向段克邪猛击。
贺兰蒙功力比前两个妖人又高得多,段克邪剑掌兼施,以单掌之力对贺兰蒙,堪堪抵敌得住,但他分了一半精神气力应付贺兰蒙之后,另一只手拿的虽是宝剑,对付赫连勃的玄铁重刀与拓拔辽的龙头拐杖,就不免更加吃力,处在下风了。赫连勃本来是想逃走的,此时得了强援,以为胜券在操,淫心又起,专找史若梅攻击。
段克邪道:“梅妹,你紧靠着我,闭了眼睛出招!”史若梅与段克邪背靠着背,勇气大增,闭了眼睛,展开她最擅长的一套梅花剑法。
赫连勃听得段克邪教史若梅闭了眼睛,大为奇怪,心道,“这是什么打法?哈,哈,你闭了眼睛,岂不是更方便我拿人了。”哪知史若梅闭了眼睛,剑法竟是毫无破绽,而且比以前凌厉得多。赫连勃上来偷袭,破不了她的剑法,段克邪的反手剑迅速来援,要不是他躲闪得快,又有贺兰蒙的劈空掌相助,险险又要受伤。
原来段克邪教史若梅闭上眼睛,其中大有道理。要知史若梅剑法本来不弱,她之所以频频露出破绽,那是因为她从未经过如此凶狠的恶斗场面,这几个妖人又是相貌狰狞,猛扑过来,她心里就难免害怕。如今闭了眼睛,就好似平时练剑一般,反而镇定多了。段克邪熟悉她的剑法,轻功又高,任她闭了眼睛出招,也不至受她误伤。
段克邪不用多费心思照顾史若梅,剑法展开,如臂使指,威力大显。他与史若梅背靠着背,史若梅的轻功,得了他的真传,也可以紧紧跟随着他,只见两道剑光,忽东忽西,忽聚忽散,翩若惊鸿,矫如游龙。但不论如何移形换位,他们两人背靠着背的姿势始终不变,敌人也无法将他们截断,各个击破。
这么一来,他们的形势也渐渐稳定下来,但要想突围,却也大是不易。赫连勃的玄铁重刀,拓拔辽的龙头拐杖,都是不惧宝剑的重兵器,贺兰蒙的劈空掌力也越发越猛,段克邪还不觉怎么,史若梅已是额头见汗,气喘可闻。
段克邪杀得火起,蓦地纵声冷笑道:“牟世杰,你请来这些下三滥的无耻妖人,羞不羞耻?你若是个好汉,有胆量的就出来与我较量较量!”他以上乘内功,将声音远远送出,虽是在久战之余,兀是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林中宿鸟惊飞!
拓拔辽怒道:“你这小子死在临头,还敢辱骂我们?”红发老人贺兰蒙则冷笑道:“你这小子还要向我们少岛主挑战?哼,哼,且待来生吧!”他们一来怕段克邪这边的好手赶到;二来也怕牟世杰来了,他们虽然不受牟世杰的管束,但以三人之力,战不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是不好看相。故此三人都是全力施为,要在双方的人都未来到之时,将段克邪打死,将史若梅捉去。
哪知话犹未了,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已接着说道:“可惜呀可惜!扶桑岛武学是虬髯客一脉相传,百多年来,中土武林虽没往来,也是对之颇为钦仰。哪知今日所见的扶桑岛人物,却是如此不成体统,虬髯客地下有知,料难瞑目!”
声音初起之时,似乎还在数里之外,说到最后一句,人影已现。来的是个背插拂尘,腰悬长剑的女人。段、史二人喜出望外,心道:“这些妖人忒是可恶,正该叫他们尝尝辛芷姑无情剑的滋味!”
那三个妖人不知辛芷姑“无情剑”的厉害,见又是个美貌的女人,虽知她的功力不凡,也不怎样放在心上。贺兰蒙道:“你这婆娘懂得什么,也来胡说八道!”赫连勃则在笑道:“三哥,这个婆娘年纪大些,正好配你!”
辛芷姑大怒,无情剑倏的出鞘,喝道:“把舌头给我割下!”剑光一闪,已是向着贺兰蒙刺来。贺兰蒙大吃一惊:“这臭婆娘的本领怎的如此了得?”双掌齐出,要以劈空掌力化解辛芷姑这一招凌厉的剑招。
辛芷姑取下拂尘,扬空一拂,发出一股劲风,将贺兰蒙的劈空掌力消去,长剑一圈,一招“龙引鼓浪”,连环三式,连袭贺兰蒙上中下三处要害,剑光闪闪,当真是有如惊涛骇浪,疾卷而来。贺兰蒙一记“手挥琵琶”,用的是未损坏的那一只金丝手套,饶是他有手套护指,只听得“咔嚓”一声,右手的食指与无名指又已被辛芷姑削断。但辛芷姑的“无情剑”却也被他弹开,贺兰蒙这才免了杀身之祸。
辛芷姑一剑未能取了对方性命,便不再追击,倏的转身,无情剑又向赫连勃背心刺到。赫连勃反手一刀,哪知辛芷姑的剑法比段克邪还要狠辣,赫连勃的反手刀碰不上她的剑锋,她的剑锋微微一颤,却已刺中了赫连勃的手腕,赫连勃大叫一声,玄铁重刀脱手扔出。辛芷姑喝道:“还想跑么?”转锋一戳,赫连勃身形刚起,膝盖已是被剑尖戳穿,“扑通”跌倒!
辛芷姑一脚踏着赫连勃,拂尘在他面颊轻轻一拂,赫连勃“啊呀”一声,吐出舌头,辛芷姑冷笑道:“看你还敢污言秽语!”正要割他舌头,忽听得“呼”的一声,一颗石子不知从哪里飞来,力道大得出奇,竟把辛芷姑的“无情剑”荡开一边,辛芷姑虎口火辣辣的作痛,“无情剑”也险些脱手!
辛芷姑大吃一惊,心道,“当今之世,是谁有此功力,看来空空儿也还不如他!”要知人还未见,那枚小小的石子当然是从很远的地方飞来的,以辛芷姑这样的本领,竟然闪避不开,无情剑还险些给他打出手去,则这人功力之高,也就可以想见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人已在冷冷说道:“扶桑岛的人自有我来管束,不必你们代劳。”这两句话一说,身形亦已在梅林出现,是一个四旬开外的中年男子,轻袍缓带,举止甚是潇洒不凡。
这人身形一现,接连有两个“啊呀”声。一个是贺兰蒙的惊叫声,那人轻轻一指,喝道:“站住!”驾兰蒙如奉圣旨,登时动也不敢一动。后一个“啊呀”却是段克邪大出意外的呼叫,原来这个人正是扶桑岛的岛主牟沧浪。段克邪本来正在追击拓拔辽的,见牟沧浪到来,便即停手。
段克邪惊喜交集,叫道:“牟岛主,是你来啦?这可好了!”牟沧浪淡淡说道:“好什么?十年不见,你的本领才真是好得很了!”段克邪听他语气不对,吃了一惊,连忙说道:“这都是前辈当年指点之功。”
牟沧浪冷冷说道:“哦,原来你也还记得我昔日指点之功?我只道你早已不把我扶桑岛放在眼内了!”段克邪惶然说道:“牟岛主,这次并不是我敢与你的属下为敌,是他们先来欺负我的。”
辛芷姑一向心高气傲,明知不是牟沧浪的对手,听得他这么奚落段克邪,也禁不住动了火气,嘿嘿的冷笑几声,说道:“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可惜这个‘胜’字,却是‘恃强为胜’之胜!”牟沧浪面色倏变,道:“你这话说的是谁?”
辛芷姑毫不退缩,冷冷的目光与牟沧浪正面相对,说道:“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你,还何必多问?扶桑岛又怎么样?武功再高,难道就能不讲理了吗?这三个妖人是你管辖下的什么大小岛主不是?他们来调戏段克邪的未婚妻子,我请问你,段克邪该不该打他们?他们污言秽语的骂我,我该不该割他们的舌头?你倒是说句公道话!”
牟沧浪面色十分难看,说道:“好,我先还你们一个公道,然后我也还要与你们讲一讲理。请你们先别走开。”辛芷姑冷笑道:“你别担心我们会跑,我们一定在此候教。”
段克邪心里更是难过,牟沧浪的言语举动实是太过出乎他意料之外了,他暗自寻思,“牟岛主为什么对我生这样大的气?他本来是个侠义为怀,是非分明,令人钦敬的武林前辈,难道这十年来他竟变了?还是他也像他侄儿一样,当年的侠骨仁心,都是装出来的?”段克邪哪里知道,牟沧浪之所以恼他,乃是另有原由,倒并非全然因为他与辛芷姑打那三个妖人,不给扶桑岛面子。
只见牟沧浪面挟寒霜,眼光似利箭般的从那三个妖人面上扫过,厉声喝道:“过来!”贺兰蒙抖抖索索的说道:“我是听得他们二人发啸呼援,这才来的。我可没有调戏这位姑娘,我也不知道他们的事情。”他是想给自己洗脱关系,但他不敢给另外二人辩护,却等于是坐实了他们的罪状。
拓拔辽不知牟沧浪是什么时候来的,心道,“要是他早已瞧见了我们的举动,我若说谎,刑罚只恐更是不轻。不如都推到赫连勃身上,反正这件事情,也确是因他而起。”当下便道:“我是赫连勃叫我来的。来的时候,他与姓段这小子已经交上手了。听这姓段的小子骂他的言语,他对这位姑娘不很礼貌,大约也是有的。”赫连勃面如土色,又惊又怒,大叫道:“拓拔辽,你简直不是人!你胆敢在岛主面前胡说八道!”
拓拔辽撕破了脸,大声道:“我怎么是胡说八道了?哼,哼,我还未曾把你的丑态揭出来呢!我来的时候,你正给姓段的小子打得手忙脚乱,你说这朵花有刺,要我帮你拔刺。你要采的是什么花?你说给岛主听听!”赫连勃大怒骂道:“好呀,你含血喷人,你就忘记了你自己的丑态了。我实话实说了吧。这位小姑娘在梅林里练轻功,我见她身手不凡,是曾上来和她搭讪,这小子误会我是调戏了她,迫我动手,我是打不过这小子,但总还比你高明一些。你来了,不敢惹这小子,也不讲弟兄义气,让我给这小子打得手忙脚乱,你却单独上去采花,如今你竟含血喷人,把这笔帐算到我的头上!”
这三个妖人都想减轻自己之罪,互相诋毁,辛芷姑忍住了笑,冷冷说道:“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大哥也别说二哥了。嘿,嘿,牟岛主,你调教出来的好手下,当真是给你脸上贴金了。”
东海七十二小岛,散处在扶桑岛周围千里方圆的海域之内,遥奉扶桑岛的号令,但究竟不是直接统辖,扶桑岛的岛主也决不能遍巡诸岛。所以七十二岛岛主的行为,牟沧浪也并不是个个都知道得清楚的。辛芷姑把这些妖人都说成是牟沧浪“调教”出来的“手下”,那是把事实夸大了的。但尽管如此,这七十二岛岛主毕竟是归属于扶桑岛的,外间也都是把他们算作扶桑岛这一系的人物。牟沧浪听了辛芷姑这几句刺耳的说话,心里不由得十分难过。
这三个妖人蓦地一惊,省起了自己的糊涂,不约而同的一齐住嘴。牟沧浪双眉倒竖,目光缓缓的从这三个妖人面上扫过,沉声说道:“扶桑岛的面子都给你们丢尽了,你们还想活么?”手掌一举,正要向贺兰蒙的天灵盖拍下,忽听得有人高声叫道:“叔叔掌下留情!”
只见牟世杰急步奔来,史朝英远远跟在后面。牟沧浪掌势一缓,这三个妖人“扑通”跪下,齐声说道:“请少岛主念在我们忠心耿耿的份上,赐予活命之恩。”
牟沧浪道:“世杰,这三人乃是害群之马,你怎能为他们说情?”牟世杰道:“叔叔明鉴,他们的话也未尝没有一点道理,就凭他们对扶桑岛忠心的份上,责罚似可稍稍放宽。”他一面说,一面作手势比划,外人只道他是以手势加强语气,牟沧浪却看得出来,他的侄儿是在空中虚写了“大事未成”四个草书。
牟沧浪怒火稍灭,登时省悟了侄儿的苦心。
要知牟世杰现在已是处于众叛亲离的境地,中原的绿林豪杰,跟随他的,不过是盖天豪、杨大个子等寥寥几股了。后日的绿林大会,他的盟主之位是否能保得住也还未可知。处此境地,他唯一的靠山就只能是扶桑岛,而最可以信赖的心腹,也只能是这些听从扶桑岛号令的、从海外招来的这帮人了。
贺兰蒙等人虽是犯了过错,但倘若杀了他们,只怕这帮人难免心寒,说不定更因为怕了牟沧浪的严刑峻法,而相率离开。所以牟世杰提醒他的叔父,大事未成,实是不宜过于对部下严苛。
牟沧浪眉头紧皱,利害之念在心头交战,终于一咬牙根,沉声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武功废去,立即滚开。”闪电般的连环三掌拍下。贺兰蒙等三人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抱头鼠窜而去。看他们下山之时,脚步虚浮,摇摇晃晃,辛芷姑、段克邪二人都是武学行家,看得出这三个妖人的确是已被废了武功。
牟沧浪回过头来,说道:“你们满意了么?”段克邪本来就并不是想要这三个妖人性命,便即说道:“牟岛主处事公正,晚辈敢不佩服!”辛芷姑则淡淡说道:“这还稍稍像个样儿。”
牟沧浪忽地冷冷说道:“段克邪,你既然认为我这样处事还算公正,那你就过来受罚吧!”段克邪大惊道:“晚辈犯了什么罪了?”牟沧浪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应该知道!难道你就只懂得指责别人的过错么?”段克邪道:“晚辈实是不知,还请岛主明示!”
牟沧浪道:“你做的丑事,当真要我清清楚楚的说出来?好吧,我来问你,你既然还记得我指点过你的武功,也当记得我从前是将你怎样看待?我是不是把你当作子侄一般?”段克邪道:“牟叔叔,我因见你老人家刚才生气,我不敢以叔叔相称。”原来段克邪在小时候是把牟沧浪叫做叔叔的。
牟沧浪冷笑道:“我并不稀罕你叫我一声叔叔,但你既然还是这样称呼,那我问你,世杰是我侄儿,你应该将他如何看待?”段克邪道:“我本来应该把他当作长兄,不过,不过,他……”牟沧浪道:“你要说世杰的坏话,暂且放在后头。依你说,最少你是曾经把世杰当作兄长的了,是或不是,我只要你说一句话!”段克邪只得说道:“不错!”牟沧浪面色发青,说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两句话你知道吗?你把世杰当作长兄,世杰的妻子是你什么人,你,哼,你……,还要我说下去吗?”正是:
黑白倒颠真可叹,宗师竟也信谗言。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