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剑一如”。
这面高挂在“紫气东来堂”正面横梁上的金漆牌匾,每一个字都相当于人身及腰的高度,远比青城剑派“归元堂”那块已被焚毁的“巴蜀无双”牌匾更要巨大。
——当然。天下论剑,以华山为尊。
华山派的总本部,乃是位于华山西峰东坡之下的“镇岳宫”。此宫正殿之前,有一座水色苍翠的玉井,自唐代开始已有各种神妙传说,并建了一座“玉井楼”,本为游人和修道者的名胜。后来华山派选了这片福地,在楼后建成宫殿,作为修练的总坛,已然禁绝闲杂外人。
华山派道人,既修全真内丹的道术,也练武道剑法。“镇岳宫”里最雄伟的建筑,自然是正面的大殿“华庙”,内里供奉“西岳大帝”的神像,气势非凡,足堪与武当派“遇真宫”的“真仙殿”相比。
可是要数华山武道的总坛,则是位于宫殿东首的“紫气东来堂”,为华山剑派领导层主理事务之重地,亦是华山最精锐的“道传弟子”修习剑术的道场。
与青城派“归元堂”一样,“紫气东来堂”其中一面墙壁,也排列悬挂着许多木制的名牌,正是门派领袖和高级弟子的列名,其数量却比青城派多了一倍以上——华山派人才鼎盛,本代能登堂入室成为“道传弟子”的,至今共有四十四人之众。
四十四人的名牌里,排在最顶的十个,格外明显地跟下面三十四个隔了开来。此十名年资和修为最高的弟子,合称“华山十威仪”,已具有代教师范的资格,是未来华山派的接班栋梁。
此刻“紫气东来堂”内,身为“十威仪”之一的杨泰岚,在那铺成了八卦图案的石地板上,不安地踱来踱去。
跟全体华山弟子一样,杨泰岚腰间已经佩了剑。
从“见性馆”逃出的三个小道士,早就奔回来“镇岳宫”报信。此刻从这“紫气东来堂”的正门外,一直延伸到“镇岳宫”的大门,每隔不足十步就有带剑的华山弟子守备着。气氛之凝重,乃华山派三百年来所未有。
一身道袍的杨泰岚年纪未足四十,身高手长,步履敏捷。以武艺论,他绝对是当代弟子头五位以内,但常常败在性情太过急躁。
“你就别走来走去啦。”同是“十威仪”之一的张泰朗皱着眉说。他只是安坐在椅子,把长剑横放膝腿上,未有显得太过忧虑。在他左旁,“十威仪”的首席、当今华山派大弟子司马泰元,就更在座上闭目,双手交结成印放在丹田处,似正在入定。
“武当派的事情,看来是真的……”杨泰岚没再踱步,却还是双手交互捏着指节。
“可是……”另一边较年轻的“十威仪”之一宋泰猷说:“不久前才听闻他们上青城和峨嵋的事。怎么这么快又来了这里?”
宋泰猷这话,引起堂内各弟子交头接耳。
大师兄司马泰元没有睁眼,却开口说:“事情是怎么样的,不一会儿后就分晓了。你们急什么呢?”
他的声音并不特别响亮,却令众师弟都安静了下来。司马泰元不论那稳重的脸容和低沉雄浑的语声,都隐隐透着华山下一代领袖的风范。
“我们是华山派。”司马泰元又说。“没有应付不了的敌人。可是别乱了心。心乃气之舵,气为剑之缰。心乱,剑就乱了。”
这本是华山剑道的最基本。众师弟听了,都有些惭愧。
这时几个人从后室进入大堂。司马泰元等弟子马上起立,肃然行礼。
进来的,自然是墙上的名牌比“华山十威仪”排得更高的人。
首先出现是四位“宗字辈”师叔:黄宗玄、赵宗琛及成宗智、成宗信兄弟,为当今华山“四炼师”。“炼师”名号仅次于掌门,原本是道教的称呼,在华山剑派里则相当于师范护法——地位和武当派的副掌门相若。
再来是两位华山派硕果仅存的“祥字辈”长老,金祥仁和李祥生。两人俱已七十多岁,剑技武功早就大不如前,但论辈份是当代众弟子的太师叔,自然德高望重。
两人跟下面的徒子徒孙一样,手里提着长剑。既有外敌来犯,他们一样要加入对抗——一天是华山剑士,直至咽气那一刻都还是。
最后一个进入大堂的,自然就是当今华山剑派掌门刘宗悟。
刘宗悟那堂堂身躯,穿着一袭深紫色法衣道袍,头戴方巾,五绺长须甚是潇洒,仪表不凡。可是鼻梁处却有一道横过的刃口伤疤,又比寻常一个炼丹修法的道长,多了一份强悍如鹰狼的气势。
刘宗悟道号“应物子”,武林中外号“九现神剑”,上任华山掌门霄宇真人的嫡传大弟子,身份地位和武功传承,正统得不能再正统。
刘宗悟身旁尚有一名年轻道士,双手捧着华山掌门专用佩剑“羽客剑”,紧紧跟随。那长剑的镂银护手与柄首,造形呈翔鹤形状,柄部木色深黑,乃是年代久远的不凡之物。
刘宗悟走到“紫气东来堂”的正座交椅前,先等两位师叔就座了,自己才坐下来。他的四名“炼师”师弟亦逐一排次坐下。堂内“十威仪”及其他“道传弟子”则仍然站着。
刘宗悟的样子显得一脸不耐烦,催促弟子快点报告。
“禀众师长。”张泰朗俯首说:“弟子已经再三问明了回报的师弟……对方,确是只有一人。”
“是武当?”旁边的师叔黄宗玄焦急问。
“这个……没有肯定。对方并未报上名号。”
“一个人?”刘宗悟带点愤怒地说。“只为了一个人,就让全华山弟子要这样史无前例的戒备?”
“可是,掌门……”杨泰岚上前说:“陈泰奎已经死了啊。”
刘宗悟这才作出一个“也对啊”的表情。
他的师弟赵宗琛在旁边微微叹息摇头,心想:这个师兄,武功确是高得没话说,可修道养性方面却差了,处事不分轻重,当年师父选立这个掌门,也许是选错了……
“那么人呢?”刘宗悟威严地喝问。
“好像正在上山来……”张泰朗报告说。
就在这时,“紫气东来堂”那已开启的大门奔进来一人。
是山下“见性馆”负责监馆的骆泰奇。他魁梧的身躯已被汗湿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堂内所有人瞪着眼在注视他。可是骆泰奇气喘吁吁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也不必说了。
他带上山来的人,随即出现。
那白袍飘飘的身影,不徐不疾地一步步走到那地面八卦图中央。背后仍然斜带着那柄“卍”字护手的弯剑——华山派开山立道三百余年来,未经批准而带兵刃上山的,他是第一人。
他身后跟着王士心等那十四、五名年轻人,一个个都脸色惶恐,慌张地左右看着大堂里佩着真剑的众华山高手。他们即使没甚武功,也清楚感觉得到堂内那股腾腾的杀气。
这些本来都是想投拜在华山派门墙下的年轻人,许多年来的梦想,就是能够踏足这座“紫气东来堂”,如今却蓦然成真。
——但想不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原本守在“紫气东来堂”门外的几名华山弟子,也都随着进入,在这些来客后面戒备着。正门之外也塞满了守备“镇岳宫”的过百弟子。他们一个个都紧张地手握腰间剑柄。等的只是一声命令。
白袍男人身在强敌环绕的杀阵当中,脸容却是泰然自若,仿佛不过是进来道宫观赏的游客。他抬头略瞧一瞧那“气剑一如”的牌匾,然后直视正座上的刘宗悟。
华山众人看见他胸口的太极图标记,更无疑问。
黄宗玄打量此人脸容。看来似甚年轻,像是二十后半的年纪,却有一份年轻人所无的闲适气度,真实年龄必然较样貌年长,但猜想亦不过三十出头,比这儿许多华山派“道传弟子”都还要小。
武林中人尽皆知:武当派自张三丰祖师以后,全派上下只有一人有资格穿全身纯白色的道袍,象征了“无极”的境界。
再加上这样的年龄,更证实了这男人的身份。
“武当派掌门姚莲舟,今天上华山来,与诸君论剑证道。”
他说时未有拱手行礼,连略略低头也没有,脸容平静,似只是轻松平常的谈话。
——但在场每个人都知道,这句“论剑证道”是什么意思。
华山众剑士打量着姚莲舟,又看看他身后那帮小伙子。他们确实没有人带着兵器,看衣饰和表情判断也不似是武当弟子,实在不明白他们跟着来作甚。众剑士也不理会,目光又都投在姚莲舟一人身上。
有外派之人,竟敢孤身一个上来华山派的总本宫挑战——而且竟然真的能够走进这里来——实是华山门人平生没有想象过的事情。而这个人,正是近年武名大盛、野心勃勃的武当派里,那绝对的第一人。华山众弟子看着姚莲舟,有点儿虚幻不实的感觉。
只有刘宗悟,全未被“武当掌门”这四个字摇动,只是冷笑。
“论剑?嘿嘿,入我山门来,杀我弟子,却连挑战状也没有先送来一封。武当掌门,连最简单的武林规矩也不晓得,就像条喜欢乱咬人的野狗,真是贻笑大方。”
杀陈泰奎的理由,姚莲舟先前已在“见性馆”向骆泰奇解释过,现在他懒得再重复一次。
“无聊的规矩,不会令人变强,也就没有必要。”姚莲舟淡淡的说。
黄宗玄大皱眉头:华山和武当两派,毕竟是名满天下的大门派,两个掌门如此对话,成何体统?刘宗悟的说话,更无半点得道高人的风范。
他于是代掌门师兄发言:“姚掌门,贵派虽已还俗,但与我华山派皆是出于全真道,可谓渊源极深,何必伤这和气?姚掌门杀伤我派弟子,是否有何误会?如能说个明白,可免却两派的无谓纷争。”
黄宗玄这话,摆明是要给姚莲舟一个下台阶。众华山弟子听了,心中不忿,但黄师叔为“四炼师”之首,说话分量甚重,他们也不敢异议。
“没有误会。”姚莲舟却毫不领情。“他要杀我,我就杀他。练剑的人,本来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
此语一出,“紫气东来堂”内群情汹涌。黄宗玄脸色更是难看。
“好一句‘他要杀我,我就杀他。’”刘宗悟大笑,目光盛怒。“你也好大胆,孤身一人上来我‘镇岳宫’!有没有想过,我此刻一声令下,数百个弟子拔剑相向,你必死无疑?”
“当然有想过。可是死不死得了,试过才知道。”姚莲舟明亮的双目,如结寒霜。“你们华山派要是喜欢这样,也不妨。”
姚莲舟最令人不安的地方就在此:相貌身姿明明是如此俊秀优雅,但是又能随时让人觉得,好像一柄没有鞘的剑。
他环视“紫气东来堂”众人,又徐徐说:“我走了很远路才到这儿来的,不是为了听这些无聊的话。我说要‘论剑证道’,证的是我自己的道。”他指一指身后王士心等年轻人。“所以才带着这些人来见证。”
全场静默。
“你的道?”刘宗悟切齿。
“‘拳出少林,剑归华山’,这句话自今天开始要改一改了。”
“炼师”之一的成宗智冷笑:“是想改作‘剑归武当’吗?”
“错。”姚莲舟摇摇头。“拳和剑,此后皆尊武当。不过我先来找你们华山派而已。”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头上。
“我要证的,是武当派天下无敌之道。”
“掌门师尊。”一人马上从华山弟子之间步出。正是“十威仪”首席大弟子司马泰元。“请容许我与姚掌门‘论剑’。”
刚才司马泰元坐着时,还看不出他身材,如今站着,显出比众师弟都高出一个头以上,而且胸肩广阔,腰如壮熊,双掌宽大得像扇子。他手里提的剑,也比其他人的标准华山佩剑长了一大截,连柄全长四尺七寸,而且只看那剑鞘,就知道剑刃亦格外宽阔。
是年四十二岁的司马泰元,已经由掌门刘宗悟亲授超过十五年,武功冠绝同侪,是华山弟子每年“大校剑”的长胜将军。更难得是学道亦有成,性情处事比其师父还要稳重得多,早被认定将在十年之内接任掌门之位。
华山众领袖早已听闻,剑名甚盛的青城派掌门何自圣,败亡于武当副掌门叶辰渊剑上一事;眼前的是武当掌门本人,更不可以轻慢对待。派一个次一级的弟子出场,不过是无谓的牺牲,不如一开始就派最强的。
刘宗悟和四个师弟互看一眼,又回头用眼神向两名师叔请示。分坐在他身旁的老剑士金祥仁和李祥生,到现在都未说过话,此刻第一次点头示意。
“泰元,就让姚掌门见识见识,何以武林中人会说‘剑归华山’吧!”刘宗悟挥手下令。
司马泰元点头踏出场中,先向掌门师父、两位太师叔及四位师叔躬身行礼,才面向姚莲舟。
司马泰元虽比姚莲舟还要年长,但辈份地位却有差距。但见他直视姚莲舟,脸容无一丝激动或紧张,并未被“武当掌门”这名号压倒,确有修道者抱元守一、无畏无怖的风范。众师弟见了,心中暗自喝采。
华山派是全真道,属内丹派,不尚符箓,也不靠外物丹药,而以人身为炉鼎,炼体内的精、气、神,超脱生死。这内丹功法,与武功的“意”互相结合,开创出独步天下的华山剑道。
姚莲舟打量着司马泰元那魁梧的身材;那柄常人要用双手才使得动的大剑;那股不凡的气度……
从踏足华山开始,直至现在,姚莲舟第一次微笑。
——那笑容,跟荆裂经常露出的,非常相似。
司马泰元缓缓拔剑,逐一露出了宽阔剑身上镶嵌的七星寒点。剑拔出后,他轻轻把剑鞘往旁一抛。师弟张泰朗一把接着。
缩在一角的骆泰奇,是堂里唯一见过姚莲舟出手的华山弟子,可是亦未见过他出剑——刚才目睹姚莲舟以“太极拳”瞬间击杀陈泰奎,他犹有余悸。
——他这次……还是要徒手吗?……
骆泰奇惶恐地瞧着姚莲舟,只见姚莲舟似乎真的在考虑。然后真的伸出了左手来。
但并不是向着司马泰元。而是后面王士心那些人。
“你们好好看着。”姚莲舟没有回头地说:“今天在这里看见的事情,你们将来要告诉所有认识的人。还有你们的子孙。”
王士心用力地点头。
——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亲眼见证历史的幸运。
然后,姚莲舟拔剑。
他背后那柄“卍”字护手的环首弯剑,剑柄斜斜在左肩上突出。司马泰元早就留意,一直在猜想姚莲舟是否左撇子?
可是姚莲舟伸出的是右手。
他的右臂向左伸,从自己的脸前横过,把住了左肩上方的剑柄。
——反手拔剑吗?
司马泰元已举起剑,防范对方自肩上拔剑并即时斩击。
但姚莲舟没有立时拔剑。他的右手把剑柄从左上方往自己身体左下方拨,越过了收缩的左肩。剑鞘瞬间上下倒转,剑柄变成在左腰间。
——这怪异的动作,迅疾而流畅,充分显示他身体的筋骨关节是何等柔软。
姚莲舟左腰处,寒光大盛。
出鞘。
司马泰元一直防范对方的剑路,是从左肩膊自上而下砍来。但姚莲舟这一奇技,令剑路顿变自中下路而来。司马泰元急变架式。
姚莲舟拔剑却奇速。
剑光刹那间从下向上反撩,及至司马泰元面门。
司马泰元架剑同时,头脸也向自己的左后方侧闪——
金属互击的鸣响。
几丝断开的眉毛,在激荡的剑风中飘飞。
——若非加上侧头闪躲的动作,司马泰元已经失去一只右眼。
姚莲舟的弯剑在这一击完成后,继续挥到了右身侧。旁观的华山众高手这才看见:姚莲舟的右手并非握在剑柄上,而是仅以食、中二指扣着柄首上的铁环!
——他以两指之力,就把整柄剑从鞘里抽出,并且尽用那惯性加速之力,发出这快绝的拔剑斩击!
司马泰元的右眉,险险被对方剑尖刮过,削去了一片,皮肉却并未受伤,全凭那过人的反应。虽然差点儿就瞎了一目,他心神一点没有动摇,呼吸也无一丝紊乱。
——这最重要。以气息带动剑招,为华山武道之根本。
他下腹一紧。气劲贯彻的征兆。
那四尺余长的大剑,从招架迅疾变成前刺,直取姚莲舟面门。此乃“元亨剑法”的“游龙击浪”——和陈泰奎使的是同一招术,但速度和剑劲却远远凌驾师弟,兼且是用这么一柄巨大长剑使出,空气里带着撕裂之声!
姚莲舟的脸,却在那剑尖前消失了。
姚莲舟早就计算司马泰元的反击剑路,右腿向右斜前一迈步,身体迅速矮下去,头顶比司马泰元的腰带还要低,两腿张开几乎成一直线,身体如箭抢到了司马泰元的左身侧,正是“武当行剑”的诡异蛇步。
同时姚莲舟右腕一抖,那柄弯剑以穿在柄首铁环的两指为轴翻转,紧接五指一抓,变成了反手握剑,自外向内以剑刃反削向司马泰元的左腰腹!
这反手斩剑之法,又是违反一般剑理的怪招,极难防备。但司马泰元目明心清,捕捉到这剑斩来的角度。正常的招架或后退都已来不及了,他借着那“游龙击浪”前刺之势,身体如陀螺般侧转半圈。弯剑的锋刃,仅划破了他腰间衣袍。
司马泰元并非单纯闪避。他乘这转身之势,变成反抢到了姚莲舟身后,长剑划个半圆,一记“黑蛇弄风”,垂直从下而上,反撩姚莲舟的背项!
这一招足见司马泰元实是一流高手:姚莲舟此刻身姿低矮,一般的武者看见,不假思索就会居高临下,从上路斩劈下去;但司马泰元则计算,对方如此低伏之后,接着必然要拔起身恢复站姿,起立之时也自然会用剑架在上方拱护;司马泰元用这下而上的撩剑,对手反而料想不到,再要把剑降下挡架,已是太迟。
——真正的高手出招有如下棋,已把对手接着的举动都计算在内。
眼见姚莲舟只要身体升起,就会把自己送上这招“黑蛇弄风”的刃口。
姚莲舟却没升起来,反而降得更低。
他的身体跌地,整个人俯倒下去——但其实在跌到离地极近时,他仅仅用左掌在胸口前撑住了地面。司马泰元本来已经甚低的撩剑,竟是从他上方掠过。
姚莲舟就用这一只左掌之力,支撑全身贴地旋转。那反手剑锋,乘着旋转的力道再次斩出,剑刃离地只有几寸,循着华山众人前所未见的角度路线,如割草般横砍向司马泰元的左足踝!
司马泰元庞大的身躯,却出人意表地灵巧。“黑蛇弄风”的招式已使老了,本无法这么快走马步闪躲,但他硬生生双足发力,平地跃起,足底仅仅闪过了那剑斩!
姚莲舟身子旋转还未停,他左掌按着石地板发力,身体头下脚上的升起,左腿带旋身之力猛蹬出去,司马泰元人在半空已再无法躲开,这一腿狠狠踹在他左肋间,把整个人踢得倒飞开去!
司马泰元背项着地,打了两个滚才跪定下来。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息,看来并无大碍——华山派气功了得,姚莲舟这一脚他还硬受得了。
可是他一跪定才觉有异,左足底竟渗来一阵凉意。一看之下,原来刚才姚莲舟的反手剑,削破了他的鞋底和袜子,此刻赤足贴在冰凉的石地上。
姚莲舟也已站起身子,右手迅速改变成正手握剑,斜垂向下,并没有摆什么架式。
众人这才看清姚莲舟佩剑的形貌:原来那狭长而微弯的剑身,乃是半刀半剑,外弯那一边如刀般完全开锋,直至剑尖;内弯却是厚身的刀背,直至前端六、七寸才开刃,成为与一般直剑无异的双刃剑尖,可说前段是剑,后段是刀。刘宗悟等细看,才明白姚莲舟的剑何以砍斩之势如此猛烈,原来兵刃和招式都融合了长刀。
——华山派众人自然没有见过这等奇特的剑形:这柄剑的样式,是姚莲舟自己创制,并命武当派内的工匠打造。他虽也把使用这弯剑的秘诀向一些精英弟子传授,但至今全武当山上只得他一人会用,因此更从未在武林中出现。这独门兵刃,姚莲舟只是简单直接地把它命名为“单背剑”。
司马泰元虽然输了一腿,但刚才第一轮接战,自信反而更增。姚莲舟剑招固是诡异,速度也极快,但三剑斩击,结果都只是掠司马泰元的皮肤而过,证明司马泰元能够适应其剑速。
——这一战,绝对有打胜的机会。
堂内的华山众“道传弟子”,一个个看得血脉沸腾。他们皆知道,这一场决斗一开打,不管结果如何,华山派与武当派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就算今天成功把姚莲舟击杀于“紫气东来堂”,日后与武当全派上下还是会有无数恶斗仇杀;但是假如今天,华山派一个次代的弟子,竟能打败堂堂武当掌门,对于两派士气和战意的影响,将无法估量。
——而现在看来,司马泰元确有一战的实力。
司马泰元当然也知道,自己背负着本派多大的期望。这种压力却未丝毫影响他心神。他已完全投入集中在“如何取胜”之上。
他想:刚才连续陷入被动之势,全因姚莲舟那突如其来的古怪拔剑斩技,抢去了先机。
把形势扳回来,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先抢攻。
——更何况,拥有身高剑长优势的他,本来就应该主攻!
司马泰元已暗暗把握剑的手掌滑后,变成握在剑柄的最尾端。师父刘宗悟看见,已知弟子要用哪一套剑法,心里暗地嘉许。
王士心等十几个旁观的“见证人”,一个个汗流浃背。他们武功太平庸,像姚莲舟和司马泰元这等层级的高手交锋,数招快疾的来往都在毫忽之间,他们的眼睛自都无从捕捉。
——但那两柄剑割破空气透出的冷冽杀意,他们的皮肤远远也能感受得到。
王士心努力瞪着双目,尽量不眨眼。他怕一眨眼,就会错过一些一生不会再有机会看见的东西。
他虽武艺不济,但此刻见司马泰元正渐渐高举那长剑,也料想到他快要进攻。
连王士心都看得出,姚莲舟又怎会不知道?但看他的样子,似乎完全无意跟司马泰元抢先,表情还好像在说“这次换你攻过来了”一样。
司马泰元亦无掩饰的意思。他腹部一收一鼓,猛烈吸气。
发动。高壮的身躯猛踏奔前。脑袋内发起“借相”,幻想一块巨岩从华山峭壁崩裂滚落。全身乘着那不真实的可怖气势与能量,进攻。
四尺七寸长剑高举,越过头顶,伸到背后。
吐气。
司马泰元的右手,握住剑柄的最尾端,尽用整把剑的重量和长度,动作如用皮鞭一般,将那长剑自背后猛挥而出,迎头斩向姚莲舟!
——这是司马泰元最得意的其中一套华山剑法“大还剑”。这剑法原来是刀法,而且不是华山派的,乃是先代华山掌门通济真人,与崆峒派一位名宿交好,以一套华山剑法换来。通济真人最初学此刀法,不过是想纪念这段友谊,但后来越发体会其威力,将之融合华山派的心法和气功,成此套“大还剑”。因为攻击刚猛,用一般的长剑根本无法承受其劲力,故华山派规定用这剑法时,要配以特制的重铁剑。但司马泰元的这柄佩剑,比规定的重剑更要厚重,使来当然绝无问题。
司马泰元这一招“崩岩斩”,身、步、手、意完全协调,加之以他天赋的身材,配合一吞一吐的运气,那柄又重又长的刚剑,仿佛真的化成软鞭,挟着裂帛之音破空斩下,确实无负头顶上“气剑一如”那四个大字!
姚莲舟一双星目,看见这剑迎头斩来,嘴角微牵。
——这剑,终于有些看头了。
他身体以诡速倒退两步,颈、胸、腹又异常柔软地收缩,那长剑的尖锋,在他身前仅两寸垂直掠过。
“崩岩斩”落空,司马泰元那原本静如止水的心灵,第一次生起一丝疑惑。
——怎么会这样快?……
这是姚莲舟首次只闪不攻。华山众弟子看了,心头暗叫声好。
——但也仅此一次而已。
司马泰元没等这“崩岩斩”使老了,双足变交叉步,向右转身大半圈,顺着把剑势横引,变招成为侧身反手横劈——
但那反手劈剑只到一半,司马泰元感觉右手肘有股针刺般的寒气。
他斜眼瞥见,姚莲舟那支“单背剑”,剑尖果然已直指自己手肘刺来,正好封住这横劈。司马泰元如果继续劈过去,长剑未及敌身,自己的手肘就先送到对方剑尖上。
——姚莲舟所使的,正是叶辰渊当日对抗何自圣时使出过的“武当形剑”里“追形截脉”的绝技。
司马泰元的“大还剑”,每招都去势甚尽,本来很难半途收招;但他天生臂力过人,硬生生把横劈收了回来,步势再变,这次向左转体,反方向正手横劈,欲斩姚莲舟左肩。
姚莲舟再使“追形截脉”,这次指向的是司马泰元的右腕脉。司马泰元被迫再收招,无功而还。
司马泰元自己深知,这套“大还剑”气劲和速度皆强横,唯一弱点是每次发招前的蓄劲动作稍大。姚莲舟这截击的招术,正正是其克星,这套“大还剑”已经完全被破,再使下去也无意义。
他剑路顿变,由大砍大劈,变成利用手腕的弹性以剑尖点打,乃是华山另一套风格大异的剑法“星灵剑”。那点打之法,只用剑刃前尖三寸,轻灵绵密,连环进攻,劲力虽不强,但却甚难防御。
可是每次点打,姚莲舟的“武当形剑”,还是能够取得最佳角度,准确地截刺向司马泰元的腕脉或握剑的手指,将那长剑迫开。
司马泰元心知又不行了,剑势再变。这次用的是“华山花剑”,夹杂着极多的虚招佯攻,又用上许多错乱的节奏,试图令姚莲舟出错。
姚莲舟却是目光如炬,又似有极准确预感,对那些虚招全然无视。一到司马泰元发出真正攻击,“追形截脉”又即发动,这“花剑”同样被破得体无完肤。
司马泰元开始焦急了。心也开始乱了。他又连续变换了九种华山剑法:剑路圆转的“月凝剑法”;走步跳跃为主的“飞鸟穿林剑”;专攻敌人下盘的“封门剑”……每一套风格战术都截然不同——华山剑术如此丰富多变,难怪自古赢得“剑宗”的称号。
但是不论他的剑法怎样变化,在姚莲舟眼中,都只是化为简单的路线、角度与时机。然后又是应以一招准确的“截脉”。简直就像能够阅读司马泰元的心思。
两人已然交手四、五十招,两剑没有一次碰触,就如隔空面对面舞弄一般。但在华山众剑士眼中,都看出来了:
华山派首席大弟子,正被玩弄。
司马泰元渐觉心寒。他以第一身对敌感受到,姚莲舟的身手和意念反应,正越来越快,司马泰元许多时候连半招都出不了,只是肩头一动,姚莲舟的截击已经来了。
——他……到底真正有多快?……
——难道……这就是凌驾“毫”、“忽”之上,传说中的“曜炫之剑”?……
司马泰元回想起,交手之初划过自己皮肤那三剑。
——根本不是我闪躲得够快。是他的剑刻意不用全速!
姚莲舟还未杀败司马泰元的剑,已先击溃他的意志。
姚莲舟确是从一开始就刻意减慢剑速,为的是让司马泰元把华山剑法一一使出,再一一破解——表面上他只是以截击先机之法,令司马泰元每招无功而还,但在场一众华山高手都已看出,姚莲舟假如提高速度,司马泰元的手臂已经中了不知多少剑。
眼见本派大弟子使出十一套最高级的华山剑法,皆被单单一套“武当形剑”轻松破尽,在场华山高手无不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此刻姚莲舟嘴角的笑容消失。
——已经看够了。
“单背剑”突然就变了。没再用“武当形剑”,而是以剑身中段的钝背,交叠上司马泰元的七星长剑。
司马泰元吐气,勉力要把那“单背剑”弹开。但他一吐剑劲,那劲力反被“单背剑”吸收、带引,本身厚重得多的七星长剑,被一股重力压住,不由自主就砸在地上,剑刃砍破了石砌八卦图地板中央的太极,黑白两色的碎石激飞。
两柄剑静止。“单背剑”仍把七星长剑压制在下面。
姚莲舟像叹息般说:“到了最后,也不让你瞧一瞧‘太极剑’,好像不太好吧?”
司马泰元惶然急发劲力,欲架开压在上面的“单背剑”,把七星长剑抽回来。
可是发出这挑劲的刹那,司马泰元却感觉,力量如入虚空,对方的剑轻如无物。
姚莲舟的“单背剑”,精微巧妙地引导着司马泰元的力量,把那上挑之力变成向旁划弧。“单背剑”尤如粘着那长剑,不丢不顶,带引它不断在两人之间转圈。
“太极剑”·“化劲”之法!
——习“太极拳”之人,要能够做到巧妙的“化劲”,必先练成极敏锐准确的“听劲”功力:透过身体四肢甚至任何部位的接触,感应敌人运劲的力度与方向,如此方能将之消卸,甚至借用反馈对手,令对方进退不得,越用力则越被操控。拳法的“听劲”,仗赖身体皮肤的触感,本来已经甚难;而要将“听劲”的能力,延伸到刀剑死物之上,更是极度高深困难的武功。在武当派里,即使连副掌门叶辰渊,其“太极剑”技法也还未到达精纯的境地——否则当天挑战青城派,他的“太极剑”就不会这么轻易被何自圣的一招“抖鳞”破去,因而陷入苦战。
而姚莲舟,完全是另一个境界。
司马泰元甚焦急,手中剑不断以各种方式和方向拼命发劲,欲脱离“单背剑”的控制。但每一下吐气发劲,都仍然被无声无息地吸收和借力,长剑始终被“单背剑”带引着,不断搅动转圈。
——司马泰元感觉,手中长剑就如陷入了一池泥浆的漩涡里。
姚莲舟运这“太极剑”,双足未离地半步,腰、胯、腿各关节甚柔软地圆转,全身带动右手的剑招。那转圈动作并不很快速,连王士心都能够看得真切,感觉比什么舞蹈都要优雅。
两剑粘搭着不停在搅动,渐渐越转越快,剑圈也越转越小。
司马泰元冷汗淋漓。看着剑圈不断缩小,他全身也感受到一股不断加强的无形压力。
他平生未见过“太极剑”。但是剑士的本能清楚告诉他:你已经败了……
刘宗悟也看出了。
他身后捧着“羽客剑”的小道士,手上只剩下剑鞘。
剑圈迅速往中央收缩。
最后变成“点”。
万劲齐发之时。
姚莲舟第一次轻嘶吐气。
“单背剑”猛绞。司马泰元的右手齐腕而断。
那断掌仍握住长剑,飞到半空中。姚莲舟回剑运劲猛斩,击在长剑的剑格护手上,长剑受此蓄劲已久的斩击,带同断手如箭向右上方飞射,轰然穿破了“紫气东来堂”的瓦顶而去!
司马泰元抱着涌血的断腕,悲叫翻滚开去。
姚莲舟仍保持着那横斩的姿式。斜指而出的“单背剑”刃身兀自在弹动。那穿破的屋顶,照射下来一道带着万千微尘的阳光,投落在姚莲舟身上,映得那袭白袍发光。
——那姿态美得仿佛不属尘世。
这形象,永远烙在王士心的心头。
已然握“羽客剑”在手的刘宗悟,来不及出手救助爱徒,脸容愤怒得比他的道袍更紫。
他猛一吐气,五绺长须无风自动,坐着的身体全无预备的先兆,就向前弹射出去!
刘宗悟手中翔鹤形剑柄、刃身泛着淡青光华的“羽客剑”,与人化成一体,挟着狂潮暴浪的“借相”气势,直线疾取站在“紫气东来堂”中央的姚莲舟!
剑未至,先有一股强烈的气,激得姚莲舟的白袍鼓动。
华山剑派最高秘技·“飞仙九势”。第三势“破浪势”。
——在王士心等人,甚至部分华山弟子眼中,刘宗悟的身法,快得一团模糊,猛得如涛奔岸。
“羽客剑”刃锋,瞬间及至姚莲舟脸前。
姚莲舟已迅速把“单背剑”剑尖倒转向下,左掌按在剑身的钝背上,在头顶成一斜角招架之形,两腿张开马步沉下,以“武当势剑”的招式,正面迎接这“破浪势”!
——当今武林两大掌门的决战,就在这不说一句的情形下开打了。
——正如姚莲舟先前所说,此一战随时决定,天下剑派谁属第一!
两剑闪电交锋。
“羽客剑”那强猛的剑刃,与“单背剑”相击,斜斜向下刮削而过,星火灿然,落到姚莲舟的身体左旁。
姚莲舟这招式,是“武当势剑”里“以角破直”的秘诀,应付敌人的直劈,虽是用得其法,但面对刘宗悟这等级数的猛击,其实甚为凶险,只要那斜架剑的角度误差了一点点,或是臂腕的力量稍欠了一些,随时连剑带人被斩开。姚莲舟这架剑破势,却是准确得恰到好处,将刘宗悟的“破浪势”卸到一边。
刘宗悟对华山绝学“飞仙九势”,虽然是信心十足,但也未至于低估对手——大弟子司马泰元刚才已经用一只手掌作代价,给师父换来一窥姚莲舟实力的机会。刘宗悟预先就设想这第一剑“破浪势”未必伤得了姚莲舟,早预定了后着。
此刻“羽客剑”一垂落,他立时用左掌扳住握剑的右腕扶助,把剑刃横向抽回来;同时他脑海里幻想的浪潮,从前冲变成倒后吞卷回去,剑锋水平挟这“借相”之势,抹往姚莲舟的左大腿。这式抹剑更隐隐带动四周的空气倒吸,正是“飞仙九势”里紧接“破浪势”的第四势·“吞云势”!
刘宗悟这两势之间,转接全无停凝的痕迹,恍如一招,显见其“飞仙九势”的功力何等精纯,无负他“九现神剑”的称号。“飞仙九势”的每一剑,劲力都能带动附近的空气,势道劲力之猛烈,完全体现了“气剑一如”的最高境界!
眼见“羽客剑”横卷来下路,姚莲舟却是不闪不避,原已倒转的弯剑顺势下刺,使一招“武当势剑”的“定海针”。
那剑尖垂直刺下,电光石火之间,竟是准确无误地刺在“羽客剑”的剑脊上,将其抹剑的劲力消去!
——在如此高速的战斗中,以剑尖刺中敌人的剑身,堪称神技。
姚莲舟竟然使出这么难度高超的消法,刘宗悟也是愕然。他原本设想,对手必然垂剑下格,自己的“吞云势”就可紧接上挑,化为“飞仙九势”的第八势“射日势”,如箭直取咽喉;但“羽客剑”竟被姚莲舟猛力刺中,剑上的劲道中断,再也接不上“射日势”。
刘宗悟毕竟仍是“以气御剑”的大行家,肚腹一股残气吐出,借气生劲,手中剑再次活起来,改变成从中路刺出,以第七势“擎电势”,挟着破空裂帛的锐音,取姚莲舟的下腹——
这“擎电势”的直线刺剑却不知为何,出到一半时就变了弧线,偏离原来的剑路,斜斜刺去了姚莲舟右侧的空虚处。
刘宗悟一看,却见姚莲舟的“单背剑”,已然搭在他的“羽客剑”之上。“擎电势”偏歪,正是剑劲被对方导引所致。
“太极剑”·“引进落空”之技。
一如先前对付司马泰元,姚莲舟的弯剑,又再粘着刘宗悟的剑,绞转而进!
刘宗悟空岂未听闻过武当派“太极化劲”控制对手的威力?刚才更已经亲眼见过一次,深知决不能让姚莲舟的“太极剑”完成这“乱环”之势。他短促地一吸一呼,再鼓起气劲,腕臂猛地一振,“羽客剑”的剑身如化为竹枝般,自行鼓荡弹动,要用这弹劲将弯剑震开!
——这一招跟何自圣以“雌雄龙虎剑”的“抖鳞”,破叶辰渊的“小乱环”,异曲同工。
——但他不是何自圣。他的对手也不是叶辰渊。
这弹剑的力量虽又短又速,照样被姚莲舟的“太极剑”吸卸于无形,“单背剑”依旧粘着“羽客剑”,在二人之间转出一个接一个的圈环。
仍抱着淌血的手臂趟在地上呻吟的司马泰元,看见这可怕的剑招又再出现,不禁发出一声恐惧的呻吟。
刘宗悟只感这连绵不断的剑圈,令他握剑的手腕关节承受极强的压力。
在华山学剑逾四十年,他从未尝过像现在一般,手中三尺青锋完全失控的状况。
——这就是……“太极”吗?……
眼看掌门又陷入了和司马泰元刚才一模一样的险境,华山派上下焦急不已,一个个手握剑柄。
这“太极剑”每次在姚莲舟手上一施展,只要招势完成,就似乎再无脱出的可能。
切身感受着的刘宗悟;感受过的司马泰元;亲眼目睹的华山众人;旁观的王士心那十几人……他们或焦急,或愤怒,或恐惧,或兴奋,但心头都一致地出现一个形容词:
——“无敌”。
武当派剑法虽名扬天下,但全部仅只四套(不包括“太极拳”演化成的“太极剑”),合称“武当四剑”:
武当行剑
为武当剑士的入门剑法,与其他门派的主流剑术一样,善用剑的轻灵细巧特性,讲究出剑的速度与角度。“武当行剑”出击迅捷而取角难防,其要诀就在于一个“行”字,也就是步法。
“武当行剑”步法特色乃是全取“蛇步”,也就是如蛇行般,不以直线进击或退守,而以“之”字形的三角曲步,既避开敌人正面的锋芒,同时斜向抢往其侧面较弱的方位反击,寓守于攻。
“武当行剑”因为身步移位极多,亦甚适合以寡敌众时游斗之用,因此是武当初阶剑士必修剑法,以提高自保能力。
武当势剑
与“武当行剑”刚好相反的剑法,讲究刚猛剑劲与坚实桩步,以正面挡受或斩击,破敌人之势,运剑时绝不退半步,不动如山。此种战术要求甚高的内劲,发招时腕臂腰马合一,而且要具有迎头破势的大无畏心法与精神,因此是更上一层楼的武当剑法。
由于“武当势剑”讲究硬接敌剑,剑士需要使用特别铸造剑脊较厚的武当长剑,或是如“坎离水火剑”、“静物双剑”、“单背剑”这些质材特殊的好剑,否则剑身无法抵受重击。
“武当势剑”的常用情况,是已经被众敌人围入死角;战斗地形狭小不可大幅走动;或是要保护受伤的同门,不容退避闪躲之时。
武当飞龙剑
“武当行剑”与“武当势剑”糅合而成的更高级剑法。以“行剑”的迅疾剑招,配合“势剑”之刚猛心法,不再取曲折的“蛇步”,而是长距离以直线的跳跃步猛攻,势如飞龙在天,从半空居高下击,倍增剑劲。
因为“武当飞龙剑”往往是用全身之力跳跃出击,有去无回,可说是一种赌博性的舍身剑法。不是战况紧急不容保留,就是在面对比自己高强的对手时,不得已用“死中求生”之法拉回均势,故在武当派内又有“绝剑”之称。
武当形剑
“武当四剑”中的最高级剑法:洞察对手的出招动作甚至意识,己方后发先至,以巧妙角度截击对方攻击而来的肢体(例如握剑的腕脉、手臂),阻截其攻击,甚至令对手肢体自行送到剑锋上,即所谓“追形截脉”。
“武当形剑”以心法为重,没有固定的招式。“追形”者,就如镜子里的反映,时刻因应对手的动作而动,如水无形。“形剑”全是以攻为守的截击之法,无一招消极防御。
要做到准确的“追形”,要求瞬间的眼力和判断力,非得具有丰富实战经验不可,只有高级弟子才可能习练有成。
此以攻止攻之法,固然立于不败之地,唯一缺点是需要极集中观察对手,所以只适宜单打独斗,不合群战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