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打了!”
当燕横跃入那破洞之后,韩天豹鼓足声气,向着几个师侄暴喝。
董三桥等数人正要向虎玲兰反击,听到师叔这叫声才终于停手,但仍然围成半圆形跟虎玲兰对峙着。
“你为什么放那奸细进去?”董三桥的目光不离虎玲兰手上的野太刀,朝身后的韩天豹追问。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奸细!”韩天豹怒气冲冲地说:“他救过我一命!”
那余下四个秘宗门人,之前还没有上屋顶,看不见燕横为韩天豹击去飞剑的一幕。他们疑惑地瞧瞧董三桥。
“呸,怎晓得那是不是做戏?”董三桥冷冷说:“我只看见他放生了那武当派的混蛋。”
“我说不要打,就不要打!”韩天豹这次的语气,完全是以门派长辈的身份下令。他平日在秘宗门里没半点师叔的架子,作主意的时候也不多,因此这次秘宗门来西安府,反倒是隐隐以低一辈的董三桥为头领。此刻那四个门人,也不知该听谁的话。
董三桥指一指躺在屋顶一边,背上中了虎玲兰一箭的同门;还有给燕横刺伤了手臂的另一个秘宗门刀手。
“难道他们的帐就此不算吗?”董三桥说,眼睛狠狠盯在虎玲兰脸上。
虎玲兰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攻击燕横,也听不明白汉语的“奸细”是什么意思。她以自己有限的所知在推想:
他们要攻打的那个武当派掌门,显然就是在那个破洞下面!
虎玲兰曾经亲身体验武当派的人有多厉害;而在下面的是武当里最强的高手……虎玲兰这才想到,燕横和童静在下面正面临多大的危险。
一想及此,她毫不顾虑就往那破洞走过去。
董三桥等却以为虎玲兰又再发难,他们刚才已领教过她那柄又长又凶猛的倭国大刀,心想不如先下手为强,抢先就振刀齐往虎玲兰砍过去!
虎玲兰柳眉一竖,祭起野太刀迎过去。五柄快刀从不同角度袭来,但虎玲兰斜垂着刀,绕头大半周一挥,那五尺长刀就如化为一面巨大光伞,把她整个上方都保护覆盖,五柄刀无一不被架开或逼退!
董三桥早知这一刀砍不进去,刀招本来就留有余力,反而集中在紧接的一记腿击上。在刀剑里夹杂拳腿招式,正是秘宗门武功的一大妙技,董三桥这招“明堂快刀”的“云底藏龙”,上路刀劈只为开路和吸引敌人,下面无声无息的“钉腿”,以足尖斜斜蹴往虎玲兰下腹,才是真正的杀着。
这等巧招,本来一般高手都不容易闪过。但刀法里夹腿招,本就是荆裂在暹罗学过的看家本领;这几个月虎玲兰跟荆裂日夕对练,已经应付过许多次,这时一瞥见董三桥肩头的抖动,就知下面正踢过来,双手握着野太刀的长刀柄一沉,以柄尾狠狠迎撞往董三桥蹴来的脚背上!
董三桥毕竟也是成名高手,秘宗门武道讲究眼快招快,他及时缩腿避开了这一撞。
另一秘宗门刀手正要乘机向虎玲兰抢击,韩天豹却斜里一伸手按住了他手腕。
“我说别再打!不听我的话吗?”韩天豹暴怒说。
这时他却感觉背后有异,拉着这弟子的手就一起低头俯下去。
一块旋飞而来的瓦片,急劲地掠他们头顶而过,继续前飞,虎玲兰、董三桥和其余人也立时停手,侧身闪躲这瓦片。瓦片直飞到对街另一片屋顶上才砸得破裂。
韩天豹和董三桥马上回头,却只看得见樊宗已半落在屋顶边缘外的身影!
——他趁着秘宗门等人分神和虎玲兰缠斗,就离开了屋顶,从窗户回去房间救助姚莲舟。
“你看!”董三桥踢踢屋瓦,向师叔怒骂:“那混蛋杀了我们多少同门?你却让他溜了!”
韩天豹一时为之语塞。
虎玲兰急于闯过秘宗门人往那破洞去,举刀又欲再战。
此时屋顶上的人却听见,在下面那已几乎空寂无人的街上,传来非常急密又强劲的脚步声。
来者不只一个。但其中一人的足音格外沉重,每一步都如战鼓擂动。
未见其人,只听这声音,已令人心跳加速。
五条身影在西面的街角蓦然出现,朝着“盈花馆”而来的奔势并没有半点停顿。
“我早就说这样太慢啦!”当中一把年轻的声音说。
说话者正是那个脚步声最响的人——武当派“镇龟道”锡晓岩。
他一看见“盈花馆”的情况,还有屋顶上的众人,就把在最前头带路的“首蛇道”同门一把推开,当先冲了上去。
“上面的人全交给我!你们都从下面杀进去!”锡晓岩那野性的脸杀气腾腾,壮硕的身躯朝前踏步奔跃,有如饥饿已久的猛兽。
陈岱秀看着他那斜背长刀、缚着单臂的背影,微笑叹息。
——这小子,根本就不应该选入“镇龟道”……回去后我要向师副掌门说,让他改穿“兵鸦道”的黑衣!
陈岱秀已拔出武当长剑,带着两名“兵鸦道”同门唐谅和符元霸,一执双剑,一带斩马朴刀,直跑向“盈花馆”大门。
锡晓岩到得西面墙前,顺着奔势跃起踏到墙上,他施展的游墙法根本不能用“轻”功去形容,而完全是靠强劲的腿力登上去,仿佛就在墙上跑步一样。但那走上屋顶的速度,全不输于秘宗门的轻功好手。
快到墙头,他双腿运力一跳,整个人就越过屋顶的高度出现。人在半空时,他左手已伸到腰旁,扯开了那缚在腰腹的黑布活结,那原本像抱着肚子般缚在腹前的右臂顿时松绑。
突见武当人闪电袭来,韩天豹率先就迎上去。
——今天被杀伤的秘宗门弟子实在太多了,不能再给一个弟子牺牲!
锡晓岩还未着落屋瓦上,眼睛盯着冲来的韩天豹。
——第一个是你!
锡晓岩腰肩拉弓,准备乘身体落下之势,就以右臂朝韩天豹发拳!
韩天豹是拳法的大行家,哪会看不出来?他左手反提单刀,穿戴护腕的手臂也摆成得意的“里外战”拳架,心中对于锡晓岩这招飞身直拳,已经想定破解反击之法。
锡晓岩吐气猛呼,右肩一抖,那条仍裹着黑布的右臂冲出。
韩天豹已经看准了两人距离——
轰然的响声。
韩天豹连第一个反应都未发动,锡晓岩的右拳已经重击在他心胸!
——怎么会……这么远就……
旁观的人这瞬间都有这疑惑。两人分明还未到伸手可及的距离,韩天豹却已中拳!
韩天豹有如被军队攻城的破门锤击中,身体整个倒飞,在瓦片上滑行了一段,几乎跌出屋顶外,口中喷出鲜血!
韩天豹被击飞之后,锡晓岩双足落到屋顶。众人这才看清他那仍伸出的右臂。
虎玲兰、董三桥跟其他人也都吃了一惊:
——世上怎么有人的手臂这样长的?
锡晓岩收回拳头,手臂垂了下来,长度竟然远远过膝,垂到了小腿旁。他整个人身躯比例匀称,唯独是这条右臂,仿佛是从另一个比他高得多的人身上砍下来,再接到他肩上似的。
一招交手,就将秘宗门堂堂的名宿高手重创——锡晓岩初下武当山的第一拳,已足名震天下武林。
他那双满布着红丝的眼睛,看也没看已倒在屋瓦远处的韩天豹,只是扫视着董三桥和虎玲兰等仍然站着的六个人,以不知道是盛怒还是狂喜的亢奋声音说:
“下一个。”
同时在楼下的“盈花馆”门前街上,戴魁仍在看顾着书荞,另外还躺着一些死伤的秘宗门和心意门人。戴魁赫然见陈岱秀等三个武当弟子正朝这边奔来,马上把腰刀架起,仓皇准备迎敌。
但陈岱秀三人看也没看戴魁就走过,根本未把一条手臂已骨折的他看在眼里,一心只是往那大门跑去。
戴魁被如此轻视,心中苦涩,但也无可奈何。他担心在“盈花馆”里的同门,就向大门那边大叫:“有敌人来了!”
守在“盈花馆”楼下的群豪听见,立时有数人冲出大门来看个究竟。
原本文质彬彬的陈岱秀,一剑在手整张脸就变了,似结上一层寒冰,带着两个师弟朝那数个敌人直奔。
其中一个地堂门的好手,举起藤牌来掩护上半身,右手单刀藏在盾牌后,准备斩击陈岱秀的腿足。
符元霸却从陈岱秀左边掩前,从齿间吐气嘶叫,那露出的双臂肌肉一收紧,双手提朴刀迎头劈下,“武当斩马刀法”一气就将那地堂门藤牌从中央破开两半,鲜血自盾牌中的裂缝激喷!
只是一刀的气势,把门前几个不同门派的好手吓得胆战心惊,竟就逃窜回门内。
三个武当弟子站在那大门前。只见内里“盈花馆”的大厅人头耸动,数十柄刀枪剑戟满布。
颜清桐等心意门人原本守在姚莲舟房间门前,听见下面的骚动,也都退到楼梯处往下观看。乍见三个气势逼人的身影站在大门外,颜清桐倒抽一口凉气。
“武当弟子!”他不禁低呼。
陈岱秀看一看大厅内的阵容,却连眉毛也没有扬起半点。他左右瞧瞧师弟唐谅和符元霸。唐谅只是向他还以微笑。符元霸更是毫无表情,振一振朴刀挥去血渍。
三人心意相通,横排同时跨过门槛。
无畏地踏入那众敌环伺的大厅。
西安府的人当然不会没见过和尚。自唐代玄奘法师译经于长安大雁塔,这古都已为佛教东传中土的重镇,城内佛寺林立,在西安住的人要几天都看不见和尚还真不大容易。
——可是走路走得这么快、身材这么高大的和尚,他们倒是头一次看见。
那六个僧人自东城墙的长乐门进城,都只是用腿走路,但最初人们远远看见他们扬起的尘雾,还以为是一支骑马的队伍。
六僧年纪不等,但都在精壮之年,最大那个看来都只是四十余岁,一副副硕厚的身躯,把黄色的僧袍都撑得满满。他们戴着遮阳的头巾,手上提着似是用作行杖的木棒,但都没有用杖棒支地,十二条腿有力地迈步,那步姿明明只是像一般走路,但速度却比普通人跑步还要快,僧鞋下冒起烟尘阵阵。
其中一个最壮硕的年轻僧人,看似背着一个巨大包袱,路人再仔细看才知道,原来那是第七个僧人,却是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和尚,伏在那壮硕弟子的背上由他驮着走。这瘦僧头上顶了个圆竹笠,看不清有多年老,但扶在弟子肩上的手干瘦得像鸟爪。
七僧在东大街上急行而过,途人为之侧目。
其中几个行走时,露出袍袖的手腕反射着金红的光芒。有人看见了皱眉摇头:怎么出家人也穿金戴银啊?……
——因为僧人走得太快,他们实在看不清楚:那不是什么金银饰物,而是镶着铜片的拳腕护甲。
武当“首蛇道”弟子赵昆被派来关中已有三年,主要是为武当派攻打华山派作准备的工作,对西安府的街道尤其熟悉。
“快到了!”他脚下没有慢半点儿,向身后的桂丹雷等三人说。赵昆领路下,他们正以最便捷的路径走向城东大差市。
焦红叶和李侗沿途都是默默走路,没有说半句话。一想到同门尚四郎此刻很可能已经牺牲,他们都心情悲愤。
四人抄到较狭窄的少慈巷里,走了一段时,就听到后面远处也传来人声和脚步声。
不用看就知道,那必然是尹英川所率的群豪西军。负责为他们带路的既是本地镇西镖行的镖师,对西安的街道分布自然一样熟知,走上同一条路并不奇怪。
——但那镖师却没有顾虑,这么大群人要走怎样的地形。
这少慈巷两边的房屋,都是科举生员就学的书院,建得密密麻麻的,巷子两旁都是书院的后门,挤得只容两、三人并肩而行。
桂丹雷听着后面的人声,知道己方比敌人快不了多少。虽不知那“盈花馆”此刻情况如何,但如果给这路西军与那边会合,这仗比较难打。
——如果先集中力量打击其中一边,就有把握得多。
桂丹雷一想到这里,就在巷子中心停步。
“你们两个快去支援!我在这儿借地形阻截!”
桂丹雷这一举动,只令焦红叶等三人略停了一停,就再举步向前奔跑。桂师兄是师星昊副拳门的代表,他们绝对服从。
更何况他们根本就没有担心的必要。
——他是“镇龟道”的桂丹雷师兄。那个胸口有“太极”标记的人。
桂丹雷看着三个师弟奔远了,也就回身面向人声渐渐鼎沸的后方。
在这窄巷内声音回荡,正前进的西军,脚步声有一股如大浪从远处卷来。这么大群人挤在巷中急行前进,实在有些混乱,有的武人禁不住咒骂,整个队伍更是吵杂。
这时在最前头领路的镖师和八卦门人忽然停下步来,后头的人几乎就撞成了一堆,有人不满的高声喝骂。
“搞什么鬼?”
那带路镖师不如赵昆是轻功高手,早就走得腿酸。现在他看见,前面二十步外有个犹如大圆球的身影塞在这少慈巷的正中央,更被吓得几乎跌倒,幸被身旁的八卦门弟子扶住了。
八卦门名宿尹英川与弟子丁俊奇,排开门人走到最前头。尹英川那黑白双眉皱在一起,与另一头的桂丹雷遥遥对视。
桂丹雷没有说话,但眼睛已经表达一切。
——你们的路,到此为止。
尹英川身后的弟子,已抬着那柄巨大单刀到来,直竖在尹英川的右旁。
桂丹雷一人,与西军近百人之间那段空巷,仿佛充溢着一股无形张力。
日光已略斜,照在站于巷子东边的桂丹雷脸上。站在这不利的方位,他的圆眼却未有眨一眨。那棕色鬈发在日晒下略呈半透明。
此时在那西军大队后头人丛间,突有一金属长物向上射出,钉在左边一幢书院的墙头。那长物一收缩,就带着一条身影飞上了书院屋顶。
正是荆裂,他已挥动左臂,将钉在墙头的铁枪头拉脱,一边收卷铁链,一边沿屋顶而跑,要越过桂丹雷的拦阻。
——他虽也想亲眼看看这个桂丹雷的武功,但心里更忧虑燕横和童静,还是选择先赶去“盈花馆”。
桂丹雷视线未离尹英川,只用眼角的余光斜斜留意上方正走来的荆裂。
“你要去哪儿呢?”桂丹雷微笑说。
荆裂正走到桂丹雷上方十数步外,在屋顶上停步。
“让我先过去。待会儿再见,行吗?”荆裂竟也微笑,还很礼貌地问桂丹雷。
桂丹雷本来就没有想过能够拦下所有人,最重要的是牵制着八卦门的主力;可是这个“猎人”也是个极危险人物,如果就此让他越过,而他并不是真的去“盈花馆”,反而借机跟尹英川在巷内前后夹击,桂丹雷处境将会变得凶险。
但桂丹雷不知怎地,直觉就相信这“猎人”不是会这样做的人。
“那就待会儿再见吧。”桂丹雷竟点点头应允。
荆裂也朝他点点头,才再在崖顶上开步走。两个死敌,对答表情竟隐隐有点像老朋友。
——但他们彼此都知道,待会儿再见面时,大家都不会手下留情。
群豪之中也不乏轻功好手,但他们倒没有一个人敢像荆裂般,只身就轻轻松松在桂丹雷上头走过去。
尹英川这时终于伸出了右手,反手拿住那大单刀的柄子,单手以鞘尾竖在地上,那负责抬刀的弟子这才敢把双手放开。
“我先前就知道。”尹英川悠悠说:“今天我要对上的人会是你。”
他说着就倒转成正握,只用虎口挟着刀柄,四根指头在柄上如弹琴般来回弹动,显得技痒已久。
“就让我领教一下,武当派怎么个‘天下无敌’法。”
桂丹雷沉下腰来,在巷里坐个马步,身体显得比先前更要横壮。那双比常人硕大的手掌架在胸口高度,掌心向前。
只见那双手掌的掌纹甚是紊乱,密密麻麻得连最基本那几条纹都几乎看不清楚了。
但假如近距仔细看真的话就会瞧出来:当中许多根本就不是掌纹,而是无数次练习赤手接拿兵刃遗下的创痕。
桂丹雷的“太极拳”开掌架式,不动如山。
“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当锡晓岩的右手再次举起时,董三桥的眼里出现从来未有的戒惧。
秘宗门能够在自古能人辈出的河北沧州立足,甚至脱颖而出列入天下“九大门派”,凭的自是刀剑拳头上的实力;年轻时就已在当地成名的董三桥,不论是友好比试还是恶意相斗,经验都绝对不浅。
但是一个这样怪异的对手,他实在前所未遇。
锡晓岩右手伸向头上方,握住斜挂背后那个缠藤的长长刀柄。
屋顶上众人见他这举臂握刀的动作,有一种说不出的奇特。仔细看他那突显在衣袖下的手臂形状,他们才恍然:
他一条手臂上竟有两个肘关节!
原来锡晓岩这怪臂,并不是单纯臂骨长得比别人长,而是整个构造异于正常:在前臂和上臂之间,赫然还多出了一节无以名之的臂段,也就是说由手腕数算上肩头,共有四个关节,比常人多出了一个“手肘”!
锡晓岩和已逝的兄长锡昭屏,天生体形怪异,都是拜其父亲所赐:两人实乃同父异母的兄弟,父亲锡日勒,原是物移教的门徒,共娶了四个妻子,轮番为他生儿育女。每次妻子怀孕,锡日勒就喂她们服用教内特殊调制的奇药,以致生产出来的婴儿都成为生长不正常的畸胎,为的就是要替物移教制造天赋异禀的战士。
结果锡日勒的四个妻子共怀孕十四次,有五次胎死腹中,九个生出来的男女畸婴,七个都活不过两岁,最后就只有这两兄弟存活下来。而四个母亲因为药物摧残,也相继去世——物移邪教的秘术,残忍如此。
就在锡昭屏只有五岁,锡晓岩尚在襁褓之时,物移教被武当掌门公孙清剿灭,锡日勒是少数残存并投诚武当派的教徒,带着这两个儿子上了武当山;三年后锡日勒病死,这对孤儿就由武当派抚养长大,并各依他们的特殊体质被训练成精锐高手,练出别人不可能练到的武功路数。
此际众人见锡晓岩要拔刀,就像面对一个谜题:
——这样的手臂,会斩出怎样的刀招?
没有时间给他们思考了。锡晓岩背后已闪现刃光。
秘宗门众人惶然举刀相应——
锡晓岩貌如凶兽,发出不似人类的嘶叫。
他左足在瓦面上微踏一步,腰胯猛抖,四尺开外的狭长刀锋一气拔出横斩。
——这是“太极”的发劲方式。锡晓岩已有修练“太极拳”的资格,但他天生性情太暴躁刚烈,在听劲柔功方面无甚进境,但发劲攻击的诀要却练得完全到家,正好跟尚四郎相反,因此他在武当山上,制服的胸口只有半边黑身白眼的“阳鱼”标志。
刀锋破空锐音,尖锐如鬼哭。
秘宗门众人都知难撄其锋,本能地退步缩身闪躲,但最左面一人却站得稍前了一点点,那长刀加长臂的夸张攻击范围仍是将他笼罩。
这秘宗门弟子在刀锋及身前的一刻,及时倒垂单刀挡在身侧。
——这是他一生最后一个防守动作。
他压根儿就不像被刀砍中,而更像是受到极沉重的棒击。单刀折断。腰身被斩中处向内屈折。整个人升起离开瓦面,横向急飞越出了屋顶!
董三桥瞪眼,看着同门的尸身就如炮弹般飞出,全身都被一种恐怖感渗透。
——简直不是人!
发劲之法,本来就是要尽量利用身体关节,一节接一节将劲力加乘上去,至最后一节发出;“太极”的发劲更是把此道练至顶峰,身躯从至柔刹那变至刚,劲力的传递过程无丝毫浪费,如水波积蓄成巨大的浪涛;而锡晓岩的“阳极刀”发劲,更多了一节常人所无的大关节,把本已强猛的劲力再加乘上去!
——他虽年轻,但纯论刚劲,在武当山最少排头三名。
尸体还未落到街上,锡晓岩又已顺势再上右步,腰身旋动,长刀又反手从同一轨迹横斩回来!
——最简单的招式,但当配上如此超人的力量时,无隙可破。
在董三桥心里,现在想的已经不是能不能够战胜的问题。
而是能不能够生还。
日光之下,刀锋灿然,却让人感受到一股黑暗的死亡力量。
就在这刹那,另一片更长的刀光扬起。
电光石火间,两刃相交,炸出比刀光更亮的星火,还有震荡鼓膜的鸣音。
两片刀刃反弹开去。锡晓岩惊奇地收住刀锋,瞧着那个挡下他反斩的人。
岛津虎玲兰则转身一圈,才将野太刀回弹之力消去,双手顺势将刀身举起过眉,刀锋向上,刀尖和视线皆直指锡晓岩,一双明澄的眼睛无畏无怖。
锡晓岩的怪手把刀横在胸前,迎对虎玲兰的举刀架式。
他还在回忆刚才交锋一刻的手感——自从他这“阳极刀”练成之后,未尝一次全力斩击,有人能正面硬抗。
——竟然还要是个女人!
先前他满胸都是要发泄的怒火,上屋顶来就是清扫敌人,虽也留意到当中有个女子,却未多加细看,完全沉入战斗的狂热中。
锡晓岩野性的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比他要高出半个头的东瀛女剑士。
虎玲兰野太刀底下那刚强的脸容与表情,在他眼中有种难以言喻的美。
——长居武当山二十五年、身心都倾注于武道之上的锡晓岩,从来未曾有过这样奇特的感觉。
虎玲兰盯着这个奇怪的刀手,心头也是一般震撼。
她的架式虽稳静如止水,但其实双臂经过刚才一记互砍,正在微微发麻。
虎玲兰自小与众多兄弟一同练武,他们每一个都身壮力雄,本来她以女子之身,应该专练轻灵的刀法来跟他们抗衡;但她就是不服输,硬是要跟兄弟一样走刚猛的路子,还要用上这么巨大的野太刀,结果练就了比岛津家众兄弟还要凌厉的刚刀。
可是眼前这个武当的男人,刀劲更要稍微凌驾于她——而且只用单手!
能够给她如此震撼的人,从前只有一个:荆裂。
她心里焦急地记挂着还在下面的童静和燕横。但是面对如此高手,绝难抽身。
——荆裂,你在哪里?……
仍然猛烈的阳光,无情地洒照这对远渡来此古都、身在屋顶高处对峙的武者。两柄长刀映射得仿佛着火燃烧中。
宿命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