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桐早就吩咐在前面领路的镖师,尽量加快脚步,因此这支东军在街上前进颇快,渐渐朝城东大差市进发。
燕横、戴魁、李文琼皆脸色凝重,心神极之集中,并没有留意行走的速度。虽然己方人多势众,但对手是以一人之力摧毁整个华山剑派的姚莲舟,不由他们不紧张。
倒是紧随后面的秘宗门韩天豹,江湖历练丰富,察觉有些异样。
“这姓颜的……有点儿古怪。”他悄声向身旁的董三桥说。董三桥所想也一样,向师叔点点头。
就在这时,后面街道远处传来急密的马蹄声。
即使是平日,有人在城内街道策骑已不寻常。更何况是这样的日子?队伍最后头的武者立时紧张起来,一个个转身举起兵器,注视来者何人。
——难道是武当派的?……
直奔而来的是一匹甚高骏的白马,跑姿非常优美,但可见骑者身材细小,隐隐见背后一双兵刃随着奔驰而起伏。
马儿跑到东军队列的尾后距离数步处,骑者才勒住座骑人立止步。前蹄再着地后,那娇小的身形顺势就跃了下鞍,骑术和身手非常灵巧,正是背负双剑的童静。
群豪看见是个娇美年轻的小姑娘,皆感愕然。虽说武当派向来都不收女弟子,但这女孩一身武者打扮,还是十分可疑。
“你是谁?”一个秘宗门的弟子率先喝问:“来捣乱吗?”
“我找人。”童静英气的双眉高竖,那对大眼睛在人丛里扫来扫去:“青城派的燕横。”
“姑娘,你跟燕少侠有什么关系吗?”韩天豹趋前,但还是距离童静七步之遥,恐防有诈。
“我……”童静不知该怎么解释二人关系,想了一想,便说:“我是跟他学剑的。”
“胡说。”董三桥冷冷回应:“没听说过青城派有女弟子。”
童静拍拍背上的“静物左剑”,转过身向众人展示。“这剑就是他送我的。”
韩天豹仔细看,果然跟燕横腰上佩的那柄“静物右剑”一模一样。而且听这女孩说话爽快,跟燕横刚才那两个同伴的气质有些相似,警戒心登时就减低了。
童静本来就不耐烦,这时也不再理会,排开众人就走进队伍中。毕竟是岷江帮的童大小姐,众人就算觉得不妥,但那气势又令他们犹疑。
走在最前头的燕横,早就察觉后面有事情而停下步来,但因童静矮小,一直看不见来的是谁,只是站在原地回头张望。
几个心意门人左右让开通道来,燕横这才看见,童静正双手扠着腰站在他面前。
“你……”燕横的舌头像打了结:“你来干嘛?”
十几天前分手,以为已经是永诀,童静千里迢迢追到关中来,跟燕横再见的一刻,本来期待对方又惊又喜,或者至少问一句“你怎么来得了?”“你爹让你出来吗?”之类。怎料燕横第一句是问“你来干嘛?”,好像不想看见她似的,童静一脸怒容。
“该我来问你!”她顿顿足。“你怎么跟荆大哥他们分手了?你在这儿干嘛?”
本来正专心备战的燕横,被童静这么突然出现打乱了情绪,也是非常不悦。他伸手揪住童静的衣袖,把她拉近身旁,急忙说:“别闹了!我们这儿是在做正经事情,你别在这里乱嚷。”
“燕少侠……这位姑娘是你的……?”颜清桐问。
“对不起,颜大当家,她……”燕横左右看看,戴魁等人也一个个在瞧着他,似乎责怪他大敌当前,怎么跟一个女孩纠缠不清。他急忙解释:“她是我朋友……曾经帮助过我。”
颜清桐关心的倒不是这对少年男女的关系。“燕少侠,不管是什么事情,请你跟这位姑娘边走边说好吗……我怕耽误了大家。”
“抱歉。”燕横涨红了脸,拉着童静就一起走。颜清桐马上下令前头带路的镖师继续前进,又吩咐后头的部下带着童静的白马同行。
童静摔开燕横的手,气冲冲地说:“我本来去了‘麟门客栈’找你,哪知道你们这么快就出来了。你还没有回答我:怎么跟荆大哥分手了?”
燕横示意叫她说话轻声一点。“我们没有分开……是荆大哥叫我暂时留在这边的。他让我好好考虑。”他听得出童静跟荆裂和虎玲兰碰面了,大概已经知道先前发生的事情。
果然童静说:“我听说了,你要跟着这帮人去打武当掌门。”她左右看看。“这里怕不有一百人吧?这么多人去围攻一个人,可真是一群英雄好汉啊。”
童静的声音半点儿没有放轻,旁边的武者都听得清楚,一个个老羞成怒瞪着她。童静却丝毫不以为忤。
“还说什么‘考虑’?你都已经跟着他们出战了,也就是成了一伙啦。”童静继续肆无忌惮地说。
颜清桐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终于也忍不住插口:“姑娘,什么‘一伙’的,说话放好听一点。这是武林各大门派一同决定的事情,还不到你来论断。”
燕横急忙又把童静拉到队伍的侧边。颜清桐还是不忘注视他俩。
“你还当荆大哥是朋友吗?”童静迫切地问。
“当然!”燕横断然回答:“可是……这儿的事情,他不喜欢,我也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童静明澄的双目直视燕横的眼睛。“你呢?你喜欢吗?”
燕横被问得呆住了。他到了西安府以来,就一直没有想过自己本人想要怎么做,念念不忘的是“青城派代表”这身份。
“我跟荆大哥不同。”燕横垂头说:“我背负着跟他不同的东西。”
“我是问你自己喜不喜欢这样干呀?”
“这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
燕横摸一摸身上的“雌雄龙虎剑”。
“这是重建青城派的大好良机,干系着青城武学三百年的基业。身为青城弟子,我没有权拒绝。”
这样沉重的回答,令童静的怒意消去了,有些谅解燕横的想法。
两人随大队一直沉默地走着。
“荆大哥也跟我说过他的往事。”童静又说:“他的经历跟你差不多吧?南海虎尊派也是给武当派灭掉的。他背负的东西也跟你一样啊。”
“可是我从来没怎么听他说过,要复兴虎尊派。”燕横反驳:“我想,也许他在外流浪多年,对自己本派的感情已经淡了。”
“你没留意吗?”童静叹气摇摇头:“荆大哥每次向人自报名字,都没有忘记说门派的名号啊。”
燕横这时想起来,荆裂确是如此。他不禁想:常常带笑迎战敌人的荆大哥,是否只是把悲伤愤怒深藏在心里?
燕横看着童静。
——也许她比我还要了解荆大哥。
“我刚才跟他们重遇时,本来是很高兴的。”童静说。“可是我看见,一向都爱笑的荆大哥,没有笑了。所以我才急着赶过来找你,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燕横沉默。他回忆过去那几个月,四人沿着大江游历练剑的日子。那时候他一心想着如何苦练左手剑,每天教童静剑法又觉得颇是苦差,心情并不如何轻松;但现在回想起来,却突然感到十分怀念。
“你记得当天在巫峡分别时,荆大哥跟你爹说的那句话吗?”燕横问。
童静用力地点点头:“我怎么忘得了?就是因为他那句话,我爹才让我出来的啊。荆大哥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路。’”
“刚才荆大哥也对我说了一样的话。”
燕横看一看身后这支大队。又远眺前方的街道。
“这就是我要走的路。”燕横凝重的说:“不管我自己喜欢不喜欢。”
“是吗?……”童静双眉失望地垂下来。“爹让我来找你们之后,这十几天赶路途中,我一直在反复想着荆大哥这句话,很有意思啊。”她顿一顿,瞧着燕横展颜一笑:“不过现在看来,这句话对你,意思不一样吧?”
燕横向她报以微微苦笑。
笑容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隔膜。童静打量着燕横的表情,忽然好想问他:分别后这些天来,有想起过我吗?
——当然这种话,她是绝对问不出口的。
倒是燕横先问起来:“这十几天,有听我的话好好练剑吗?”
“当然有!”她拍拍身后,他送给她的“静物剑”。“骑马的时候,心里都还在想着剑招呀。那八招‘风火剑’,我都已经滚瓜烂熟了!”
“我才不信。”燕横故意刺激她一句。
童静咬咬下唇,手握剑柄。“好!现在我就打一次给你看!”
燕横急忙挥手止住她:“现在不行呀。”
童静看看众人:“好吧。但是离开西安之前,你一定要看我打一次。”
燕横点头,却再次沉默了。
——离开西安府那天,说不定就是跟他们真正分手的日子了。
燕横无言挥挥手,就加快脚步向前走。
童静从后拉一拉他衣袖。
燕横回头。
“我始终还是相信……”童静微笑说:“那个什么也不想,就一个人杀进马牌帮的燕横,才是真正的你呢。”
燕横愣住了一阵子,但是说不出什么,然后撇下了童静,继续跟随队伍前行。
童静站在原地,一个个武者从她左右擦身而过,燕横的背影很快就在人丛中消失。
队伍完全走过,镖师也把白马的缰绳交回童静手上。童静牵着马,仍然站着眺望逐渐远去的东军大队。
——隔着那人丛,她不知道,燕横同时也在边走边回头,不断望向她的方向。
童静想到,荆大哥和兰姐还在投宿的客栈等着自己,是时候回去跟他们会合了。刚才出来的时候,童静还豪言壮语地说:“我一定把燕横带回来!”此刻她感到格外失落。
童静转身。但迈不出第一步。她回头再看远去的群豪,最后一咬牙,就决心再追上去。
刚才燕横和童静在一边谈话时,颜清桐一直在暗中瞧着,担心燕横会被这个不明来历的女孩带走。直至二人分手了,颜清桐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场“好戏”,并不是非有燕横坐镇不可,但是多了这个青城派少侠,他日在武林上传扬时才更加名正言顺。
颜清桐心中盘算,时候已经差不多了,也就伸出左手指头,在自己左眉上连续抹了三次。
看到这手势暗号,一名一直在大街旁小巷跟踪着东军的镖师,从巷口奔了出来。脸容装成非常紧张的模样。
“大当家!”镖师直跑到颜清桐面前。颜清桐也作出期待的表情。群豪停下步来,一一注视着这镖师。
镖师在颜清桐耳边细语。
颜清桐瞪着眼睛,状甚兴奋。
“马上去城西,通知尹前辈!”颜清桐向镖师下令。镖师点点头,也就往西面的巷道跑进去。
“颜师兄,怎么了?”戴魁紧张地问。
“找到了!”颜清桐振臂高呼。群豪听了同时起哄。
燕横紧紧握着“静物右剑”的剑柄。
颜清桐遥指向东北方:“就在那边的大差市!我们这就去进攻!”
——其实他早就知道姚莲舟所在,也暗暗吩咐带路的镖师走近大差市。这一幕报信不过是做戏而已。
“不等尹前辈的西军来吗?”李文琼问。他握着铁锏的手心正冒汗。
“我已叫手下去通知,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颜清桐说:“我们先去牵制着姚莲舟,免得给他跑掉了。”
“他不会跑的。”燕横插口说:“我一直在想,武当掌门打败华山派已经这么多天,为什么还留在西安?我想通了。他本来就是刻意留在这里。他在等我们集齐人马去找他。”
“你说这话有何凭据?”董三桥冷冷问。
“没有凭据。”燕横回答:“可是我知道,武当派的人就是这样的。”
在场百人,就只有燕横一个真正跟武当派对敌过,他说这话甚有份量。
“有道理。”韩天豹点头同意。
“那就不要让他失望了。”戴魁咬牙切齿,一脸胡须似都竖了起来:“我们就赶快过去会会这位武当掌门吧。”他得到师弟李文琼鼓励,急欲挽回心意门的颜面,此刻战意充盈。
群豪齐声叫好,就在镖师领路下,加快脚步朝大差市方向走去,越走越快,几乎要变成跑了。
颜清桐急忙追近戴魁,在他身旁悄声说:“师弟……待会儿包围了姚莲舟所在时,你要带着同门率先杀进去。”颜清桐将一把牛筋索塞到他手上。“生擒武当掌门,乃是名震天下的大功,这功劳就由我们心意门拿了。”
“你疯了吗?”戴魁不解地说:“这不是胡乱逞强的时候呀!先等他现身,看看怎样合众人之力制服他,方才是上策。我可不想带着同门送死。”
“没问题的。”颜清桐一边走着,一边又左右看看有没有人在旁。“因为我知道一件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什么事情?”
颜清桐把声音压得更低。
“姚莲舟中了毒,已无反抗之力。”
“什么?”戴魁叫起来,颜清桐急忙示意他悄声。戴魁急忙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颜清桐冷静地回答。眼神中却有深意。
戴魁一看,再想了想,恍然大悟。他止步,一手抓着颜清桐的衣襟。
“师弟,别这样……”颜清桐伸手把戴魁的手臂拨开。
戴魁看看旁边,正有几个人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俩。他忍着不发作,又随颜清桐继续向前走。
等到再没有人注意,戴魁才低声沉痛地说:“心意门的名声,给你这混蛋丢尽了。”
“没有人知道就行了。”颜清桐脸上毫无愧色。“戴师弟,所以你更加要带本门的人,首先攻进去。若是被其他门派的人先看见姚莲舟,这事情就可能穿帮。”
他又从腰带内侧,掏出一个小小的黄色纸包,暗暗伸到戴魁跟前。
“你们生擒姚莲舟,把他缚牢了之后,就把这解药喂他。这事情也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姚莲舟本人知道啊。”戴魁说。
“他能说出口吗?人们听来,只会觉得是他落败被擒的借口而已。”颜清桐微笑,把解药在戴魁跟前扬了扬。“毒已下了,没有回头的余地。我们心意门人,是要被人臭骂卑鄙下流,还是要成为当先击败武当的英雄,就全看你决定。”
戴魁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恨恨地把那解药拿过来,紧握在拳头里。
“今天之后,我永远不想再看见你。”戴魁没看颜清桐一眼,就走往李文琼和众同门那儿。
颜清桐微笑看着戴魁。一切都在他盘算之内:秘宗门的董三桥和韩天豹都是精明之辈,待会儿肯定不会抢当先锋;燕横只有自己一人,亦不足虑;崆峒派则连个影儿都没有;至于西军,他刚才表面上是命令那镖师火速去通报,其实一早已经吩咐他先拖延一轮才去告知。等到尹英川和圆性赶来大差市时,姚莲舟早已成为囚徒了。
——由我亲领的东军,率先擒下武当掌门;出手的更是我的同门师弟……此后天下武林,还有谁不识我颜清桐?
自从他半途而废,离开山西祁县的心意门总馆后,虽然经营镖行一帆风顺,但在武林上始终自觉地位不如人;今次能够掌握这个天大的机会,把众多比自己要高强的武林高手都操在掌中,颜清桐甚是得意。
几年前开始他已经没有亲自押镇西镖行的镖,一直养尊处优,练功也都疏懒了。现在带着群豪在街上快跑也有些吃力,那壮胖的身躯已大汗淋漓。
但他一点儿都不觉得辛苦。比起在场所有人,他更热切期待看见“盈花馆”的大招牌。
颜清桐并不知道:在城外的关中盆地正有三路人马,分从西面、东面和南面,同时向西安府策马或奔行赶来。
殷小妍按照那客人的吩咐,把房间迎街的一排窗子都用床帐掩挂。房里顿时变得幽暗。
挂好了帐子,小妍马上回到书荞姑娘身边。书荞躺在床上,身体好像很寒冷般缩成一团,紧裹着被褥,那原本美丽的脸如纸般白,辛苦皱成一团,额上都是汗珠。失去血色的嘴唇张开,短促的呼吸着。
小妍握起她的手掌。掌心湿滑而冰冷。
小妍焦急得眼眶红了,但强忍着不哭出来。她回头看看那客人。
客人端正地坐在房门旁的幽暗角落里,面目完全隐在阴影中,看不见样貌和表情;肩头披着那袭奇怪的纯白长袍;那个神秘的长布包,此刻平放在他腿上。他的一只右掌轻轻搭在布包上。
那只手掌,在微微颤抖。
“我……我……”小妍又看看桌子上那翻倒的茶壶。“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这茶……是怎么回事……”
虽然看不见,但小妍隐隐感受到,客人一双眼睛正在瞧着自己,正在判断她是不是说谎。
小妍知道,只要这客人一个决定,自己将要比书荞姑娘更快告别这个世界。
一会儿后,客人的手掌,移离了长布包。
“你很害怕吗?”客人的说话声音,比平日急促。
小妍摇摇头。“我……要去找大夫来帮忙吗?”她问。现在她最担心的是中了毒的书荞姑娘。
“没有我准许,你绝不要离开这个房间。好好看着她。没事的。他们要对付的不是你们。”
那客人停顿了一阵子,似乎要用力呼吸数次,才再接着说:“不要自责。这事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
小妍用力地点点头。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是些什么人。她只是感觉:这个客人即使在如此状况下,说话还是具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其实就算没有客人的命令,小妍也不会走——书荞姑娘是“盈花馆”里唯一待她好的人。
突然那客人的右手又迅疾搭上长布包。身子在椅上稍一挪动。
小妍瞬间错觉,那幽暗中的客人,突然向着紧闭的房门扑过去。定睛细看,却见他身体还是坐在原位未动。
——只是激射而出的杀意。
同时门后传来一名男人的语声:
“玄武在地。”
客人一听这暗语,杀意马上散去。但手还是没有离开布包。
“开门。”他向小妍吩咐。
小妍战战兢兢地上前提起门闩。门只开了一半,一条身影已经无声窜进来,掠过小妍身旁。小妍把门关上,回身细看,才看清那高瘦白脸汉子的容貌。汉子右手反握着一柄不足两尺长的短剑,把闪亮的剑刃收藏在前臂底下。他双肩和腰间的皮带上,还插着另外五柄同一样式的飞剑。
汉子把右手剑归还左肩的剑鞘,朝着那客人半跪。
“弟子‘首蛇道’樊宗,与同门八人,下山到来援助。”
小妍听见很是讶异。这汉子比那客人看来还要年长一些,却是那客人的“弟子”。
樊宗又继续说:“弟子查知敌人的阴谋诡计,因此追踪到来这里。不知道掌门……”他转过头,瞧见桌上的茶壶,即知不妙。
小妍再看那客人,仍然端坐在幽暗中,未发一言。
“趁敌人还没有来,让弟子带掌门先逃——”樊宗说到这里,突然像说错话般止住,然后伸手往自己脸上刮了两个巴掌。
小妍看傻了眼:这家伙难道是个疯子?
——她不知道:武当弟子在掌门面前,这个“逃”字,乃是禁语。
房间中沉默了良久。然后那客人终于开口。
“我留在西安不走,本来就是要等各门派人齐集,再一举将之击败。只是猜不到他们竟用这等手段……我这状况下,与其冒着在街上遭遇敌人的危险而走,不如留在这里。”他说着,又指一指躺在床上的书荞姑娘。“何况,我正等着他们把解药送来。”
樊宗站了起来,没再多言。掌门的话,对武当弟子而言是绝对不容质疑的。
客人这时指一指搁在桌子上的笔墨。原本是给书荞姑娘题诗用的。
“小妍,你会写字吗?”
“书荞姑娘教过我。”她疑惑地回答。“不过太深的字我不会写。”
“行了。”
客人左手把肩上披着的那袭白袍卸下来,甩到跟前地上。
“你替我在上面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