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龙生来扬州的时候,早已打听好往百花谷的路,百花谷中,除了奚家之外,只有几家贫穷的猎户,当然是一找就找着了。
其时已是二更时分,辛龙生暗暗祷告:“但愿她今晚是独自回家。”翻过墙头,跳进花园,躲在一座假山后面。
月影西斜,不知不觉已是三更时分,“唉,只怕今晚她是不回来了。嗯,她常常和我说起她这座花园的美景,却原来是这样荒芜。唉,假如没有发生那日之事,我和她整理荒园,倒是可以过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正自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有人走进园子的脚步声。辛龙生惊喜交集,“玉瑾是和谁一同来呢?”不料偷看出去,月光下看得分明,登时把他吓得呆了。
出现在园中的是一男一女,那女的并不是奚玉瑾,而是岳良骏的正室夫人!
那男的还要令他吃惊,你道这人是谁?原来就是化名颜豪的那个金国贝子完颜豪!那日辛龙生几乎丧命在他之手的!
只听得岳夫人说道:“小王爷,你料想一定是她?”
完颜豪说道:“依你所说的年龄、相貌,那个唱花鼓的姑娘,除了奚玉瑾绝不会还有别人!”
刚说到这里,屋里又出来一个人,是个年约四十左右的金国武士。
完颜豪道:“翦侍卫长,屋子里有什么发现?”
那人说道:“禀告小王爷,除了那个老仆人,鬼影也没有了。那老仆人不会武功,据他说他家小姐早已走了。我已经把那老仆点了穴道。”
完颜豪笑道:“这就越发可以断定是奚玉瑾了。她一定还会回来的。岳夫人,待会儿捉着了她,给你消一口气。”
岳夫人道:“我可不单是只想消一口气呢。”完颜豪笑道:“对,对。尊夫的功名富贵,也就是指望在她身上了。”要知岳良骏失了盐饷军粮,府衙又被烧掉,罪名自是不轻。但若捉到敌方一个重要人物,纵然失物追不回来,多少也还可以将功赎罪。
不过岳夫人倒是不把丈夫的功名富贵放在心上,而是另有目的的。她不便和完颜豪说,随口应道:“是,是。这可得拜托小王爷在令尊跟前多多美言了。”
辛龙生心里暗暗叫苦,想道:“这个翦侍卫长大概就是曾经来过中天竺的那个翦长春了。听说他和白逖也能打成平手,武功只怕不在完颜豪之下。只完颜豪一人我已是难以胜他,加上这个老虔婆和翦长春我如何应付得了?”
完颜豪那次充当金国的密使,住在韩侂胄的相府,得到韩侂胄的次子韩希舜协助,率领金宋两国高手武士,到文逸凡在中天竺的隐居之所侵犯,结果给文逸凡、白逖和公孙璞等人杀得大败而逃。当时辛龙生虽不在场,这件事情却是知道的。
心念未已,只听得翦长春说道:“听说文逸凡的掌门弟子是辛龙生,辛龙生的妻子是百花谷奚家的姑娘,不知是不是就是这个奚玉瑾?”
完颜豪笑道:“翦侍卫长,你很少行走江湖,消息倒还灵通。不错,辛龙生的妻子正是这个奚玉瑾,所以我也是非比她捉住不可。”
岳夫人道:“完颜贝子和他们夫妇也有什么过节么?”
完颜豪道:“岂止过节,辛龙生本来是我费尽心机收服了的,后来却又反反覆覆,意图叛我,最后他翻了脸和我动手,给我打下深谷,但不知死了没有。”
岳夫人道:“啊,原来你是要捉住他的妻子,好查究他是死是生?”
完颜豪道:“正是。我料他若然侥幸逃出生天,也必定是隐姓埋名,最少也得三年五载才敢露面的。但他虽然不敢去见师父,却必定不会瞒他妻子。所以我这次才特地和翦侍卫长同来扬州。”
原来翦长春是奉了完颜长之之命,来扬州押解盐饷,顺便代表他给岳良骏祝寿的。完颜豪则是为了查究辛龙生的下落而来。因为他是贝子的身份,不愿纡尊降贵,在知府衙中公开露面,向父亲的下属祝寿,是以特地迟几个时辰才到,准备在一众宾客拜寿之后,酒阑人散,他才进入府衙,和岳良骏相见。
不料他来的时候,知府衙门已给烧成平地,不过却见着了逃出来的岳夫人。他听了岳夫人所说的情形,便知那位冒充唱花鼓的姑娘十九是奚玉瑾了。
辛龙生躲在假山石后偷听,听至此处,又惊又喜,心里想道:“完颜豪这厮真是狠毒,我死了他也还不肯放过我!此仇不报非君子,但今晚我可不能让他发现。老天保佑,但愿玉瑾今晚千万别要回来!”他本来心急如焚,躲在这个园子等待奚玉瑾回来的,此时却唯恐奚玉瑾回来了。只要奚玉瑾不回来,他也就可以不露面了。
岂知事与愿违,他等了这许久,奚玉瑾不回来,现在正当他默祷苍天,深恐奚玉瑾回来的时候,奚玉瑾却回来了!
深夜声音特别听得清楚,奚玉瑾未抵家门,园子里的人已经听到她和展一环在外面行走和说话的声音了!
这一瞬间,辛龙生的心里好象有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脚步声渐行渐近,只听的奚玉瑾的声音说道:“老王恐怕已经睡了,嗯,这园门他却没有关上。”展一环笑道:“老王恐怕有六十多岁了吧?人老了,也就难免精神不济,会有疏忽了。”奚玉瑾笑道:“这花园如此荒芜,关不关门其实也无所谓。”说至此处,辛龙生听得出他们的脚步声已经走到门口。
辛龙生一露面就有性命之忧,不露面奚玉瑾就要落在敌人之手,他该怎么办呢?这又是一次人兽关头的考验了。
“我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这一瞬间,辛龙生无暇思索,心念一动,箭一般的从假山后面窜出来,尖声叫道:“快逃!”这两个字一叫出来,他已经扑到了完颜豪的面前了。
辛龙生是在惊惶紧急的情况之下出声示警的,虽然捏着喉咙,却忘记了用假嗓子说话。奚玉瑾陡然听见他的叫声,大吃一惊,抬头望去,只见辛龙生刚好从假山背后走出来,月光之下,隐约认得就是在知府衙门中救她的那个人。
“啊,原来又是此人,奇怪!他说话的声音好似变了,象是我熟悉的什么人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岳夫人和翦长春已经追了出来,展一环叫道:“奚姑娘,快走!”他曾在中天竺见过翦长春的武功,深知他的厉害,而岳夫人的本领,恐怕还在翦长春之上。强弱不敌,自是非逃不可了。他见奚玉瑾突然间好似发了呆,急了起来,一把拉着她就跑!
辛龙生扑到完颜豪面前,唰、唰、唰便是一连三招凌厉之极的剑法,完颜豪给他出其不意的急攻数招,几乎被刺中要害,迫得连连后退。
奚玉瑾看见辛龙生占了上风,时机紧迫,没时间再看下去,想道:“他能够打败岳夫人,想必又不会输给完颜豪。我的本领和他相去甚远,进去也帮不了他的忙。”给展一环一拉,她瞿然一省,当下也就立即施展轻功逃跑了。
岳夫人喝道:“奚玉瑾,你跑上天我也要把你拿住!”如影随形,紧追不舍。翦长春的轻功也很不弱,转瞬之间,双方的距离已是越来越近。
完颜豪毕竟是个武功颇有根底的人,退了几步,心神一定,辛龙生已是不能再占他的上风。完颜豪抽出摺扇,以扇代笔,使出“穴道铜人图解”上的惊神笔法,一柄摺扇,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每一招都是指向辛龙生的要害穴道。车卫所教的剑法辛龙生还未能运用自如,登时给他攻得手忙脚乱。
辛龙生本来不想在完颜豪面前显露他原来的武功的,但此时他无法应付完颜豪的点穴手法,只好拿出他的师父文逸凡所传的看家本领了。
他的师父文逸凡号称“铁笔书生”,点穴手法之妙,在武林中可说是数一数二。辛龙生使出师门的看家本领,虽然比之完颜豪的“惊神笔法”还是稍逊一筹,但已是可以勉强应付了。十招之中,完颜豪攻他度七招,他也可以反攻三招。一时之间,完颜豪亦是无法取胜。
那日辛龙生和他在悬崖搏斗,双方所用的武功正是和现在一样。辛龙生虽然业已毁容,但在近身搏斗的情形之下,完颜豪也还隐约可以看出他的几分本来面目。
完颜豪惊疑不定,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在这里装神弄鬼?”
辛龙生心念一动,阴恻恻的说道:“你说对了,我是鬼,不是人!”这两句话他是用本来的口音说的。
完颜豪这一惊非同小可,叫道:“你、你是辛……”话犹未了,辛龙生趁他骤然大惊之际,唰的一剑刺伤了他,尖声叫道:“完颜豪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辛龙生面上不满伤疤,加上这么尖声嚎叫,端的就似厉鬼追来,向他索命!饶是完颜豪心狠手辣,亦是不禁为之心悸。这霎那间,回身就跑。
辛龙生吓走了完颜豪,心里挂念奚玉瑾,无暇理会完颜豪,也立即跑出荒园,去找奚玉瑾。
完颜豪惊魂稍定,蓦地省起:“我本来要捉这小子,如何可以给他吓倒?他的武功不及我,管他是不是鬼,我又何须怕他?”定下心神,追赶出来。辛龙生的背影已经不见,但却隐隐听得前面有金铁交鸣之声。
且说奚玉瑾和展一环在前面逃,岳夫人和翦长春在后面追,渐渐追近。展一环轻功不如奚玉瑾,首先给岳夫人追上。展一环反手抓她拐杖,岳夫人喝声:“去!”拐杖一挑,展一环“卜通”一声,摔了一个筋斗。
幸而岳夫人志不在他,摔倒了展一环,便继续追上前去。奚玉瑾听得展一环摔倒的声音,回头一望,岳夫人喝道:“臭丫头,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不束手就擒!”奚玉瑾咬紧牙龈和她苦斗,不过十招,又给她的拐杖圈住,只有勉强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展一环刚刚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翦长春亦已追到了。
展一环一个“金鲤穿波”,扑将过去,喝道:“狗鞑子,我与你拼了!”翦长春冷笑道:“老匹夫,你与我拼,那还差得太远!”小臂一弯,托起对方肘尖,手指点向展一环胸口的“璇玑穴”。
双方都会大擒拿手法,翦长春却是较胜一筹,展一环打了个硬拼的主意,不退不闪,双掌运力推去,倏的变为鹰爪手,抓对方虎口。翦长春“哼”了一声道:“老匹夫,当真要拼命么?”一个“旋转乾坤”的身法,回身绕步,竟不救招,反取攻势,右掌向外一“挂”,左掌翻起,恶狠狠的便照展一环面门打来。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羚羊挂角”,极其厉害。展一环一抓抓空,双掌反圈,救招攻敌,却已迟了一步。只听得“喀嚓”一声,翦长春的劈挂掌斜削下来,拳掌夹攻,硬生生的把展一环的一条右臂拗折。
翦长春拗折展一环的手臂,哈哈笑道:“知道厉害了么?”正要扑上前去,取他性命,蓦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辛龙生的一柄长剑,已是指到了他的背心。
翦长春喝道:“好呀,又是你这小子!”反手一抓,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强抢辛龙生的宝剑,双方各有所长,功力悉敌,转眼间过了七八招,翦长春只觉对方剑锋上发出的冷电精芒。耀眼生缬,寒气沁肌。辛龙生也觉对方的掌影盘旋飞舞,似乎招招都是攻向自己的要害。谁若稍有不慎,都有血溅尘埃之险,不由得俱是暗暗吃惊。
翦长春暗暗吃惊,蓦地省起:“他怎的能逃出来,难道完颜豪已经给他伤了?”高手搏斗,哪容得稍有分神,辛龙生乘机急攻,唰唰几剑,将他迫得连连后退。
完颜豪如飞跑来,人还未到,远远的就扬声喝道:“我来了!把这小子截住,别让他跑!”
翦长春知道完颜豪无恙,精神一振,叫道:“贝子放心,这小贼跑不了!”
辛龙生早已看见奚玉瑾给岳夫人的一根拐杖困住,形势十分危险,心里又惊又急,当下一咬牙齿,趁着翦长春刚要反攻,攻势未曾展开的有利时机,陡地喝道:“不见得!”和身迳扑过去,长剑便要在他的胸口搠个透明窟窿!
这是一招“两败俱亡”的打法,翦长春大惊之下,连忙闪避。辛龙生的剑招奇诡之极,剑锋一转,斜削下来,饶是他闪躲得快,膝盖已是被剑尖刺了一下。
但翦长春的近身搏斗功夫亦是委实了得,他虽然受了伤,辛龙生也吃了他的亏。
只听得噼啪两声,翦长春双掌连环拍出。辛龙生的近身搏斗功夫本不如他,这一下冒险进攻,其实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登时给打个正着,噼啪两声,面门竟给翦长春的双掌打开了花!
幸而他的剑尖先刺伤了翦长春的膝盖,翦长春跳跃不灵,辛龙生如箭离弦,倏的就从他的身旁掠了过去。本来以辛龙生的脾气,他是决不能甘心给人打两记耳光的,如今翦长春跳跃不灵,他正可以乘机报复,但为了追着去救奚玉瑾,只好暂且忍下这口气了。
他的脸上本来不满伤疤,如今又给翦长春打得皮开肉裂,血流满面,形状更是可怖。岳夫人见他恶狠狠的攻来,饶她武艺高强,亦是不禁为之胆怯。
奚玉瑾喘过口气,见辛龙生奋不顾身的来为自己解围,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吃惊,说道:“这位大哥,你、你是谁?我这里有金创药,你先敷上药再打。我还可以支持一会的。”
辛龙生不作声,也不接她抛过来的金创药,只是咬着牙龈哑斗。那包金创药落在地上,他脸上流下来的血也更多了。
此时完颜豪业已追到,听得奚玉瑾这么说,怔了一怔,想道:“啊,原来她还未知道是她的丈夫!”他不知道辛龙生的病已经给车卫医好,心里还存有要迫使辛龙生就范以便利用他的念头,于是也就不揭穿辛龙生的身份。
翦长春咬牙切齿的骂道:“好小子,我不抽你的筋剥你的皮,难消心头之恨!”他膝盖受伤,一跛一拐的赶上前来。完颜豪笑道:“翦侍卫长,不用着急。我替你拿这小子,给你处置吧。”
忽听得有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咦,那不是玉瑾姐姐么?奚姐姐别慌,我们来了!”接着一个粗豪的声音喝道:“好呀,完颜豪你这小贼也在这里!谷兄,这小贼是完颜长之的宝贝儿子,别让他跑!”
声到人到,出现的是一女两男,那女子是宫锦云,两个男的,一个是公孙璞,一个是谷啸风!
奚玉瑾喜出望外,连忙叫道:“你们来得正好,这位大哥受了伤,你们快来替他!”
辛龙生心里想道:“他们三人来了,再多一个完颜豪也不妨事。”一来怕给公孙璞看出破绽,二来不愿意看见谷啸风和奚玉瑾在一起,于是在公孙璞堪堪跑到之时,虚晃一招,转身就跑。
这一下倒是大出奚玉瑾衣料之外,急忙叫道:“这位大哥,你往哪儿?他们都是自己人!”话犹未了,辛龙生已是跑得不见人影了。
岳夫人喝道:“哪里跑!”一抓抓下,要把奚玉瑾抓作人质。“嗤”的一声响,奚玉瑾的衣裳给她撕烂一幅。
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璞等人已是刚好赶到。公孙璞道:“这婆娘好凶,谷兄,你去对付那完颜小贼。”
岳夫人不知他用的是玄铁宝伞,呼的一拐当头劈下,公孙璞喝道:“来得好!”一招“举火燎天”,宝伞往上一迎,只见火花蓬飞,金铁交鸣之声震耳如雷,岳夫人身不由己的连退几步,龙头拐杖几乎掌握不牢!
她这根拐杖重达七十二斤,挟着数十年功力击将下去,只道对方一柄小小的雨伞非给她击断不可,哪知对方的雨伞丝毫无损,自己的拐杖反而损了一个缺口,双臂给震得酥麻,这一惊非同小可!
奚玉瑾跳出圈子,喘过口气,辛龙生早已跑得不见人影了。她眼光一瞥,看见展一环靠着一棵大树,右臂好似丝毫使不上气力似的,软绵绵的吊下来,左手抖抖索索的正在要撕破自己的衣裳。原来他的右臂已给翦长春拗折,又摔了一个筋斗,伤得委实不轻。此时是想撕破衣裳,自己裹伤。
奚玉瑾吃了一惊,顾不得再去理会已经跑了的辛龙生,连忙过去照料展一环。展一环道:“奚姑娘,我的伤不碍事,你先打发敌人。”奚玉瑾道:“大叔不用担心,他们对付得了。你别动,我给你敷上金创药。”幸好展一环的右臂只是脱了臼,并非断成两截,奚玉瑾给他接好“断臂”,敷上了金创药,救治及时,可以免于残废了。
此时谷啸风与宫锦云正是分别和完颜豪、翦长春交上了手。
翦长春的本领本来胜过宫锦云许多,但因膝盖受伤,跳跃不灵。宫锦云看出他的弱点,以穿花绕树的身法和他游斗,倒是攻得他不亦乐乎。
完颜豪最畏惧的是公孙璞,看见是另一个人跑来和他交手,放下了一点心。不料谷啸风的七修剑法凌厉之极,功力虽然稍稍不及公孙璞,只论招数的精妙,还在公孙璞之上。完颜豪的一把摺扇遮、拦、拨、打,使出浑身本领,兀是只有招架之功。他看家本领的点穴功夫,竟是无法向对方施展。因为要点对方穴道,必须欺到身前,谷啸风的剑长,他的扇短,他只能解拆对方剑招,攻不进对方剑圈之内,如何能够点得着谷啸风的穴道?
完颜豪抬眼望去,看见岳夫人也是处在下风,心里想道:“这小子已难对付,岳夫人看来又不是公孙璞的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完颜豪情知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当下虚晃一招,转身就跑。谷啸风喝道:“往哪里逃?”如影随形,跟踪急上。完颜豪一声口哨,一匹白马从树林中跑出来,这是金国皇帝送给他父亲的“贡马”,久经训练,神骏无比。谷啸风连发两枚暗器,没有打着,完颜豪已是跨上坐骑,绝尘而去。
翦长春大为着急,蓦地一声大喝,使出险招,反手一掌,将宫锦云的青钢剑击落。他的掌心给搠了个透明的窟窿,宫锦云给他的掌力一震,亦是不禁踉踉跄跄的斜退几步,竟然稳不做身形,一跤摔倒。翦长春依样划葫的一声口哨,唤来坐骑,手肘按地,跳上马背。谷啸风看见宫锦云摔在地上,赶忙过去救她,无暇理会翦长春了。
公孙璞看见看见宫锦云摔倒,亦是不禁一惊。岳夫人趁这时机,奋力拨开玄铁宝伞,如飞逃跑。
公孙璞道:“锦妹,你怎样了?”宫锦云早已站了起来,苦笑道:“我没受伤,但却误了事了。敌人一个也没拿住,真是可惜。”
公孙璞给她把了把脉,察知她并无内伤迹象,放下了心,笑道:“那小贼终须有日撞在我的手上,今天就暂且让他走吧。”
奚玉瑾替展一环包裹好伤口,过来道谢。宫锦云道:“幸亏我们碰上杜复,方始知道你已经回到家里。”
原来公孙璞与宫锦云回到金鸡岭之时,正是杜复离开山寨的第二天。柳清瑶正愁杜复没有得力的帮手,因此请他们立即赶往扬州。谷啸风已是在江南王宇庭那里来和他们会合的。
宫锦云拉着奚玉瑾的手,说道:“瑾姐,你的事情我都已知道了。你莫伤心,咱们大家一同回金鸡岭去。大伙儿在一起,你就不会寂寞了。”
谷啸风道:“辛大哥给完颜豪这贼子害了性命,我们都很难过,誓必为他报仇。”
宫锦云点了点头,说道:“说老实话,我对辛大哥初时是并不怎么佩服的,他力斗完颜豪而不幸死亡,我才对他肃然起敬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瑾姐,你有这样的一个丈夫,亦足以自豪,不用太过伤心了。”
奚玉瑾知道她这番话的用意,是特地说给自己听的。心里暗暗感激,想道:“他们在谷啸风面前,给我遮瞒,保全了我的体面。唉,可惜龙生并不是象他们所说的那样,倒是教我羞愧了。”
她虽然暗暗羞愧,心上的疙瘩却已消了。
原来她最害怕的就是他们向谷啸风说明真相,要知谷啸风是他们要好的朋友,公孙璞又是个老实的人,虽说他曾答应为她隐瞒真相,但好朋友之间,却是未必会说谎的。如今谷啸风对他们编造的谎话信以为真,奚玉瑾去了心上的疙瘩,也就可以下了决心和他们同往金鸡岭了。
宫锦云道:“谷大哥是来找珮瑛姐姐的,珮瑛姐姐还没找着,不过已经知道她的下落了。”
奚玉瑾道:“她在哪儿?”
宫锦云道:“她在苏州一位隐侠邓叔平的家里,这位老前辈是她爹爹的老朋友。谷大哥准备扬州之事一了,就去接她。你和我们先回去,不久也就可以在金鸡岭上和她相见了。”
奚玉瑾又是欢喜,又是伤心,心里想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破坏了她的婚事,有何颜面见她?唉,他们如今是花开连理,我却糊里糊涂的做了寡妇!还幸他们未知辛龙生的本来面目。”
公孙璞忽地若有所思,问道:“奚姑娘,刚才那位好汉是谁?”
奚玉瑾道:“我也不知道是谁,这人的行迳很是古怪,他两次救了我的性命,两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公孙璞道:“这人我倒好象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却怎样也想不起来。”
宫锦云道:“他的相貌很是特别,满脸都是疮疤,你若然见过,怎会想不起来?”
公孙璞道:“就是呀,我怎会想不起来呢?呀,或许他这满脸疮疤是新近才有的,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宫锦云何等聪明,早已有了疑心,连忙笑道:“你别瞎猜了。他若是咱们的相识哪有跑开的道理?”
公孙璞道:“对,反正他是咱们一路的人,相貌又是这样特别,咱们回到金鸡岭,一定可以打听出来的。”
宫锦云是想消除奚玉瑾的疑心,奚玉瑾却是不由得心中一动,越发疑心起来了。想道:“公孙璞也觉得他似曾相识,难道当真是、是他?唉,哪会有这等事?他焉能还活在人间?还是锦云说得对,我莫有瞎猜疑了。”
奚玉瑾心乱如麻,思潮起伏不定。辛龙生也是一样。
且说辛龙生躲开他们之后,独自一人,逃入密林深处,心中无限悲苦。
正自怅怅惘惘之际,忽听得好似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叫他的名字:“辛龙生!”
辛龙生大吃一惊,抬头看时,却没看见人影。
辛龙生沉声喝道:“哪条线上的朋友?”
嘿、嘿、嘿的一声冷笑声从密林深处传出来,那人继续说道:“辛龙生,你倒是很会说谎,可惜,嘿嘿,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
声音陌生,辛龙生听不出是谁,心里又惊又急,不知自己的秘密这人知道了多少。当下立即向声音来处猛扑过去,喝道:“朋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胆的出来和我说个明白!”
话犹未了,只听得暗器破空之声,一枚石子向他飞来。辛龙生拔剑一拨,石子在他身前三尺之处跌落。
那声音冷冷说道:“有胆的你跟我来!”仍然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这枚石子显然是用来给他指路的,并非真的打他。
辛龙生心里想道:“我非抓着这人不可!”提一口气,展开“八步赶蝉”的轻功,跟着那人飞石指示的方向追下去。他这“八步赶蝉”的轻功虽未炉火纯青,开头十里八里之内,亦已不逊奔马。追了一程,仍未发现那人,只是每当他要止步之时,就有一枚石子飞来给他指示方向。
辛龙生一路追赶下去,爬上了东面的主峰,越入越深,不知不觉到了一个极其荒僻险峻的处在,一处处丛莽密菁,荆棘满道,林中古树遮天,阳光都透不过来。阴沉幽暗的树林里,怪石奇岩,如剑如戟,如虎如狮,如鹰展翼,如马扬蹄,份外显得可怖。
辛龙生瞿然一省:“这人有如鬼魅,我莫要着了他的暗算。”
心念未已,只见乱石丛中突然窜出一人,冷冷说道:“好,到了这里,咱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辛龙生飞身掠起,立即向他抓去,喝道:“你弄什么玄虚?”
那人反手一挥,以一招“拂云手”将辛龙生的一抓荡开,喝道:“要想杀人灭口吗?哼,你还得回去车卫那里多练十年!”
辛龙生聚拢目光,定睛一看,只见是一个黑衣汉子,脸上险森森的毫无表情,嘶哑的声音十分难听,竟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
辛龙生打了一个寒噤,强自镇定,说道:“好,你是什么人,说吧!”
那人打了个哈哈,说道:“你我早已会过面了,你却不知道吗?我就是那天在知府大人的花园里给你传话的人!”
辛龙生这才恍然大悟,心道:“哦,原来他就是车卫派来监视我的那个人。”
“你把我引到这里有何指教?”辛龙生大惊之下,吸了一口气,问道。
“嘿嘿,我是来请问你的,你要不要我给你圆谎?”那人说道。正是:
只因曾作亏心事,至教疑鬼又疑神。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