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臻明明和左彧辞约好今日相见,可到了傍晚仍不见他的身影。
她支着下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无聊地摆弄着系统刚给她发的好感度30的奖励。
那是一颗明黄色的药丸,轻轻嗅有一丝奇异的香气,闻久了有些熏人,其余的同上次一样仍是一切属性未知。
桑臻将它塞进香囊里,接着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又敲。
窗外落日熔金,远山含黛。残阳如血,云蒸霞涌,凄艳的霞光铺满广阔天际,斑驳的红云卷起卷落倏尔匆匆归去。
桑臻痴痴望着霞光,晃了晃脑袋:“难道他忘记了?”
系统运用自己在原书中学到的起承转合情节冲突,说道:“不能吧,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桑臻皱了皱鼻子,“呸呸呸,你别乌鸦嘴。”接着从善如流地哼了两句好运来。
突然一道匆忙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来人是云涧。
她神色仓皇,一进屋就喊道:“小姐!那个奴人出事了!”
桑臻:“······”
还真给说中了。
系统默默不说话了,它委屈地用机械臂捂住了不存在的嘴。
桑臻紧跟着云涧的脚步往浮生堂赶。
一路上听云涧的复述,她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事说不大吧也不大,说不小吧却也不小,简单来说,就是她的后院起火了。
昨日授剑大典后,整个仙门都流传着桑臻对左彧辞另眼相待的流言,于是乎她的那群侍女中的某几个不乐意了。
同是讨桑姑娘欢心的,怎么偏偏他一个奴人得了优待。
不爽,很不爽。
她们便一起寻了个由头找上左彧辞,此时正将他团团围住想教训他一番,这几人气焰嚣张在明薇堂里大声密谋,这才被云涧知晓,她心道不妙便立马来找桑臻了。
云涧一边说着,话语间都是对左彧辞的担忧,昨日她虽没在落梅峰亲见桑臻庇护左彧辞,但那日她临走时却分明看到桑臻对左彧辞笑。
从那笑里,她知道桑姑娘对这个奴人是不一样的。
左彧辞只是一个失了修为的废人,授剑大典能赢想必也是桑姑娘施压,若与正经的修者交锋必是讨不了好,云涧如是想到。
桑臻闻言心头一跳,脚下步子不由得快了些。
云涧暗暗称叹,桑姑娘对左彧辞果真是不一样,似乎是生怕他落了下风受了伤。
本来桑臻确实是担心左彧辞受了旁人欺辱,可不知怎的无端地回忆起他那日所说。
“我可以握剑夺刃。”
桑臻忽然蹙眉,这句话如一句魔咒在她心上盘旋,那时左彧辞的表情平静中夹杂着一丝意外,他意外桑臻帮他,因为他从不奢望他人相救。
左彧辞是个极狠的人,他手中的剑无论是对准旁人,亦或是对准自己都绝不会留情。
而这几个女子却偏生去寻了他的晦气,左彧辞并非坐以待毙之人,或许她该担心的是明薇堂的几个女子。
思及此,桑臻脚下生风,连云涧都有些跟不上她的脚步。
云涧迷茫地看着桑臻的背影,心中不解:就这么在乎吗?
谁都知道槐安峰的桑姑娘懒倦柔弱,如今却为了一个奴人方寸大乱,便是对尊主也不曾见她这般。
一个大胆的念头从云涧脑中一闪而过,她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甩了甩头。
如果真是这样,那尊主该怎么办?
红木门简朴不失雅致,匾额上的三个字写尽风流意气,桑臻却无心欣赏。
一门之隔,仅是站在这里她就已经嗅到浓重的鲜血气息,那股不安蔓延最终笼罩住她,桑臻骤然停住了脚步。
系统察觉桑臻心潮起伏:“宿主,你怎么不进去?”它有些着急,身为洗心革面的攻略系统,它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点。
桑臻低低唤了声云涧:“你先走吧。”
云涧不解地看向桑臻,抬眼却发现她面色泛白,正紧紧咬着下唇。
她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云涧怔怔应了声,她一步三回头,直到视线里望不见那道烟粉色的背影,终是离去。
站在原地的桑臻深吸了口气,纤弱的手指在堂前的仙鹤铜环上驻留了许久,那样式有些硌手。
桑臻一把推开门。
叶影疏疏摇曳,悄然而至的夜色如吞噬人的凶兽般阴森可怖,头顶缓缓初生的尖月像一把即将抵在颈项的利刃。
浓重的血腥味四散,最令人胆寒的并非是血,而是零落的断指,女子细小的指节甚至还潺潺流着血。
上一次干净寂寥的堂内此时铺满鲜血,刺鼻的腥气冲入桑臻的鼻间。
左彧辞站在树下,苍白的手指漠然地用帕子擦拭着书中染血的长剑,他仿佛很是爱惜此剑,来来回回直至刀刃不染污血才停下。
他如肆意虐杀的魔煞,露出狰狞獠牙,森然尖齿落在恶意闯入者的白骨上。黑色的气运蝴蝶团团将他围住,琉璃瞳隐隐有血色蔓延。
桑臻面色惨白,两腿微微打颤,生生止住了要迈进屋子里的脚:“你······”才说出一个字,她就禁不住干呕了两声。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此等惨状,也是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是原书中的反派。无论是左彧辞屠尽同门,清沅堂与群剑相对,落梅峰欲杀刘武,她都没有这般心颤。
因为她不曾亲眼所见,于是刻意忽略,而他也收敛几分,这才使得他们间筑起诡异的连结。
左彧辞如锁定猎物般视线紧紧定在她身上,那眼神中仍带着未散去的杀戮气息。
他先是一怔而后眼中恢复些许清明:“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不知是否是桑臻的错觉,他好像并不高兴。
左彧辞声音凝涩,桑臻眼神中的惊惧和身体无意识的轻颤,他看得一清二楚。
墙外婆娑树影在两人间摇晃,光影斑驳惨淡。
桑臻眸中是显而易见的害怕,对上那样的一双无措双眼,令他忽然很想解释什么,他缓缓向前一步沉声说道:“我没有杀她们。”
所以,请不要再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了。
桑臻如一只受惊的兔子慌乱向后退了一步,过于惊慌以至于差点将自己绊倒。
左彧辞顿住,风拂过他的发和流苏,暮色里侧脸的剪影萧瑟孤寂。
桑臻扶住门框,心生退意。
左彧辞是书中的大反派,他对旁人并不会手软半分,今日杀的是旁人,明日就会是她。
那三十二点好感度在杀戮面前显得脆弱不堪。
系统战战兢兢沉默了许久,忽地说道:“桑······桑臻,还愣着干什么,赶赶赶······赶紧跑啊。”
业绩什么的都得先向后放放。
毕竟没人告诉过他宿主会不会被攻略对象反杀啊,它怀揣着这个疑问火速在桑臻脑中画了个逃跑路线草图,而后连滚带爬地跑去主世界找人解惑去了。
“宿主,你千万挺住啊,我很快就回来!有32点好感度在,你嘴甜点,他一定不会对你动手的!”
系统哭爹喊娘的破锣声音远去。
桑臻并未如它所想转身离开,她指尖紧紧抠住门框,用力到指节泛白。
她颤抖地开口:“她们······是如何对你的?”
左彧辞早就做好了她转身离去的准备,听她这么说反倒不知所措了。
他敛眸垂首,明明是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他却恍恍惚惚记忆不明了。
女子们尖锐的责骂同往日景象隐隐重叠,左彧辞心生倦怠:“你都看到了,既然怕我就走吧。”
他并不想杀她。
桑臻说不出是心中是什么滋味,脑中有些零碎的东西莫名串联起来。
系统说她喝下毒药时是左彧辞救了她。
而在落梅峰左彧辞本有机会杀刘武,却连刻意伤他的心思都没有。她不知道那几个女子对他做了什么,按云涧的说法想必来势汹汹,手段狠绝,他断了对方指就代表着饶了她们性命。
她不知从何生出的勇气缓步走到他面前,两人间距离愈来愈近,直到清楚地看见左彧辞的双眸她才停下。
“她们对你做什么了。”桑臻想知道这个答案,她想知道左彧辞是不是真的如书中所说是个嗜杀的疯子。
左彧辞轻轻笑了一声,眼中却没有笑意,唇角的弧度危险冰冷:“那重要吗?上一次你问我会不会杀了你,我现在回答你,会。”
“那个下毒之人我也知道她是谁,你要猜猜我对她做了什么了?”他继续说道。
······
这一回桑臻果真站定沉默了,夜色里分辨不出她是何表情,左彧辞眉目上扬,恶劣地翻了翻剑身,一道泠泠剑光从桑臻面上飞快闪过。
见她仍不言不语,左彧辞心生烦意,他欲转身离去,袖口却蓦然被什么东西扯住。
桑臻如往常般拉住了他的衣袖。
“若让我来猜……”她眸光波光粼粼,比之灼灼月色更甚。
“我猜那几个女子一定使了手段。至于我被人下毒,归根到底与你并无关系,可你偏偏要对下毒之人动手。”
“左彧辞。”桑臻唤住他。
“你是在替我报复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