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臻如来时一般掷出瞬影珠,转眼间就同左彧辞落在槐安峰主屋前的空地上。
“哗啦。”桑臻刚一落地就觉着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掉下来。
她才低头看了眼,那东西就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拾起。
左彧辞墨眉轻扬,捡起那本书后,似笑非笑地念出书名:“落跑甜心:腹黑师兄爱上我。”
坏了,这不是玄妙宗主硬塞给她的那本书吗?
桑臻面泛红晕,露出不自然的神态,她抬手就要把书抢回来:“你还给我。”
虽然不知道书里写了些什么,但光看书名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书。
谁知左彧辞长臂微抬,书悬在桑臻头顶,却偏偏是她够不到的高度。他悠哉游哉地翻阅起了其中的内容,疏懒地掀了掀眼皮。
没看几页,他的表情略微奇怪,蓦然把书合上后,看向仍扑腾个不停的桑臻:“小姐平日里······爱看这样的书?”
裹在鹅黄氅衣的雪白小团子眼睛黑亮亮地瞪着他,或许是觉得桑臻微恼的模样有几分趣味,他轻轻抬手摁住了她的脑袋。
察觉到自己的举动后,左彧辞眸色渐冷,立马收回手,他正要把书还给桑臻。
桑臻胳膊都举酸了,见左彧辞以身高欺压她,当下便收回了手:“你很喜欢看?那就送给你了。”她理了理衣袖,满脸的不以为然,余光瞥见左彧辞又是奇奇怪怪的脸色。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也许这就是她对大反派心理健康教育的第一步。
言情话本不就是两性教育的范本之一,这本书名字是狗血了些,但话糙理不糙啊。
于是方才还羞耻得不行的桑臻突然一脸忍痛割爱的表情,语气十分慷慨大气。
“这是我多年珍藏的孤本,我最爱的一本,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最好跟着书里的男主角好好学习一下什么叫温柔体贴,什么叫端方有礼。
左彧辞:?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竟有一丝无措。
“阿臻。”身后陡然出现一道声音,打破了两人间诡异中带着和谐的氛围。
是沈行舟。
左彧辞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将书捏在手中转了面封皮。
桑臻也意外地看向沈行舟,不知道他此时来做什么。
左彧辞见到来人顺势就要跪下,桑臻拧了拧眉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你跪他做什么?”
桑臻内心不停敲着木鱼:沈行舟啊,我这是又给你积德了。
沈行舟倒也不在意这些虚礼,只是径直看向他们两人纠缠在一处的身影。
似乎······太近了。
桑臻什么时候和一个奴人这么亲近了?
他白衣出尘肃容而立,周身自有威严之势,“桑臻,同奴人间须有分寸,你不该······”
这些话三年下来桑臻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原书里只说男主温润清直,怎么没提他还有絮絮叨叨的属性。
“沈行舟,你这么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教育我一番?”桑臻扶额,太阳穴突突直跳。
沈行舟听出桑臻话语间的不耐,微微一怔,桑臻极少用这样生疏的语气同他说话。
他缓了缓神,声音有些生涩,这才说明来意:“我是来同你说下毒那件事的。”
言罢他看了眼左彧辞,发现此人并没有识趣地离开。
而桑臻似乎也没有这种意识,她一脸莫名地等着他的下文,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把话说完。
“事关重大,他在这里······”沈行舟无奈地开口。
这是要赶左彧辞走的意思。
!
系统心中警铃大作,立马跟桑臻嘀咕道:“宿主宿主,你可千万不能遂了沈行舟的愿啊,这可是你表露对左彧辞特殊之处的大好时机。”
潜台词:这可是它赚业绩的大好时机。
桑臻明眸里满是不解,理所当然地说道:“他又不是外人,没什么不方便的。”
见沈行舟眉头紧锁,桑臻猜到他又要开始大断念经了,当即急促地咳嗽了两声,黑亮的眼睛泛出一点泪花,她掩面断断续续咳着,身子自然地半倚在左彧辞身上。
左彧辞刹时浑身紧绷,少女厚重的衣物下柔软的身躯若隐若现,带着苦涩的药香融入他的气息里。
“我身子骨弱,随身没人照顾怎么行,沈郎,你也不想我晕倒了都没人扶一把吧。”桑臻张口就来,成功用道德绑架让沈行舟无话可说了。
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他们二人身上挪开,沉沉说道:“下毒的事有了些眉目,不过具体的还要再细细查查,不日就能知道此事结果了。”
桑臻随声应道:“嗯嗯好。”
他本以为桑臻会连连追问,可她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倒让沈行舟一时没话了。
他想再说些什么,瞥见左彧辞手上的那把剑,他一瞬间面露讶然。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桑臻要来的那本名册,添上的竟然是左彧辞的名字。
他心绪烦乱,竟有些方寸大乱之感,再看他们二人只觉得颇有些刺目。
沈行舟当即扬袖离去,脸色泛青。
“你好像并不是很想知道结果。”左彧辞同桑臻拉开些距离,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是要将她置于死地的毒,如若不是他的血,桑臻绝无活下来的可能,可她却对此事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甚至冷静得有些异常。
“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要害你?”他轻轻说道,尾音中无端透出蛊惑之意。
“不想。”桑臻果决地回答道。
左彧辞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果断,兴味地摩挲着剑柄:“为什么?”
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她知道要杀她的人是女主啊,她吃饱了没事儿干去找女主的麻烦。
但是明面上桑臻还是装模做样地说道:“我这么招人恨,有人要杀我再正常不过了,这一个个找下去得找到什么时候,找不到就算了呗。”
这倒不是她乱编的,原书中曾提过恶毒女配因性情恶劣,幼时遭过不少毒害报复,也正因如此玄邡道君才愈发将她看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不过桑臻穿书而来的这三年,除了女主外还未曾遇上旁的要报复她的人,否则每天光是生死时速都够她忙的了。
左彧辞眸色沉寂,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桑臻未曾察觉他的异样,笑嘻嘻地叮嘱他明日到主屋来找她,她决定从明日开始对大反派进行心理健康教育,为他阴晴不定的叛逆期换换天气。
待左彧辞走后,桑臻惊觉自己漏了些什么。
她猛戳系统:“怎么样怎么样,我刚刚表现得不错吧,好感度涨多少啦。”
系统不知该不该打击她这突如其来的积极性,最后沉痛地说道:“涨了1点。”
“一点是多少?”
······
“就是1个点。”系统小声回答。
好啊,还不如摆烂呢。桑臻捂住脑袋哭唧唧。
一轮弯月斜斜倾挂在夜空中,细碎的星子寥寥辉映,暮色四合,长夜冷寂。
浮生堂内,少年正翻看着手中的书,他不知怎的目光长久地凝在这一页。
白日的高高束起的马尾此时慵懒散落,他清绝的轮廓映在窗边,恍若一副浓墨重彩的画。
左彧辞摩挲着纸页,琉璃目流转潋滟。
那书中正写道:
······
傅懿被众人举剑相对,曾经的同门此时露出狰狞面孔,一个个恨不得将他抽筋埋骨,当场斩杀。
傅懿心中悲戚,一时不知该怨命运不公还是顾影自怜,他分明可以杀了他们,却不知为何下不去手。
到了此等地步,他竟还奢望那一丝同门之谊。
生死紧迫之际,一个熟悉的青衫少女忽然从阵法外闯进来,她拦在他面前:“大师兄!”
那是,小师妹。
小师妹是掌门之女,因屡屡在同他比试时败下阵来,见了面往往便是一顿冷嘲热讽。
众人没料到姜雪会突然出现,收敛了杀气后,呵道:“小师妹,你快点离开,若是不走别怪师兄弟们刀剑无眼。”
傅懿垂眸:“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平日里总是为难他的姜雪此时眼中隐约有泪,她强忍泪意,颤抖着握紧了他的胳膊:“大师兄,我是·····来救你的。”
傅懿瞳孔紧缩,耳边风声呼啸。
为什么会是她?
眼看众人手中的剑已重新对准他,若是姜雪再不离开就会与他同受剑阵。
傅懿艰难地说道:“你不该来这里,我是叛道之人。”
他是叛道的罪人。
姜雪眼中蓦然燃烧起了一把火,使她的眼比天上的星还亮,她望进她眼底,一字一句说道:“大师兄,你没有做错。”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傅懿怔住,从来没有人同他说过这样的话……
······
左彧辞合上书,没再往下看,他喃喃自语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对流苏耳坠在他耳下泛出醒目的红。
他突然笑出了声,笑意里有极浅的悲凉。
书中的傅懿是个同他一样天生血脉有异的少年,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傅懿找到那个救他的人了。
而他······
左彧辞低垂眉目,红烛泣泪,暖色映得他面庞如玉般朦胧柔和,他脑中无端浮现出桑臻临走时说的那句话“你可要好好学习此书”。
不知为何,他收了唇角弧度,但那双一贯淡漠的浅瞳里却有一丝暖意。
夜半,桑臻正懒洋洋地和系统看完一部科幻大片,互道晚安后正要入眠。
她裹紧被褥,睡意沉沉。
突然系统抽风般来了句:“好感度+1。”
???
桑臻摸不着脑袋,仅仅琢磨了一秒,就放任自己翻身睡去。
原来不是系统抽风,是左彧辞又抽风了。
睡着前的那一瞬,她倦怠地想着,大反派的心思还真是琢磨不透,心理健康教育刻不容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