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陈若风形容狼狈,心里那叫个有苦说不出,待两颊的酸胀之感褪去,他才勉力说道:“桑姑娘莫生气,方才是我鬼迷心窍胡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想他修道三十载,除了在命剑之事上遭遇不顺,从未如今日一般窘迫,更不要说还要对一个小丫头片子客客气气的。

他闭了闭眼,好一阵子才平缓了急促的气息。

桑臻在仙门身份极为特殊,从前有玄邡道君相护不说,现在还有沈尊主对她百般顺从,她手上的灵珠更是威力惊人,单拿哪一样出来都是他一个支脉弟子无法招惹的。若真是惹桑臻不悦,回去必然使父亲勃然大怒。

桑臻决定将自己骄慢蛮横的形象贯彻到底,她没好气地轻哼了一声,“我就是真放在心上了,你又能如何?”

陈若风脸色煞白,根本没料到桑臻如此不依不饶,他耳闻左彧辞不过是她的奴人罢了,何至于一个奴人这般上心。

系统想着弥补一下先前的失误,重新夸了夸桑臻:“你现在倒是比以前演恶毒女配的时候更像反派了。”

天地良心,它真的是发自内心的赞美,结果桑臻并没有显得很高兴,她听完小脸垮了垮。

桑臻:_(:з)∠)_ 为了攻略反派,站在正道的对立面是我的宿命,我理解。

玄江宗主捻了捻花白的胡子,起了个头把事情引回正题上:“那这场······该是算谁输谁赢?”他拿不定主意迟疑地开口,眼风扫了扫桑臻,有些无奈。

虽说陈若风违背了比试规定,差点伤了左彧辞性命,但怎么看这场都是他更胜一筹。

玄妙宗主轻扬衣袖姿态优雅,抿了抿唇接过话:“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刚刚从袖子里引出来的是毒气?”她冰凝般的双目直勾勾看向陈若风。

陈若风一僵,艰难地一字一句说道:“各凭本事,有······有何不可。”话虽如此却分明有些心虚。

玄妙说这话本也不是为听他辩解的,她只是用余光扫了扫玄清,见那性情耿直的老头果然脸色变得难看,不动声色地偷偷朝桑臻飞了个媚眼。

现在为小情侣的爱情助力,将来喝喜酒的那天就有机会坐上主桌,嘻嘻。

桑臻根本没察觉到玄妙百转千回的内心,默默和她对视一眼,而后用宽大的袖子做遮掩,给玄妙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玄清此人刚正不阿,脾性风清气正,最是厌恶那些在比试中动小心思的人。哪怕陈若风嘴硬说各凭本事,但在他这一关便是已经输了。

方才左彧辞被陈若风冻住双臂,剑脱手时,玄清就已经面露败兴之色,这会儿听说陈若风还使了毒,愈发不悦。

难怪左彧辞突然浑身僵硬,不能动弹,原是被他施了毒气丧失了知觉。

本以为能看到纯粹的剑法之决,没想到竟这般无趣。

他不耐地拧眉,眉心一道深深的沟壑显现 :“呵,这胜者的名头你不嫌丢人便拿去,老夫上了年纪心却还没盲,断然看不上这等小人行径,为了一个赢字竟连道心都弃之不顾,绝不是我仙门正道所为!”

此话一出,场上顿时鸦雀无声,就连桑臻也暗暗收回了心中刚打的腹稿。

陈若风迎着众人难言的目光,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咬咬牙看向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少年。

少年发丝略微凌乱地贴在面庞上,玉白肤色上乌发缠绕,尤显昳丽。

这场上之事分明与他息息相关,可他却置身事外般面色清疏,他心口的血迹融入黑衣里,若不是地上残余的血渍,竟连受伤与否都难以分辨。

陈若风神色恍惚,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术法绝佳,却在命剑之事上屡屡受挫,每每见人剑法卓绝不由心生羡慕。

可他也并非冲动之人,但遇上左彧辞,观他不动如山不愠不怒,反倒心生怨怼想将他踩在脚下。

见陈若风神色有异,桑臻怕节外生枝,悠悠说道:“想断输赢还不简单?我记得谁要是认了输便算是输家,那我只问一句。”

她目光锁在陈若风面上,手中状似随意地把玩着两颗熠熠生辉的灵珠。

“陈若风,你认不认输?”桑臻眉似远山,淡粉的唇瓣如盛开的娇花,两颊梨涡若隐若现,她分明眼含笑意,却让人心生不安。

陈若风听出她话里的威胁之意,眉目无力地垂下,眼中闪过一丝愤懑不甘,“我······认输。”

一方认输,事情就此尘埃落地。

场上的人纷纷散去,走时还议论纷纷着,陈若风也被人扶起回了幕山,四位宗主也要离去了。

桑臻本想对玄清宗主道声谢,谁知他好像看出了她的意图,仍是傲娇地冷哼了一声,再一转眼人就消失不见了,完全不给她留说话的机会。

玄妙宗主一把揽住桑臻:“臭老头就这脾气,你谢他还不如谢我。”

桑臻知道玄妙那句话是有心帮她,心有感激,规规矩矩正要道谢,玄妙摆了摆手后勾住了她的手指:“好啦好啦,小桑臻,真要谢我的话,就带上你的小情人改日来我千叶峰做客。”

仙门事情繁杂她无法多留,于是指尖法芒微动,身形在原地逐渐消散。

临走前玄妙还恋恋不舍地给桑臻留了句:“过几日,我送份大礼到槐安峰,保管你喜欢,记得验收哦~”

桑臻:······

总觉得会是份让人惊吓的大礼。

落花微拂,暖风吹面。轻风过,大片大片的白梅花瓣簌簌而下,远远看去繁盛若雪,却又透着清淡的花香。一整朵饱满的梅花转旋落在桑臻的发间与大氅上,和她衣衫上的花枝图案遥遥呼应。

左彧辞捡起孤零零的废剑,剑上沾染着他的血,他未曾看见鲜血入剑,猩红光华流动于剑身一闪而过。

他走到桑臻身边,两人蓦然眸光一触。

下敛的睫羽如蝶翼微微颤抖,他捻住桑臻发间的梅花,那花被他在指尖揉搓碾碎:“你本可以不出手的,和他再比一场也没什么。”

桑臻急着定下输赢,大费周章为他争废剑,似是比他都更在乎些了。

桑臻挑眉,有些不解:“哦?所以你准备怎么赢他?”

左彧辞淡淡说道:“他那一剑送过来时,我可以握剑夺刃,他不会料到的。”

别说是陈若风想不到,桑臻也想不到他竟是准备空手接刃,以脆弱肉身硬生生迎白刃。

光是想想就是无比血腥的限制级场面。

桑臻蹙眉,陡然想起他右掌的那道伤:“你伤都没好,还想着徒手接刃?”桑臻说着朝他掌心看去,却发现那伤口早日愈合,连一丝疤痕都看不出。

左彧辞握紧手掌,遮开她的视线,神色淡了些。

桑臻愣愣说道:“这药膏这么管用吗?”有一丝天真的困惑。

左彧辞眉眼缓和了几分,抿了抿唇,应道:“小姐的药确实很管用。”

桑臻怔怔点头,心想玄邡道君留下的果然都是好东西。

明黄发带伴着她的脑袋一跳一跃,她看向他心口的伤,略微苦恼地垂下眼:“我再早些出手,你就不用受这道伤了。”

在高台之上,她只远远看到陈若风那一剑刺向他,黑衣掩盖下竟连伤口如何也难以分辨。但现在左彧辞面色如常,大抵是伤得并不重吧。

左彧辞眸色沉沉,眼中情绪晦暗不明,他突然问道:“小姐方才是在寻什么人?”

“什么?”桑臻还没反应过来。

他耐心地解释道:“比试前,你在找谁?”

桑臻没察觉他话中的深意,随声应道:“没什么啊,我就是随便看看。”

左彧辞脚步一顿,眸子黯了黯。

撒谎。

桑臻不解地回过头,见他仍站在原地不动,自然地摇了摇他的衣袖:“你怎么了,是伤口疼了吗?那我们快些回去吧。”她或许未曾注意到这个略微亲昵的动作。

她仰头看他时,白皙的颈项弯起柔韧的弧度,既柔软又脆弱。她水润透亮的眼睛里满是赤诚之意,似乎很担忧在意他。

“我们。”这个字眼如一根针刺毫不留情地钻入他的心脏。

左彧辞从这种反常中蓦然醒觉,不明白自己在较什么劲。

其实桑臻要找什么人,同他并没有关系。

总有一日他要离开邝阳仙门,带着经年不散的缠身恶意埋入他的衣冠冢,又或许在途中便化作无字碑。

他看着桑臻扯住他衣袖的纤细手指,漆黑的衣料衬得那指尖越发白得醒目,他声音喑哑而克制:“我没事。”

桑臻直觉左彧辞此时情绪古怪,她悄悄问系统:“你说他这是怎么了?明明心事重重却又什么都不说。”

系统思忖许久,才下了定论:“孩子青春期到了。”

这还真是桑臻未曾设想的道路,她仔细想了想,忽然认真问左彧辞:“你今年几岁?”

左彧辞不知道她来哪出,默了许久才答道:“该是十七了。”

这句话之后桑臻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她摩挲着下巴,心中思量着。

十七,情绪不稳定,思维跳脱,还真是有点那么回事了。

桑臻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看向左彧辞的目光里愈发包容和慈爱。没想到攻略大反派,还要关心他的心理健康情况,此事她虽然不甚擅长,但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系统:“你积极得很异常。”

桑臻遮遮掩掩:“哪有哪有,这还不是为了任务应该做的。”

“你是觉得好玩儿吧。”系统无情戳破她虚伪的外衣。

桑臻理不直气也壮:“关爱青少年,人人有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