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彧辞听到桑臻唤他便依言转过身,他步伐轻快朝桑臻走来,黑衣衬得他身姿挺拔、瓷肌若雪。
桑臻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为什么刚刚一冲动把左彧辞留下,为什么想着幡然醒悟、痛改前非,摆烂它不香嘛?
不怪桑臻惧怕左彧辞,实在是原书里的深渊魔主的形象太过恶劣。
桑臻当时草草翻过原书后,男女主又臭又长的裹脚布爱情就被她抛之脑后,给她印象最深的反而是以一己之力担起了整本书反派KPI的深渊魔主。
传说此人相貌丑陋、天生恶意缠身。没人知道他成为魔主之前的经历,只知道有一日他蓦然出现在凶残魔人的聚集地--深渊。
别人是被魔人撕碎,而他撕碎了魔人,据说他轻轻打个响指便横尸遍野。
危害四方的魔人对他惧怕不已,只好奉他为主,他领着魔人将人间陷入地狱之境。
邝阳仙门作为天下仙门之首斩除妖邪,自是当仁不让,尊主沈行舟与道侣江婉合力诛杀,最终一剑杀死了深渊魔主,赢得了天下人的敬仰爱戴。
现在系统说左彧辞就是深渊魔主,那也就意味着,在原书里只出现过一次的路人甲左彧辞,并未在清沅堂就被沈行舟杀死。
那日沈行舟祭出命剑给了左彧辞一击后,本欲同旁的弟子一同使出万剑阵。
万剑阵威力无穷,专用以处决穷凶极恶的弟子,万剑如心,痛不欲生,自邝阳仙门创派以来,从未有人能从万剑阵下逃脱,可左彧辞偏偏做到了。
也就是说,哪怕那日桑臻没有救下左彧辞,他也并不会死去,他会沿着原书的轨迹而行,一步一步走上他铺满荆棘罪恶的高座。
阴差阳错之下,她竟硬生生改变了原书的情节。
若是从前,桑臻对左彧辞确实没那么怕,虽然他是本书气运之子,黑化值100%,但他只是原书里的一个炮灰路人甲,路人甲意味了戏份极少,同她一样,再如何也不会对书中的轨迹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如傀儡一般被框在限定的框架里,无法越矩。
可他若是反派那就不同了,作为书里的万恶之源,他自是随心所欲,况且身上还叠了一层又一层的BUFF,她真的毫不怀疑左彧辞会一个不爽把她嘎了。
左彧辞在桑臻面前停下,他微微垂首,如玉的额角鬓发温顺地垂下,香甜中带着苦涩的气息钻进桑臻鼻间。
在桑臻面前他总是这样乖顺而无害,可得知他在原书中的行径后,桑臻便觉得他小白花的面具下藏着嗜血的凶兽,等哪一日他的对手松懈,他就会将其拆骨入腹。
桑臻不自然地畏缩了一下,长睫扑扇、眼神闪烁。
系统好心地提醒:“宿主,昨天晚上你还壮士割腕般说你不怕他,现在这个反应是不是太割裂了点?”
“昨儿是强装出来的,现在是本色出演。”桑臻答道。
系统:得,还以为是真不怕呢。
桑臻这副模样实在太容易引起大反派的警觉了,为了降低桑臻对左彧辞的恐惧感,系统灵光一闪:“宿主,可是刚刚你将死之际是他救了你,这说明他应该对你没有恶意吧。”
嘎?
桑臻仰起脸,澄澈的眼里映出少年清俊面容。
是他救了我?
系统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当时那情况多危急,在你命悬一线的时候,他突然出现,不过我去了趟主世界,没有看到他具体怎么救的。”
它很识趣地抹掉了左彧辞当时站在一旁凝视桑臻,半晌没动作的行径。
不利于完成任务的事,我们系统就当没看见好啦,嘻嘻。
左彧辞轻轻俯下身,薄唇轻启。
从他的嘴型桑臻就知道他又要喊出那两个字了。
桑臻内心羞耻,于是缓缓眨了眨眼睛,诚恳并带着请求意味拦住了他:“你叫我名字就好了,真的。”真的一口一个主人的叫,好像她有什么恶趣味一样。
少女的模样温软,直直看过来时令人不自觉心软。左彧辞似乎在学她,也缓之又缓地眨了眨眼,说道:“小姐。”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他唇齿念出却别有一番缱绻之感,似乎他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但她还是一阵猛点头,生怕左彧辞反悔似的:“好好好,这个也行,就这个了。”
少女的脑袋点了又点,苍白的脸上透着病气无法遮盖的明媚,黑亮水润的眸子里藏着一切美好之物,例如枯木逢春,荒山之花,例如他遥不可及的微晕晨辉。
不知为何左彧辞轻轻笑了笑,这是桑臻第一次见他露出浅显笑意。他潋滟双眼里水波流转,上挑的眼尾摄人心魄,轻轻一笑便是冰消万物融。
桑臻不由得看得有些呆了。
系统看不下去了:“桑臻,擦擦口水擦擦口水,看你没出息的那样······”
桑臻被美色所惑,正处于不清醒的状态,便依言用手抹了抹唇角,这才发现她根本没流口水。
她羞恼地放下袖子,白皙的面上泛出不自然的红晕。
左彧辞这回笑意更甚,竟忍不住笑出了声,难得带着纯粹的笑意。
丢死人了丢死人了,桑臻在内心疯狂尖叫,尴尬地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再把土填严实了。这世上最尴尬的事,一定有痴迷美色被人逮了个正着。
她强行把眼睛从他身上挪开,心中默念了好几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我很好看?”左彧辞慢慢悠悠地开口,红色流苏坠在耳边,更显殊丽诡艳。
桑臻诚实地回答:“好看,特别好看。”
这回反倒是左彧辞一怔,他永远给人深沉危险之感,极少有这样不自在的时候。
系统忽然在桑臻脑子里兴奋地说道:“好感度+1+1+1······”
桑臻也不知道系统究竟喊了多少个+1,她只是脑袋晕呼呼地看向左彧辞,心里犹疑,还真是难度一颗星的任务啊,就这么容易?
她刚刚也没做什么,似乎只是夸了大反派长得好看,难道说左彧辞是个极其在意容貌的爱美之人,喜欢别人夸他的相貌?
桑臻试探地开口:“你的眼睛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这一回左彧辞却蓦然收了笑意,目光下敛,好半晌才说道:“小姐逗弄人的话,又岂能当真。”
他怎么忘了,这位仙门明珠最擅长的便是讨人的欢心,她身为主人自然不需要讨一条狗的欢心,因此她逗趣奴人时所说的话,也不过是供她取乐罢了。
自以为触碰到云端又狠狠跌入地狱的滋味,左彧辞早就尝过了很多次了。再当了真,才是愚不可及。
桑臻无措地发现眼前人表情逐渐冷淡,然后他又恢复到先前的样子:“小姐留我便是要与我说这个?”他面露讥嘲之色,不知是在讽自己还是她。
桑臻无意识地扁了扁嘴。
嘤,男人心还真是海底针,尤其是大反派果真喜怒无常。
“·····没什么,你回去吧。”桑臻被褥拉过头顶把自己蜷进去,声音闷闷的,摆出十足的赶人姿态。本来还想着关心一下左彧辞的伤势,算了,懒得再问了,下次再说吧。
房门被关上的“吱呀”声传来,待左彧辞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桑臻“噌”一下把被子里翻出来,“刚刚好感度加了多少。”
系统感动得两眼汪汪:“宿主,已经到10了!”不愧是星级最少的任务,这才没几下进度条就动了十分之一,谢天谢地,这一回它的业绩总算能保住了。
桑臻摸着下巴咋了咂嘴,眼里闪过促狭笑意,男人算什么,任务才是神!
这一下又能够她躺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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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明月高悬,明薇堂里此时安静极了,栀子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疲惫地叹了口气。
邝阳仙门有一大主脉与七大支脉,栀子本是阴山一脉的弟子,但由于桑臻所在的槐安峰处于主脉地界,仙气充沛,她便自请来服侍桑臻。
这一年多来,她发现桑臻并不像旁人所说那般乖戾狠毒,反倒是懒散温和,因此她每日的差事也算是容易,不过阴山的修炼并不能落下,她每日在槐安峰与阴山间来往,回来的时候常常已至深夜。
栀子捏了个法诀,准备将烛火点燃,但不知为何烛火没有如期亮起,她以为自己太累捏错了法诀,便准备再次将烛火点亮。
“啧。”黑夜里传来一道声音。
栀子脊背一凉,浑身收紧,低喝一声:“什么人!”
她手下动作微变想要唤出命剑。
就在这时,满屋的烛火骤然亮起,烛火映出栀子惊慌的脸,而她也看清了这人。
红色流苏耳坠及肩摇曳,微暖的烛光衬得他面若冠玉,背后的暗色使得少年意气里泄露出几分阴郁。
“嘘。”左彧辞苍白的指抵在唇边。
栀子脸色难看,她手握命剑眼神戒备:“你来这做什么?”
左彧辞轻轻笑了笑,“自然是想查查那下毒之人。”
“下毒的事自有尊主来查,与你何干。更何况此事与我无关,便是尊主来了我仍是这样说!”她毫无犹豫地抽剑而出,剑指左彧辞。
左彧辞逼近了几步,似乎浑然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废人,“我是小姐的奴人,她的事自然与我有关。”
“我对小姐用心真切,不仅救了她,还势要查到此人让她泄恨。反倒是你推三阻四,莫非和什么人有所勾结?”他凤目微眯,故意放柔的嗓音尤显诡异,“救了她”三个字他咬字得极为清晰。
栀子没有忘记是左彧辞救了桑臻,也是他把这名头给了自己,她才能够逃了尊主的责罚。看他认真的神色,栀子绷紧的后背松懈了几分:“你······你想问什么。”她的剑微微下撤。
“小姐的药是由谁负责的?”左彧辞开门见山。
栀子答道:“小姐的药是由尊主的人负责,我们明薇堂的侍女不过是做跑腿的活。”
左彧辞眸光微闪,口中喃喃:“尊主······”
栀子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哼一声:“尊主一向视小姐为明珠,怎么会加害于她。只不过是小姐的药里有一味珍贵草药,名唤茗草,这药须由修为深厚的弟子倾注功力方可食用,尊主座下弟子英才无数,这才让尊主那里的人每日备好药汤,再由我们的人去拿。”
沈行舟在仙门中威望深厚,掌事公道,不少弟子都拥护于他,栀子也是一样,言语间极为袒护他。
左彧辞若有所思地颔首,没再为难栀子,道了声“多谢”便径直离开。
见他离开,栀子松了口气立马关上门。
不知为何这个奴人分明已没了修为,可他周身的压抑感仍让人避无可避,令人心慌。
左彧辞慢慢走进寂寥夜色里,黑夜将他的轮廓融化,仿佛他本就是从无尽深渊而来的不详者。他眸色沉沉,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上扬的眼尾弯起好看的弧度。
尊主,弟子。
这两个字眼在他心中翻滚。
他蓦然想起清沅堂沈行舟断他仙根时,有位弟子曾站在门外寻沈行舟。
她声音轻柔道:“师尊,弟子听说您今日为桑姑娘的事耗费不少心神,为您备下了养神药。”
桑姑娘三个字从她口中念出来有股微妙的别扭。
而他又太清楚这种明明嫉妒到发狂却又表露不在乎的语气。
年幼之时为争得师父的另眼相待,他宵衣旰食彻夜未眠练剑,同门表面称他艰苦,背地里嘲他作势,到头来还是得了师父的一声“蠢材”。
从那之后,他再不曾深夜习剑。
左彧辞出来之时同那弟子背过而对,不曾看到她的脸,却听到沈行舟唤她。
“江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