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桑臻回来后亲自安排左彧辞进了浮生堂,让他一个人独享一个庭院。
槐安峰的侍女们多被安排在明薇堂,由于人多,颇为挤嚷。众人皆以为桑臻会将左彧辞丢在哪个破落的小屋子里,毕竟他是个身份卑贱的奴人,不值得多加费心。
可结果却与她们的猜测截然不同。
有的人不禁心里妒恨,可一想左彧辞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桑臻玩死,以命博富贵,也是可怜,心里便也就平衡了。
晴日明朗,山色空明,日光之暖将冰冷的寒气驱散,即便在冬日也显出几分温暖之意。几只麻雀挂在枯枝上,叽叽喳喳地晃着脑袋。
明薇堂的侍女们正抢着要去给桑臻送药,送药的活轻便还能讨得小姐欢心,不过按照上次她们斗剑排好的顺序,这回该栀子去了。
栀子满脸笑意,接过尊主的人送来的汤药,稳稳当当地端起,朝着主屋走去。
浮生堂内,院落里的积雪被清扫干净,左彧辞正在空地上凭空练剑,高马尾随着动作划出优美的弧度,黑色的发带卷起卷落,满是恣意风流。
他的剑落在清沅堂了,那是他幼时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废剑,在命山时没少被同门讥嘲,便是这把废铁剑伴了他多年,不过现在他身为奴人,自是没有佩剑的资格了。
少年一招一式比划着,身姿轻盈,黑衣下摆飞扬翩跹,剑势愈发狠厉,手下动作破空凛风,硬是将无形之剑舞出有形之感,其中带着志在必得的凌厉。
没多久,近处传来的惊恐叫声,纷纷嚷嚷的声音此起彼伏,那是从明薇堂传来的动静。
左彧辞耳力极佳,他面不改色地继续手下的动作,直到他听到她们话间频频提到“小姐”二字,听着像是桑臻出了什么事。
他眸光微闪,手下动作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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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臻屋外围了一堆侍女们,她们都不敢上前,生怕担责受了牵连。其中几人匆匆忙忙地去通知了沈行舟,剩下的便惶惶不安地挤在外头。
栀子扶着桑臻软软的身体,心中惊惧,后背早就被冷汗濡湿。
药是她端来的,可是她分明只是想在桑臻面前露个面,讨桑臻欢心,现在出了事,她定是逃不了尊主的责罚。
她在脑中回忆了几遍,都想不明白药怎么会出问题,桑臻的药一向是由尊主的人负责的,她们只需要每日交接递药,便是这等小事竟也出了差错。
栀子一手揽着桑臻,一手凝聚起灵力,手中白光乍现,拼命地往桑臻体内输送真气,妄图保下她的性命。
如果桑臻就这么死了,不管毒是不是她下的,她都逃不了干系。
忽而,黑色的衣服映入眼底,不知何时,她身边站了一个少年,浓密的眼睫在他眼下投射出一道阴影。
他低低唤了声“桑臻”,桑臻似有所觉地掀了掀眼皮后,又阖上了眼。
栀子泪眼婆娑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他是桑臻新收的奴人左彧辞。
栀子警觉地护住桑臻,生怕左彧辞要对桑臻不利。
谁知他静静地凝视了桑臻许久,久到旁人不知他究竟在思虑什么时,如花一般娇艳的唇瓣轻轻吐露出几个字:“我能救她。”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栀子一人能听见。她瞳孔睁大,不知该不该相信他。
“不过你要说人是你救的。”他的表情淡漠,但笃定的语气恍若料定了栀子不会拒绝。
栀子当然不会拒绝,她间接导致小姐出事,责罚再所难免,若是能够将功补过,在尊主那里还能求得转圜。
她死死咬住下唇,眼神仍狐疑地看着左彧辞。这么好的立功机会,为什么他要让给自己。
左彧辞面色冷寂孤矜,救不救桑臻对他来说似乎不值一提。
栀子顾不上那么多,咬着牙应了。
得了答案的左彧辞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唇角,然后俯下身蹲在桑臻面前将她打横抱起,他修长的手指青筋盘踞,那手紧紧禁锢着她的纤腰,另一只手则揽在她腿间。
少女面色惨白气息微弱,乌黑的长发从他臂间倾泻而下。
左彧辞将桑臻放在柔软的床榻上,罗帏轻轻放下,遮住了外面的一切。
他静静端详了桑臻许久,久到在虚空里急得团团转的系统忍不住大喊:“大哥,你再不救人小桑臻就要魂归西天了!”
本来系统已经准备去主世界求救了,听到左彧辞说能救,它才准备留下来看看,想着气运之子说能救想必是真能救,结果磨蹭到现在左彧辞还没开始救人。
系统等不了了,火急火燎地就往主世界赶。
它走后没多久,左彧辞似是从幻梦里醒过神,他不急不忙地用牙将食指咬破,鲜血从指尖冒出,伸出手指放在了桑臻的唇间。血浸润了她的唇,桑臻的睫毛轻轻动了动,唇瓣无意识地轻轻吮住了左彧辞的指腹。
左彧辞轻轻一颤,如含霜雪的眉目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眼看桑臻就快醒来,他才收回了手,而指腹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
外头传来嘈杂动静,侍女们纷纷跪下高呼“尊主”,左彧辞神色微动,将帘子放下,跟着栀子向外走去。
“桑臻······桑臻!”
桑臻一醒来听见系统哭丧一般的声音,那声音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赶都赶不走。
“别吵了,让我再睡会儿。”桑臻不耐烦地说道。
“宿主,你再睡就醒不过来了!”
心脏微微一痛,桑臻零散的意识终于渐渐回到身体里。
她一睁眼就看见了头顶熟悉的图纹,看来是赌输了,她没能回家,不过好在人还活着。
系统语调急促,“宿主,我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在你昏迷的期间,我向主世界汇报了情况,它们已经为我升级了系统。”
桑臻浑身酸软,仍带着疲倦:“哦,那挺好啊,所以现在有提供美食功能吗?”
“你觉得呢。”系统没理桑臻的插科打诨:“主世界告诉我,我们的任务还有补救的机会,它们已经将我打造成了好感度攻略系统。”
桑臻惊得从被褥里弹坐起来:“这才一会儿没见,你就给我找事儿。”
救命啊,本以为任务失败就失败了,居然还要补救。这什么攻略好感度系统,该不会让她攻略沈行舟吧,若是像以前那样敷衍地走走剧情,她还勉强可以,真要让她攻略沈行舟,把女主放哪里。
系统知道她不情愿:“宿主,这次完成任务不仅能保你回家,还会附赠你一个大礼包。”
“好感度达到相应的阶段,还可以解锁独家礼物哦。”
桑臻不为所动:“哦”
“忘记告诉你了这次的任务难度只有一颗星哦。”系统带着哄骗的意味幽幽说道。
桑臻来了兴致,这么一听好像也不是不行,攻略沈行舟那还不是熟能生巧,从前被迫走剧情的时候,什么送糕点送手帕等等她可没少干,“……突然觉得我又可以了。”
“对了宿主,你这次要攻略的是······”系统急匆匆地想把话说话,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床帐蓦然被一双修长的手卷起,来人面色沉静,一身白衣胜雪。
沈行舟目光难言地在桑臻身上逡巡着,少女一向病弱的面容此时愈显苍白,她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的时候甚为柔美,单薄如风,脆弱如纸。
若不是侍女及时救下桑臻,加上她服用的毒剂量过少,恐怕他再也见不到桑臻了。
桑臻以为会在沈行舟脸上看到遗憾的表情,遗憾她这个小魔头怎么没死,可是沈行舟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想到系统刚刚说的话,桑臻清了清嗓子,用甜腻的声音娇滴滴说道:“沈郎,你怎么才来看我,人家身上好痛哦~”
系统:······有没有可能我还没说完呢,这孩子嘴怎么就这么快呢。
沈行舟眉头一跳,觉得自己突然冒出来的那些伤春悲秋之感很可笑,他轻轻蹙眉,清冷之姿愈发高不可攀。
他沉声说道:“桑臻,受了伤还不安分点,整日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桑臻早就料到了沈行舟的说法,无趣地撇了撇嘴,视线随意地向后看去。
沈行舟身后跪了几排侍女,她们俯首战栗,惟有一人跪在最后。
他独独没有低着头,那双琉璃目直勾勾地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即使与她目光相撞也未曾挪开,他唇瓣轻启,无声地念了两个字。
桑臻的脸泛起红晕,神情中带着几分尴尬,顿时也没了讨好沈行舟的心情了。
左彧辞念的是“主人”二字,她仓皇地移开视线,心想回头一定要让他改了这称呼。
系统终于等到了一个空隙,于是见缝插针地说道:“宿主!快听我说完,你这次要攻略的人是左彧辞,是左彧辞!不是沈行舟!”
啊?
桑臻怔住,呆呆地张开嘴,面上浮现出奇怪的神色。
沈行舟见桑臻模样怔愣,自知惹了她不快,看她还没恢复过来的柔弱之态,便放缓了语调轻声说道:“你好好养着身子,下毒之事我定会彻查清楚,待事情水落石出我再来看你。”
言罢他拂了拂袖子,转过身对着跪着的侍女们厉声斥道:“和此时有关之人本尊一个都不会放过,谁要是在其中动了手脚便做好受诫责的准备。”
他重重甩下了袖子,眉间含了些微怒气,犀利的目光从栀子身上打了个转,栀子不禁把头埋得更深了。
将将出门之际,他瞥了眼摸样乖顺的左彧辞,少年高束马尾,形容殊丽,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沈行舟几不可见地皱眉,当年执一柄铁剑孤战群英,一袭黑衫斩尽锋芒的少年,那个站在他前面的第一剑,如今却修为尽失的跪在他脚边,倒真是世事难料。他收回目光推门而出。
沈行舟走后,侍女们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却因怕桑臻责罚都惊惊颤颤地不敢离开。
按理说这时候桑臻定会吐槽一番沈行舟,吐槽他嘴上说得好听查清真相,等到查到女主江婉身上的时候可不就熄火了,但是显然桑臻还没从自己要攻略左彧辞这件事中缓过神。
桑臻略微回神挥了挥手让侍女们都下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屋外走,左彧辞走在队伍的末端,他正要迈过门槛,身后传来传来桑臻的声音:“你留下。”
对于自己的新晋攻略对象,桑臻接受度很快,换个人罢了,她决定照样送温暖关怀一下。
结果难得积极一下就惨遭滑铁卢。
此时系统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宿主你猜怎么着,左彧辞他就是本书的反派,书里那个行事乖张作恶多端的深渊魔主你还有印象不,就是他啊,怎么样是不是很惊讶······”
桑臻的脑子里充斥着“反派”两个字,眼看着左彧辞离她越来越近,桑臻心里呵呵一声,咬牙切齿地对系统说道:“每次留一句话憋着,可把你显着了。”
她现在何止惊讶,简直是惊吓惊恐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