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臻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好家伙,她救了左彧辞,黑化值还升满了。
荒谬,太荒谬了。
桑臻决定把锅先甩出去,于是呜呜咽咽地埋怨系统:“都怪你,误导我认错了人,要不然我现在就该回家了。”
豁。
系统也憋了一肚子气:“你还说我!是不是你说沈行舟气运不同凡响,还是书里的男主,再三肯定他绝对是气运之子!”
桑臻来劲了:“你是高科技智能,是系统唉,你怎么没发现不对纠正我?”
这句话直接戳中的系统的痛处,它平生最痛的就是自己是个没什么用的系统,带了一堆娱乐模式,正经完成任务用的就没几个。
“嘤,都怪我,都怪我好了。”系统说不过她,只好哭唧唧。
“行了,谁也别说谁了。你和我都心知肚明,都是想着任务和走剧情能直接兼得,我是想顺利回家,你是想赚你的KPI,为了图个省事,结果都翻车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桑臻拿开枕头,注视着头顶繁复纠缠的花纹,心里乱糟糟的。
“叩叩······”屋外响起有规律的敲门声。
桑臻以为是侍女,“进来吧。”
此时天色已晚,乱云翻涌卷起暮霭,飞雪漫漫落满枝头,冷冽的风呼啸而过。
左彧辞关上门,将寒冷的风雪阻隔在外。
他一进门就看到少女望着头顶发呆,他也向上看去,那里绘着一只凶恶的猛禽俯冲而下,一口咬住了兔子的脖颈。
屋里很暖,少女穿得单薄,杏黄色长裙被她卷到膝上,露出一大片的瓷白肌肤,雪白的双臂抱着翠绿色的枕头,衬得愈发娇嫩欲滴。
他眸色里涌动着晦暗不明的情绪,紧紧握住手上的食盒,那把手正巧嵌在他受伤的手心。
桑臻只觉得这侍女不错,体贴上道,她夸了一句:“你还挺细心的嘛,天冷,东西放下就速速离去吧。”
系统颤颤地提醒还盯着天花板看的桑臻:“你你你······你看看那是谁。”
桑臻不解地准备坐起身,就听见来人用沙哑得厉害的声音低低唤她:“主人。”
靠。
吓得她差点从床上栽倒在地,桑臻眨了眨眼睛:“你叫我什么?”
左彧辞乖顺地重复了一声:“主人。”
他已经换上了干净的淡青色素袍,乌发用松松垮垮的发带系着,发上还沾染着未融化的雪花。微暖的晶石灯映着他玉似的面庞,长睫垂下淡淡的阴影,耳下的红色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端的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气运里的染血蝴蝶已经不见了,围绕着他振翅的都是白蝶。
褪去白日里的戾气,此刻的他如一朵沾着朝露的小白花,洁白无暇。
桑臻被美色晃了一瞬的神,回过神时左彧辞已经要往地上跪,桑臻哪里敢让他跪。
这是气运之子,会折寿的好吗。
她连鞋都顾不上穿,将他扶起,她的手指触及他的手腕,这才发现他身上冰凉极了。桑臻顺手接过他手上的食盒,把东西放在了案桌上。
“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什么主人,这也太奇怪了吧,桑臻沿着这个词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不可描述的东西,她内心尴尬地抠脚。
系统忍不住出来刷了个存在感:“宿主,你的知识储备还真是,额,丰富。”
桑臻耳朵通红:“闭嘴。”
左彧辞腕间似乎仍停留着桑臻指腹的触感,转瞬即逝的温暖滑腻。他垂首掩去眸中情绪道:“我是您的奴人,自然该称您主人。
桑臻一时语塞,只好随意寻了个话头:“你······你身上怎么那么凉。”
修道之人都有仙根护体,可左彧辞却腕间冰冷。
他淡淡说道:“我已被废去仙根。”
那时,左彧辞昏倒在地,桑臻本想直接唤侍女将他带走,但沈行舟说左彧辞伤势过重,恐性命垂危,不如先让他给左彧辞疗完伤再送过来,桑臻没有修为也不通医术,当下便同意了。
可沈行舟怎么会放心桑臻身边留下一个穷凶极恶的弟子,左彧辞将命山一脉全部杀尽,如此性情如此修为,若不废去他的仙根,恐怕对桑臻不利。在给左彧辞疗完伤后,他就将他仙根寸断,从此左彧辞便是废人一个。
桑臻这时才顿悟,为什么她救了左彧辞,他的黑化值不降反升,虽说已是无法补救,但她还是很在意这一点。
原来是沈行舟废去他的修为,斩断了仙根,使他以后再无法修炼。
或许此时的她在左彧辞眼里就是一个玩弄人心的骄横大小姐,一面说救他,一面又将他推入地狱。哪怕事情是沈行舟做的,他也会觉得是她授意的吧。
桑臻的心情突然有点糟糕。
系统听到桑臻在心里疯狂输出国粹,“讲文明树新风,桑臻,淡定淡定。”
桑臻:“草,合着这三年来我这恶毒形象是一点儿都没变。今天费心费力救人,好家伙,回头沈行舟那个狗东西就背刺我。”
就是真的很气啊啊啊啊啊啊。
左彧辞敏锐察觉到桑臻低落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在桑臻面前摆开。
桑臻根本吃不下饭,苦恼地捧着脑袋,然后瞥见左彧辞受伤的手心,“你的伤,怎么样了?”
少女支着脑袋,神情柔软,似乎很是关心在意他。
他将手掌翻过来,遮住伤痕:“已经没事了。”
桑臻不信,她挪坐到床榻边上,“你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左彧辞不肯,把手放在了身后。
想来自己在左彧辞心中的形象已经够糟糕了,桑臻娇眉一挑,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道:“伸出来。”
眼前的少年似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便依照她的命令走上前来。
左彧辞的气息笼罩住桑茗,他身上竟然有股香甜的味道溢出,像是桑茗爱吃的夹心棉花糖,软糯糯甜滋滋的,夹杂中一丝苦涩,煞是好闻。
他摊开手掌,宽大的掌心纹理清晰,掌纹错综繁杂,正中横跨着一条极深的剑痕,依稀可见皮肉下的森然白骨。
桑茗看得脸色发白,涌出不适感。
左彧辞早料到她看不得这个,便蜷起手掌。
然而桑茗却从床上跳下去,在房间最左边的箱箧里翻找了一顿,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瓷白的小瓶子。
她走进左彧辞身旁,执起他的手将其展开,而后拔掉小瓶子的塞子,细细地把粉末在他的伤口上涂匀。
系统惊诧地叫道:“宿主,你是不是离他太近了,他现在的黑化值是百分百,你也不怕他一下把你的脖子拧断。”
它已经脑补出了桑臻的一百种死法。
桑臻快被系统烦死,“你怎么这么聒噪。”但还是被它说得颈项一凉。
两人此时靠得极尽,左彧辞感受着桑臻的手指在他掌心勾画,粉末撒在伤口处激起火辣辣的刺痛。
少女的几缕发丝缠在他指尖,他的鼻间盈满她身上的草药清香,他略微一低头,就能看见少女如雪似酥的胸脯,和柔韧曼妙的纤腰。
左彧辞喉结滚动,他不自然地把目光落在了桑臻的身后。
她为他敷药的模样极为认真,似乎在做这世上第一等大事,半点马虎不得。
“你不怕我?”他听见自己哑声问。
桑臻的手指轻轻一顿而后又涂抹起来,“为何要怕?”
左彧辞觉得这个问题太奇怪了:“我杀了命山上下所有弟子,包括我师父。”
“好了”,她充耳不闻,只是细细地给他上完药,把小瓷瓶也塞进了他手里。
桑臻这才自顾自地说道:“这药对修仙之人不一定管用,不过现在你和我都是凡人了,效果应该还不错,现在赠给你了。”说完她笑起来,小梨涡浅浅的。
左彧辞垂首注视着掌心的小瓷瓶,半响未曾说话。
还是桑臻从门边拿出一柄油纸伞递给他,“夜深雪重,你早些回去吧。”
他沉沉应道:“谢主人······赏赐。”
桑臻蹙眉,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却在他推开门撑起伞时,桑臻突然说道:“你记得我,对吗。”
左彧辞动作不慌不忙,他注视着面前无尽的寂寥夜色,惟有微泛莹光的雪地添了一抹异色,他眯了眯眼:“我不懂你的意思。”
桑臻默了默,冰冷的风擦过她的面庞,卷起她的发,她的鼻腔被灌满了刺骨的寒意:“我不怕你。”
她在回答他先前的问题。
“所以你会杀了我吗?”
这是两个完全没有因果关联的存在,但桑臻却将它们联系在了一起。
左彧辞并未答复会或是不会,徒留一地沉默。
“早点休息吧。”他阖上门向外走去。
“宿主,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系统在旁听了半天,早就憋不住了。
桑臻轻哼一声,卖了个关子:“不告诉你。”
“那你今晚上别想听歌看电影了。”
“别别别!”桑臻直接滑跪。
“ 你真的没认出来他吗,他不就是三年前尊主选拔大赛上,那个出尽风头的第一剑。”
“竟然是他!”系统惊讶道,为了挽尊它找补道:“我们系统关注的都是有关任务的重要人员,他那时分明只是个普通的炮灰路人甲,谁能注意到他?”
“说来真是奇怪了,那时他的气运分明和旁人没两样,反倒是沈行舟格外不同,否则我们也不会认错任务对象了。”
桑臻无奈地摊手:“那我也不知道了。”说来惭愧,她在清沅堂看见他脸的一瞬就认出了他,这还是因为他令人惊叹的美貌。
那一年她于高台之上果断地选了沈行舟,但是眼睛却有自己的想法,由于左彧辞长得太好看,她没忍住偷偷多瞄了他几眼。
没人能想到那时何等意气的小少年后来竟成了杀师灭道的仙门罪人。
系统叹气:“那他估计更恨你了,难怪你今晚这么努力地献殷勤。”尊主之位人人觊觎,更别说当时是左彧辞更胜一筹,可桑臻偏偏选了沈行舟。
桑臻挑灭燃烧跳跃的烛火,屋子里一瞬间暗下来,惟有晶石散发着淡淡的暖光。
其实她怎么可能不怕,她给左彧辞敷药时强忍着浑身的颤抖,生怕他看出她只是个纸老虎。桑臻没有告诉系统,她那么做,还有一丝愧疚情绪作祟。
她仍记得,小少年满怀期望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她是唯一的救赎。
可是她,狠狠碾碎了他的希望。
·
天色大亮,暖阳明媚,层层叠叠的云雾散去,远处青黛山色披上了一层剔透雪衣,白与青重合洇染。
槐安峰的主屋里桑臻刚刚用过午膳,她坐在桌旁,静静等待着。
她心跳如鼓,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今日就是女主献上毒药,恶毒女配身亡的日子,也是她原先准备回家的日子。
“宿主,你真的要喝下那碗毒药吗?”系统不由得担忧起来。
桑臻从昨晚纠结到今日,直到剧情节点快来临,心中的答案还没得出。
门外一侍女轻轻叩门:“小姐,该用药了。”
来了。
桑臻心中一凛。
侍女推门走进来,将药碗放在了桑臻的面前。药还热着,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热气。
桑臻因从小病弱,每日午膳后都要用一碗补药,这么些年来从未变过。
她轻轻端起药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桑臻稳住心神,纤细的手指拿起汤匙,在碗中搅了搅,褐色的水面不甚清晰地映出她清秀的脸。
“我······要喝吗?”桑臻恍惚地问系统,又像是在问自己。
系统:“要不,咱不喝了?”它犹犹豫豫地开口,话还没说完,桑臻已经舀了一匙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
“我就喝一点点,要是回不去,到时候应该也还能救回来。”
系统:······你真是个大聪明。
很快一丝血迹从桑臻嘴角蔓延开,她心口处泛出惊悸痛感,一阵头晕目眩袭来,双眼逐渐涣散失去焦距。
“小姐!小姐!”侍女惊恐地扶住桑臻软软滑落的身体,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桑臻会出事。
眼前的少女此时面色苍白,身体轻颤,逐渐失了生气。
桑臻昏昏沉沉坠入黑暗时,就听见周边吵吵闹闹的哭喊声和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桑臻!”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于是费力地掀开眼皮。
她的视线模糊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在她头顶晃动的红色流苏,它们杂乱地缠绕在一起,昭示着来人的匆忙。
左彧辞,他怎么来了?
桑臻心下疑惑,而后便再也支撑不住地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