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宋葭葭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今日这几盘看似平平无奇的家常菜,却出乎意料地好吃。

辣椒小炒肉,洋葱爆鱿鱼,芦笋虾仁,鱼香肉丝,宫保鸡丁,丝瓜白玉菇肉片汤……每一个菜都色香味俱全,比起她在剧组里的盒饭,那凄凄惨惨的几片白菜和萝卜,实在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些饭菜的原材料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看似都是些家常菜色,但每样菜都带着股奇妙的鲜美。

就连最普通的大米饭都犹若白玉般晶莹剔透,色泽透亮,透着沁人心脾的香气,一颗颗浑圆的米粒饱满,口感香糯,软绵而细腻。

她虽说穷,但偶尔也会改善生活,去下馆子打打牙祭,那些菜论说也是有手艺的厨子炒出来的,可赶今天饭菜的味道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宋葭葭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油嘴,饱得瘫倒在太师椅子上面,只觉得食物堆积在胃中,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吐出来了。

[怎么会这么好吃呢?真是奇了怪了。]宋葭葭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雪貂吭哧吭哧地从饭碗里爬出来,胡须上还沾着油花,摇头晃脑地解释道[这些食材看似寻常,可都是灵气蕴养长成的植物,名唤灵植。就连你吃的鸡鸭鱼猪肉,都是从小吃着灵植长大的,它们的肉质也变得极其鲜美多汁。再者厨子的手艺应该也不错,才能做出这样美味的饭菜。]

宋葭葭用手帕擦着雪貂皮毛上的油渍,十分满足地感叹道[就凭这里的伙食,恐怕不到三个月,我就要长胖十斤。]

雪貂嫌弃地移开脑袋[喂,这可是你擦过嘴的!]

小桃则将几摞只残余着油渍的空盘子收进食盒里,感叹道:“小姐你从前那般嘴挑,今日是怎么了,这可是三人份的饭菜,您竟吃得干干净净。”

宋葭葭又打了个饱嗝:“这么好吃的饭菜,我实在是不舍得浪费。”

修为抵达金丹之后便可辟谷,而身为元婴期的修士,小桃更是早已不需进食:“您不是还有位同门师姐么,怎么不邀约祂用膳?”

“我问了,祂不吃。”吃的太饱的宋葭葭有气无力地挤出一句话。

刚才吃饭前宋葭葭还是出于礼貌提了一嘴,女主连霁只是冷淡地摇了摇头。

宋葭葭猜测只有自己这个炼气期的小渣渣需要进食,虽不知女主的具体修为,但想来应该已经早已辟谷。

反正她和这个女主也不算熟,更何况以后她们可是对立面的,宋葭葭倒是巴不得离这个白莲花女主远远的。

吃得饱饱之后,小桃提着食盒告辞,而宋葭葭的脖颈上围着雪貂,在府邸之中的庭院里散了几圈步,没见识的她兴奋地欣赏着眼前这座华夏风格的古建筑。

错落的庭院遍布曲折游廊,甬路相衔,山石点缀,其间佳木葱茏,奇花烂漫。

而远处则是亭台水榭,假山鲤池,高阁竖立。宁馥当时想安排仆役同住,便总共修建了大小宫殿四五十座,玉阙星闱,无比的阔绰奢华。

宋葭葭甚至怀疑宁馥直接把他们这个朝代的皇宫搬了过来。

消食得差不多了,宋葭葭驮着雪貂,慢吞吞地便往最中心的楼阁走去。

那是自己的寝殿。

毕竟这座硕大的府邸都是由自己的便宜爹娘修建的,宋葭葭自然是住在最奢华的主殿。

而那个不需要吃饭的白莲花师姐早已不见踪迹,也不知道去哪个旯旮角落到处晃悠了。

刚走进自己的寝殿,四下无人,宋葭葭不用再压抑本性,忍不住兴奋地叫出声,撒丫子欢呼跑进去:“这是我的房间?我从来没住过这么豪华的房子。好宽敞,好漂亮!”

寝殿明显已经被人打理过了。

入目便是一张羊毛和绸缎织成的巨幅手工栽绒氍毹地毯,殿内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各式各样的家具皆是由价值千金的鸂鶒木制成,桌案柜架,画屏绣墩错落有致。角落的香炉氤氲袅袅,有檀木清幽的香味,盈满鼻翼,盈满衣袖。走廊之处则有满绣屏风和璎珞纱帘隔开好几个房间,风起绡动,珠帘飘荡,如坠云山幻海。

就连床都是宋葭葭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千工拨步床,但却更加豪华,床边有着围栏、挂檐及横眉,床上面则铺着锦被罗帐,柔软的云绸犹如水色荡漾。

天色已晚,镂空的雕花窗棂之外是深沉如墨的夜色,殿内却是灯火通明,上百支蜡烛被摆放在寝殿四周,橘黄色的暖光摇曳晃动,映照得室内犹如白昼。

之前逛园子的时候宋葭葭就亢奋激动了一路,雪貂已经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直接从宋葭葭的肩头跳下来:[你怎么为着一点小事就这么开心?]

从吃饭开始,宋葭葭扬起的嘴角都没掉下来过。

她已经从最开始的百般无奈,被迫接任务变得乐不思蜀了。

这任务的环境实在是也太好了,吃的是美味佳肴,住的是桂殿兰宫,宋葭葭觉得自己都快乐不思蜀了。

她像个第一次旅游的小孩子,一会打开自己的妆奁把玩着钗环首饰,一会坐在书桌上揪着毛笔磨着墨砚,一会则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看地砖里的金珠白玉装饰品。

“阿统,你说我结束任务的时候能不能扣一小块下来揣在包包里,带回我的世界?”

[别惦记着薅这点小羊毛了,只要你完成任务,组织给你发的钱你十辈子都用不完。]雪貂没好气地开口。

眼见雪貂蹦跶着小短腿正准备爬上床,却被宋葭葭一把捞住,气势汹汹地指责道:“你还没有洗脸洗脚,这么脏还想爬上床?”

雪貂愤愤不平地鼓起脸颊,用尾巴拍打着宋葭葭的手腕[我只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雪貂诶,这个壳子行事本来就不方便,你能不能别难为统了。]

宋葭葭义正词严地拒绝:“不行,任何人不洗脚都不可以上床。”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道:“你上床干什么?”

雪貂很想翻个白眼,奈何这个动作对于动物实在是太高难度[拜托,我要休息啊,谁跟你一样这么有精神,大晚上趴在地上一个人也玩得起劲。]

“休息?”宋葭葭满脸疑惑,好奇地问道:“系统也需要休息的吗?”

雪貂忽然像是被戳中了软肋,沉默了一会,才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高级别的系统自然是不用的,但我现在的系统老化,需要睡觉来充电以补能量。]

宋葭葭安慰般地摸了摸雪貂毛茸茸的脑袋,安慰道:“那你便早点休息吧,别难过了,等咱们完成了任务,你一定会变成最厉害的系统。”

眼看雪貂如蒙大赦,便要像道白色闪电似地蹿溜到床上,却还是被宋葭葭敏捷地提起后颈。

宋葭葭温柔地笑弯了眼睛,眼底却满是杀气,让雪貂忍不住瑟缩抖了抖。

“我说了,上床之前必须要洗脚。”

雪貂还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我没有脚,我只有爪子。]

“所以你的四只爪子,都别想逃。”

*——————————

一阵鸡飞蛋打之后,被搓的干干净净的雪貂还淌着水,像是遭遇了什么最恐怖的噩梦,疯狂地钻进了被窝里。

雪貂仿佛被恶人糟蹋了一般,四肢八叉地仰躺在床上,用两只粉嫩的爪子抱着自己[呜呜呜,统脏了,统不干净了……]

“阿统,你太夸张了,洗澡没这么可怕吧?”洗完澡的宋葭葭裹着浴袍瘪瘪嘴巴,突然想到了什么,紧张地问道:“统子,你是男貂还是女貂,啊不对,你是男系统还是女系统啊?”

[……系统是没有性别的。]

宋葭葭用毛巾擦拭着湿头发的手一顿:“你前面为什么沉默了那么久?”

雪貂却装作没有听见那般,竟然还有模有样地打起了呼噜。

宋葭葭无奈,也只好准备入睡,她故意用跳水般的姿势跳进床褥,雪貂挣扎着从宋葭葭的胳膊下爬出来,像是触电般弹跳起来[你干嘛,你要压死统啊?]

本来只是捉弄一下系统,这还真的提醒宋葭葭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突然想起来,我的睡觉的习惯确不太好,你睡的时候离我远些,不然我要是把你压成了一滩貂饼,就算统子你能复活恐怕也不太好受。”

宋葭葭给雪貂折出一个小毯子,把盘成圆滚滚一坨的雪貂放在枕头旁。

不得不说,系统选择的雪貂灵宠外形十分可爱,雪白蓬松的皮毛,粉嫩的鼻子和爪子,像小猫咪那般发出咕噜咕噜的呼噜声。

宋葭葭正准备躺下去睡觉,却发觉之前还认为十分漂亮的漫天辉煌的烛火,睡觉之时却无比的刺眼,她不得已只能披着件衣服又爬起来。

宋葭葭一边弯着腰吹灭烛火,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

“如果是其他人,使个小法术应该立马就能熄灭这些蜡烛了。小桃既然点这么多蜡烛,为什么不教教我怎么用法术熄灭烛火,啊不对,就算她教了,但我的修为这么低,恐怕也无法使用。天啊这么多蜡烛,等我一个个吹熄天恐怕都亮了……”

好不容易寝殿之内归于一片黑暗,宋葭葭这才心满意足地爬回床上。

但她第一天穿越,整个人都是亢奋激动的,实在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好想玩手机啊。”宋葭葭从床上坐起来,语气低落:“之前我还觉得自己很幸福,穿成了个仙二代大小姐,吃的好住的好,但现在我就后悔了,好想玩几把游戏,好想逛逛大眼仔……”

自言自语的宋葭葭忽然噤声。

她忽然觉得眼前如此黑暗的寝殿有些恐怖。

之前还觉得精湛工致的臻美殿堂,如今没有光亮,仿若张大嘴巴的怪兽。

仿佛是深受恐怖片的影响,白日里古色古香的家具,夜晚却透露着一股诡谲可怖。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响动,吓得宋葭葭惊叫出声,细听才发觉是没有关严实的窗户之外的细碎风声。

宋葭葭这次连衣服都忘了披,有些心烦意乱地过去关窗户。

镂空窗棂之外的风声拂过殿外繁盛的树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宋葭葭有些恍惚地多盯了几眼窗外,不再是从前那个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今晚无月无星,只有一片深邃的漆黑,浓得仿佛化不开。

宋葭葭只觉得四肢八骸充斥着一股寒意,手忙脚乱地往回爬:“阿统,我怎么觉得这里阴森森的,我有点害怕。”

没有任何回应。

宋葭葭呆了呆,忽然发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雪貂那细微的呼噜声消失了。

“阿统,阿统?”宋葭葭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子都起来了,她摸黑伸向雪貂所在的方向,然后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凉的尸体。

宋葭葭不敢置信用手提起浑身冰凉的雪貂。

她的声音捂在胸腔里,十分努力地才从嗓子里颤巍巍地挤出来几个字:“阿统,系统,你还好?”

“阿统你别开玩笑了,你不就记仇我给你洗澡吗,你别吓我了好不好?”宋葭葭的声音发颤,已然带着哭腔。

宋葭葭还抱着最后一点期待,将耳朵放在雪貂的胸口,期望着能听到雪貂的心跳。

然而耳畔却只有一阵死寂。

这是自己穿越的第一天,甚至还没有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与自己签订契约的伙伴就这么死了?

宋葭葭只觉脑海里仿佛被放了颗核弹,将自己的脑容量炸得不剩分毫,她一阵恍惚浑浑噩噩地站起来,空旷的大厅仿佛沉默的巨兽正要将宋葭葭吞噬殆尽,窗棂之外忽然又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像是有人用尖利指甲在挠窗纸那般。

宋葭葭捂住耳朵,可窗外细碎的窸窣声却一刻不停,仿佛有人的脚步声步步逼近。

对了,对了——宁馥说有可以通讯的法器放在乾坤袋里面,可是乾坤袋被放在哪里了??

————被她落在白天吃饭的前厅了!

宋葭葭冷汗直流,她没有穿外衣,赤着脚就跑向了殿外,一片黝黑之中,慌不择路的宋葭葭被门口一个矮小的杌子绊倒在地,宋葭葭猝不及防地狠狠滚落在地,一阵天旋地转之中,她下意识地喊叫出声。

尖叫声划破迢遥渺远的天边,却又很快归于死寂,仿佛被眼前深厚的漆黑所吞噬殆尽。

膝盖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应当是摔了个大口子,宋葭葭抿着嘴,龇牙咧嘴地站起来,身后传来微弱的光亮。

宋葭葭眯起眼睛,借着这微光看清自己膝盖上的伤口,果然是摔得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忽然她的表情变得惊恐起来。

这荒无人烟的,哪里来的光——

宋葭葭的嘴巴还没有张开,一道清冷的声音制止了宋葭葭还未喊出口的惊叫:“是我。”

发散着黯淡光晕的灯笼的旁侧,露出一张令人呼吸凝滞的容貌。

艳色绝世的美人微微扬眉,身侧是缓缓攀升的皓月桂轮。

刚才还厚重阴沉的乌云褪去露出一角月光,祂手提灯笼,缓缓走近。

素色的发带丝帛缠绕着发丝摇曳出涟漪缱绻的弧度,光腾月辉却仿佛匍匐于祂的脚底。而祂繁复的裙摆被晚风荡开,交叠错落,仿佛步步生莲,踏月而来。

“连霁……不是,师姐。”宋葭葭喏喏地唤道。

连霁轻应了一声:“怎么了?”

祂说话的方式有些奇怪,中间生硬地停顿了一会,才僵硬地又接上一句。

“我听到,你在叫。”

宋葭葭下意识地开口:“我的系——”忽然她反应过来,连忙咬住舌尖,顿时传来一股剧痛:“我的宠物死了。”

对于系统竟然没有活过一天就寄了,宋葭葭心底有难过。但毕竟才相处一天,宋葭葭和系统也没有非常深厚的感情。

此时此刻宋葭葭心底更多的是失去契约伙伴的慌张失措,对于自己前途的迷茫,和身处异世孤零零一人的孤单。

连霁沉默了一会,祂学做人类的行事作风安慰眼前的女人:“节哀。”

宋葭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呐呐点头。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连霁淡淡开口:“很晚,先回去歇息,我送你。”

宋葭葭却猛然身躯一颤,双手已经下意识地捏住了连霁的衣角,面对着偌大宫殿里的唯一活人,央求道:“不不不,师姐,我不要一个人睡,你可不可以让我跟你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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