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
重返蜗居生活感觉比原来更难受,跟福晋请示后获准每月的十五可以以进庙上香的借口出府一趟,虽然一个月才有一天,但总比没有的好。福晋和侧福晋们可以用妯娌间联络感情为理由自由出府,今天这家听戏明天那家请酒,说一声就可以出去,然而当侍妾的不过比奴婢的地位稍微高一点点,自然不需要联络什么感情,更加不值得男主人带出去充门面。据小绿说,当侍妾的别说一个月,就是半年没机会出一次家门也是有的。这么说来,福晋对我们还是挺宽容的。
好不容易到了十五这一天,报告福晋后我带着小绿,提着香烛来到了香山。
上香不过是个借口,我是个不信佛的人,选择来香山寺,不如说我更多的是想看香山的红叶,只可惜现在是春天,没有红叶看,但沿途林木茂密,景色清幽,行至静翠湖时,湖中碧水微澜,湖畔林木葱郁,山峦倒映在平静的湖水中,果真是名副其实的“静翠”。一路上经过翠微亭、璎珞岩,到达香山寺已近中午,幸好我事先让小绿准备了糕点才不至于挨饿。
现在的香山寺不过是个普通的寺庙,规模不大,据说是在乾隆年间才大行扩建,旅游手册中介绍的乾隆墨宝更不存在,因为此时乾隆都还没出生呢。
打发掉跟来的小厮,随着廖廖无几的香客,我和小绿步入庙中。小绿很是虔诚,见佛就拜,见我不参拜,小绿有些不满:“小姐,您怎么都不拜佛?”
我看着眼前那慈祥的观音佛像说:“如果人人都拜佛许愿,这些佛岂不是忙不过来吗?况且,如果心中有佛的话,不拜佛也知道,若是心中无佛,拜亦无用。”如果拜了他我就可以回到现代,我倒愿意拜上一拜,但这些不过是木偶泥胎,求他何用?
“小姐,您怎么能说这种亵渎神灵的话呢?”小绿忙对着佛像磕头,口中喃喃有词:“观音菩萨在上,我家小姐是乱说的,您大慈大悲,不要和我家小姐计较。”
我听了忍不住笑:“好了,小绿,菩萨才不会那么小气。”
为了让小绿不再唠叨,我接过小绿燃好的香火,插到观音佛前方的香炉中,一不小心,香灰抖落到手背,立时感到一阵炙热,我忍不住“啊”的一声低呼缩回手,再看时,手背上已烫起两三个小水泡。
“小姐。”小绿忙冲过来,紧张地抬起我的手,轻轻地吹落手背上残留的香灰,“小姐,怎么办?都起泡了,要是落下疤痕可怎么好?”
“没事,不就是几个小水泡吗?过段时间就好。”我挣脱小绿的手,把手凑到口边。
“怎么了?”身后转来关切声音。
我边吮着伤口边转过身,竟然是八阿哥。他只身站在我面前,门外的阳光从他背后照射进来,湿润如玉的脸庞,修长挺拔的身姿,淡定自如的神情,在烟雾缭绕下,他竟比寺中的神像更似神佛。
我微微发怔,真到小绿轻扯我的衣襟才回过神来。
“八爷吉祥。”
“免礼了。你没事吧。”他盯着我的手,淡淡地问,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
“没事,只是不小心烫到了。八爷怎么也来了?”这里还不是什么名川胜地,而且,这种时候他怎么会有空来?
“我的府邸就在四哥的旁边。”八阿哥问非所答。
那又怎样?我盯着他。
“我的人看到你出门了。”
言外之意他是特意来找我的?
“八爷是来找我的?有事吗?”
八阿哥没有答,转身缓缓走出寺门,我跟在他身后来到寺外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松树下。
“上个月,十弟到庄子找你了,没找到,他有些担心。”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对不起,我突然被叫回了四贝勒府,没来得及跟你们说,不过我有交待福伯留了话,他没跟你们说吗?”我解释,走得太匆忙,回到贝勒府后又找不到机会去告诉他们,总不能大咧咧地找上门跟他们说我回到四贝勒府了,欢迎他们到贝勒府找我玩吧。
“他说了。不过,你是不是还忘了告诉我们什么?”八阿哥往日温和的目光变得不可捉摸。
还有什么我没说?我有些不明白:“还有什么?”
他嘴边露出了丝落寞的笑:“你打算一直瞒下去?你好象忘了跟我们说你是四哥的侍妾,我们一直以为你只是个下人。”
他知道了?他调查过我吗?
“有什么不同吗?下人,侍妾,在你们眼里不都是奴婢吗?既然你们肯纾尊降贵地和一个下人交往,是不是侍妾又有什么不同?”
“十弟一天到晚的找你玩,九弟对你……”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下人,事情会简单很多,但你却是四哥的侍妾,于礼不该接触太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能不明白吗?这里是古代,女人和异性接触过多本就不应该,更何况是一个已婚的女人和她的小叔子(如果,我有资格叫他们小叔子的话)。不过,他非得提醒我这个残酷的事实吗?
“我明白,是我大意了。只是,在你们眼里我是你四哥的女人,但我在心里,我是我,你四哥是你四哥,我之所以和你们交往,纯粹只是因为我把你们当成我的朋友,而不是什么皇子阿哥。可能你觉得我的想法难以接受,但事实就是事实,我或许人是你四哥的,可思想还是由我自己控制。”这一番话在这种环境下实在说不过去,我郁闷,“对不起。九阿哥十阿哥都知道了吗?”
“还没有。”
“那你还是告诉他们吧,请你们原谅,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我只是想交几个朋友,如果你们觉得我不配当朋友,那以后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曾经和你们做过朋友。”唉,从今天起,我又只能和小绿做伴了。
八阿哥没有做声,只默默看着我。其实我知道他们的下场都不好,为了省麻烦,我不该和他们有来往,只能说是阴差阳错让我认识他们。虽然他们是胤禛的政敌,但并不表示他们就是坏人,只是因为他们的特殊身份,他们离那个位置都太近,若说谁处在他们的位置一点野心都没有那是假的,祟高的地位,无上的权力,这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
“我曾经怀疑是四哥安排你接近我们的。”他淡淡的开口,“现在我知道我想错了。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子,只可惜……”他轻叹,“希望你以后能像过去一样快乐。如果,”他停了停,看着我,眼眸里满是温情和真诚,“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们会帮你的。”
我能需要什么?我只需要自由,他能帮得了我吗?“我需要的,也许谁都帮不了我。”
从香山回来,我心情异常低落,郁郁寡欢,歪在房中的软榻上,拿出十阿哥从九阿哥处抢来的“棋子”细细把完着,忆起和他们一起饮酒下棋谈笑,那时我真的很开心。只可惜,开心的日子总是过于短暂。
装好“棋子”,又认真清数了我的私房钱,不知道上次九阿哥放在书局的钱是多少,我后来还去拿过不少书,书局老板都没收钱,想必数目不会少。还有那些燕窝,就算我倾家荡产也还不起,写了两张字条,装到信封里,再在信封上写上九阿哥十阿哥收,让小绿分别送到他们府里后,我更懒得说话了。每天坐在窗前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有一天睁开眼睛就回到现代,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午后,我无聊地趴在窗前的书桌上,窗外蔚蓝的天空中飘浮着朵朵白云,看着它们随着风儿缓缓地飘动,随手在纸上乱写:“
我是一片云
天空是我家
朝迎旭日升
暮送夕阳下
我是一片云
自在又潇洒
身随魂梦飞
来去无牵挂”
如果我能像白云一样自由自在地飞翔那该多好,即使在下一刻就被风吹散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有过这须臾的自由就好。
“在写什么?”一只修长的手抽起纸,胤禛看完,皱起眉,清冷的眼眸中升起不悦:“你每天都想些什么?而且,你写的是什么字?缺笔少画的。”
你们用的是繁体,我写的简体,在你眼里当然是缺笔少画了。
“爷吉祥。您回来了?”我无聊地打着招呼。
“有空不如多练字,如此懒散,成何体统。”胤禛训斥着,“你不会用毛笔吗?为何要用碳条写?”
“毛笔软趴趴的,太难写了,不小心还会弄得一身黑,还是碳笔好用。而且奴婢又不用考科举,练那么好干嘛,自己会看就行。”见他虽然在教训我,但看不出生气的样子,我无礼地顶撞他。太过无聊的生活,我快闷疯了,真怀念以前忙碌工作的时候。
“狡辩。”胤禛轻哼一声,“你去见八弟了?”
他是大内007啊,什么都知道。“上香时碰到了。”
“说了什么?”他装做不在意地问。
“没说什么。”我坐正身,懒得跟他解释,撕了片花瓶里插着的梨花花瓣放入口中,淡淡的清香中有丝淡淡的苦涩。
“怎么什么东西都吃。”胤禛不悦地挪开花瓶。
“爷很闲吗?”要不然怎么老有空往我这里钻?
“爷没你闲。”他又轻哼。
“我倒是不想闲来着,只是没事可干。”
“有空多练练字,也没见过你做女红。”他难得地和我闲聊。
“那更无聊。”
“你想干什么?”
今天这么好说话?“我想到处走走,看看外面美丽的世界。”不行了吧,我哀怨地扫了他一眼,又趴回桌子上。
“整天就会胡思乱想。”
不胡思乱想我还能怎样?
出塞
到了四月底,听福晋说康熙准备去巡幸塞外,胤禛随驾,因此忙得不可开交。康熙这次出塞几乎把所有成年的皇子都带上了,还允许带上福晋,所以这次的队伍很庞大。但不管如何庞大也不关我事,我依然种我的花发我的呆。
然而,出发前府里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福晋的贴身丫环突然病了。福晋身边少了一个服待的人,本来这也没什么,可福晋竟然说要带我一起去,说我懂事守礼,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是要我委屈点以丫环的名义跟去。这个决定一宣布,大家什么反应都有,最正常的就是吃醋,这种场面一般只有福晋有资格出面,可我一个小小的侍妾也能去,当然很多人心里都不畅快。不过,因为是福晋的决定,胤禛也没有反对,所以就成了定局。
我倒没什么,能跟着去自然是好,可以去透透气,说不定还能见上康熙一面,不去也没什么。小绿倒是很担心,因为她不能跟去,没道理丫环身边还有个丫环。
这次出行我是以四福晋丫环的身份出行,自然是寸步不离地跟在福晋身边。我们坐的是马车,在车上颠了十几天才到,差点骨头都颠散了。
到了草原,大家住的都是帐蓬,有先行部队准备好,福晋和胤禛住一个帐蓬,我和福晋的另一个大丫环叫夏荷的住一个账蓬,帮着福晋安顿好后我才能和夏荷回到自己的地方,福晋管教得很好,夏荷虽然口中按照福晋的吩咐叫我秋月,但对我礼貌有加,很多事都抢着做,我基本上除了陪福晋以外就不用干什么。有时我也想,夏荷这么能干,根本用不着我也行,干嘛要带上我,后来看到同行的其他福晋都有两个贴身丫环服侍,我猜可能是体制或者是排场所需吧。
刚到草原的第一天,康熙就率所有的皇子召见蒙古的众多王爷,女眷们可以趁机休息。过惯了舒适的生活,骤然这么辛苦,真有点不适应,一回到帐蓬我就倒下睡着了,直到晚饭时间才醒。
晚上,蒙古各部落准备了酒宴为康熙接风,众皇子和福晋奉旨参加,做为福晋的贴身丫环,我也有幸出席,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见到康熙,我着实兴奋了一番。因为人多,宴席设在露天的草原上,天天繁星点点,地上篝火垛垛,风中酒香、肉香、青草的清香混杂在一起,我满心欢喜地看着这本应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美景。
康熙端坐在主位,身著明黄的龙袍,脸上带笑,却又不怒而威,眼中精光全敛,温和而亲善,但浑身尊贵的气势让人不敢仰视,不愧是千古一帝,果然气宇非凡。
康熙旁边是随行的德妃、宜妃和密嫔,“嫁”给胤禛这么久,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的娘德妃,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左右,雍容华贵,但相貌就比宜妃差点了,看了宜妃才知道什么是沉鱼落雁,难怪能生出九阿哥这样的儿子来。
康熙下手右边是蒙古王族,左边是太子,大阿哥、三阿哥、胤禛等所有的皇子,还好胤禛排行老四,靠康熙比较近,年纪小的皇子们坐得远远的,视力若是差点的话连康熙都看不清。
已婚的皇子身边身边都跟着一位如花美眷。太子和太子妃跟我没关系,我只看了两眼,两个都长得不错,大阿哥、三阿哥两对夫妇就显得略逊一筹,五阿哥是九阿哥的亲哥哥,不过五阿哥没九阿哥好看,也许因为他像康熙多点,九阿哥像宜妃多点吧。八福晋郭络罗氏是安亲王的孙女,后台很硬,自然是神气得很,不过,单就她本人而言也是大美女一个,听说八阿哥是所有皇子中老婆最少的,想必她也是个王熙凤式的人物。九福晋就可怜了,嫁了个绝世美男,虽然她也很出众,但和九阿哥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十阿哥的福晋和他倒挺有夫妻相的,看起来也是很单纯、直率的一个人。十二阿哥据说是跟苏麻喇姑长大的,很有几分出尘不染的样子,他福晋和他也是一样的人。十三阿哥身边竟然是那个叫馨儿的女子,能在这种场合坐在十三阿哥身边,说明她已经如愿以偿地嫁给十三阿哥了,有段日子没见,她更美了,气色红润,娇艳妩媚,虽说在大庭广众这下,她和十三阿哥仍不时窃窃私语,看来是如胶如漆,恩爱非常。看到他们,我忍不住偷偷看了眼胤禛,不知他见此情景有何想法?十三阿哥旁边是十四阿哥,胤禛的亲弟弟,长得和胤禛很像,不过看起来要比胤禛开朗很多,脸上充满阳光般的笑容。剩下的十五、十六阿哥还年幼,也就十一、二岁,身边跟的是嬷嬷。
在我站在四福晋身后尽情地打量着这些历史上有名的人物时,我的老朋友们也发现了我,十阿哥冲我裂嘴一笑,九阿哥扯了扯嘴角,八阿哥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他们的举动引得他们身边的人也跟着朝我看过来,我忙低下头,避开他们的视线。
既然是宴席,自然有歌舞助兴,场中一个年轻貌美的蒙古女子跳着欢快热烈的蒙古舞,口中唱着清脆动听的歌曲,用的是蒙语,我听不懂,不过应该是祝酒歌一类的,只见她边唱边跳,从众皇子身边一一舞过,而经她舞过的皇子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过了好一会,那位女子跳得额上冒汗才敬完这群皇子。
那位女子一退下去,对面有个年轻的蒙古男子站了出来,对康熙行了礼,叽哩呱啦地说了一通,但见康熙听完后点了点头,然后场中响起雄壮激扬的鼓乐声,一群剽悍英武,刚劲有力的年轻蒙古男子随着鼓声跳起了热情奔放的舞蹈,轻捷洒脱的步伐,挺拔豪迈的造型,整齐雄壮的喝声,仿佛一群狮子正在狩猎般,让人看得热血沸腾。
整场宴会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眼睛是看得过瘾,但脚就累了,站得都痛了,当下人真辛苦。
好不容易等这些主子们酒足饭饱回帐睡下已经是深夜,我回到帐中累得倒头便睡。
第二天是男人狩猎的日子,胤禛早早就到康熙跟前候差。
用过早饭,我和夏荷跟着福晋也向围场走去。半路福晋突然说忘了拿手帕,让夏荷回去拿,想到夏荷每天连我的工作都一起做完,这种跑腿的小事还是我来做好了。我自告奋勇地说我去,福晋告诉我手帕放在哪里,让我拿到后直接去围场找她。
我回到帐中,找到手帕,快步向围场方向走去。快到围场时,远远见几匹马快速跑来,在我跟前停下。
“秋月,你怎么也来了?”十阿哥骑在马上高兴地朝我嚷,“你怎么回四哥府了,害我到庄子都找不到你。”
咦,不是说要避嫌吗?怎么十阿哥还是老样子?
“见过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吉祥。”我规规矩矩地行礼。
十阿哥跳下马,八阿哥九阿哥也跟着下了马。
“秋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规矩了?”十阿哥又嚷嚷,伸手把我拉了起来。
我站起身,忍不住偷看八阿哥,他依然是带着淡淡的笑容,见十阿哥拉我,淡淡地说:“老十,不得无礼。”
“八哥,你怎么了?九哥,见到秋月你们不高兴吗?”十阿哥不解地看看八阿哥,又看看九阿哥。八阿哥仍是不出声,九阿哥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像是高兴,又像是气恼。
“老十。”八阿哥再次轻喝,他朝九阿哥看了看,对着十阿哥说:“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小心四哥见了不高兴。”
“他高不高兴关我什么事?”十阿哥满不在乎地说,“秋月,等会我们去狩猎,你去不去?”
狩猎?太残忍了吧。“十阿哥,我不能去,我还要侍候四福晋呢。”
“那有什么关系?我去跟四嫂说一声,让你跟着我们去不就行了?”十阿哥说。
“老十,别胡闹了。她不能跟你去。”八阿哥脸上没了笑容。
“为什么?”十阿哥不解地问。
八阿哥看了我一眼,“她是四哥的人,跟着你像什么话?”
“四哥的人?”一直默不作声的九阿哥突然开口,脸霎时阴沉沉的。
八阿哥看着他,正色地说:“九弟,秋月是四哥的侍妾。”
原来他还没有跟十阿哥他们说,难怪十阿哥一点没变。
“侍妾?”九阿哥狠狠地瞪着我,表情变得很狰狞,“你是老四的侍妾?”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我……”
“你真的是四哥的侍妾?”九阿哥紧握双拳,白晳的脸上青筋暴起,仿佛想吃掉我一样。
“算……算是吧,对不……”
还没等我说完,九阿哥已经两眼通红,双手不可自制地微微颤抖,我只觉喉咙一阵发紧,仿佛被人狠狠掐住一样,我下意识地用手护着脖子。
“你!……”九阿哥猛一咬牙,狠狠吞下未完的话,突然转身上马飞奔而去。
“秋月,你,你真的是四哥的侍妾?你不是个小丫头吗?怎么变成他的侍妾了?”十阿哥也傻了,看看我又看看八阿哥,“八哥,你没弄错吧?”
“老十,走吧。”八阿哥说完,亦转身便走。
“八哥。秋月……”十阿哥搔搔头,又看了看我,追着八阿哥去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的心情一下跌到了低谷,虽然早已明知会是这种结局,但真正面临时还是让我很失落。
到了围场,旌旗飞扬,群情激昂,众将士已跃跃欲试。
找到福晋时,她正与太子妃等皇子福晋们站在康熙及一干皇子的身后,我迅速看了一眼,发现八阿哥他们还没有来。他们不是骑马的吗?怎么比我还慢?想起九阿哥激动的神情,我有些担心。将手帕给了福晋,我悄然地站在她身后。
“八弟妹,怎么八弟、九弟、十弟他们还没到?”太子妃压低了声音问。
“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八福晋清脆地答,语气中略带着担心与不悦。
“来了。”十福晋在一旁轻声地说。
我忍不住偷眼望去,三个骑马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我暗暗松了口气。
一阵震耳的锣鼓声响后,康熙率先策马奔了出去,太子、胤禛兄弟们以及众将士紧随其后一起跑进了前方的树林中。
未已,就传来欢呼万岁的声音,想是康熙已有了收获,树林中人影晃动,锣鼓齐鸣,杂及着马匹与野兽的嘶叫声,好不热闹。
“不知今年又会是谁独占鳌头?”太子妃轻笑,“十三弟妹,十四弟妹,你们说呢?”
八福晋听太子妃说完,轻哼一声,十三福晋顿时脸上一僵。
“十三弟和十四弟最是精于躸射,想来收获必定丰厚。”四福晋温和地说。
十三福晋听了脸色缓了过来,感激地朝四福晋笑了笑,十四福晋倒是笑得很自信,也对,她的丈夫可是未来的大将军王,应该不会差。
福晋们边等着狩猎的人回来边说些家长里短。过了半个多小时,康熙先回来了,由太子陪同着回到仪帐下等着。
又过了约一个小时,康熙命人吹起了号角,树林里的人骑着马奔了回来,每个人马上都挂着战利品,看到血淋淋的动物在眼前晃动,我不禁心闷欲吐。
“启禀皇上,此次狩猎九阿哥和十三阿哥所猎最多。”一个年轻的将士向康熙回报战果。
“哦,九阿哥的骑射今年是大有长进啊。”康熙开心地哈哈大笑:“赏九阿哥、十三阿哥。”
“谢皇上。”九阿哥和十三阿哥齐声道谢。
没想到看起来有些文弱的九阿哥也有如此本事,我不禁朝他望去,他接过康熙的赏赐脸上却无欢喜之色,只是扯扯嘴角就算。他还在生气吗?
十三阿哥倒是高兴得很,目光穿过人群寻到十三福晋,两人相视而笑。
“十三弟妹和十三弟感情好得真是让人羡慕啊。”八福晋见十三福晋和十三阿哥眉目传情,既羡慕又妒忌,语气酸溜溜的。
我偷眼望去,胤禛目无表情地站在十三阿哥的身边,仿似对十三阿哥与福晋的款款情深视而不见。
晚上,康熙回请蒙古各族,我借口身体不适,向福晋告了假,留在帐中休息。
摊牌
躺在毛毡上,想起白天十阿哥不知所措的眼神,九阿哥悲愤莫名的表情,我越加烦闷。一开始,我并不是故意要瞒他们的,是他们错认我是丫环,我不过是将错就错而已,但后来呢?他们一次次来找我,我却从来不提,虽然我不是胤禛真正的侍妾秋月,但我这具身体是,或许我下意识里就不想跟他们提,怕他们知道后从此不再理我。这么说来,我是真的骗了他们。
但,我不过是这个时空的一个过客而已,说不定下一秒钟就会消失,为什么要因为这些人烦恼呢?没有了友情又怎样?没有未来的人,想那么多干嘛,只要这一刻开心就行。
我一个挺身站了起来,大草原是我一直向往地方,既然来到这里,我当然要好好欣赏欣赏。
走出帐蓬,迎面吹来一阵清爽的晚风,风中混杂了青草的芳香,我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的烦闷顿里消失无踪。
朝着宴会相反的方向,我信步走去。今晚的月亮真圆,如同一个美丽的玉盘高高地挂在夜空,明月的清辉洒落在茫茫的草原上,远处的草原高低起伏,朦朦胧胧,如梦如幻。风中隐隐传来优扬的马头琴声,悠扬、深情。
不知走了多远,朦胧的月光下一个高大的圆锥形的石堆出现在我眼前,上面插着几根幡杆,还装饰着树枝和彩带,是敖包!我惊喜地看着这有着美丽传说的敖包,据说草原上的男女喜欢在敖包下以歌传情,寻找自己的爱人,浪漫又直接。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只要妹妹你耐心地等待哟,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嗬……”我轻轻哼着著名的《敖包相会》,绕着敖包缓缓地转圈。如果我也在这里等,能等到我心上的人吗?谁才是我的心上人?
“你在等谁?”九阿哥阴着脸出现在前面,“等老四吗?”
我看看四周,静寂无人,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跟着我来的吗?这一路上我都没留意身后有人。
“我谁也不等。九阿哥怎么会来这里,不是有宴席吗?”
“你很不愿见到我?”
“这是什么话?我哪有。”看他一脸的扭曲,想起自己好象是有些不应该,我放软了口气,“你还在生气吗?”
“你也知道我会生气?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是老四的女人!”他狠狠的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气?
“一句对不起就行了?”他突然一把抓着我的肩,“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是老四的女人?为什么?”他猛烈地摇着我,晃得我头都昏了。
为什么他的反应这么大?我突然想起胤禛曾经说过的话:千金散尽只为搏红颜一笑。不可能吧,他,难道,他真的喜欢我?否则,他怎么会这么愤怒?可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喜欢?不可能的。
“九阿哥,你冷静点。”我挣扎着。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你既然是四哥的女人,就不该来招惹我!”他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低吼。
“我没有招惹你。”我大叫。
“你还敢说你没有?”他吼得更大声。
“我没有。你好好想想,我从来没有招惹过你,我好好在庄子里呆着,是你们闯进来的,是你们一次又一次地来找的我。”我尽量平静地一字一句地说。
“你说你没有招惹我,那你为什么要对我笑,为什么要故意气我?”
他怎么越说越离谱了?说我故意气他那是因为他老找我麻烦,但说我对他笑就说不过去了。
“我对八阿哥、十阿哥也笑了啊,还有庄子里的每个人。至于说故意气你那是因为你总是找我茬啊。”
“你……是的,你对八哥、十弟也笑了,你对谁都笑。”九阿哥说完,松开了抓着我的双手,悲伤又颓败地垂下头,静静地站了一会,“你偷偷看我,你对我撒娇,你和我顶嘴,对我做鬼脸,人人都怕我,你却从没怕过。”他紧张地望着我,眼中露出希冀。“难道说,你真的从来没喜欢过我?”
“我……”我不知道他竟然会这么想,“我不怕你们,是因为我把你们当朋友,所以不怕。至于别的,和朋友在一起不应该坦诚相对吗?所以在你们面前我才会无所顾忌,这难道有错吗?”
“朋友?”他低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只是朋友?”
他往日神采奕奕的俊目此刻黯淡无光,浓浓的悲伤充斥了全身,我的心莫名地揪痛,“我不是故意要隐瞒身份的。”
“你真的从没喜欢过我?”他再问。
“我喜欢你,还有八阿哥、十阿哥,但那种喜欢是对朋友的喜欢,我知道你们都对我好,我很感激,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开心的日子。”
“但你爱的却是四哥。”
爱?胤禛?真可笑,不过,我却不能否定,“我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
他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我,“我从来没有朋友,我也但愿从来没有见过你。”说完,他踉跄着往回走。
看着他凄然的背影,我心中涌起阵阵罪恶感:“对不起。”
他停了停,没有回头。
目送着他走远,刚才还觉得浪漫的月光如今让我觉得份外的凄凉。我都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会有人因我而受伤?我跌坐在草地上,将脸埋入双膝间,“老天,让我离开这里吧,我想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全身冰冷,我仍呆呆地坐着。
“回去吧。”身旁传来轻轻的叹息声。
我抬起头,只见八阿哥站在一旁,一袭白色的长袍,在月光下显得无比的虚幻。
“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不过是想要个朋友而已,这也错了吗?”
“你没错,九弟也没错,错的只是你们不该认识而已。”他怜惜地说。
“不,错的是老天,他不该把我弄到这里,我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不要胡思乱想!回去吧。夜深了。”
回去?回哪去?哪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出来时才刚说要开心地度过每一刻,为什么转眼事情就变得如此复杂?
“我没错,对吧。”我认真地看向八阿哥。
“是的,你没错。”八阿哥微笑着,温柔而坚定地答。
是的,这不是我的错。我心情一下变得好起来,率先往回走,八阿哥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直到看见营地,我转身对他说:“谢谢你。”说完,不等他回答,我坚定地走向帐蓬。
不管了,我就是我,我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要伪装成这个世界的人呢?
一踏入帐内,我吓了一跳,胤禛正铁青着脸站在帐中,“你去哪了?”
“我出去散步了。”我爽快地答,对他的忿怒视若无睹。还有谁想要来找我算帐就来吧,今晚一次算清,明天,我要忘掉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
我毫不畏惧地盯着他,他的眼神很犀利,不过大多在对着我的时候,在外人面前他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如同带着一副假面具。其实不止他,还有八阿哥也是,或许他们这些皇城里的人都是。我就奇怪了,他们不累吗?
说真的,他的眼睛比不上九阿哥好看,但威力却比九阿哥大,九阿哥的眼神让人心乱,他的眼神却让人心悸,仿佛什么到了他眼里都无法遁形。我强撑着直视他的双眼,不肯示弱。
“以后小心点,这里不比在府里,出了事没人救得了你。”他的眼神变得柔和,似乎还带了点笑意。
我顿时不知所措,我的防备,我的反抗在他突如其来的温柔中消失无踪,如同一支即将射出的利箭突然失去了目标。我气馁,“知道了。”
胤禛走后,我突然害怕起来,不知自己怎么就和他对上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以他的手段,要让我消失是很件简单的事情,我八成是今晚受刺激了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