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我吗?」
「不爱。」
「就算面容因而全毁,人比鬼可怕也不爱?」
「不爱。」
「就算双眼会失明也不爱?」
「就算双眼会失明也不爱。」
「就算双耳会失聪也不爱?」
「就算双耳会失聪也不爱。」
「就算口舌会瘖哑也不爱?」
「就算口舌会瘖哑也不爱。」
「就算四肢俱废了也不爱?」
「就算四肢俱废了也不爱。」
「就算会死也不爱?」
「就算会死也不爱。」
「那你就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那是一顶前饰有绦红流苏的小轿。
依金氏皇朝的风俗,这种绦红小轿有别於大红花轿,大半都是专门让再嫁的寡妇或另娶的小妾乘坐的。
皇城内车水马龙,人潮汹涌,商家林立,这顶绦红流苏的小轿一点都不醒目,因为城内不少人家非富即贵,今儿个甲王公纳侧妃,赶明儿乙富商娶小妾,都是以这种绦红小轿迎娶新人。
小轿被两名轿夫扛着走啊走的,走过大街,又走过小巷,左拐右弯,朝皇城内一个冷僻寂静的地方走去。
偷偷的从窗幔边缝往外望去,饶是已经再三做了心理准备,她还是对自己即将面对的夫君与未来感到忐忑不安。
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做妾,是她不曾设想过的姻缘,而这段姻缘是因为这样缔结的──
她姓华,名山茶,家住皇城外,非富非贵,仅是平凡人家的女儿。
说华家平凡,倒也不凡,从以前开始,华家的小萝卜头们就是拿华家老爹吹牛瞎盖的故事配饭吃的,而华老爹最爱的就是自己想当年的轶事。
「想当年啊,你们老爹我可是金氏皇朝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喔……」小萝卜头们一边饿着肚子等饭上桌,一边还得被华老爹荼毒……不,是听华老爹说故事。
「有多俊美,你们知道吗?别说古代那个潘安,就连现下放眼四海之内,都没人长得如同你们老爹我这副尊容。」
「哦?」这回带了点质疑的况味,小萝卜头们往华老爹那副蓬发、乱胡兼圆圆牛鼻子的尊容多看了好几眼。
「那时候有很多俏丽美姑娘都对你们老爹我爱慕得紧哪!随便往门口一站,就有姑娘家尖叫;逛个大街,就有姑娘家晕倒;更不用说每天都有不少姑娘家送情书给我……」
忽地,某个小萝卜头不小心噗哧一声,其他人不约而同的低笑出声。
「喝!是谁在偷笑?是谁?」华老爹说得正陶醉,自是不爽受人打扰,拉下老脸,一掌拍桌,要揪人算帐。
「哇哈哈哈……快逃啊!」小萝卜头们猛地爆出另一阵惊声欢笑,非常有默契的一哄而散。
华老爹半个人都没抓到。
「这里在吵吵闹闹些什麽啊?老二到老十,吃饭了。」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美妇走进小小的厅堂,颇具威严的吆喝,随即微蹙双眉,按了按圆滚滚的肚子。
顿时,这动作引起众人一阵紧张。
华老爹率先冲到华氏的身边,一手覆在她的肚子上,急切的叫嚷着,「怎麽了?会疼是吗?要生了是吗?孩子的娘,别害怕,我这就扶你躺下休息。老二到老十,快去喊街尾的萧郎中和巷子口的张稳婆过来。」
「是!」小萝卜头们齐声应诺,又一齐转身,一齐冲向厅堂门口,只是冲没几步,又不约而同的在一名慢步走进来的姑娘面前停下脚步。「大姊!」
「都要开饭了,你们是要跑去哪里?」华山茶纳闷的扫视一张张布满紧张的稚嫩小脸。「要玩就等吃完饭再说。」
「我们不是要玩,是要去请郎中和稳婆,娘要生小弟弟或小妹妹了。」性急的华家老六开口。
霎时,其他手足捣蒜似的点头附和。
「没错,娘要生了。」
「不知道会生什麽出来?」
咦?有语病哦?其他孩子瞪向那个发言者,後者自知说错话,缩了缩肩膀。
「娘要生了?可是离预定临盆的日子还……」华山茶没心情理会这群小萝卜头了,直接绕过他们,赶到爹娘的身边。「娘,您觉得怎麽样了?」
「呼……呼呼……」华氏几番深呼吸後,平静下来。「没事了,我刚刚只是先在厨房吃了两口饭、喝了两碗汤,胃有点胀气罢了。」
华老爹一愣,「不是要生了?」
「当然不是。」华氏的娇靥恢复血色,尽管大腹便便,不过仍姿态优雅的走向厅堂中央的大圆饭桌。「就算要生,也要等我把饭吃完再说。山茶,过来帮娘上菜。」
「好。娘,您坐着,我来忙就好。」华山茶赶忙跟过去。
「我也来帮忙。」小萝卜头们也跟着来抢工作做。
结果,华老爹和华山茶才将华氏安顿在椅子上,再回头,一道道家常菜也都已经被其他小萝卜头端上桌了。
「谢谢你们的帮忙,我们开饭吧!」华氏露出感动的笑容,轻声宣布。
一大家子围着饭桌,拿起筷子吃饭。
身为长女的华山茶不时注意着弟弟妹妹,为坐在左手边的九弟和十弟擦去嘴角的食物渣,又替右手边的八妹添饭,还得分神注意饭桌另一边的弟弟妹妹的动静。
「桃儿、李儿,别只顾着说话,要把饭都吃光光……荷儿,你帮菊儿夹青菜。还有桂儿……」
铿锵一声,筷子落地的声响打断了一室的喧譁,众人的视线迅速望向华氏。
「嗯……」因为腹部一阵突兀又疼痛的收缩,华氏颤巍巍的起身。「看来这回是真的了。真是的,我本来以为至少可以吃完这顿饭……」
当日,在华家再度陷入一阵兵荒马乱,以及华老爹的鬼吼鬼叫中,迎接了一对双生儿,一男一女,恰巧与他们上头的十位兄姊凑成一打,亦成为华山茶的十一弟、十二妹。
说真的,华山茶很爱自己的父母,也很爱自己的弟弟妹妹,但是一想到家里又添了两个小孩,长姊如母的她不免开始闹头疼。
十二个孩子与一对父母,华家堂堂迈入十四口之家的境地了。天啊!她光用想的就头皮发麻,这已经无法以食指浩繁来形容,因为十指都不够数啦!家里要拿什麽来哺喂这两个新生小孩?
许久之後,华山茶才有余裕思考,双亲陆续生下她与其他九名弟妹时,又是拿什麽养他们长大的?只不过这是後知後觉的事了。
此时此刻,她正陷入认真严肃的长考中,而最终目标就是她应该如何挣得足够的钱,给自己的双亲与弟妹们花用?
偏偏世事多巧合,华山茶正愁着往哪里找钱,一笔白花花的银两就自行从天上砸下来。
「我跟你们说一件趣闻。」公用水井旁,几家女眷围在一起洗衣服。「听说村长受了他堂叔的表舅的朋友的叔公的委托,要替人寻个小妾。」
「这有什麽好稀奇的?」其他女眷嗤哼一声。妻妾成详,本来就是男人的心头大愿吧!
「而且……听说是个大人要娶妾。」说这话的长舌女眷故作神秘的降低音量。
「这更不希罕啦!」
没钱的男人乖,有钱的男人会作怪。思及此,每个女眷搓揉衣物的力道莫名的大上好几分。
「而且事先言明,他这个小妾只娶三年,三年期限一到,便会将人休了,送回家,绝不留人。」
「咦?这就有点……」
要知道,女子的名节与性命是同样重要的。出嫁为妻被休,性子硬一点的躲着羞於见人,性子软一点的就跳河上吊。为妾者被休,性子硬一点的会索性沦落风尘为妓卖笑,性子软一点的还是会去跳河上吊……总归一句,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还有呢!据说这个小妾必须要在这三年内为男方生下子嗣,而且日後被休回家,不得再上门探视孩子。」长舌女眷接着又说。
「这就真的太过分了。」尽管男人是天,女子为地,顺从丈夫如天者是常理,不过任凭哪个女子都不会愿意被剥夺关心呵护亲儿的权利呀!「要求这麽多又这麽苛,那个大人娶得到妾室才有鬼。」
众女眷纷纷嗤之以鼻。
「嗯,但是,」长舌女眷吞了口口水。「听说对方肯给很多的聘金喔!」
「有多少?」
长舌女眷报出一个数字,让在场的女眷们瞬间瞠大双眼。
又过了好半晌,才有人颤抖着声音喃喃,「这笔钱……可以让我家躺着吃上十年了。」
「给我家大牛、二牛和三牛各娶三房媳妇都行。」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场面登时好不热闹。
只是讨论得再热烈,却几乎没人把这则小道趣闻当真。本来就是嘛,这种趣闻三天一小件,五天一大件,逢年过节再多添两、三件,这耳听,那耳过,回过头,又要开始忙碌张罗真实生活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但是华山茶上了心,果真悄悄的去村长那里打探消息。
没多久,村长也悄悄的前来寻她,安排她与一名奇怪的老人家见面。
★★★
说这名老人家奇怪,是因为他明明年纪一把了,却没留半根胡须,表情和蔼,眉宇间却隐隐流露出一股严厉,令人只想陪尽小心。
「这位是毛……总管,要与你商谈『那件事』。毛……总管,请您和山茶慢慢的谈吧!我这就到门外等着。」至少村长就陪尽小心,末了还打躬作揖一番,才离开这间客栈的上等厢房。
不要留我一个人啦!华山茶努力克服尖叫的冲动,硬着头皮杵在原地,任由对方打量,同时苦中作乐的自我调侃。
嗯,毛总管已经打量完我的脸了?幸好我眉眼鼻口耳样样不缺,吓不死人。接下来可是在瞧我的颈肩胸小腹?如果我的胸部再大一点、腰肢再细一点就好了。再接下来会要求我转身,给他看看臀部够不够大,是否容易生小孩?
「你笑什麽?」毛总管很快就发现眼前的小姑娘落落大方……不,应该说是自得其乐的姿态。除了一开始还硬着头皮以外,之後可说是愈来愈放松随意,半点局促不安也没有。
「啊?我笑了吗?对不起。」华山茶回过神来,发窘的摸摸鼻子,原本故作端庄的神色一下子活泼起来,清秀有加的娇靥因为窘意而浮起两朵红云。
「为何要说对不起?」毛总管问。
「因为您是在观察我吧?我却没能好好的表现一下自己,您又怎麽会中意我呢?好,我这就来好好的表现一番吧!」面容一整,神色一变,华山茶振作起精神,向对方自我介绍,「毛总管,您好,小姓华,名山茶,不曾染过恶疾,更无隐疾,身子骨健壮到一餐吃三碗,三日凑个三十碗也不成问题,天天操持家务,锻链出我一身好力气,一肩一扁担,一担挑满三大桶水更不成问题。所以说,您如果选了我当那位大人的小妾,包准可以一年生两个,三年生六个,绝对没问题。」她边说还边拍胸膛保证。
「一年生两个,三年生六个?」毛总管被她这番自我介绍逗笑了,「怎麽可能?又不是母猪在生小猪。」
「我二弟年头生,我三妹同年年尾生。」所以她没算错,一年两胎。
毛总管一时语塞,好不容易才又出声,「你请坐,华姑娘。」
她坐了下来,静待毛总管再度开口。
「我想华姑娘已经明白此次为人寻妾的主要要求,对吧?」
「只娶三年,绝不留人,必生子嗣。」华山茶马上流利的回答,显然一直牢记在心。
「是的。华姑娘看来年轻健康、娇美如花,又何苦要来当人家的小妾,而不是嫁人当正妻呢?」毛总管又问。
年轻健康,她知道,但是娇美如花?她被赞美了,呵呵……暗暗窃笑,不过表面上仍一本正经。
「因为这样钱才赚得多又快啊!我们家需款孔急。」
是啊!毛总管没因为她直白到近乎鲁莽的言词而感到冒犯,反倒颇为欣赏这位小姑娘的快人快语。
需款孔急啊……在村长向他介绍华山茶这个人选时,自是连她的家庭背景也一并大致说明过了。这说不定是一种最有利的把握了。
「如果我说华姑娘日後必须绝口不提自己曾经嫁过的夫家,可做得到这一点?」毛总管最後问道。
「我本来就不可能会将自己将嫁与他人为妾一事告知家人,日後自是绝口不提。」
「那华姑娘又打算要如何跟家人说自己带着那一大笔钱回家?」那可是一大笔钜款。
「我会告诉我的爹娘,受雇到一户富有人家去服侍一位卧病在榻的老太太,因为需要不分日夜的随侍在侧,所以这三年内无法返家,但是会按月将丰厚的工钱寄回家。三年後,老太太过世,离世前特地打赏我一些珠宝,所以我又得以带一大笔钱回家。」华山茶不慌不忙的说出自己所编造的故事。
毛总管这下子对她刮目相看了,「这真是太完美了,连我都无法编造出这种故事。」自叹弗如啊!
但是天道着实不公,华山茶这位伶俐人儿日後的命运竟然可能会……不,不能再往下想,不能同情她呀!毛总管逼迫自己心一狠,作出最後决定。
「恭喜华姑娘,在我物色过那麽多人选後,你是雀屏中选的那一位。请你交代好家里事务,再要村长转告我一声,以便过来接你上路。」
饶是一直拚命在做心理准备,但是当华山茶步出绦红小轿时,还是因为眼前的壮观景致而哑口无言。
黑瓦白墙,长柱高顶,这座宅邸与庭园显得大气非凡,却也显得有些寂静冰冷。宅邸除了墙瓦,就没有任何修饰,庭园除了几株大树外,别无花草,生意萧条。
小轿是停在庭园後方的小门边的,未几,毛总管便领着一夥人前来迎接她。
「你总算是到了,华姑娘。」
瞧他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难道是怕她反悔不来了?
她会不会反悔?
当她告知爹娘,自己准备入皇城帮佣时,起初的确得不到爹娘的首肯,但是她动之以情,言明自己多年帮忙照顾弟妹觉得倦怠了,诱之以利,说对方给的薪俸颇高,除了够她每个月寄回家,贴补家用外,还能攒嫁妆,边说还边露出乞怜的神情,这才说服爹娘放行。
所以她当然不会反悔,还迫不及待的等着「上工」呢!
「请问我的主人在哪里?我现在就要去见他吗?」
毛总管摇头,「他现下正在休息,不方便见人。」
「他正在休息?」华山茶一愣,「现下是大白天的……啊!我知道了,他身体不太好,是吗?这就难怪了。」
毛总管的嘴巴张了又合,瞧她神色自如的自行推断,他便觉得自己还是少说两句为妙。
毕竟对一切都被蒙在鼓里的华山茶而言,无知才是幸福的。
「你说得是。华姑娘,既然现下他正在休息,你不妨也先到你的厢房安顿下来,就让巴总管为你带路吧!」毛总管朝身旁的一名男人招手。
那人应了一声,站了出来。
「我还以为是毛总管要为我带路。」华山茶眨眨眼,有些胡涂了。「您不是这家的总管吗?」她一直都以为毛总管是为他自家主子买办小妾呢!
「不,我不是,我是……别人家的总管。」毛总管微微一笑,「巴总管才是你的主人的总管。」
「喔!」一句「总管」来,又一句「总管」去的,她的认知已经开始混乱了。
毛总管看向巴总管,吩咐道:「巴总管,我家主子有交代,华姑娘……不,现下她已经是你们的如夫人,另一位主人了,所以务必要尊称她一声『山茶夫人』,三年之内,你们必得好生伺候着,不可轻慢,否则我家主子绝不轻饶,而且我相信你家主人也不会高兴的。伺候自己主子高兴,是我们奴才的天职,明白吗?」
「是。」
哇!好像长官在教训士兵喔!富贵人家的仆役都是这麽盛气凌人的吗?华山茶还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毛总管已经走了,就剩侍立一旁的巴总管与其他奴仆。
纵使顶了个如夫人的身分,可是她哪敢真的拿乔,很小心的向巴总管福了福身,寒暄过後又问:「巴总管,请问我该如何称呼主人?」
「主人的名字中有个『冬』字,我们都称呼他一声『冬爷』,夫人不介意的话,不妨如是称呼。」巴总管也客气,「小人带您去您的厢房,山茶夫人。」
「谢谢您。」华山茶的态度客气又礼貌。
巴总管不免又多看她一眼,显然没想到她如此多礼,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安排给华山茶的厢房在一条长廊的尽头,离主要的厅堂有一段距离,有种特地隔离的感觉。
厢房的格局虽小,一切布置却是崭新又齐全的,除了桌椅床柜,一边墙角还摆了一座檀木梳妆台,教华山茶忍不住踩着小碎步向前,惊喜的打量着梳妆台上置放的一应俱全的胭脂香粉。
「除了胭脂香粉,夫人,您也可以在衣柜里找到一些新衣裳。因为时间仓卒,来不及订做,所以只好买现成衣物供您穿戴。您若穿不习惯或不合身,还请跟小人说一声,小人马上请裁缝过来为您缝制新衣。此外,如果您不反对,小人已经吩咐厨房那边再过半个时辰为您送来晚膳,之後再准备热水,送过来给您沐浴,您意下如何?」
哇!这麽一番长篇大论听得她头都晕了,只有愣愣的点头附和的份,还能意下如何?更何况巴总管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又正合她的胃口,毕竟从昨天黄昏起,自她家所住的小村庄,一路迢迢赶至皇城城外,再改乘绦红小轿来到这座府邸,这期间别说是吃粒米,她连口水都没得喝呢!此刻她就算是猪食狗骨头都吃得下去。
「谢谢,那就麻烦您了。」哇!巴总管一整个面目慈祥有光啊!
「应该的,小人这就去准备。」
巴总管一走,华山茶便好奇的东张西望。
「衣柜里有新衣裳?」
她拉开柜门,果真摆有一套套新衣,衣料轻软暖和,一看就知道是价格不菲的上等货,上头更以金银绣线绣出美丽的花样,教人看了爱不释手,更不难想像有多麽昂贵。
除了衣裙,还有一双双精美的绣花鞋,也是各种尺寸皆有,刚好合她双脚的便是一双绣有白色茶花图样的鞋。
另外,一旁有张茶几,上面摆了一只大大的沉香木盒,掀开盒盖,入目便是一片光华璀璨,簪钗环镯、链佩首饰,全都是金银珠宝镶制而成的。
「哇啊……」从没见识过这等璀璨光景的华山茶看傻了双眼,小嘴只记得张开,而忘了闭上。
直到巴总管的呼唤声再度在门外扬起,她才回过神来,并急忙将木盒盖好。
接下来的时间,她一边被人服侍着用膳沐浴,一边努力的思考着。
眼下这一切,无论是衣物也好,珠宝首饰也罢,全都是她的主人冬爷准备的?若是,那他真是个出手大方的男人。只是这个有钱又大方的男人如此大费周章的准备这一切,就只是为了纳一名小妾?这派头娶三房正妻都绰绰有余了,他干嘛不娶正妻,偏要纳小妾?真是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该不会就如她之前臆测的,这位冬爷的身体不太好,所以不敢娶妻,怕耽误了人家,不幸哪日一命呜呼後,累得人家为他守寡?所以还是纳她这种摆明用钱买来的小妾就好,小孩生一生後,就银货两讫?唔,这想法太伤人了吧?只是被伤的人是她?还是那位冬爷呢?
思及此,华山茶竟忍不住轻笑出声。
「山茶夫人?」在一旁服侍的巴总管自是注意到她的失态。
「没事、没事。」她回过神来,假意咳个两声,端起眼前的汤盅。「我只是看见自己喜欢的菜色,高兴得想笑……」才怪!居然是她最厌恶的苦瓜汤?!害她满满一嘴含着,吞不下去,又不敢吐出来自打嘴巴,呜……
这顿晚膳就在她「有苦难言」的情况下结束了,历经这一番精神上的折磨,再加上膳後一场热水沐浴,她终於体力不支,在房内就大剌剌的倒向床舖。
是真的累了……仔细回头一想,她从城外到城里,再到这座府邸,一路上都是全面备战状况,总想像着自己一到目的地就会被人押入厢房,上床生小孩,而且最好是马上就受孕,噗咚噗咚放屁……不,是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男娃女娃皆备,这样才达到对方「银货两讫」的目标,那位冬爷说不定一高兴,还会给她额外的打赏……
整个人瘫卧在床,华山茶已经陷入半昏沉半睡眠的状态,接下来的美梦作得自然又爽快,「呵呵呵呵……」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暗沉的夜空有如被泼上墨汁,即使有了月亮与星辰的点缀,依旧是一片透不过气的黑暗死寂。
但是,新的动静悄然进行着。厢房的门扉无声无息的被人从外向里推开,一阵夜风卷向房内烛台,烛光顿时摇曳不已,却还是尽职的照亮来者的身影。
第一抹烛光照出来者高大如塔的身影,以及他结实的手臂、强壮的长腿。
烛光再度摇曳,又再度静止,这回是照出来者那副宽阔的胸膛,以及他由上往下,渐渐敛收的线条均匀结实的小腹。
最後,烛光照出他的脸庞,下巴坚毅,鼻梁高挺,宽厚的方唇却严厉的抿紧。
奇异的是,一张银白软皮的面具覆盖住他大半张脸庞,两只眼睛退位於面具窥孔的後方,却依旧掩不住他骄傲昂然的气势,以及一丝……绝望的气息?
他无声也无息,单臂反手关上房门,走向床舖,半途还随意似的一挥手,灭了唯一的烛台所发出的光芒。
顿时,除了窗外仍透着薄薄的月影星光,房内几乎陷入完全的黑暗中。
那对他而言,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