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辨情愫

“哄我?”

意外她的回答,沈酩殷兀得笑出来。

骨节分明的五指转着那把扇子,轻巧随意,让人完全想不到那是把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金轴扇。

他的眼神太过滚烫灼人,使得她酝酿到一半的哭意戛然而止,随即一脸正经地列举证据:“你之前不是说你心情不好吗,我就想着来哄你啊,说不定你心情好了对我就不那么凶了。”

她说这话时瞳色明灿,乌黑的杏眼不是平视里总挂着笑的感觉,这次倒是一板一眼,像个努力跟教书先生辩解的无辜学生。

腰间的细长飘带被风吹得摇曳婀娜,还有她额前与耳垂边上的稀碎发丝,它们的灵动身姿无时无刻不再牵引男人的心跳。

沈酩殷头疼地按揉了下眉心:“我那句话不是让你哄我的意思。”

却涟漪“啊”了声,顿在原地:“那你是什么意思?”

“是很简单的字面意思,单纯是郡主你想多了。”

叹了口气,沈酩殷没脾气地摊手,最后一句说得很是轻柔,好像是发自肺腑:“瞧着年纪不大,怎么净爱猜这些有的没的。”

因为两个人站得不算远,周遭又没什么别的什么人靠近,因此即使沈酩殷的声音很小,但还是无可避免地钻入却涟漪的耳朵。

小姑娘委屈地攥着手指,因为紧张,过分用力的结果就是来回磋磨的拇指指腹和食指半侧都变得发白,而她像不知道疼似的还在继续。

沈酩殷皱着眉头注意到,刚想制止,又想到她前脚才怯生生说得话。

她说他凶。

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说了。

男人的脸上夹杂着一股复杂的情绪,成了一张五颜六色彼此不退让的画布,最后的结果只有所有的颜色交织相融,转为浓稠的黑色。

他思索半晌,才幽幽道:“如果我的心情好坏真与你有关系,那郡主想怎如何哄我呢?”

听到他的话,却涟漪如梦初醒般的睁大眼,说道:“就夸你或者送礼物咯。”

“这么没新意啊。”沈酩殷抬臂,解乏地捏了捏肩颈,随后双手换交在胸前,站姿愈发松散:“还有点没诚意。”

“那、那你想怎样啊?我又不擅长哄人。”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慢慢低下去。

可就是这副软包子模样,反倒是让沈酩殷觉得心情大好。

耳边传来诗会的喧闹声,是一群官家小姐们的娇笑,隐约还能听到谁家的小公子正兴冲冲地准备耍什么。

与那边相比,他们这里太过安分寡淡。

“沈酩殷,你可不可以别再对我板着一张脸了,我觉得之前那个喜欢笑的沈酩殷更好。”

“我之前的样子你很喜欢?”男人闲闲挑眉,懒洋洋的语调里多了分探究。

被风雪浸透是眸光细细打过来,却涟漪没多想,或者说根本没想到那一层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回答道:“特别喜欢。”

男人哑然,笑得悄无声息。

因为是垂着脑袋,折颈而笑的模样没有被小姑娘看到,后者还战战兢兢地追问了句:“难道你自己不喜欢之前的样子?”

沈酩殷答:“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不都是我吗,没有区别的。”

可我觉得你现在并不自在,明明都中了探花郎,那日游街时挂在你脸上的笑容也是那么浮于表面,一看就是装出来的。

虽然内心想法丰富,但是却涟漪并没有选择把这些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一种什么立场去说,是关心吗?可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也还没近到那种地步吧?

想到他科举高中一事,却涟漪又兴冲冲地问:“再过两天你就要到朝中任职了吧?是要去哪里?”

惊讶于小郡主转移话题之迅速,沈酩殷没有反感的情绪,只淡淡道:“刑部。”

却涟漪忽然收缩的瞳仁中写满了错愕。

她想到当今刑部尚书的那张铁面无私的冷雷公脸孔,虽然是一副大义凛然,但也太凶狠、威重面色了吧,听说他每次处理牢狱中的贼人时都是凌迟削骨起步呢。

想至此处,她又主动去扯沈酩殷的袖子,小脸眼巴巴地抬起来:“那你去刑部之后不会比现在更凶吧?”

她问得毫无威慑力,仿佛已经认定了口中的这个猜想注定是必然结果。

被她问住,沈酩殷的目光顺延而下,最终停在那只揪着布料的素手上。

她的手是很典型的漂亮,就算他平日里没怎么刻意打量过女孩子的手,但就这么打眼一看也忍不住叹服独属于她的那份赏心悦目。

指甲修得干净圆润,像大半块月亮镶嵌其中。

上面还涂了浅蓝色的蔻丹,算是比较稀罕的色调了,配在她手上不仅不会突兀,反倒是更衬得掌肤凝白如玉,指骨修长耐看。

突然想到几年前,她也是这般,拉着他的袖口,软糯糯地说想让自己陪她去放纸鸢。

但跟之前的明媚笑脸不同,这次的小郡主带了几分如履薄冰的谨慎,也比之前更在意他的答案了。

越想越歪,他连忙收回视线,端起架子说道:“以后的事情现在可说不准,比如郡主你未来的某一天可能就反感了我厌倦了我,再也不想同我说话了。”

心底原本被吹散的阴霾又重新回来,连之前的皎洁月色都变得模糊。

却涟漪摇头,坚定不移地说道:“我永远不会厌倦,因为这么好的沈酩殷,上天入地,只有一个。”

她没有察觉到,自己说这话时脸颊开始转得粉嫩。像极了丰收之秋时果园子里结出来的大红苹果,一口咬下去甜得不行。

顶着不断蔓延的腾腾热,却涟漪甚至顾不上用手背试探温度,又问:“还是说,你很讨厌我?讨厌到不想看见我?”

“我可没说过,别自己瞎想。”沈世子有些为难。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这么喜欢给他扣帽子呢。

得到了明确的回复,小姑娘的嘴角又上扬,还故意说道:“也是,如果你那么讨厌我就不会把小木鸟找回来了,不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找回来了呢?”

显然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世子爷一边想她是怎么知道的,一边又面无表情地辩解:“我只是舍不得那么好的木头被糟蹋,跟你没关系。”

才不听他的“狡辩”,却涟漪上前一步,大着胆子去戳他的脸颊,是出乎意料的软滑触觉:“骗人。”

“骗人会变小狗,这还是你之前跟我说过的呢。”

小姑娘似乎戳上瘾了,说完前面两个字条件反射地把手指收回来,但竟然又不受控制地戳了回去,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占他便宜的“登徒子”,还特地在后面补加了句。

冷冽的眼神横扫过来,却涟漪讪讪地蜷缩起食指,这次才彻底不敢了。

正欲说点什么打破这个诡异的气氛,不等沈酩殷张嘴,脑海中徘徊的辞稿就被那头突然从灌木丛里摔出来的家伙搅和了。

不速之客身影高大,当他抬起脸时,沈世子的眼神变得凌厉了几十倍。

他咬字而言,但更像在咬那人的命:“没想到啊楼云衔,你还偷听呢?”

这时,躲在灌木丛另一头的萧泓峥也捂着脸走出来。

怕事后被打,他诚恳道歉:“我们真的就是路过,什么都没听到。”

沈酩殷姿势未变,靠在腰后的荷花池石栏前冷笑:“你们听到多少不重要,反正之前我可是在春夜楼听到了不少,需要我去赤燕王府和郡王府跟二位的亲长一一复述吗?”

刚站起来的楼云衔,和把手放下的萧泓峥不约而同地紧锁住眉头。

沈酩殷你变了,居然威胁我们!

目色流转,楼云衔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小郡主一圈,落下一个笑:“得,我们就不在这里耽误你风花雪月了。”

混迹风月场多年的楼世子刻意咬重了后面几个字,似乎有意在给男人身侧的小姑娘打气,但其实更形近怂恿。

怂恿她快些迈出那一步。

可小郡主呆着一张脸,根本没意识到什么。

待他们两个走远后,她道:“我也得回去了,如果那群人见我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指不定又得传出来一堆不好听的话。”

说罢,也不等着看沈酩殷的反应,她抬步就要走。

“却涟漪。”

“啊?”却涟漪回头,没想到他会唤自己,还是板板正正地喊了大名。

毕竟之前听多了带了点阴阳怪气的“郡主”,她还有点不自在。

沈酩殷走过来两步:“以后别动不动就胡思乱想了,有些东西、有些人没那么重要。而且想太多容易掉头发。”

下意识去摸脑门的发丝,却涟漪羞赧至极,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光头小姑子,登时回嘴:“我才不会掉头发呢!”

说完彻底不搭理他了,步子来回交叠得飞快。

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跟了个《山海经》里头的食人异兽呢。

庭院里的木兰花香气被风吹送至鼻息前,却涟漪脚底发软,整个人都昏呼呼的,仿佛之前的一切不过是黄粱枕上的大梦一场。

怕那真的是虚无缥缈的梦,她刹住脚步,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眼。

那人还站在远处,而且也在看着她。

堵住心房门的积雪开始消融,春光尚好,连吹在脸上的风都是甜的。

她放慢了回去的脚步,不断从心里告诉自己沈酩殷刚刚就是在笑的。

其实就方才的匆匆一眼,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涟漪觉得只要她这么想,那就没错了。

越过那道墙,她看到了等候已久的花青。

花青看见她自然也是快步迎上,当头一句:“郡主的脸怎的这样红,那边的太阳很毒吗?”

却涟漪摇头,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并于心中腹诽:才不是太阳毒,是有个养眼的美人毒。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是在一月二十八号的晚上十点半,发生了一件很离谱的事情。我不是正在放寒假吗,然后班群里突然告诉我们这两天要在腾讯会议考试!!

哪有放假放到一半突然要考摔跤的!

然后我的码字进度就被搁置了/哭唧唧表情

面无表情、强颜欢笑:我“丰富”的大学生涯每天都在给我未来的现言文积累素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