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寒带著程牧云的东西回到小旅店。
到接近中午时,已经有人送来了她的行李。那些在尼泊尔丢掉的行李,据说是被「好心人」在三天前捡到,送到加德满都,再在今天下午辗转抵达这里。显然,那位「好心人」一定是程牧云过去安排的。
孟良川好心地打开行李箱:「看看,少没少什么?」
满箱子的行李。
还有纪念品,相机,长裙。
温寒视线扫过去,看到曾被程牧云扯掉纽扣的两件衬衫,还有长裙,还有那个夜晚去HennaTattoo戴的法式遮阳帽……每样东西都是回忆,还有她的护照,她真实的护照也回来了。
孟良川拿出那本护照,出去了一个小时,回来后,已经办妥了所有曾经入境的信息,还有出境的手续和机票。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温寒可以随时回莫斯科了。而且,上级已经下了令,交待好了,这个女人今晚必须离开这里。
「温寒小姐,」孟良川清了清喉咙,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我很幸运,能在尼泊尔遇到你和程牧云,我想,这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回忆。对你的男人,我很尊敬,虽然这次没能帮到他,但我能陪著他在尼泊尔的走私基地出生入死一次,也不觉得遗憾了。」
温寒眼珠微微转动,看向孟良川。
「我希望你知道,只要你需要,任何程牧云的朋友都会帮助你,也包括我。」这才是孟良川说这句话的目的。
她没说话,在拚命思考。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能找到他的方式……
脑海里,闪过一个并不深刻的画面。
是背对著阳光想要看清的明信片,鹿野苑。
鹿野苑……
温寒突然活过来一样:「带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孟良川抬腕看表,「我们并没有多少时间。」
「我知道,」温寒知道这些人虽然对自己很礼貌,但也不会真的任由自己肆意妄为,尤其她之前还是非法入境身份,但她一定要去……「鹿野苑,带我去鹿野苑。」
「……」孟良川知道这个女孩和程牧云一样信佛。
但没想到在这时候,她还要去看看那个有名的佛教圣地。
温寒当然不会告诉他是因为什么,她很小心,很小心,她只说自己一定要去那个地方。孟良川看时间来说还是可以的,就提前开车,带著她全速向著鹿野苑开去。
那个地方距离瓦纳纳西十几公里,并不算远。
她走进去的时候,正有大批来参观的中国僧人聚在一起,都穿著土黄色的布袍,斜跨著布袋子,一百多人坐在草地和半人高的石阶上,低声用中文交流著。
温寒也不知道想去哪,能找什么。
这里视野开阔,除了那个最醒目的答枚克佛塔,游客……就只有一个精舍和鹿园。放眼望去,菩提树下游客最多,然而并没有什么特别。就在温寒四处找寻时,那一百多人中国僧侣慢慢离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是中国人,还是别的原因。
温寒忍不住跟上他们,装著在看风景,可是却越走越快,不停从每个人身边走过,到最后甚至是跑过去。
想看清每张脸,想看其中有没有他……
可惜最后就只有失望,还有僧人们诧异的回视。
温寒抱歉地双手合十,对他们频频躬身,对自己的唐突的表示抱歉。孟良川在不远处看著这一幕,真是说不出的感觉,爱上程牧云,是不是哪怕那个男人死了,也要反复追寻哪怕和他有关的任何一点点痕迹?孟良川反复看著时间,任由温寒像无头苍蝇一样的找寻,到接近黄昏时,终于提醒她:「温寒小姐,我们该走了。」
温寒脚步慢下来,不甘地看著他。
孟良川抱歉一笑:「非常抱歉,我这次的任务不止是要陪伴你,还要将你移交给莫斯科来的人,让你顺利离开印度。所以,我们必须要走了,温寒小姐。」
温寒别无他法,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最后望了一眼答枚克佛塔后:「我能不能路过瓦纳纳西?」她想最后看一看那个三层小楼。
「很抱歉,我们没有时间了。」
温寒不甘心,频频回望著,随孟良川离开这里。
在菩提树下,盘膝而坐休息的众多游客里,有个女游客抬起头,轻声说:「老板女人就是神奇,怎么找来的?。」
身后人撑著下巴:「估计有过深入的**关系之后,心灵会相通?」
众人深以为然。
身边有个男学生咳嗽了声:「身材真好,在尼泊尔那山谷里也不敢多看,今天倒是看得仔细了,脸也是极品啊。」
「……」四周几个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他。
「我就说说,」男学生耸肩,咳嗽了声,「老板喂鹿呢?」
「是啊,从昨天开始就在喂那些鹿,我问过小狐狸,说是鹿在佛教里代表净土啊什么的,总之,为了安心吧。」
毕竟真的是妹妹,血浓于水。
温寒抵达机场后,被带入了一间无人的办公室。
孟良川算是将她交接给了莫斯科来的人,也被无情地阻挡在办公室外,不能再和温寒有任何交流。
虽然这里仍旧是印度机场,但这个房间已经暂时属于莫斯科。
温寒的行李箱被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拿走。
留下两个身著便服的莫斯科女警官,在对她做全身的检查,给她提供了一套从内到外的新衣服,礼貌点来说是要像贵宾一样对待她,实则是为了给她做由内到外的检查。
「温寒小姐,我们拿到的资料,你在尼泊尔境内曾经被注射过避孕针剂,你自己清楚吗?」
温寒愣了愣,茫然摇头。
难怪程牧云会那么肯定地告诉自己,不会怀孕……
原来,他绑走自己以后,曾经给自己注射过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没有任何危险,会在半年后完全从你的身体里代谢掉,不用担心。」女警官例行公事解释。
温寒没说话,眼睛轻轻眨了下,有些累和无助。如果他真的不在了,她倒宁可有一个他的孩子,长得全完像他……
女警官拿出了一个针管:「例行公事,你会有一段很安静的睡眠时间,醒来后,应该是在飞机上了。」
温寒并不懂她说得「例行公事」是什么,但是在这个房间里有这么多来自莫斯科的警察,她哪怕想要拒绝,都没有借口,也没有权利。
她按照这个女人所说的坐下来。
挽起袖子,对方的注射技术很好,只有稍许刺痛感,很快,她就困意上涌,慢慢睁不开眼睛……
在她失去意识后。
有一只手推开了内侧的门,带著蓝色边框眼镜的男人走出来,房内所有人都挺直背脊,齐齐对著他行礼。
男人微微一笑,草草回礼:「各位不必紧张,大家都是例行公事。」负责给温寒注射的女警官碧蓝色的大眼睛紧盯著来人,温柔地笑了:「那我们就交给你了,陈警官。为防止对这位美丽的小姐身体有什么副作用,大概只有十分钟的药效,请抓紧时间。」
陈渊颔首,恢复了严肃神情。
那些人全部退了出去。
「温寒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他摘下自己的眼镜,合拢,放在桌上,「让我们来聊聊,一个带有佛像的舍利子吧。我相信程牧云一定让你见过那个价值连城的收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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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光,照在她的眼皮上。
温寒是被空姐轻声闲聊吵醒的,好奇怪,这么轻而礼貌的声音竟然能让她从沉睡中醒来。她动了动手指,有些无力。
「小姐,你需要什么服务吗?」空姐耐心地凑过来,与这位无上尊贵的客人低声交谈,「可以随时叫我。」
「我……」温寒微微蹙眉,想了想,「我的双肩包。」
空姐马上找了她的双肩包,温寒接过,放在自己腿上,在翻著什么。翻了很久,终于从笔记本的底下翻出了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护身符,绣工并没有那么好,外边佛教图腾还有些扎手。
她愣了好久,拿出那个笔记本,翻开。
这是她刚到尼泊尔时,写下的……
D1(9.9):经印度进入尼泊尔加德满都(当地时间16:06到达),住Thamel(泰美尔)。
D2(9.10):尼泊尔提吉节,上午游览博德纳和杜巴广场,兑换货币。晚上HennaTattoo。
D3(9.11):
第三天仍旧是空白的,似乎从那天早上以后,她再没有心情做旅行笔记……那天是翠苏里河漂流,她还记得有个男游客落水,程牧云是如何把人救上来之后,给了那个男游客一个嘴巴把他抽清醒……
她还记得他脱掉上衣和鞋,安静地坐在巨石上晒太阳。
午后的阳光,在他身上包裹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他的后背有一副面积很大的纹身,
是莲花。
大片纠缠籐蔓和层叠莲花,最后叠成一幅更完整的独莲。
……
温寒一只手摀住自己的眼睛,眼泪止不住流出来。
那个专门负责她的空姐有些慌,这是贵宾,虽然并没有告诉空姐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九或是二十岁左右的女孩会有这么尊贵……
空姐走上来,微微弯腰,轻声用俄语劝慰:「温寒小姐,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他们告诉我你因为上飞机前注射过镇定剂,有可能会有晕机反应,或者是别的地方不舒服?都请告诉我好吗?」
温寒不停摇头,紧咬住嘴唇,拚命想要堵住自己的眼泪。
强迫自己不要再哭下去……又没死,哭什么,温寒你哭什么!
她用手背抹去眼泪,抽泣著,轻声问:「你能……帮我看看,后背的手绘还完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