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毛利发将长官大老一一请进座位之后,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便是吼著小敉的名字,质问她刚才到底是在会议室里玩些什么!
“你刚才是去会议室里头生蛋是不是?连去会议室里擦桌子、扫个地,你都可以闯出纰漏……大小姐,丁小敉小姐,现在可不可以麻烦你告诉我,到底我留你在这间公司里有何用处呀?”
“对不起课长,刚刚我上去的时候,忘了问您长官们是要在第几会议室开会,后来打电话找您又找不到,所以我就……一间一间这样给它扫过去……”
“你是猪呀你!办公室里都没人了是吗?找我找不到你不会改问其他人吗?问雨玲呀、问小杜呀!今天长官们齐聚总部开会是何等大事,结果你看你,把一场慎重的会议弄成什么德行。”
在三根毛课长提到“雨玲”这个名字时,小敉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瞧著正坐在自个儿位子上敲键盘的谢雨玲,瞧雨玲姊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小敉丧气地吐了口气,隐隐约约明白了某些职场道理。
“我毛利发真是倒了八辈子楣才会选到你这个灾星进我部门,你真的是空长了一副聪明伶俐的脸蛋,结果勒!脑子里装的全都是稻草……”
若不是公司规定,要让新进员工有一个月的学习机会的话,他毛利发铁定早在她丁小敉进公司的第二天,就下令要她回家吃自己了。
三根毛越骂,只见小敉低著的头,越垂越低。
“我看到你就一肚子火……去去去去去!你现在把这捆邮件给我拿去邮局寄,只是去邮局寄信这么一个动作,你应该不会再闯出什么纰漏了吧?”
“不会。”小敉一脸谨慎地将邮件放进公司里的收发袋中。
“还有,我只给你四十分钟时间,别想乘机在外面给我摸鱼混时间!”
“我不会的。”
“哼!”
三根毛从鼻头哼了口气之后,便一脸嫌恶地挥了挥手,要她速速离开他的视线,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小敉搭著电梯下到一楼,甫出门遇上看守的警卫,她随即熟络地唤了他一声。“刘叔。”
“小敉要出去办事呀?”
瞧见身形娇小可人的小敉甜甜的笑颜,原本一直僵著一张脸瞪著外头看的警卫刘叔,不禁笑开了脸。
“嗯!课长要我拿信去邮局寄。”
“你不骑公务车?”
“不了。”小敉轻快地晃了晃她绑在脑后的马尾巴。
“我喜欢走路。”
“那……就路上小心了。”
“嗯,我知道。”
小敉边说著,又谨慎地按了按腰旁的收发袋,想了一下确定没有遗漏的东西之后,她便跨著大步,精神奕奕的离开气派辉煌的德电大楼。
邮局,跟德电大楼差不多有十分钟的路程。
小敉习惯走路,因为她喜欢看街上的风景,走著走著,忽然问,墙边有一佗小小的黑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丁小敉好奇地往墙边一站,低头观察著地板上那白白肚皮朝上翻的青蛙,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戳它白白的肚皮,发现它的肚子微微地起伏著──
竟然是一只昏迷不醒的青蛙耶!
小敉来自纯朴的嘉义乡下,自小在田野里跑惯闯惯的她,野生的虫鱼鸟兽对她而言几乎是打小陪她一块玩的好友,其中最特别的是,她特别偏爱的,就是这种会鼓起肚皮呱呱呱叫的碧绿小青蛙。
在小敉印象中上目蛙应该都是活蹦乱跳、活力四射,今天倒还是头一回见到,有青蛙能够昏迷不醒到这种程度的说……
小敉伸出手将青蛙拎起,只见昏倒在地的裴安像被打了麻醉剂似的,动也不动的任她戏耍。
“把你留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万一等一下小狗小猫跑来一口吃掉你,这可就糟糕了!”
左看看、右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盛装小青蛙,突然想到自己外套内袋里藏了一个小塑胶袋。
“就暂时委屈你先待在我身上……晚一点等我下班,我们再一起想看看到底要把你送回哪里去……”
伸手轻轻拍拍胸口微鼓的口袋,低头看了看腕上的表,小敉忍不住哀号。“糟了、糟了,时间快来不及了!”
只见她“呼”一声的猛然站起,然后迈开一双不算长的腿,快步的往邮局的方向飞奔而去。
仍处在昏迷不醒状态中的裴安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天堂一样……浑身湿湿润润,郁积在胸口的闷气,妤像被安抚得平平平──
很久没有过这么舒服的感觉了!
他有些慵懒地张开眼睛朝四周看了看,耶?!他明明记得自己当时是昏倒在硬不啦叽的柏油马路上,怎知这会儿一睁开眼,他竟然是睡倒在一个里头放著碎石湿土的脸盆里头勒?呃……
“小青蛙,你醒过来啦!”
正蹲在浴室里洗著衣服的小敉瞧见小青蛙张开了眼,她站起身将手上的肥皂泡泡冲干净,然后伸手,毫不畏惧地挲了挲他光滑的头顶。
赫!眼前这人……不就是那个“小敉妹”吗?!
裴安瞪大了眼,紧盯著小敉看。
“奇怪!这个时节青蛙通常都是在冬眠才对……你不太合群噢!该躲在被窝睡觉的时候不去睡,自己跑到外头溜达,难怪会被外头的太阳晒到头晕。”
裴安瞧见“小敉妹”伸出指头朝他摇了摇,然后突然间不知怎么搞的,她又格格格地笑得好不开怀。
“不过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够晕得那么彻底的青蛙耶!”
听著「小敉妹”兴致勃勃的叙述著她在捡到他时,他是如何如何的瘫在她手上任她摆弄、任她搓揉,裴安只觉得自己的嘴角在抽搐,心里头哀怨极了。
@OV%&……
原来搞了老半天,他竟然被这傻丫头给取笑了!
裴安蛙不太爽快地“呱”了一声,可奇怪的是,听到他那一声“呱”之后,原本咧著笑的小敉,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
又安怎了?
只见小敉嘴巴讲不出话,用手指直指著他,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小青蛙,你刚刚……叫的那一个声……可以……再叫一次吗?”
再叫一次?
裴安蛙一脸没好气地瞟了小敉一眼。
干么?!听上瘾了是吗?那他就赏脸再叫一次,让她“闻香”一下!
“呱!”《ㄘㄟˋ!》
“……”
裴安蛙“呱”完之后,只见小敉一副活似见鬼的表情,边指著青蛙边往后退去“我……你……我刚刚、我刚刚真的听见一只青蛙……发出、发出ㄘㄟˋ……ㄘㄟˋ的音?!”
接下来的画面是,退到门边的小敉一溜烟地冲出浴室,然后背靠著木门将门牢牢抵紧,而她的手扶著胸口,一下子还没办法接受这太过诡怪的事实。
“我……你……我刚刚、我刚刚真的听见一只青蛙……发出、发出ㄘㄟˋ……ㄘㄟˋ的音?”
直到小敉的话传进裴安耳朵里五秒钟,直到浴室门被“砰”地一声关起后,裴安这时才突然惊觉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个──那个“小敉妹”……听得懂他说的话!
他要“出运”了!
三步并成?不!是三跳并成两跳,裴安咚咚咚地跳出脸盆,忙不迭地开口跟著外头的“小敉妹”大声呼救。
“我知道我现在跟你说的事情听起来会有些可怕,毕竟普通青蛙只会呱呱呱,可是我这只蛙却是会说人话……可是请你先静下心来听我稍稍微解释一下,我不是生下来就是青蛙……我在两天以前仍是个人,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才变成了一只蛙……算我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事情跟你原原本本的解释清楚……”
天呀!她真的快疯了!她捡回来养在脸盆里的青蛙竟然会说人话啦……
随著时间过去,一开始的震惊感消退之后,裴安在浴室里殷殷解说的一切,终于引出了小敉一向旺盛的同情心。
听他说得那么可怜,她似乎……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听他解释才对。
一人一蛙隔著一扇木门僵立许久,就在裴安感觉自己的嘴就快说干了的时候,原本动也不动的木门突然间打开了一些,接著响起的是小敉清脆的声音──
“你……出来吧!”
得到允许的裴安感动到差一点痛哭失声,只见他伸著短短的蛙掌,抹抹热泪盈眶的眼睛,然后一蹦一跳地跳到仍一脸惊惧的小敉面前。
“你你你……你先别离我太近……”
眼见青蛙大有要冲到她面前来讲话的姿态,小敉赶忙指著她摆放在书桌边的椅子,要他“坐”那儿说就好。
裴安心想也对,在两人认识之初,他的确是应该给她一点适应的空间,万一要是第一次就不小心吓死了她,对他来说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裴安乖乖地跳上椅子“坐”好,然后将自己的身世跟小敉简单地做了个介绍。
“我叫裴安,今年三十一岁,我家住在XX区XXX街上,未婚且单身,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现在要跟你解释的这些事──”
瞧见这只名叫裴安的青蛙说得一脸认真,小敉这会儿也逐渐收去脸上的惧色,轻轻地点头表示她会认真地听他说话。
“你讲,我在听。”
“我当初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的原因是……”
唯恐有一丝遗漏,裴安仔仔细细地将整件事前因后果全说了一遍,每说到一个段落就停下来问小敉是否有任何听不清楚的地方,就这样,他“俊男变青蛙”的整个过程,就在他仔细说,小敉听、小敉问的缓慢进度下,丝毫未差地坦承了。
“原来你是因为花心才被人下咒呀!”小敉一脸窃笑地做出评论。
“可是我现在也学到教训啦!”裴安讪讪地哈哈了两声。“你的决定呢?帮不帮我?”
帮忙……
对一向“热心公益”的小敉而言,帮忙是一点都不成问题的,只是……“你真的确定我帮得了你吗?”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小敉忍不住怀疑。
“应该可以吧!当初爱咪只是跟我说,只要我能够找到和我心灵相通者,然后那人由衷地对我说出──‘你好棒噢!’这样一句话就可以了。”
噢!原来这么简单呐!
小敉脑筋很直,她以为“由衷”这两个字的意思就是──心里想著「你好棒”,然后又当著裴安的面说出“你好棒噢!”这四个字就可以了,所以还不等裴安把话给解释完,她就突然凑近了裴安,在他的面前说了声──“你好棒噢!”
啥?
裴安傻眼地瞧著蓦然间凑到自己面前的小敉,直到单纯的她歪著头又冒出了一句──“怪了!你没变身呀!”这样的话来后,他才猛然省悟这个“小敉妹”刚才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我……我的老天爷呐!
他瞠大了眼,倒抽口气,然后抬起一只蛙掌捂住嘴,长长地呻吟了一声。
他现在隐隐约约可以猜到,为什么到目前为止就只有一个小敉听得懂他的蛙言蛙语──
真的,要在这世上找出另外一个,脑袋瓜子跟她一样“简单”的人类,已经可以算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
“要是这咒语有这么简单就可以解除,我刚才干么还浪费那么多精神,跟你解释那么多有的没的?”瞪著小敉傻不愣登的憨颜,裴安终于控制不住大声吼道。“你也多少用一点大脑思考一下‘由衷’这两个字的意思!”
“我知道由衷的意思呀!”不甘愿被一只青蛙给瞧扁,小敉嘟著小嘴辩驳。
“我刚才的确是打从心底觉得你很棒的,你想嘛!堂堂一个大男人变成一只青蛙,然后还不会因此而觉得羞愧,或不好意思,这样还不足以让我由衷地说上一句‘你很棒’吗?”
这个小敉妹话是说得很认真,还理直气壮的,可是不知怎么搞的,裴安明明知道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反击的话来……
糟了,完了!
裴安一脸悲惨地捧著蛙脸呻吟。
才跟这个直脑筋的“小敉妹”相处一下子,他的脑袋竟然也被传染成一团浆糊了!
“喂喂喂,你这是跟你‘救命恩人’说话的表情吗?”小敉伸出指头戳戳裴安软软的额头。
“不然你是要我用什么样的表情跟你说话?”裴安没好气地瞪了小敉一眼。
“呃……”坦白说她也不太知道。
小敉张著嘴想了好一下,在确定自己反正也厘不清个所以然之后,她立刻将先前的抗议丢到脑后,转而将话题移向她比较感兴趣的部分。
“嗳!蛙蛙,我们来聊一聊你之前的生活好不好?”
“要聊什么?”
“聊……你之前都是怎么追女朋友的……还有,你们平常都是上哪玩、做什么事情之类的……”
“你知道这个要做什么?”
“没要做什么呀!我只是很好奇花花公子平常到底都是怎么生活的罢了。”
“我干么拿我的生活隐私来当你消遣的话题?”裴安二话不说地拒绝。
“噢!”聊这个不行噢!
丁小敉大眼滴溜溜地转了两圈,然后突然又想到一个同样教她感到好奇的话题来。
“不然我们来聊聊,你变成青蛙时第一次‘开荤’时的感想好了。”
这次裴安就真的是听不懂了。“什么叫‘第一次开荤’时的感想?”
“就是第一次把苍蝇蚂蚁吞下肚子里去的感觉呀!”
哇哩勒……
裴安斜睨著一双眼,瞪著丁小敉纯真无辜的表情,心里暗自揣测,不知是他用两只蛙掌去“夹杀”她的脖子比较有震撼力,还是吐舌头“啪”她的脸颊比较能吓到她……
最后他终于决定,看在他将来还得靠她大力帮忙的分上,他今天还是暂且饶过她吧。
裴安狠狠地丢了两记卫生眼给丁小敉,连话也懒得说的,蹬起后脚跳离开小敉的视线。
只留下小敉一人仍傻傻地说著:“喂!你还没回答我耶……怎么可以就这样跳走了欸……嗳……喂……”
裴安昨天夜里一个人──呃!一只蛙──躲在湿软的土堆里头研究了很久,最后推理出来的结论就是──
若想得到小敉的一句由衷赞美,他想,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该就是从“解决小敉工作的困扰”这方面著手。
经过昨天与今天两日的相处之后,裴安发现,小敉一直无法融入职场的最大原因,就是她生性过于单纯,若是有人愿意多花点时间提点她一些小事,那么她就能工作得比较顺利,也能表现良好。
而且她很有耐心且做事认真,具备这两项先天优势的她,至少她比一些成天混吃等死的“水昆兄妹们”还强,如果再加上他从旁的大力指导──要保住小敉在德电的饭碗,绝对是件易如反掌的小事。
只是裴安怎么样也想不到,当小敉听见他提议要跟她一块去上班,她一颗小小头颅,竟然还摇得跟个博浪鼓似的!
“不行啦,我是去上班又不是去玩,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把你一块带进公司去。”小敉不假思索地拒绝。
“谁跟你说我跟你去上班的目的是要去玩的?”
裴安没好气地瞪了小敉一眼,这丫头,未免把他裴安给瞧得太、太、太扁了吧!
“好歹我在还没变成青蛙之前,也是业界响叮当的一把交椅……”
裴安脱口就对著小敉随便说了几句英文对话,展露一下他的实力,让一向拿英文没辙的小敉听得两眼发直,她心里头挣扎了片刻之后,终于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了。
“确定你不会给我带来麻烦?”小敉狐疑地看著他。
“你就等著看好了!”裴安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