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过后是九月一日,云江师范大学大一新生统一开学报道的时间。学校离余悦家只有十五站的车程,坐公交仅不到一个小时时间。
余父余母的意思是让她回家住,但余悦想住校,于是二人只能妥协。
入学后先是为期半个月的军训。
此刻的炎炎烈日下,一群穿着军训服的人挤在唯一一方树荫下,疯狂地用手擦脸上的汗珠。
余悦还好,只鼻尖出了一点汗,她正闭着眼解乏,就感受到胳膊上的衣服被人轻轻扯了扯。
“余悦,你见过三连的教官嘛?”
是与她同寝的姜悸。
姑娘的脸被太阳烤得粉通通的,一双水眸亮得惊人,一脸期待。
余悦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兴奋劲儿,眼睛里带着些疑惑,轻轻摇头。
“啊,你也没见过啊。”
姜悸蔫吧了,泄愤似的用手擦着操场上铺着的一层假草。
“我应该见过吗?”
“这不是前几天你去三连送东西了嘛,我就想着打听打听。据说,据说啊,三连的教官是隔壁警察学校毕业的,人长得贼帅!现在在某个神秘部队任职呢!”
姜悸兴奋地说着从班里女生那里听到的关于三连教官的传闻,见余悦低垂着眸子,看不清情绪也没什么表情,分明是不信的模样,她啧一声,决定吃饭的时候要带余悦去开开眼界。
饭点儿一到,姜悸猛拉住余悦往三连所在的位置跑,结果周围拥着的学生太多,根本见不到三连教官的人。
望着身边人一脸郁闷的模样,余悦失笑,“现在人这么多,算了,等下次再来看。”
“也行吧。”
姜悸哼哼。
云江师范大学分两个校区,一南一北。余悦所在的英语专业在北院。北院将近两万多学生,为了给这两万多学生提供一个好的就餐条件,学校专门开了六个三层楼高的“顶配”餐厅。
两人来时,餐厅的人其他窗口的人都不太多,独独最靠里那个卖米饭的窗口,人一直排到了门外。
“什么情况?!一个三素米饭这么多人抢?!”
余悦也看了一眼,“不知道,那我们去别家吧。”
“不行!我必须得去问问!”
姜悸是性格直爽的姑娘,此刻好奇心来了,谁也拦不住,于是余悦只能先去占位置。
她等了几分钟,姜悸终于回来,颇有些兴奋地坐在她对面,“打听到了!他们说那个窗口打菜的是个“西施”!!怪不得那群家伙搁那儿堵着呢!差点没把我挤死!”
余悦笑,“这年头姑娘家都喜欢看美女了!”
“噗——哈哈哈哈哈——我我忘了告诉你了,此西施非彼西施,那可是男的!跟我们差不多大,听人说看着痞帅痞帅的!”
听说?
余悦抓住的关注点很奇怪,“所以你刚刚去没看到?”
提起这个姜悸叹了一口气,“那儿排队的姐妹说老板怕那张脸太扎眼,吸引的人太多,怕发生什么事故,把人给调后厨去了。这老板人还挺好,就是不太懂姑娘们的心。”
余悦被她逗笑了,“快买饭吧,免得等会人多起来了。”
“行,你想吃什么?”
“麻辣香锅吧,开胃。”
“啧啧啧,重口味。”
连续一周的训练下来难免让人有些疲惫,傍晚的时候寝室的人叫她出去吃饭,余悦婉言拒绝,她筋疲力尽,迫切地想要趁着晚上不训练蒙头大睡一顿。
室友走后她将自己藏在了被窝里,连一丝头发也没露出来,然后沉沉睡了三个小时。
再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寝室里没有姜悸她们的影子,想来她们还正在外头逛着。
余悦下午回来就睡了,没吃过晚饭,学校的食堂八点后就关门了所以她只能出去吃。
云江的大学很多,是有名的大学城,师范大学对面是体院,两条街外是警察学校,此外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学校,满都是人,所以附近的夜市和小吃城特别多。
余悦从宿舍出来的时候只拿了手机和钥匙,没换衣服,就穿着一身纯黑色的宽松长袖长裤睡衣,脚上还穿着凉拖鞋。
夜市里人很多,卖东西的也多,各种各样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十足的香。但这些味道里,没有余悦要找的那一种。
她在拥挤的街巷里穿梭,认真搜寻每一个摊位,直到走到一条小巷尽头,终于嗅到了那股别人闻起来臭,她却很喜欢的味道。
“老板,要一份臭豆腐。”
“好嘞姑娘,大份还是小份?”
余悦看了一眼旁边的盒子,果断选了大份。这家摊子的味道很正宗,余悦等待的时候甚至觉得这老板肯定有什么独门秘方。
待到老板讲臭豆腐递给她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平日里情绪极淡的眼睛里溢上明显的满足。
拿着臭豆腐从摊子前原路返回的时候,余悦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直到走出巷子,才发现一直被她攥在手里的钥匙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去。
丢一个钥匙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重新配一个便是,但是那钥匙上面挂了一个小坠子,是第一年认识姚佳时她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她挂了四年,生了感情,丢了的话舍不得。
余悦当下就返回去低头仔细找了起来,每一段路她都看得格外仔细,甚至还打开手电筒仔细搜寻。
但一路找过去,又回到卖臭豆腐的摊子前也没有找到。
卖臭豆腐的人也记得她,看着她低头寻找的样子便问她:“姑娘,是不是掉什么东西啦?”
“是,叔叔。我掉了一串钥匙,请问您刚刚有注意到有没有人在附近捡东西了吗?”
“哦,刚刚有个小伙子在前面不远处捡了,他好像追出去了,你没遇到他?”
余悦愣了一下,确定刚刚过来没有碰到过老板口中的小伙子,“好的谢谢您叔叔,那我估计是跟人错过了,我再返回去找找。”
这次再折回去的话,算是她今晚第三次走这条路了。
得知自己的钥匙被人捡到,并且跑出去找她,余悦心里松了口气,毕竟这样总比不知道丢哪儿连找不找不到的好。
来时要找东西,她开了手电筒,回来的时候不找用不上手电她就也没开。
小巷里的路灯昏黄,看得见人,却不太能看清脸。
余悦边走边寻视着那个可能找她的青年,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了一个靠在墙上的身影。
不对,是那个身影格外有存在感,所以引得她看了过去。
青年穿着黑色短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一截锋利凌厉的下颚线和叼着烟的薄唇。
此刻他懒散随意地靠在墙上,一条长腿曲起,裸露出来的胳膊骨线流畅。修长的手掌里漫不经心地上下抛着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手里的东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是铁与铁碰撞发出的清脆回响。
余悦停在了哪里,因为那串东西好像有点眼熟,因为那个人也好像有点熟悉。
“你好。”
在她出声后青年偏过头,指间的烟猩红,而后他徐徐吐出了嘴里的烟,看不太清楚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怎么了?”
刚吸了烟的缘故,他的嗓音微微低哑。
更熟悉了。
只是青年语气正常,似乎是不记得她一般。余悦与那双眸子隔着帽檐对视,静了片刻,指了指他手里的钥匙串:“谢谢你捡了我的钥匙。”
说不清为什么,眼下她不想与他多打交道,只想拿了钥匙就赶紧走,所以目地和感谢的话被她压缩在了一句里。
余悦觉得自己的语气正常,非常符合跟陌生人说话时的态度。
殊不知靠在墙上上上下下抛着钥匙的人不这么想。
魏棋在姑娘极其漠然地看着他,极其平静地说出这两句话后,突然涌出了一阵不甘的情绪。
“你的?”
青年将钥匙举在自己面前,而后望着她:“怎么证明它是你的?”
余悦觉得神奇,刚刚摊主的意思不是说他追出来了吗?他都不知道丢钥匙的人追出来干嘛?不是大海捞针吗?
想着,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言语却丝毫不显:“钥匙上有一个小坠子,木制的,上面刻着字。”
青年没着急去看那坠子,而是反问:“什么字?”
余悦:“我的名字。”
“那你叫什么名字?”
余悦不答了,与那人对视。
却听那人极轻地嗤笑一声,随后不紧不慢道:“没别的意思,好不容易干了回好事,单纯怕到最后弄错了而已。”
慢条斯理,有理有据。
三两句就占了上风。
“余悦。”
她的话刚一落,就见青年抖了抖手里的钥匙串,然后慢条斯理地拨开钥匙捏起那个坠子看了看,似乎是在验证她说的话的真假。
“余悦。”
他重复一遍,语气里带着不明的情绪。
青年薄唇轻启,“行了,看来这就是你的钥匙了。”
言毕他隔着几步把钥匙向她抛来,余悦伸手去接,发现那钥匙稳稳地落在她怀里。
“谢了。”
到底是人家帮了自己,这一声谢总归是要说出口的。
魏棋弹了弹手里的烟,帽檐下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那姑娘身上,看她垂着眸子连道谢都说得公事公办,不知怎的就莫名涌上来了些情绪。
既然不甘心,那就再试试吧。
他伸手将帽檐往上抬了一些,被帽沿遮住的大半脸露出来。
然后特意走到有光的地方,不过还是离余悦有一小段距离,唇角勾着笑:“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么?当做谢礼。”
几乎是他话落的那一秒,那姑娘就如他所想般的抬起了头与他对视。
平静的目光难得带上了几分错愕,连带着那一张玉面都带了几分生动。
可错愕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他的戏弄。
魏棋想离开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转身慢悠悠地往巷子外走。他走出去没多远就跑过来了一群流里流气的青年,见他出去便一窝蜂似的围到他身边。
一群人嗓门大,余悦听到他们喊青年“魏哥。”
他和那群人的关系好像挺好。
一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街巷里,余悦才想到青年走之前的那句话。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当做谢礼。”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的意图。
倒是个睚眦必较的渣男,余悦想。
走出一段距离,魏棋挺直的背突然放松下来,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安静,再不似前十几分钟里他表现出来的痞,也跟刚刚从巷子里刚走出来时一点都不一样。
杨登凑上去问:“魏棋,你怎么了?”
他回以一个很淡的笑,“就是感觉自己很无聊。”
真的很无聊,也很幼稚,也很可笑。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聊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