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结果出来了,京城各处锣鼓冲天,尤其是云知鹤住的宫殿,日日都有拜帖到来。
原因也是简单,她是这次考试的会元,自古第一哪一个不是前途无量,哪怕之前便有追捧她的浪潮,近些日子更加疯狂。
连轩辕应的奏折上都多了不少夸赞她的话语,连带着隐晦的请婚,轩辕应只蹙了蹙眉便直接略过,甚至还颇有些不高兴的在早朝上训斥了几句。
云知鹤能推的拜帖她尽数推了,不能推的只好客套几句,着实有些累人。
她刚想休息片刻,便听见阿芝过来在她耳边说,“小姐……成国母来拜访了。”
云知鹤一顿。
陵朝共有两位国母,一是赵国母,二则是成国母。
成国母名曰轩辕茗,是当今圣上的亲生母亲,但她推辞了“太上皇”的名分,以因劳苦功高封成国母,官局兵部尚书。
其实算起来,这天下算得上轩辕家独占。
她掩下思索,成国母找她来也无非是一个缘由,试探和拉拢。
她为忠臣之女,自小在皇宫长大,身份特殊,又得了会元,之后的殿试说不定也是个状元,日日都有人来明里暗里拉拢她。
成国母带着笑容走进了,免了她的行礼,嘴里喃喃,“几个月未见,锦娘出落的这般卓绝,当真是个翩翩如玉的娘子啊。”
云知鹤谦虚的笑一笑又低头,嘴里也客套回她,“成国母谬赞了。”
轩辕茗细细打量着云知鹤,轻叹一声,“你这相貌出落的和你母亲一样,刚刚恍了眼,还以为云千里那丫头在呢。”
云千里是云知鹤的母亲,官居五品,英年早逝,据说轩辕茗与她母亲是极好的朋友,但这么多年来她与这位差了辈分的国母也没有多么熟络。
她晃晃悠悠的拿起茶杯,眉目染上凄清。
“她们夫妻二人直接……哎,留得这么个小丫头。”
“那沈氏蠹国害民、祸乱朝纲……”成国母冷哼一声,“派人刺杀先帝,未曾想害了你父母……”
当时政乱非常,同是百年大族的沈氏派人刺杀先帝,先帝去世,沈氏企图谋反,又被轩辕氏打压了下去,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那时云知鹤还小,只依稀记得爹爹和娘亲不会回来,京城的地板是红的,日日都有哭喊尖叫。
成国母话锋一转,面上带着欣慰,看着云知鹤的脸,道。
“也幸好你未曾辜负她们的嘱托,才名远扬。”
“当年我与你母亲为金兰之交,她清廉正直,官场中受了不少苦楚。”
保养的极好的手指抚摸上云知鹤的手,嘴里殷切嘱托,“我定不会亏待了千里的孩子,若是今后踏入官场,受了委屈,尽管来告诉伯母。”
云知鹤一顿,虽知这是拉拢人的话术,却也被恍惚一瞬,低头答应。
轩辕茗笑着,“之后的殿试也好好加油,伯母相信你定能带回个状元名头。”
客套几句,送上礼品,拉扯之间便走了。
云知鹤坐在椅子上看着茶杯里浮上的茶叶,发呆。
旁边的阿芝有些不解,“小姐,成国母亲自拜访,多么大的殊荣,为何不高兴啊?”
她一顿,抬眸看阿芝,嗓音清淡,“并非不高兴。”
“只是我母亲去世多年,这些年来也与她不怎熟络,如今借着母亲金兰之交的幌子来寻我……”
云知鹤抿了抿唇,成国母眉目慈祥却带着莫名的深沉,“……只莫名感觉,奇怪。”
“说拉拢,能说清,可……还是奇怪。”
阿芝不在意的喃喃,“看小姐将要高中,定是来客套拉拢的。”又凑过来靠近云知鹤的耳边,“指不定是趋炎附势之人呢。”
云知鹤嗤笑一声,成国母多大的身份,也不至于找她这小小的会元,殿试还未定,思来想去总是“不至于”三字。
她笑着揪起阿芝的耳朵,笑骂,“让你读书硬是不读,如此脑袋如何找上个夫郎?”
阿芝连忙求饶。
“哎呀,哎呀,小姐,莫要揪了……”
她悠悠叹了一口气,垂眸抿了口茶,淡淡呢喃一句。
“若是来拉拢的也是好办……”
过两天是母亲和父亲的忌日,云知鹤有些恍惚,她从成国母哪里听说了不少云千里年轻之时的事情。
尽数是摆袖却金、冰壸秋月、公正廉洁的事迹,寥寥几句也能勾勒出一个刚正不阿,风光月霁的娘子模样。
她其实有些记不清自己爹娘的样子了。
步入官场也不过是追寻母亲的身影。
大抵是看她神情恍惚,轩辕应抬手挥止了她的琴声,询问,“何事如此心烦意乱?”
云知鹤低头请罪,又开口,“陛下恕罪,臣女在思索着母亲之事。”
轩辕应一顿,垂下眉眼,“过几日是她们夫妻二人的忌日罢,朕与你一同出宫祭祀。”
“陛下,这……”她刚想开口回绝,却对上轩辕应冷冽的凤眸。
“朕意已决,不必劝。”
云知鹤这才止住话语,眼神颇为复杂的看了一眼座上的轩辕应。
轩辕应正好批完了奏折,指尖敲击着桌案,转头看向云知鹤,沉了沉嗓子开口。
“……大皇子要回来了。”
“……啊?”云知鹤本来淡色的表情猛然染上欢喜,又克制的敛下神色。
轩辕应尽数收入眼底,表情冷了冷又继续道。
“殿试完之后,与骠骑将军一同归来。”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开口,徒留云知鹤心如擂鼓。
大皇子名曰秦端,与她一同长大,若说在宫中对她照拂最多的也便是这位大皇子。
她一直将他视为兄长。
她的兄长温柔且强大。
离开的时候是个雪天,分明年龄还尚小,珍重的抱着她,又决然的走上马车,徒留云知鹤站在雪地里看着马车的背影发呆。
他手中掌有先帝留下的半块虎符,早先年便出宫,去了边疆,与骠骑将军共事,如此算下来,竟是好几年未曾见面了。
心中思索万千,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
只是轩辕应表情看起来并不怎么好,他着实厌恶那位大皇子。
一是因为他手中握着先帝给的虎符,二是这两人从来不对盘,两看生厌。
云知鹤也说不清他们之间的矛盾,只依稀记得,秦端自小便厌恶轩辕应。
就这般过了两日,到了爹娘的忌日,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从皇宫到了云府。
轩辕应让云知鹤不必声张他的身份,侍卫也没带几个,到了云府门口,云知鹤走上前去伸手扶住这位雍贵的帝王。
那只修长如玉白的手放在云知鹤手上,压了一下力便下了马车。
穿得倒是没有声张,只是普通富家公子的穿着,带着面纱,徒留那双冷峻的凤眸。
他穿着玄色帛叠鹤氅,绣着金丝锦纹的腰封包裹住腰肢,衬得身姿挺拔,腰身纤细,气质尤其出众。
云知鹤将他扶到正厅,清竹走过来倒茶,只是看到轩辕应眸子的那一瞬间一顿,低下头,有些颤抖的退下。
轩辕应蹙了蹙眉尖,打量了一下倒茶的清竹。
生得几分姿色,可惜眉目躲闪,过于小家子气了,上不得台面。
他毫不留情的做出评价,抚起面纱品了一口茶。
不过一个妓子。
屋里屋外已经焚上香了,云知鹤也没有请母亲的旧友什么的,母亲性子过于刚正,没什么朋友,要请也是请不到的。
王爹也过来侍奉,在旁边细细打量着这位男子。
这些年来,这倒是第一位云知鹤亲自领进来的,清竹不算,他是云知鹤送过来,阿芝领进去的。
眉眼凌厉,哪怕面纱遮着也能看出来面容俊朗,气质出众,肩宽腰窄,腰细腿长,瞧着便是生女儿,当家主夫的料。
王爹的眼睛一亮。
云知鹤只道这是普通的友人,也未曾申明过身份尊贵,所以王爹看到云知鹤离开后就提着茶壶走到了这位公子身边。
他为人倒上茶,神色几分欢喜。
“这位公子,姓甚名甚?可是婚配了?”
轩辕应一顿,捏着茶杯的指尖几分颤抖,抬眸看一中年男子一脸慈祥的看他,思索片刻才想起这人应是……云知鹤的奶爹。
已然很久没人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了,他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开口,“……未曾婚配。”
寡夫嘛……没有妻主,算得上未曾婚配罢。
他面无表情的说着瞎话。
王爹的表情更生动了,他坐在旁边,挽住轩辕应的手,句句恳切。
“这位公子,你可是知鹤亲自领回来的男子啊,这孩子死读书,这么大年纪也不曾婚配,更别说亲自往家里带人了。”
轩辕应顿了顿,不予评价。
王爹活了这么久,男女之情自然通得不少,面前这位公子随是表情寡淡,但那漂亮眸子可是只看着云知鹤,瞧着有几分不一般的情愫在里面。
他笑得慈祥,怜惜的握住面前公子的手,“不知你瞧知鹤这孩子如何?”
“她寻了母亲的道,硬是与我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嫁进来定然是享福的。”
轩辕应一顿,眸中几分惊异,指尖蜷缩几分。
他刻意压制着不让她弄什么通房,却每曾想过她向往的便是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