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倒是很多人知道她冲冠一怒为蓝颜了,本是个清朗的文人,却为了二皇子在街上扭打。
她当时顾不得那么多,只是觉着胸中怒火实在难耐,倒是没想过自己不通武艺,抡着拳头便上了,现在想想着实尴尬。
但再来一次她还是会上的。
温言和当天便传了一封书信,信里骂她傻,语气还莫名其妙的。
“你倒是和那嚣张跋扈的二皇子相约玩耍,好不快活,还未曾和你的竹马出去过呢。”
云知鹤叹气。
已然长大便不能再如从前那般,他爬树她接着,他闯祸她背锅,为了他的名誉自然要保持距离。
但这次二皇子的事可没有那层关系,虽然孤男寡女,但是是有赔罪的正当理由的。
随着这出戏的出台,京城里也有了些许她与二皇子的流言蜚语,但不知为何不一会儿便消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那小黑豹倒是她托人送了去,那痞子按照调戏皇子,藐视皇权的罪名处死,陛下圣德秉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并没有追究其家人的性命,西市的治安也加强了不少。
但是一向清雅绝尘的云知鹤脸上挂着彩,还挂了好几天,轩辕贺也多看她一眼。
只是不知为何,傅雅娘子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单是一些小的东西不合格也要痛斥一顿。
太压抑了。
都已经不是孩童,傅雅娘子的惩罚方式竟然是抽手心,云知鹤疼得风轻云淡的表情都挂不住,而轩辕贺则咬住下唇硬是一声不吭。
明明下唇都咬得献血淋漓。
这是休息时刻,轩辕贺还在继续翻读着文献,她犹豫许久才开口,嗓音轻柔,眉眼间染上担忧,询问。
“太子殿下,要不要,休息片刻?”
轩辕贺顿了顿,少年刻意装着沉稳,明明手心疼得握笔都颤抖,却摇了摇头。
“不必,多谢……云娘子关心。”
这话都一股客套的味道,云知鹤叹了口气,拿出几块桂花糖来,递给了轩辕贺。
她总有一种莫名的不适,直觉告诉她,放任轩辕贺这般下去很危险,像是……抑郁症一样的东西。
这个词在她潜意识里感觉不好,看着轩辕贺都猛地染上了些许心疼。
尤其看到轩辕贺盯着自己发红的手心,眸子里无神又带着疏远淡漠的冷意,在意识到云知鹤看他又带上得体沉稳的微笑时。
似乎那时候如波涛般的晦暗是假的一样。
左思右想才想到了他小时候喜欢吃桂花糖。
“太子殿下小时候十分偏爱桂花糖,要不要吃一块?”
云知鹤笑着,她刻意眨着眼,表现出自己的友善,像是小时候哄他般的手段,似乎世间所有的流光都掩在了她的眸子里。
轩辕贺眸底晦暗不清看了她一眼,抿住唇本想拒绝,可却不知为何轻嗯一声,答应了去。
他吞了一块。
糖很甜,带着桂花的甜腻,腻到喉头里。
他小心翼翼抽动了一下指尖,垂眸看了看指尖,似乎连手心都不那么痛了。
看他心情似乎缓和了一点,为了不打扰他,云知鹤走到了门外,手里拿着诗集,正在谱新诗。
小云娘子风光月霁,就喜爱谱诗作对。
悠悠的踱步寻找韵律,嗓音和脚步声形成了漂亮的声音。
轩辕贺有些发愣,手上也停了下来,只远远看着云知鹤眉目清浅含情,嘴里呢喃着诗词韵律,于她来说,诗句似是与情人的蜜语。
唇里的桂花糖甜得发腻,他很久没有吃过这些东西,他太子的身份让他的一言一行都不敢放肆。
他顿了顿,尖利的犬牙一顿一起的开始咀嚼糖块,“咯嘣咯嘣”糖块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他的面无表情。
看起来几分晦暗的平静。
哄小孩……吗?
轩辕贺眸底一片波澜不惊,只死死盯着云知鹤,看着云知鹤随着阳光因为找到了韵律而欢喜。
可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碎裂的糖块在嘴里消融,喉头干渴的发腻,他蹙着眉头,吞下了口里融化的糖块。
“真难吃啊……”
清清淡淡的嗓音,带着浓重的嫌弃。
他有时候远远看着二皇子骑着新进贡的烈马纵横时会伫立很久凝视,秦执墨发高束,随风而起,一身洒脱肆意。
但也仅此而已。
近日帝王的情绪难以捉摸,时不时就有官员被贬职斥责的旨意,所有人都侍奉的心惊胆战。
云知鹤也能察觉出来轩辕应的情绪波动。
轩辕应猛地冷哼一声,手上的折子便放到了一旁,墨眉紧锁,还能看出来怒意。
哪怕她近日专心备考,也是能听见些许风言风语。
圣上想要开设男子科举。
这事他筹备了好几年,都被压下了去,今年又再议。
他以男子身坐拥天下多年自然有手段,况且轩辕家也是百年大族,可是没有想到那些老家伙顽固不化。
连轩辕家也不支持他。
自古男子就是女人附属品,他这些年已经做的够多了,轩辕家早已对于他的“男子地位提升”有很大的争议。
甚至有官员话里话外斥责他,“莫不是想要建一个男人为尊的天下?”
皇帝为男子身,手里是皇权,连将军都是男子身,手里握着兵权,天下两大权利被男子握着,也难怪有些人会强烈反对。
轩辕应突然抬眸看她,干哑着嗓子,“锦娘可是听说了最近朝堂的事情。”
云知鹤心里一跳,表面上还是不卑不亢,“臣略有耳闻。”
她心知陛下一会儿抛给她的是个大麻烦,无非是关于男子能不能从政的话题,答错一句就是大忌,云知鹤还没有入朝堂,不怪她心思多,还未入官,也只求平安,所以接下来准备糊弄过去。
“那锦娘说一说罢。”
他放下奏折,几分闲聊的试探,似寒星入眸般冷然与俊朗。
帝王倒是说得风轻云淡,云知鹤心中百转千回,谦逊一笑便开始道。
“天佑大陵,陛下为子民着想的美德天下人都清楚,只是陛下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若徐徐图之,想必大人们都不会强烈反对,也能积极配合。”
她这些话斟酌下来就是些无用的话语,也没有表达自己的看法,轩辕应当然知道徐徐图之能胜利,可他就想要趁着此次科举来实行自己的计划。
不怪她心眼多,可细细想下来若没有大事,也
只能徐徐图之,若不采取强硬手段,这困境只是无解。
若是说得多,难免有勾结朝臣的嫌疑。
轩辕应看了她一眼,也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只是一瞬间圣宸殿里便无言寂静,他哑着嗓音,许久才开口。
“锦娘在朕面前何必如此拘谨?”
云知鹤心一顿,他听来语气是不高兴,顿了顿还是开口,嗓音冷然,带着猛然的低沉。
“一月前与二皇子出游西市,锦娘可是,不如现在拘谨。”
嗯?
云知鹤有些摸不着头脑,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陛下当时就奖罚分明予了她赏赐,还夸赞他护皇子有功,怎么如今倒有些指责的意味在里面?
云知鹤有些不解,但也听得出圣上是在责备她,只低头挨训。
轩辕应抿了抿唇,表情有些冷漠,心知自己有些迁怒的味道在里面,可是每每想起来一个月前英雌救美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发怒。
当真……荒唐。
“锦娘已经不小了,做事应是斟酌考虑,若非朕出手,京城里便满是你们的流言蜚语了。”
“到最后该如何收场?”
他冷哼一声。
“难道要娶了二皇子才是?”
怎么为二皇子打架的时候不斟酌,到他这里就斟酌起每句话来了呢?
云知鹤低头,叩首请罪。
“臣女知错,请陛下恕罪。”
轩辕应顿了顿,看着低头请罪的小云娘子。
小云娘子如云中鹤般不然尘埃,此时低下头,润雅的白衣似乎也染上了层阴霾。
轩辕应是不会罚她的,只是胸口拥堵的紧,不喜形于色的帝王也终究是闹了些许男儿家的脾气。
他的额头有些抽痛,近日过于疲劳,宛如针扎一般刺痛,他皱紧眉头不受控制的“嘶——”了一声,云知鹤闻言抬头。
他存心闹脾气,自从十五岁出嫁之后便不算得被人娇宠在手心里的小公子了,可心中情绪翻涌,只想发泄。
明明于礼不合,他还是哑声道。
“过来……给朕揉揉。”
男人的话语里此时没了怒气,云知鹤也听话向前,指尖慢慢碰到了太阳穴,轻柔的摁动指尖。
轩辕应闭上眸子,温热的体温让他反而有些拘谨,但还是放松下来感受着不染尘埃的小云娘子为他按摩着太阳穴。
这几日政务着实繁忙,加上云知鹤身上的清香安神,轩辕应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似乎能感受到小云娘子轻叹一口气。
男人睡觉的模样安静而带着莫名的脆弱,俊美的脸庞难得能够好好直视。
他生得俊美冷漠,眉眼间是淡漠的疏离与矜贵,唇色嫣然,鼻梁高挺。
连睡觉时眉头都微微皱起,似乎梦里也是位威严贵气的帝王。
随眼瞄到桌子上的奏折,那奏折的字飘逸苍劲,一如他般的眸子狭长,总是冷峻漠然,眼尾微微下垂,抬眸便是惊心动魄的冷漠,薄唇是嫣色的,微微抿着,看不出一丝情绪。
到了传膳时间李公公静悄悄的进来,云知鹤此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无措样子,只向李公公使眼色,是接着按还是离开?
李公公笑得欢,挥手止了之后传膳人的进入,轻轻行了礼又往外走,并没有给予云知鹤回答。
云知鹤盯着李公公离去的背影隐隐有了慌乱。
而此时睡梦中的轩辕应则迷迷糊糊的开口,嗓音清哑倦懒。
“抱朕去榻上……”
云知鹤遵命,心中莫名有些紧张,陛下的嗓音干哑尾音却带着磁性的……娇气。
她小心翼翼的抱起男人,微微有些费力,却也强撑着没让他感觉出来,高大俊朗的男人难得有如此小鸟依人的样子,安静的窝在她的怀里。
云知鹤把他抱到床上低下头盖好被子,男人的手却拉住她的衣角不肯松开,而此时面上又贴的近,男人成熟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又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
他似乎做了噩梦,眉头微皱,指尖扣得紧,梦里低低吟着。
“锦娘……”
手不曾分开一毫。
像是她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