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虞的出现,就像是往油锅里倒入一滴清水,灼花四溅。
林窍见到施虞的那一刻,就跟见到了主心骨一样,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娘亲,他们是坏人,不但闯进来抢平安的东西,还打平安。”扑进娘亲怀里的平安,眼泪多的要把刚才受到的所有委屈和害怕尽数哭出来。
“还…还骂平安,平安才不是小杂种,平安有娘亲。”虽然之前的他但凡表露出一丁点儿别人欺负他,或者骂他是小杂种的话,娘亲就会比别人打得自己更狠,即便如此,他遇到不公平的委屈时,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寻求娘亲的保护。
好证明他平安不是小杂种,平安也是有娘亲的小孩。
娘亲还说过会和平安好好过日子,所以娘亲也一定会保护平安的。
当施虞亲眼见到平安脸上毫不遮掩的挠红血印,扯烂的衣服,一团无名之火在施虞胸膛熊熊燃烧,理智都快要跟着燃烧殆尽。
施虞微凉的眸子泛着刺骨的寒意扫向张贵秀,唇角的肌肉因为愤怒而跳动:“张家的,我以为之前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谁料天底下还是有连人话都听不懂的贵物存在。”
“怎么,你家小杂………”被她凶狠眼神骇到的张贵秀带着辱骂字眼的污言秽语还未说完,耳边只听见厚重的咔嚓声。
眼睛木然地转过去,对上的是徒手把木头碾碎的施虞。
松开手,任由掌心碎屑掉落在地的施虞冰冷无一丝情感质感的瞳孔警告着他:“我生平从来不打男人,但你再多说一句,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忍得住。”
不是警告,而是她动了真格。
抱着娘亲大腿的平安也被这样的娘亲吓了一跳,随后涌来的是浓浓的安全感的崇拜感。
娘亲好厉害,他长大后也要变成像娘亲那么厉害的人!然后把那些欺负自己的坏人打得落花流水。
就连有些瞧不上眼她的林窍也被她露出的一手惊得桃花眼滴流流,看来,施虞也不像传闻中的一无是处,最起码力气还挺大的。
张贵秀更加是吓得不轻,一张尖酸刻薄的嘴巴仍是硬的:“呵,姓施的,别以为你威胁老子,老子就会怕了你,我告诉你,你家小…平安推了我家宝珠这件事,你要是不赔钱,我和你没玩!”
嘴上说着不怕,本能仍是害怕得让他改了称呼。
“哦,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家平安推了你家宝珠,你在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不觉得讽刺吗。”施虞安抚地揉了揉平安的脑袋,告诉他,有娘亲在,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你。
眼眸锐利半眯寒锋必现,紧接着施虞话锋一转:“反倒是我家平安脸上的伤,你们闯进我家拿的东西,又怎么算。”
“谁让他先推的宝珠,各位来给我张贵秀评评理,我家宝珠被那黑心肝的小孩给推了不说,当娘的还要来威胁我一个弱男子,呜呜呜,天底下还有没有天理啊!”张贵秀张嘴就囔,离得近的人只觉得耳膜一阵刺疼。
“难道你们家里就没有孩子吗,要是你家孩子被推倒了,受伤了,我不信你们不和我一样带着孩子上门讨公道!”
人群中家里有小孩的,或者是心软的也开始为张贵秀说起话来,要是忽略掉平安脸上被挠出的血痕,配上张贵秀泼夫般的大哭大闹,舆论的力量恐怕还真的往他一边倒。
林窍看不下去,张嘴讥讽:“你口口声声说是平安推了宝珠,为什么不把宝珠受伤的地方撩起来给我们看看,反倒是平安脸上被你挠出的伤口你又打算怎么解释。”
“他脸上的伤又不是我挠的,小孩子打架难免会受伤,不是很正常吗。”双手抱胸的张贵秀撇嘴。
“呦,平安脸上那么大的血窟窿,日后说不定还会留疤的伤口到你嘴里就成了小孩子之前打架受伤很正常,啧,我刚才怎么还听见有狗在吠。”林窍掏了掏耳朵,掩饰不住的鄙夷。
“果然啊,有些人的双标玩得就是六,连阎王爷瞧见了都得喊一句甘拜下风。”林窍的嘴巴毒,骂起人来一个脏字不带就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
没有想到他会帮自己的施虞也有些意外,也知道一直任由他们吵下去,恐怕天黑了都没有结果,心里也厌恶像张贵秀这种欺软怕硬的嘴碎泼夫。
眼皮微掀,泛着冷意:“要是你们不会算,不如我们直接去请衙娘过来,算下私闯民宅,殴打他人,窃取财物要吃几年牢饭,要是我家平安真的打了宝珠,她届时所花费的医药费,我施虞必然一个子都不落的还她。”
乡下人家最怕的就是见官,平日里遇到都害怕得不行,要是真到自己面前来,还不得吓软了腿,况且村里请衙门的人来,被别的村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笑话他们小桃村。
“施虞啊,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只是一点小事而已,犯不着请官府的人来吧。”
“是啊,要是真的请了官府的人来,以后别人会怎么想我们小桃村的人,怕是村里以后讨夫郎都难了。”
“而且只是小孩子之间打闹,哪里有需要请衙门的人来那么严重。”
人啊,果然是在不触碰到自己利益的时候,恨不得别人屋里的火烧得越旺越好,可一旦触碰到自己的利益,恨不得把家里喝水的茶壶都用来装水灭火。
施虞冷眼扫过劝她的人,讽笑:“呵,三言两语就想要我施虞轻易地原谅他,到底是我施虞人傻,还是你们觉得我施虞好欺负!”
张贵秀听到她居然说要报官的时候,也差点儿吓软了腿。
因为宝珠身上的伤早在今早上就消了,他跑过来闹事,也是想要从施虞家拿点好处,可不是真的想要吃牢饭啊,他也没有想到施虞现在会变得那么难缠,还为那小杂种说话。
一时之间,心里暗恨得张贵秀高颧骨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施虞啊,宝珠和平安只是小孩子玩闹,偶尔磕磕碰碰到也很正常,怎么还麻烦衙门娘子跑一趟。”
“你觉得是小孩子打闹,我怎么觉得不像啊。”对付这种人越是轻易原谅,他就会觉得你好欺负,继而蹬鼻子上脸,还是得要打怕了,打怂了,他们才知道你不好惹。
“你自己是有三个孩子的爹,难道你不知道男儿家最在意的就是一张容貌,要是平安脸上留了多少疤,我就在你女儿的脸上划多少刀。”举起手中菜刀的施虞笑着看向躲在张贵秀身后的张宝珠。
裂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你放心,我施虞这个人说出的话,一向言出必行。”
张宝珠见这个恐怖的女人居然想用刀在自己脸上划花,立马吓得大哭起来。
“爹爹,我,我不要她在我脸上划花。”
“我不要变难看,爹爹!”
把外套脱下披在平安身上的施虞冷眼瞧着哭闹不已的张宝珠,正头疼地哄着张宝珠的张贵秀,抬脚就往外走:“趁着现在还不晚,我正好去镇上请县衙娘子过来,要不然啊,晚了山路可就不好走了。”
其他人见施虞不像开玩笑的,开始七嘴八舌的拦住她,希望她别闹那么大,怎么说也是一个村的。
也有人说张贵秀做得不厚道,要他道歉赔偿的。
“贵秀啊,你可得想清楚,现在是能赔点钱就能解决的事,要不然等下官差的人来了,可就不好交代了。”
“是啊,你要是不跑来施虞家闹,人家怎么会气得去找衙门娘子。”他们见施虞那头说不通,如今皆把炮火转向引起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要不,平安脸上的医药费,叔帮你出了,你这一次就权当叔因为关心宝珠,关心则乱好了。”迫于压力下的张贵秀一想到还要给那小杂种出医药费,心里就疼得能滴血。
“行啊,平安脸上的伤口想要做到不留疤,最少也得花费二两银子,我便好心看在我们同村,你给个一两银子就好。”闻言,施虞的脚步方才停下,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气得人心肝疼。
“一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张贵秀见她张嘴就要一两银子,都想直接淬一口唾沫到她脸上。
骂她多大脸,就因为他抓花一个小杂种的脸就问自己要一两银子,做梦!
要知道在一枚鸡蛋两文钱的村子里,一两银子可是值五十个鸡蛋啊,这不比剜了张贵秀的心还要痛苦。
张贵秀自然是舍不得的要讨价还价:“一两银子也太多了,要不,就给一篮子鸡蛋吧。”
施虞冷笑:“行啊,既然张家夫郎不愿意给,那我们就直接请衙门的人过来,正好把账都清算一下。”
有时候针扎不到他们身上,他们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凡他们挨上一点,怕是恨不得叫囔囔全世界。
迅哥儿有句话说得很对,当你想要在房间里开个窗时,人人都会劝你不要开,但是当你说想要在屋顶上开个窗,他们又都会同意你在墙上开窗。
村里的和事佬立刻跳出来:“贵秀啊,只是一两银子而已,况且此事也是你做得不对。”
“要是你真的被带到衙门了,以后你家宝珠说亲,读书怎么办。”
“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要为宝珠想想。”
牙齿恨得就差没有咬碎的张贵秀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自己什么好处都没有讨到,还得倒贴一两银子。
而且这一两银子他还得必须拿出来!
很快,张贵秀跑回家取出一吊钱回来,递过去的时候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情愿。
施虞可不会管他情不情愿,直接从他手中抢过。
从一吊钱里取出五百文递给平安,剩下的分给先前帮忙的人,笑眯眯道:“这半两银子,就当作刚才帮忙的钱,希望各位不少才好。 ”
先前跑到村口守她的林梅却是摆摆手不愿接:“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哪用得着那么客气,你还不如用这点钱去给平安买点好吃的。”
施虞不容她拒绝地强硬塞给她:“我已经留下一半给平安看病,前面要不是你们来找我,我怕都不知道平安被某些黑了心肝的男人欺负。”
“姐姐要是再不接,我可就认为你是嫌少了。”
林梅深知自己嘴笨,怕是再难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只能想着等下把自家老母鸡下的蛋送点过来。
没有想到她居然会那么大方的村民皆闹腾起来:“早知道我刚才就过去帮忙了,现在那一两银子里都有我的一份。”
“想不到施虞落水醒来后,倒是变了一个人,居然连一两银子都舍得拿出半两来分给大家。”
有人羡慕只要帮个忙就得几十文的人,也在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出手帮忙,要不然那钱指定有自己的一半。
围观全程的张秀秀看着事情没有如他所料想的那般发展下去,气得咬碎一口银牙。
正准备清了清嗓子,却被施虞射过来的森冷目光冻在原地,一阵寒气从脚底升起。
奇怪,施虞什么时候有着那么恐怖的震慑力了。
—
今日上山打猎,猎到一只兔子的林惠之刚到村口,就有村民陆陆续续地和她打招呼。
“村长,恭喜你啊,过几天家里就要办喜事了。”
“村长可真是好福气,两个儿子都出落得亭亭玉立,哪里像我家的皮小子。”
“也不知道村长你家先嫁的是林窍还是林安。”
林慧之听着他们嘴里一声叠一声的恭喜,就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发,但是多听几句,立马能拼凑出是什么意思,顿时阴沉着脸往家里赶。
路上遇到的其他村民也被她黑沉着的脸吓到,原本想要说的恭喜也卡在喉咙里,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大白鹅。
等她回到家后,见到正坐在屋里头吃葵花籽的林窍,先提了几口气,才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愤怒:“窍儿,你和娘说,那天落水后,你………”
那句质问的话终究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知道阿娘想说什么的林窍心尖一颤,急忙撇清关系:“我和她没有什么。”
“真的没有什么吗。”
“当然了,难道阿娘连窍儿说的话都不信了吗,还是说,窍儿就那么不值得爹爹相信。”林窍佯装生气的气鼓鼓转过头,实际上心里慌得不行。
肯定是那些话传到了阿娘耳边,要不然阿娘怎么会一回来就质问自己。
该死,都怪那些嘴贱的长舌夫。
“妻主,怎么了这是?”在厨房里忙碌的林陈氏听到声音走过来。
“还不是,还不是………”憋着满肚子火的林慧之想要发火,但是对上林窍那张神似亡夫的脸,却是一个重字都说不出来。
生怕她说重一点,他又哭哭啼啼地说自己不疼他,哭诉他一个从小就没爹的孩子多可怜。
要知道附近的几个村子里,有哪个儿郎在家里的小日子过得有他舒坦,怕上镇上的一些小公子们都比不上他清闲。
林陈氏一个寡夫,还是带着儿子的寡夫还能改嫁给林慧之当续弦,说明最普通的看脸猜事还是有的,百转千回中,立马猜到:“可是上一次施虞救了窍儿的事,被其他人知道了。”
按着眉心的林慧之只是叹气不说话,便说明此事是真的。
瞧瞧,都是一笔怎么样的糊涂账。
要是其他人,林慧之在发生了这种事后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多给点嫁妆让林窍嫁过去,但对方若是是施虞,却让她直皱眉头。
哪个当娘的,会喜欢自己清清白白的儿子嫁给一个一贫如洗,好吃懒做,还带着孩子的大龄鳏妇,这不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又是什么。
但是此事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不正是不逼着她做出个选择。
“娘亲,爹爹。”此时的林安也从外面回来了,他自然也听到了外边的传闻,吓得小脸儿都是白的。
林陈氏见到还差一岁,就要及笄的儿子,又想到他嫁给妻主多年仍无所出的肚皮,狠了狠心,说道:“要是窍儿实在不愿意嫁,不如对外宣称那日落水的安儿,把安儿嫁过去。”
儿子长大了总归是要出嫁的,他身边又没个女儿傍身,总不能把希望都压在妻主对他的宠爱上,毕竟女人的宠爱就像天边的云,说没就没,倒不如趁此机会让妻主对他们父子两人产生愧疚感。
“爹爹,我不想嫁。”闻言,嘴巴泛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林安没有想到爹爹居然会打主意到他身上,就因为哥哥不愿意嫁,就让他嫁过去!
凭什么!他林安才是你的亲儿子啊!
“安儿你听话,你性子比你哥哥稳重些,而且平安那小孩经常跟在你屁股后玩,也更亲你,对你比较容易接受,况且你哥哥素日里娇养惯了,哪里能过得了那种日子。”林陈氏生怕他又说出拒绝的话,走过来趁着没人注意的角落狠狠一捏他腰间肉。
立刻疼得林安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可我………”豆大的泪珠在林安眼眶里打转,袖口下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他委屈得一个字都说不出答应的话来,一张嘴连嘴里也是苦的。
凭什么啊,难道就因为林窍是继母的孩子,他林安不是。
平日里林窍好吃懒做什么都不干,都让他干就算了,为什么连他不想嫁的人都要他去嫁!
林窍不适合过苦日子,不想过苦日子,难道他林安就想过苦日子,适合过日子不成!
“施虞虽然年纪比你大,但年龄大说明是个会疼人,知冷知热的妻主,而且她最近不是都出去找活干了吗,说明她已经改了,安儿你嫁过去后就能和她好好过日子,至于平安,只是一个小男孩,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林陈氏可不认为一个小男孩能有什么威胁。
“爹爹,我………”
一直听着他吵闹的林窍揉了揉烦躁的眉心,不耐烦地站起来:“吵什么吵,不就是嫁人吗,我嫁还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02-23 16:36:30~2023-02-25 19:1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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