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凌宁回到熟悉的家园已近半年,她仍是做著处理病历的归档工作,「亚东医院」的病历室虽然不是位於地下室,但距离病历室不到十公尺,间隔三个房间以外的太平间,为这个楼层增添了可怕、阴冷的气氛。
曙光乍现时,她值夜班的时间也告一段落了。
习惯性的看向窗外,欣赏雾气未散的景色,直到阳光洒落,露珠折射出晶莹的光芒,她才伸个懒腰,从温暖的沙发上起身。
交班的时问到了,今天同事们都来得非常准时,口中正讨论著亚束医院远从日本请来做更名後开幕的嘉宾。
安凌宁默默地走向打卡钟,把签到卡放进机器里打印之後,静静的离开了病历室。
她本就渺小不起眼,像幽灵一般,又因她的穿著打扮太过阴沉,所以几乎没什么朋友,也很容易让人因此忽略她的存在。
她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可是院内就是有人对她很不满,而那人正朝她迅速逼近。
钟宝慈劈头就是一顿骂:「凌宁,你一定要穿这副模样在医院逛吗?」嗓门响亮的钟宝慈是安凌宁的国中同学,是已於亚东任职五年的检验科员。
安凌宁能从日本回国後立即找到工作,全都得仰赖这位老邻居和同学的帮忙。而目前,她也和钟宝慈一起赁屋而居,彼此分摊房租,生活倒也安逸充实。
若不是钟宝慈,她无法在回国後过得如此顺遂,所以她很感谢这位多年未联络却依然帮助她的朋友。
「我穿这样有什么不对?」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她的批评,所以习以为常地答道。
「你平常只值夜班,又穿得破破烂烂,好在你没在三更半夜跑去病房,否则准会吓死人。」
「算了吧!」安凌宁无力的笑了笑,无精打采地道:「我要回家睡觉了。」
「等一下啦!」钟宝慈抓住她,兴奋地说:「今天是开幕典礼,很热闹,留下来看看嘛!」
「我不想去啦!」安凌宁皱眉,「太热闹的场合我没有兴趣。」
「怎么会?这可是我们医院升级的重要事情耶!每个人都想拿剪彩礼,听说有一万元红包可以抢哦!」
「一万?」谈到钱,安凌宁有了点兴趣。
「对呀!院长自掏腰包的哦,另外还有一百万的礼品可以拿。」
「一百万?」
「还有,最难得的是「那个人」会来。」
提起「那个人」,钟宝慈的眼睛闪烁著奇异的光彩,兴奋的表情令安凌宁起疑。
今天几乎所有的同事都是这副模样,好像在等候偶像莅临似的。
「谁来不来都不关我的事。」
安凌宁目前的生活目标,是想存够钱开一间宠物店,她得把握所有机会,为开业基金而努力。自己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父母没有北上逼婚,她已很庆车。
「你没兴趣?」
钟宝慈拉著她走向公布栏,平常很少人会在此驻足,但今天却得用挤的才能来到最前头。钟宝慈指著一张大海报,也是所有人的焦点,笑道:「从日本来的医生哦!也是全球有名的脑科权威,年轻又未婚,重要的是……」
安凌宁顺著她的指示望著那张个人资料简介里的照片,瞬间愣住。她惊愕地凝视那张虽然笑著,眼中却毫无笑意的照片,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他来了……
刹那间,她有些异想天开他是为她而来,可是这个想法立刻被冷静地否决了。
他才不会为了她而做这种蠢事。
没错!停留在日本的最後那段日子,她的确认为自己很蠢,这个男人不曾对她承诺过什么,也不曾给过她好睑色,可她偏偏……
她不禁叹息,算了,一切都结束了,就算他来了又如何?这也只是他碰巧应邀参与这所医院的开幕仪式罢了!
她不认为自己有遇上他的可能,也相信他不会在这种热闹的场合停留太久,所以她只要选择避开,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宝慈,丢红包的活动开始前再叫我。」她丢下话後,转身就走。反正离活动时间还那么久,她没必要眼巴巴地站在外头等待。
「等、等一下啦!」钟宝慈的呼唤被向前挤的人群嘈杂声淹没,她记起有件重要的事得跟她说。
安凌宁躲回病历室的员工休息室休息,这里有简单的沙发床可供她暂时的休憩,平时到了用餐时间,这房间才会有人使用。
长期值夜班,这个地方俨然成为她的个人休息室,拉上窗,她躺在沙发上没有多久便沉沉地睡著了。
隔著休息室的门,她不太灵光的耳朵没有听到众人的交谈和尖叫声,还有医院大厅里的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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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说了,你来肯定会造成轰动。」炼居人对同坐在车里的冈崎泉说。
冈崎泉推了推墨镜,朝挂著红色欢迎布条的医院大门看了一眼,大大的布条上写的正是欢迎冈崎泉到访的文宇。
「你呢?当初你的照片被媒体公布後,不也造成很大的轰动?」冈崎泉不客气的回敬。
炼居人虽然只是艺人背後的推手,却有著比偶像还偶像的外貌。
「不能怪我,那是当时我老婆引诱我的伎俩。」炼居人浅笑著,却担心冈崎泉此行的目的并不容易。
「不过,我的妻子再难缠也比不上你那位挂名女友难摆平。泉,我不相信你在这半年内没有找过她。」半年不算长,冈崎泉细数著日子,他是堂堂一「暗鹰流」内拥有最高荣耀的人物,当然不可能需要花费半年的时间去寻她。
「在她走出机场之後的去向,我的确都很清楚。」冈崎泉淡淡地回答。他曾经为这个女人的突然失踪而慌了手脚,尤其是她居然选择在告白和温存後,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就走了。
他试图从惊慌失措的情绪中寻回以往的冷静,她的离去严重的影响了他,也重重的打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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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难以言喻的愤怒,是因为在这场交易里,他一向是主导者,他无法接受她做了这样的事。
半年,是他忍耐的极限,他始终观察著她,她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像是他们之间的事对她毫无影响,所以他迷惘了。她说过爱他,为何他看不到她为他失魂落魄?
为何只有他陷入思念?逼得他不得不提早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僵局,
「在感情上,没有一定和绝对。」炼居人有感而发。「泉,你太-明,可是关於情爱,偶尔傻一下也不错。」
「她逃不掉的。」冈崎泉终於松口。他早已不自觉地表现出无法自拔的爱恋,只差一点点,他就能让彼此明白这件事。
「面对真爱时,承诺必须不吝给予。」
「会很丢脸吗?」
「你认为坦诚爱一个女人很丢脸吗?」炼居人反问。
冈崎泉想也不想的摇头,「并不,有主君和你当范本,有个真爱可以疼惜,我想是不错的。」
「你承认了!」炼居人抿著嘴,露出激赏的神情,「但这些肉麻话,应该是对她说,不是对我。」
「她?」冈崎泉的嘴角浮现诡诈的微笑,「我得先惩罚她才行。」
炼居人对著他下车的背影无奈的叮咛:「泉,别太过火,当心她又不见了!」
冈崎泉头也不回地挥手,当是允诺,可他并不认为她可以再次轻易的逃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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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室内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院长摸著光亮的额,急得跳脚。
「什么?他来了?」
「对呀,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副院长也紧张的拿著电话说。
年届六十的老院长很少如此慌张,他急忙道:「快点叫钟宝慈上来,她不是说有个很棒的翻译吗?」
副院长抹去额上的汗水,正朝著电话下令,可听闻电话那端的报告後,他的冷汗湿遍了衣领。
「院长……」副院长吞吞吐吐的转告电话那端传来的消息,他小心翼翼的观察院长的脸色,「检验科的人说,宝慈去叫那个人起床。」
「起床?」院长的脸色大变,一瞬间怒气冲天的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睡?」
副院长连忙再拿起电话拨到病历室,却只听到电话那头惊天动地的叫声,副院长马上察觉不妙。
「病、病历室说,那个人把休息室的房门锁住了,进不去……」
「什么?」这下子,院长的脸全绿了。
一名英挺的男士被领到院长室,院长慌张的模样完全没有一院之长该有的威严。
「你、你好。」院长用不熟练的日文向冈崎泉打著招呼。面对那看不见眼睛的两片墨镜,他看到自己脸色发青的窝囊样。
冈崎泉的嘴角仍挂著笑,院长那口破烂的日文让他想笑。他不想向他说明他懂得中文,只是朝室内-扫,找寻不到应有的目标人物,他皱眉问著:「人呢?」
短短的问句,却使得院内的两位大老陷入恐慌状态,不过这倒便宜了冈崎泉,他轻松简单地知晓他要求的翻译小姐正在休息室里睡大头觉。
不由分说的,冈崎泉旋即转身朝著指示标志走向病历室,留下两个因他突然的行为而愣住的老人。
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她——他的女人。
当他到达病历室的时候,看见已有人拿著锯子和铁-,准备破坏门锁,他马上明白了安凌宁又做了什么好事。
不过,他的到来也使得这场荒谬的开门闹剧中断,在众人的愕然中,他一语不发的上前扭转门锁,顺利的开启门之後,他迅速的闪入门内,再度将门锁起。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门外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无法反应。
冈崎泉立在门边,视线落在被微风吹起的窗帘下,那位缩在小沙发上的人儿。
脱下墨镜,他缓缓地走近她。
冬阳洒落在她的身上,缩在红色沙发上的人儿显得娇小。
她的头发依然厚重,只不过沉睡中露出的额让她的脸蛋显得白净清秀,娇嫩的红唇微张著,仿佛亟欲品尝什么似的。
他忍不住微笑,她的睡姿依然没什么改变。
感受到些许的寒意,她的身躯缩了一下。
外头的嘈杂都无法影响她的睡眠,是因为她长久以来值夜班所训练出来的功夫?他不满她抛下他回台湾的举动,所以决定破坏她的好梦。
他勾起嘴角,双手牢牢地锁住了她的娇小身躯,他的唇在她的肌肤上流连,轻吻著她滑嫩的颈项和脸颊,找寻著诱人的唇辨,他体内的渴望也在同时被挑起。
他不认为这种方式可以将她吵醒,可是他仍情不自禁的环住她,炽热的气息洒在她颈间。
颈项间酥痒的触感引起她莫名的燥热,她想摆脱这种奇怪的感觉,本能的想张手挥开,可双手却被制住,无法动弹。
怎么回事?她好热啊……
她努力的想恢复清醒,乾燥的唇感受到一阵温暖,那股力量正毫不客气的侵略著她,骤然转醒时,她看到冈崎泉贴近的俊颜,以及他粗重的喘息。
望进他那双锐利的眼中,她惊讶得不知所措,急急的想推开他,他却不接受她的推拒,反而更用力的吻著她。
这使她只能无助的发出模糊的挣扎声,她不是在作梦吧?他怎么会来?而且正在侵犯她。
他怎么能这么做?
她努力的挣动,引起他的不悦,怀中的人儿明显不肯屈服,而且变本加厉的想用脚踢他。
「放……唔……放开……」她难得的找到空隙开口,双臂的坚持推拒也终於制止了他不规矩的行为。
她看著他的双眸变得深邃,可她却仍是饱含怒火地瞪著他,明白他不准备松手,所以她率先打破僵持,面有愠色地道:「你想干嘛?」
他嘴角微弯,诡异的表情令她打从心底发颤。
「你认为呢?」
「我,我哪知道呀?」她不安地想挣脱他,试图挪动双脚,才发觉他已早一步锁住了她的脚。
她不明白,他不是来剪彩的吗?又怎么会知道她在这所医院上班?更令人不解的是,他居然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吻她,甚至对她上下其手。
那些日子让她心中存在著阴影,所以她不能理解他如此做的意义。
他企图平抚她心中的火气,「你该不会以为我只是纯粹受邀来剪彩而已吧?」
「难道不是?」她没有半分迟疑地说。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人不是难缠,而是又傻又笨,她难道真以为他是闲著没事找事做?
「我和你一样,不喜欢热闹。」
「那么你到底为什么来?」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想逃的念头,哪有心思去猜测他真正的用意?
看来,他的暗示不管用。
「你先告诉我半年前一走了之的原因?」他困惑了许久,始终找不出合理的理由去解释她的动机。
她偏过头,那一夜的经过历历在日,使她脸红心跳,而如今再次靠近他,也唤醒了她的羞涩。「没什么理由,反正……你只是酒俊乱性而已。」
「所以你生气了?」他不能接受这样的说法,「什么叫酒後乱性?你是在侮辱你自己还是我?」
「侮辱?」她一愣,咬牙道:「是呀,我的确感到可耻和可怕,你倒提醒了我,你欺骗我在先,利用不曾发生过的事,要我……」
「不曾发生,是吗?不管最初曾不曾,後来事实还是存在了,你这么说,是在指责我很随便?」
「那你为什么利用我?」她低吼了一声,准备算帐了吗?怒气使得她的双眼蒙上一层水气。「到底是谁比较委屈?我承认喜欢你。甘愿奉献,可是你呢?隐瞒事实在先、利用我在後,只是一再伤害我而已。」
凝视她含泪的眼,他的心中一紧。他从不认为自己在伤害她,可是他终究忽略了她的脆弱。
「我不想伤害你。」他黯然道:「你也用半年的时间惩罚我了。」
「我哪有惩罚你?」她哽咽道,斜睨了他一眼,「我只是不想再和你有瓜葛而已,那个约定早就无效了,不是吗?」
「谁说无效?」
她瞥见他的笑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只觉刺眼。
「你还欠我一件事。」他提醒她。
又来了!他居然还敢这般厚颜无耻的提醒她?
「那约定已经失效了啦!」她气极了,到底要伤她几次他才肯放过她?「你不用一再提醒我失身於你的事,反正我不会再上当,更不想再受制於你。」
「我又牵制你什么了?」他无辜的反问。
「你敢跟我说没有?你自己好好想想,是谁定下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要人家遵守的……算了,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也不想说了,你快点去执行你该做的事,我等著抢红包。」
话落,她猛地想起,为什么不是宝慈来喊她,而是他?
他大剌刺地来到这里,难道没有人觉得奇怪而阻止他?他是耀眼的,总是引人注目,不可能被忽略。
「抢红包?」他下解地问。
逮到空隙,她自他的臂弯中滑出,不自在地整理被弄皱的衣裳,也顺势平抚狂眺的一颗心。
她并非无动於衷,只不过被蔑视这么久之俊,她无法再相信他,尽管他变得温和,语气中有著令她心动的柔情,可是她仍提防著,生怕他其实是来耍弄她。
这一向是他玩弄她的伎俩,尤其是他那看似无害的笑容,更是敦她不寒而栗。
她只想离他愈远愈好。
「等你剪完彩,院方会在顶楼丢红包,听说有一万元奖金。」
她往门边移动,逃脱的举动引起他一阵叹息。
他慢慢的逼近她,引发她惶恐的低呼,在她扭开门把的瞬间,她的手也被他的大掌轻易压制住,猛烈的气息立刻冲击她。
「有件事真的必须请你来完成。」
「无聊!」她急急的想缩手。
「一点也不无聊,这可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你的医院给我的服务。」一阵绕舌的话,却让她十分迷糊。
他眸里的笑意加深了她的误解。
她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可是我的翻译呢!安凌宁小姐。」
这是他应邀参加开幕典礼的条件,他只是理所当然的接受而已,当他一提出需要翻译人员时,院方便自动自发地为他奉上安凌宁。
「翻译?」她的眉一紧,朝他俊挺的面孔睨了一眼。「你不是会说中文吗?还很标准呢!」
「可是,院长不知道,大家也不清楚。」他得意极了。
「你简直是……」她愤恨地咬牙,这人真是个恶魔,让人无法抗拒的随著他的意思走,可是她偏不想!
「我不要!我现在就去告诉院长,说你会中文!」
「无妨。」他无所谓的摊摊手,「不过我也会将那笔奖金收回。」
「什么奖金?」
「你以为刚结束扩建工程的医院,会有闲钱发红包吗?」他摇头嘲笑她的单纯。「这仍是一个以利益为主的社会,凌宁。」
第一次听到他喊她的名字,使她有些失措和失魂,他真的不一样了。
难道真的是……为了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