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那场风波沸沸扬扬地吵起来,又索然无味地落幕。
富家公子哪怕心思恶毒,坏事又怎么可能沾上他的身呢?
他那手下醒来后就把所有罪责揽到身上,然后趁人不注意自杀封了口。
好在最后,庄成还是坚持剥夺了路远的考试资格,并永久拒绝他的报名。
虽然最后庄成派人将他请出去的时候,还顺手报了官,但是大家都很清楚,此事基本就此了结了。
谈起这件事的一群人围在一起叹息,忽有一人义愤填膺道:“待我加入绣衣阁后,必不放过任何一个这样的人!”
在他们看来,这件事虽然有点虎头蛇尾,但最开始公主却愿意仗义执言公开反对这个人,后来掌院也没有忽视这件事,甚至公开审理,他们忽然就明白了,自己选择这条路是没有错的。
“下一位考生,杨雪梅。”青衫的文官将考完试的青年送出来,随后在院里张望。
“考生杨雪梅呢?”
院墙边的木凳上,一名穿着朴素麻裙的妇人身体僵硬地站了出来。
她梳着妇人头,脸上布满岁月风霜,看起来约莫有三十多了。
若今天没有发生那么多事,大家或许还会嘲笑她不自量力,一个大婶竟然也来和他们竞争。
但是白天看戏看得倦了,这会儿大家只一脸稀奇地看了眼她表示惊讶,随后就继续各聊各的去了。
屋里,颜素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活动四肢,只觉得累极了。
透过窗户看了下院里剩余的一些考生,她朝茯苓勾了勾手指吩咐她:“你去食堂那里,让师傅们多做些饭菜来,给他们送过去,算我请他们吃的。”
旁边几位考官齐齐看过来,颜素笑道:“当然,也为几位大人准备好热乎的饭菜,大家都辛苦了。”
她不是故意做好人,只是她自己也饿了,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吃独食,干脆就给大家一起准备了。
名叫杨雪梅的妇人终究是硬着头皮进了房间。
她局促着捏着衣角,郑重地给几位考核官行了个大礼:“几位大......大人好!民妇李氏......”
本来都被勾得馋起来的几位考官纷纷坐直了身子。
庄成尴尬地让她坐下:“你不是叫杨雪梅吗?既然来参加考核,在这里就不用你夫家的姓氏了。”
杨雪梅战战兢兢应是。
庄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摊开卷子,问她:“你不识字吗?”
杨雪梅交上来的答卷是空白的,就连名字那里也写得磕磕绊绊,像是初学者写出来的一样。
她瑟缩着,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可以学的,我......我听说这里不在乎我是嫁了人的母亲,也不介意出身,才......才来的。”
她小心翼翼在几个考官身上看了一眼,最后视线可怜巴巴落在了颜素身上,大概是因为她是这里唯一的女人。
“听说只要有......特殊的能力,都能加入,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但是我没办法了,我......只能来这里试一试。”
颜素托着腮,没有因为她的惨状而宽容,而是问道:“所以,你有什么特殊能力呢?说来听听。”
杨雪梅犹豫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鼻子特别灵,不知道这个算不算。”
“扑哧”有考官没忍住,笑了出来。
杨雪梅顿时低下头,尴尬得满脸通红:“我、我、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我只是发现自己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味道,所以才斗胆来试一试,如果不算......那就算了……”
庄成并没有露出轻视的眼神,他耐心道:“看你嗅觉到底灵到什么程度,还是要看测试结果,这样吧,我先安排人带你去测试。”
“如果你的嗅觉灵敏到让我们惊讶的地步,哪怕你不识字,我们也会破格录取。”
他又问颜素:“殿下觉得这样可好?”
“我没意见。”颜素摊手。
招人原则不就是诸事不限嘛!
杨雪梅被带下去测试,这边的考核却在继续。
后面陆续又有好几个卷面成绩一般,但声称有特殊技能的,都被带下去一起实验去了。
等到最后一个考生进来的时候,外面彻底变黑,天也阴沉沉的。
最后进来的考生表现平平,不过人很精神,看着很活泼。
虽然最后一个进来考试,却依然很热情,回答完提出的几个问题后,还主动表达自己对绣衣阁的认识和憧憬。
这人还行。
庄成默默给了个不错的分数,而后耐心说道:“好了,你和其他人一起去吃饭吧。”
等他离开后,庄成长长的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那个......可能还没结束。”颜素突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讪笑的将压在茶盏下的考卷抽了出来:“这张考卷我当时拿过来看了一眼,忘记放进去了。”
“......”
庄成接过试卷,看着上面的人名,咽了咽口水:“我就说,怎么感觉有谁一直没出现呢,怎么把沈世子给漏掉了,来人啊......”
他正要叫下属赶紧去找沈惟离,就见门口有个人影走了进来。
“不用了,我来了。”沈惟离脸色平静,并没有因为一天的等待而生气。
不仅不生气,他看起来比平时还和颜悦色。
只进门后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颜素,眼神中带着笑意。
作为罪魁祸首,颜素相当淡定。
卷子是她拿的,杯子是她压的,一开始的确是没注意到。
但后来看见了没提醒的也是她。
大概是以“下场很惨的女配”身份小小地报一下仇。
正好也算做个小实验——没有女主,没有路远的情况下,她为难男主会不会被剧情阻止。
显而易见,这种既没有写在原著里,也没有被人察觉的小心思,是不在剧情的管辖范畴内的。
庄成硬着头皮道:“不好意思让沈世子久等了,也是不巧,把您的卷子排到了最后。”
沈惟离淡淡地看了眼放在桌上,因为沾染了茶水而皱起来的试卷,戏谑地勾了勾唇:“是吗?”
庄成尬笑一声,转移话题:“世子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内阁的考核对您来说小菜一碟,不知道你对指挥使的位置有没有兴趣?”
“当然有兴趣。”沈惟离泰然自若,明明是来被面试的,结果淡定得仿佛他才是主考官一样。
“......”原著里他也的确是指挥使,因此颜素没打算阻拦这件事的发展。
想到以后哪怕他当了指挥使,也要对自己低头,颜素就有些得意。
所以说,她努力争取阁主之位的决定是真的很妙啊!
庄成只透了个底,最终遴选指挥使的权力还是在皇帝手里,而且是在学习结束正式入职绣衣阁的时候,距离现在还早着呢。
简简单单走了个过场,庄成鼓掌道:“世子果然不愧是青年才俊,那今天就到这里?”
“嗯。”他好脾气的点点头。
这叫庄成看得心里过意不去,想到让他平白等了这么久,便提议道:“世子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要留下来垫个肚子?”
“好啊。”沈惟离依然没有拒绝。
心情好的时候,他可是很好说话的。
草草填饱肚子后,大家就散开了,各回各家。
颜素也没有多留,喊了茯苓一声,两人就先行一步离开了。
眼见公主离开,剩余几个主考官忍不住同身边的同伴感慨:“没想到公主真不是来玩闹的,竟然陪我们到现在。”
长廊下,沈惟离不知道等了多久,颜素出来时,他正拿着把黑色的雨伞,凝视着外面沁着雾气的园林。
“天色晚了,我送公主回宫吧。”
往常让人觉得高不可攀清冷疏离的一双眼,今日格外的明亮,眼角微微上扬,让人非常直观的就能感受到他的愉悦。
简直……太可疑了!
白天还恨不得离她远远的,怎么傍晚就突然改变态度了?
不仅颜素感到怀疑,连茯苓也频频扭头打量。
这是沈世子?真不是别人假装的?
从前全京城都知道沈世子对她家公主避如蛇蝎,今个儿转性了?处处跟着我家公主跑!
“公主,我们还是快走吧,皇宫和越国公府又不在一条路上。”茯苓警惕地提醒道。
颜素不用想也知道男主忽然套近乎肯定有所图谋,因此对方越是示好,她越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灼热”地看向男主:“离哥哥,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要送我回家,我太开心了~果然我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
“………… ”沈惟离抿抿唇,假装没听到,直接道:“午间公主还抱怨在下昨日袖手旁观,现在天色这么晚了,在下若是让公主一个人回宫岂不是又要被埋怨?”
颜素深深地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于是顺势拒绝道:“虽然离哥哥愿意送我回家我很开心,不过还是不用了啦,有茯苓陪着,我不是一个人啦!。 ”
沈惟离默了默,没有坚持非要送人:“那你们路上小心。”
他还是撑着伞把她们送上了马车 。
马车渐渐没入黑暗中,沈惟离负手而立,站在朱红色的大门楼前。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来到他身边。
“公子,属下已经查到路星远在京城的落脚地。”
路星远就是路远,下午那个被公主拆穿的劣迹考生。
“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随时传消息回来。”
一想起当时的场景,沈惟离嘴角就忍不住的上扬。
他眼神愉快地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去往皇宫的那个方向,此时只余宫铃叮当作响的声音。
“那可还要去庆丰酒楼赴谢公子的约?”下属仿佛感受不到公子难得的心情愉悦。
“……都这个点了,外面还下雨,赴什么约。”
点滴雨水砸在台阶上,溅湿鞋尖。
沈惟离嘴角的笑意就没断过,整个人透着从未有过的惬意。
因此,格外理直气壮地鸽了多年未见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