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尴尬的氛围中，沈惟离神色如常地走到原来的位置，拿走桌上遗留的手帕，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听见。
只是在路过颜素面前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两人视线相交。
一个眼神深邃，似有深意。
一个波光粼粼，满眼心虚。
沈惟离微微低头，眼神探究道：“当时公主只看了我一眼就走了，半句话也没说，我还当公主忘记我了，原来是误会。”
好个倒打一耙的家伙！
她才控诉他见死不救的“罪行”，他也不解释，直接转移了重点，指出她“见面不相识”、把未婚夫给忘了的事情来。
“离哥哥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当然一眼就认出了你。”
颜素脑子转的飞快，连忙笑眯眯解释道：“当时我身上脏乱，只恐离哥哥看见了会心生嫌弃，所以不敢多停留。”
倒也解释得通。
沈惟离似信非信，轻笑了一声。
颜素不知道他这个笑是什么意思。
幸好沈惟离并非因为这件事纠缠，拿了手帕后，便走了。
总算把这人送走，颜素松了口气。
不过此番相处，也不算没有收获。
颜素吃完饭又在校内随意逛了逛，十分低调，生怕被人发现身份惹起波澜。
见考试已经结束，她回到庄成他们所在的书房。
此时，已经有手下将答卷都收了起来，一叠一叠堆在桌子上。
颜素惊讶：“这么多？来得及批阅吗？”
“殿下不用担心，这次的考核比较特殊，对考生的要求没有明确标准，答卷只是一个参考，实际会结合考生的临场表现，综合打分，所以无需提前批阅答卷。”
同处一室的中年男人主动向颜素解释。
这么一解释，颜素就明白了。
这就跟找工作应聘一样，先笔试后面试，最后结合两轮的表现确定是否录取。
这个考核方式倒是简单直接，不过用在绣衣阁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第二轮“面试”很快开始了。
为了公平并有效率，十名考官分两拨，分别进入两间“考场”监考。
每个考场都有五名考官同时监考，同时打分，互不干扰，考场同步进行。
考核的地点选在与书房极近的听雨轩，由颜素随机将考卷分成两份，送进两个考场。
分好后，颜素进了庄成所在的考场，寻了个后排的位置，低调坐下。
房间内，庄成正吩咐手下将桌上的试卷十个一组，列出了名单。
“通知下去，把考核顺序贴出去，让考生按照这个顺序准备，念到名字就进来参加第二轮考试。”
趁着考生们午饭的时间，考核官们也开始忙碌起来，他们提前拿起最上面的几个考卷看了起来。
颜素也顺手拿了一张。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考试内容。
除了前面的一些基础刑狱知识外，最有意思的是后面的三道大题。
第一题问如果亲人牵扯进一桩凶杀案，怎么做；
第二题问答题者如果亲历了一场案子，会做些什么；
第三题问答题者，如果有一个案子交到手里，有没有自信能解决它，以及为什么；
颜素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这三道题是不是有些草率？
不过看了题目后，颜素总算明白为什么采用现场考核的方式，毕竟这种题目就是配合考生的解答才更直观。
她手上拿的这张卷子似乎是名女子的。
她的第一和第三题答的中规中矩，但是第二题答得很“特别”。
该考生回答：“案发后，主动向相关涉案人员询问案件细节，了解受害者的人际关系，死亡方式和死亡时间，推理凶手的杀人动机。
如果找不到，就去请教有能力的人，比如我爹，他在刑部当官，很有经验，借助他给我提供的查案思路去探查真相，不给受害者申冤绝不罢休！”
恰好庄成瞄了一眼她手里的卷子，忍不住笑道：“这是蒋家那位小姐，听说蒋老爷子知道她报名咱们绣衣阁后气了好几天，嘿嘿，要是表现得还行，老夫偏要把她录取了。”
几名考官相视一笑。
刑部作为最高的刑狱机构，绣衣阁的出现对它还是有一定冲击力的，日后少不了摩擦。但如果有刑部尚书之女在手，还怕他们不给面子？
虽说绣衣阁打出的口号是不限制出身，不限制性别，没有偏见，只要有能力都能加入，听起来十分的公平。
但它到底还是个至关重要的机构，不可能全无考量。
这位叫做蒋若蝶的女子有个在刑部当官的爹，这是她自带的价值，也是绣衣阁需要的“资源”。
而且很显然，对方也知道自己的底气是什么，所以毫不掩饰地将爹的身份写在答卷里，生怕考官看不见。
颜素没有管，虽然这种事听起来不好听，但却是现实。更关键的是，反正绣衣阁招生不限制名额，她的存在并不会挤压其他考生的名额，这就够了。
颜素把答卷放到一边，没有参与旁边几位考官们的交谈，又随便抽了一张出来。
巧了，抽到的正是她那位刚刚才见过面的未婚夫。
这份答卷字迹潇洒，卷面整洁，回答得滴水不漏，读起来更是逻辑缜密，挑不出一丝错处，绝对的满分答案。
这个结果并不奇怪，男主嘛。
颜素虽然讨厌男主，但还是认真地浏览了一遍。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能从中挑些刺，那就更好了。
但很可惜，这份答卷很完美，本身也就半吊子水平的颜素未能从中挑出毛病来，她只能悻悻地将试卷放下，随手又抽了一张。
还别说，颜素发现看别人的答卷也能学到很多官场常识，一点也不无聊。
旁边一位瘦考官瞥到了那张答卷的名字，暧昧地笑了笑：“越国公世子才学出众，定然能夺得本次内阁招生的头筹。”
他本意是故意同颜素搭话，却没想到颜素没有接过话茬的意思，反而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倒是前排一名略年轻些的文士顺口接话：“他可是参加过科举拿到了探花的人，更何况我们的内阁考试。”
男主还曾参加过科举？
颜素暗暗地记住了这个细节，她可不记得书里有这么个设定。
“怎么，我们绣衣阁的考试就很差吗？”本来一直低头看答卷的庄成不乐意了。
他乐呵呵地捻了捻胡须，自夸道：“我们和科举根本就是两回事，我们看的是实践能力，科举看的是理论储备，沈世子的确才学出众，可是他和民间有真本事的人比起来，恐怕未必出众。”
颜素悄悄地给他点了个赞。
考生陆陆续续涌到了外面的小院里，周围开始嘈杂起来。
几位考官也慢慢停下了交谈，趁机又多翻阅了几张答卷。
有珠帘的遮挡，外面的人无法看清里面的景象，这一点方便了颜素。
她借着庄成的身形遮挡，悄悄打量起外面的考生。
本次是绣衣阁第一次招生，规矩定的松散，来报名的也形色各异。
这些考生年龄差异跨度过大，有胡须发白的老者，有扎着双髻的童子，有胆小害羞的农妇，也有穿着寒酸但是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少女。
当然，更多的还是穿着讲究，皮肤白净的富家子弟。
虽说讲究些的贵族不屑于绣衣阁这种自降身段的机构，但是还有很多富贵人家本着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念头，让家中未参加科举的孩子过来试试水。
所以这次过来报名的考生中，还是以贵族子弟居多。
颜素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形，然后她注意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容貌普通，扔到人群里都找不到的那种普通，各方面平平无奇的一个人。
他站在人群里，你只要稍微错开眼就会忘记他长什么样，再重新看到他才会恍然大悟。
颜素之所以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中午闲逛的时候碰见过，当时就十分欣赏他身上的这种隐身特性。
于是颜素热切地多看了他几眼。
外头那青年只觉得哪里怪怪的，东张西望试图找出谁在偷看他。
不错不错，警惕性也很强。
颜素琢磨了下原书剧情，没发现有类似这样描述的一个配角，更放心了。
随着时间慢慢逼近，外面嘈杂声逐渐变小，考生之间的气氛开始肃穆起来。
不知道哪个考官带了一包瓜子，颜素蠢蠢欲动地伸出了魔爪，趁着还没开始的这会儿磕起了瓜子。
她没有意识到，此时绣衣院的某个角落，即将发生原文第一章的剧情——男女主的初相遇。
“公子，考核已经开始了。”
绿林深处，一颗粗壮的枝干从建造精致的竹林后伸展出来，绿叶遮掩的茂林中，乌发白面、容貌精致的黑衣青年正慵懒地靠坐在枝干上，半垂着眼皮，懒洋洋看着树下。
另一个明显是下属的男子脚尖轻点，落在青年不远处。
“嘘。”黑衣青年示意他噤声，而后垂下视线，玩味地观赏着树下的一起纠纷。
纠纷相关人员为三男一女，都是考生。
那三个男子以其中一个蓝袍公子哥为首，正堵住了另一名紫裙女子的去路。
“周南霜，明明来的时候你答应帮我通过考试，刚刚为什么无视我？！你这是翅膀硬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名为周南霜的女子后退一步，眼神凌厉：“这里可是绣衣院，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要作弊吗？我劝你不要太过分。”
蓝袍公子哥小心地看了眼四周，没发现人，又嚣张起来：“不要拿绣衣院压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觉得自己能考进绣衣阁，就要脱离我家，才胆子这么大的！我告诉你，你想得美，反正我也考不过了，只要我不放你走，你也休想去考试！”
他这话一出，周南霜怒了：“周成！这里是京城，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我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你欺负的人了！”
沈惟离坐在树干上，目光幽深，无动于衷地看着树下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