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梳妆

“梳妆”这个词和这件事,对于姜峤来说都十分陌生。

在皇宫那些年,她一直只能穿男装、戴发冠。而恢复女儿身之后,因为不会梳复杂的发髻、也不熟悉女子的妆饰,大多时候,她都是随便敷点粉绾个发,几乎没有正经打扮过。

此刻姜峤换了一身明艳的缃色新衣,端坐在妆台前。三个婢女簇拥在她身边,一个替她涂脂抹粉,一个替她梳着复杂的发髻,还有一个挑着匣盒中与衣衫相配的珠钗步摇,轻轻簪在她鬓发间。

望着镜中云发丰艳、蛾眉皓齿的自己,姜峤既有些不自在,心情又有些奇妙。

其实七八岁的时候,姜峤也曾有过小女儿心思,喜欢好看的衣裳和漂亮的首饰,所以她没少羡慕其他公主们,尤其是姜晚声。

姜晚声是贵妃的孩子,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她永远打扮得粉妆玉琢,是宫宴上最引人注目的存在。她也从来不缺好看的华服罗裙,有些新衣甚至只穿一次,不慎沾了脏污,她就会赌气丢掉。

若问起姜峤从小到大做过最丢脸的一件事,那便是她曾经捡起过姜晚声丢弃的衣裙,当宝贝似的藏了一路,躲在皇宫的荒僻一角,摘下发冠,临水照影,笨拙地梳了发髻,簪了朵花枝,一整日都开心得像个傻子。

只是这样大胆的事,自许采女死后,姜峤就再也没做过了。一个时刻都有可能性命不保的人,怎会再在意那些金钗华裳呢?

姜峤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缃色衣裙,突然想起当年她从姜晚声那里拾走的,也是一件差不多颜色的裙裳,不过比这件要厚上许多,是冬日的袄裙。

“昨日芙蓉宴,娘子若是这么打扮,定不会输给那些贵女。便是那位聂氏女郎,也要被娘子比下去!”

云歌一边替姜峤整理着鬓发,一边奉承道。

姜峤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娘子昨日不过是赢了斗茶,就被那聂氏女郎推下荷塘,若是穿成这样,还能活到今日吗?”

云杉心直口快地接了一句,又补充道,“听说如今建邺城都在传那位女郎的恶劣行径,她的名声也是毁得差不多了。”

闻言,姜峤唇角的笑容淡了淡。

她那时蓄意挑衅,一是为了保命,二是确实想要教训聂欢,可倒也没想将人害得名声尽毁……

云烟观察着姜峤的脸色,不忘为霍奚舟说话,“凭聂氏在建邺城的权势,想要压下昨日的事也不是没可能。定是侯爷在为娘子出气呢。”

提到霍奚舟,姜峤只觉得更加心烦意乱。

也不知他如今到底是怎么想的,送来的这些衣裳首饰显然不是婢女能穿戴的,难道还真打算替她除了贱籍,给她个侍妾的名分吗?

云杉终于簪好了发钗,挑了一对耳坠刚要给姜峤戴上,却动作顿住,奇怪地噫了一声,“娘子耳上竟是没有穿孔?”

姜峤回神,摸了摸耳垂,“嗯,耳坠不必戴了,这样就很好。”

说着,她从圆凳上站起来,后退了几步,在距离镜台一米开外的地方站定,对着铜镜从头到脚打量自己的穿戴。

姜峤挽着薄纱披帛,摸了摸侧边层次分明的发髻和垂落耳侧的步摇,久违的爱美之心竟是复苏了。

她忍不住在镜前转了几个圈,一旁的三人变着法子说好听的话,云杉念错了一句诗,逗得所有人都笑出了声。

霍奚舟刚走到廊下,便听得房里传来女子们愉悦轻松的笑声,姜峤清清冷冷的嗓音混在其中,却一下就被他分辨了出来。

霍奚舟顿住步子,侧眸望去。窗棂半阖,身穿缃色华裳的女子巧笑倩兮,拎着裙摆转着圈,鬓边的步摇轻晃、铃叮作响,昭示着她此刻雀跃的心情。转过来的那一刻,女子脸上还带着纯粹明媚的笑容……

霍奚舟怔住,心脏突然像是被什么攥了一下,紧接着便开始跳得飞快。

姜峤正笑着,突然瞥见窗外立着的高大身影,倏然一惊,慌忙停下了动作。

她抬眼,撞入霍奚舟那双漆黑暗沉的眸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又变回了寻常那副娴静恬淡的模样。

霍奚舟心里那丝异样转瞬即逝,眉眼间的情绪也渐渐消散,待一切平静后,他迈步走进厢房。

姜峤低眉敛目,福了福身,身后的春秋冬三人也连忙跟着行礼,齐声唤道,“侯爷。”

听到身后三人的声音,姜峤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如今已能说话,可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出声。

霍奚舟在桌边坐下,三个婢女交换了一个眼神,躬身退了出去。

姜峤掩饰着心里那点不自在,默默走过去,想为霍奚舟倒盏茶。可刚一抬手,臂弯上的披帛就滑落了下来。

姜峤连忙伸手去扶,却正好与霍奚舟接住披帛的手碰在一起。轻纱落下,覆在他们交叠的手掌上,两人都是一愣。

姜峤红了脸,率先抽回手,一声不吭地倒了杯茶,递向霍奚舟。

霍奚舟接过茶盅,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向姜峤,眉心轻拧,“不是能说话了?”

姜峤怔住,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张了张唇,轻声回答,“妾身……喉疾未愈,嗓音不堪入耳,怕惹得侯爷不喜……”

霍奚舟执着茶盅的动作微顿,目光复杂地盯着姜峤,诡异地沉默了半晌,才收回视线,将茶盅里的茶一饮而尽。

“不会。”

“那侯爷也不会嫌妾身话多吧?”姜峤又楚楚可怜地追问了一句。

用原本的嗓音作出这种语气,姜峤自己都听得有些别扭,竟突然觉得还是哑巴更好做戏一些。

霍奚舟启唇,言简意赅地吐出两字,“尽量。”

这么不情愿……

姜峤腹诽了一句,但面上还是作出如释重负的模样,欣然开口,“那妾就安心了。”

霍奚舟转眼,视线落在屋内还未收拾好的衣箱上,淡淡地问道,“这些可还合你心意?”

“妾从未穿戴过这么好的衣衫首饰,心中惶恐……但也欢喜。”

姜峤这回说的倒是心里话,所以面上带了几分真情实感,眼里也亮晶晶的。

霍奚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喜欢就好。”

霍奚舟坐了片刻,姜峤有一句没一句地找着话题,霍奚舟并不怎么应答,却也没有起身离开,仿佛就是特意要留在这听她说话,让姜峤出声时更是心有戚戚。

好在霍松突然打发人来寻,霍奚舟才终于起身走出厢房。

经过窗口时,霍奚舟又往屋内扫了一眼,便瞧见姜峤垂着头,笑意盈盈地捋着垂在肩上的步摇。

一时间,他心里竟是生出一种可怕的冲动。想将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

皇宫内苑,夏意深深。

宫人们在御花园中着急地四处寻找,嘴里连声唤着“陛下”,回应他们的却只有阵阵蝉鸣。

身穿赤金色龙袍的幼帝姜昭跨坐在树上,躲进层层枝叶里,透过缝隙看着树下遍寻无果的宫人。

起初他还得意洋洋,可时间长了,却又觉得无聊起来,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喂,朕在这里。”

宫人们闻声抬头,看见树叶间隐隐若现的龙袍,一下全部拥了过来,苦口婆心劝他下来。

“既是捉迷藏,自然是你们捉到才算数!你们,来个人上来捉朕。”

姜昭吊着树枝死活不肯下来,树下的宫人们面面相觑,根本不敢往上爬。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时,身穿朝服的霍奚舟出现在他们身后,神色阴煞地抬头,对上姜昭心虚的视线。

“大,大将军,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宫人们这次看见身后的霍奚舟,慌忙退到两边朝他行礼。霍奚舟缓步走到树下,打量了几眼。

姜昭更虚了,声音微抖,“霍奚舟,你要干什么?”

霍奚舟冷嗤了一声,突然抬脚踹上树干,上方的树枝倏然一颤,姜昭惊恐地瞪大眼,身子一歪,直接从树上栽了下来。

“啊啊啊——”

霍奚舟镇定地伸手,在姜昭落到自己面前时,眼疾手快地揪住了他的领口,将他稳稳地提在半空中。一旁的宫人们彻底吓傻了,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啊啊啊啊——”

姜昭的尖叫声仍在继续。

“噤声。”

霍奚舟拧眉,将姜昭放在地上站稳。

姜昭恼火不已,指着霍奚舟骂道,“你,你耍赖!你不会爬树就用这种手段!!”

姜昭不过七八岁,正是任性调皮的年纪,从前又出生在偏远的封地,所以养成了这么个肆无忌惮的性子。

有时候霍奚舟看着他,竟就像在看从前的自己。

霍奚舟扯扯嘴角,讽刺地说道,“陛下,整个建邺城可能只有两个人会爬树。一个是你,一个是臣。”

姜昭震惊了,“怎么可能?爬树这么有意思的事,他们怎么能不会?!”

“他们觉得有失风骨。”

“……”

姜昭听不明白什么叫风骨,敷衍地摆摆手,“算了算了,愿赌服输。既是你捉了朕,那朕就要给你赏赐。大将军,你想要什么?”

霍奚舟并不想向皇帝讨赏,刚要开口,眼前却突然闪过一张笑意盈盈、满眼欣喜的脸,微微停顿了一下。

“那陛下就赏臣一件首饰吧。”

男人语气冷硬地说道。

姜昭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赏什么?”

“臣说,”霍奚舟眉眼间掠过一丝不耐和尴尬,“首、饰。”

作者有话要说:开启宠妻模式:皎皎喜欢什么都要给她!

明天可能会换个封面,但文名不变,大家不要认不出来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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