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来仍旧是复习,我想我是个好孩子。这几天我不在图书馆,就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寝室里整风运动强烈,大家一凑到一起就八卦,老马和李明雨两个传声筒在男女寝室间来回传播各种小道消息。上次蔡林突然问我:“听说你睡觉爱踢被子?”
我大惊,我这隐私除了我妈没人知道?谁他妈的嘴这么长?这么恶劣的习惯都大白于天下,我以后还嫁得出去么?
不管怎样先挽回面子,我恶狠狠问蔡林:“谁听说的?听谁说的?我踢被子踢枕头关你们什么事?我睡觉规矩着呢!”
蔡林大为得意,“嘿!你们屋老四是不是特爱和人打架?”
我正色道:“蔡林同学,好歹你也是个爷们儿,能不能别跟个家庭妇女一样啊。谁告诉你这些谁就是真爱踢被子打架,说长道短的!啊,以后有时间干点儿正事。北贱!”
蔡林大怒。
呵呵,没想到吧,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听说我们班男生有东淫西荡南奸北贱四大高人。
我最喜欢图书馆的自习室,清净。没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哥们儿忽然递过一张“光明眼睛店开业大酬宾”或者“四六级不过退款重修”之类的单子。而且这里教室小,不至于像大教室那样坐满无聊青年,一有美眉进来就狂扶眼睛腿开始观赏,来这儿的都是正经八百学习的。
但是今天例外,很不幸,下午我旁边来了一对儿情侣,果然是“有说有笑啊,有打有闹啊”,我哼了一句《大学生自习室》:“根本没把我这电灯泡放进眼里去!”
眼前的公式仿佛都在飞舞不止。妈的,强烈要求增开情侣自习室。
以前许磊经常在自习室轻吻我,蜻蜓点水一般,当时只觉得浪漫温馨,并不知道这种行为多么扰乱人心。旁边那一对儿情不自禁,表演渐入限制级,我在旁边面红耳赤。平时高谈阔论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真正身临其境,只恨不得一板斧劈将过去,“奸夫淫妇拿命来!”
终于知道黑旋风为啥一见狗男女就二话不说大卸八块,原来是性压抑的结果。
靠,你们狠,我打不起我、我还躲不起么我?
看看周围座位,已经黑压压一片,一到期末,阿猫阿狗都来上自习,教室里到处是旧报纸、瓜子皮。想想学期开始的黄金时间,一个三百人的大教室里有时只有三四十人,多么美好。
已经近中午了,回寝室洗衣服吃饭好了。
水房里阳光明媚,我对着一盆泡沫边洗边唱歌。
时常有人安慰我,“生活是美好的,要往前看。”可是他们只是说,并不肯做出什么实际行动来让我感受生活的美好。
我当然知道生活美好,尤其是一个人洗衣服的时候。看脏衣物重新变得清新干净,好有成就感。
直到我发现所有衣架都被老六这个败类占着。
她老人家最怕洗衣服,我记得刚开学时她打电话问她妈妈一缸衣服要放多少洗衣粉。图省事把内衣外衣一起放在洗衣机里——亏她有耐性,不攒够一大桶绝不开工。
现在寝室里全晾着她大大小小的衣物,外套,牛仔裤,袜子……咦?等等。性感内衣?
这妮子太禽兽了,居然开始用黛安芬!
我摸了摸,把已经干透的衣物都取了下来。收完衣服,我顺手摸了摸手机,今天它很异常地沉默了一天,让我多少有些担心,估计是又欠费了。现在大家一天到晚不见面,全靠短信联系,没它还真不行。
我是一条被栓在手机链子上的狗。
交完欠费后我很沮丧,才半个月就打超支,他们还自作主张加了移动秘书什么的,打着方便用户的旗号搜刮民脂民膏,我又不是大老板,要秘书作甚?
我恨中国移动。
一开机立刻显示了N条信息。一大半是猴子的。上次我说我早上爱赖床起不来,他开始打morningcall来叫我起床,有时我睡醒了就甜甜地说;“谢谢方哥。”间或赶上没睡好,就一个字,“滚!”
猴子挨一次骂,神色黯然。第二天便不肯再来叫我。
我反倒心虚,讪讪问道:“生气了么?”
“谁和你个小孩子怄气。”
还好意思说不是?也不知道谁更像孩子。
接着“早安”电话又恢复正常,风雨无阻,我每天醒来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即是猴子的笑声。
“小蓓?还没起来?又赖床呢吧?嘻嘻嘻……懒丫头……”
谁说的,我不到六点就爬起来了,我是健康宝宝。
“吃饭了吗?我在车里等同事,今天早餐吃什么?想你了……”
今天没有吃早餐,路过自动售货机时扔了两个硬币买杯热咖啡提神,破机器纹风不动,我狠踹了它两脚才看到咖啡。世风日下,连个机器都这么欺软怕硬,他妈的。
“小蓓?你停机了?还是突然换号了?我很担心。”
为什么换号,换号又要被该死的移动公司多套点钱去。我才不呢。
“小蓓?怎么还是不通?我给你的信箱留言了……你现在在忙是吗?我知道,你在图书馆,呵呵,好好学习,老猴子去吃午饭了。”
“天啊,还是没有你的消息,你不会真的换号吧?郁闷中……”
老六突然夺门而入,一进来就冲到镜子跟前左照右照,突然开口道,“你笑什么?”
“我?我笑了?”
“你自己看。”
我诧异地扭头看镜子里自己的脸,可不是嘴角上扬一脸笑意?我忙一低头板板脸。喜怒不形于色才是境界,我怎么这么荒唐起来?
好在老六没有心思来琢磨我的怪笑,她自顾自在一堆衣服里寻寻觅觅。
“老林!你帮我拉一下后边的领子!”
我疑惑,“今天有约会?你不是和师大那个吵架了么?”
“是……不,不,不是……唉,其实……就是那个老乡啦,你知道,非要我陪他吃饭。人家推也不推不掉……我就懒得大收拾了,你看我穿哪件好?这个吊带是不是露多了一点?”
老六年纪小分量却不小,近来她知耻而后勇,奋力减肥,号称已经突破了一百四十大关,时常娇笑着说,“现在老三才是寝室最胖的呢。”这也罢了,这孩子喜欢在批发市场买衣服,大红大绿紧身暴露,转走性感路线的她看起来分外……算了不说了,做人要厚道。
“原来是人家请一顿饭,我还以为皇帝要幸你。”我感慨道,“想留下深刻印象不如什么都不穿。不要露太多,要不就算他骚扰你你也告不倒他。”
“他骚扰我?”老六半嗔半喜向我翻个白眼随即陷入甜美联想,“我才不怕呢!”
是啊,看这意思是只怕不骚扰。
她穿穿脱脱倒腾了半晌,好容易一摔门走了,我下意识地抬眼去看那套娇俏的内衣,哇!已经消失不见。
唉,早该想到,一个女生买黛安芬之日,即是其失身之时。
完了完了,老乡同学的贞洁不保。我幸灾乐祸地想,不过老六也不容易,一直以来她每次看到恋爱的苗头出现都高调宣扬,最后却无一例外草草收场。这次看来即将攻下本垒,我由衷祝福她马到成功。
我开始浏览笨笨的新作,一边给猴子发短信。
“猴子,我是欠费了,你不用那么紧张。”
笨笨是个勤奋的准文学青年,才两天没上线,他已经把自己的痴恋写满大街小巷,旅居海外的确占便宜,这厮说起STARBUCKS如同我们说楼下的四川麻辣烫,国内的孩子以一天到晚泡STARBUCKS为荣,哪怕前脚刚在家摊完煎饼后脚也会对不知情的同志们说:“刚从星巴克回来。”言下之意:兄弟我格调甚高,不是俗人。
这个标准的小资还好意思说他是个标准的小农,“我觉得能一天到晚喝香油的人才算小资。”
也是,美帝那边香油不好找是真的。他有时一天到晚吃汉堡。我一说起吃的他就肝肠寸断道:“别馋我。”
今天很幸运,我在M上看见他,他还没有睡觉。我拿星巴克和他说事,他一个劲儿笑,“整个一美国大碗茶,等哥哥回来带你去喝。”
“你说的啊!”
“不喝死你都不是你哥!”他豪气冲天。
靠,都定义成哥了还喝个头啊。
苯苯也曾试探着问我怎么会突然想起跟他套近乎,我反问他别的女孩儿怎么说的。基于网上色女泛滥的现实,苯苯谦虚地说,“都说要和我细水长流啊。”
我想也是,怎么就对一个ID一往情深了呢?真他妈的荒谬。
犹豫很久我说,不知道,但是我没想过要和你……长流。要不然网上那么多跃跃欲试憋着要献身的美眉,一个个都是才貌双全的,光每天看她们给你的情书我就得自挂东南枝了。
呃,我不知道,就像问一个登山队员为什么要爬山一样,他只能说,“山在那儿。”
也许……我想了很久忽然伤感,也许我只是把笨笨视作一个爱情偶像,他和一笑姐姐在我心里就和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一样,是这个浮躁年代的一段佳话。虽然笨笨设置结尾时平拼命替一笑姐姐开脱说她三贞九烈地拒绝他,但是……
我相信他们相爱。
梁祝的神话已成绝响,罗密欧与朱丽叶也一去不复返,曾经跪求父母准嫁的章小蕙和昔日的爱人同志反目成仇大爆隐私,王菲和谢霆峰复合又再度分手,现在据说在和李亚鹏拍拖——虽然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老李,但是既然阿菲做了选择,我们粉丝只好祝她开心——阿菲贵为天后,她可曾有过真正的幸福?
我们相见,然后离别,走时没有眼泪。
不用孟婆汤里的遗忘做作料,我们自己已经足够强壮,可以忘掉所有的海誓山盟。
没有永远不移的磐石。
笨笨在一家不错的公司里从一个小程序员做到牛逼的技术主管,不管他怎么自嘲自己是“程序民工”,绿卡和美元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他要是回国来,愿意跟的女孩儿绝对是一打一打,连名分都不带要的。我实在不敢相信此等人物也会痴迷于网上的爱恨情仇不能自拔。
作为一个写手我最清楚小说和作者的私生活绝不能混为一谈,我迷恋的那个笨笨只是幕布上一只皮影,但是若没有一只饱经沧桑的手,那个影子何以鲜活动人?
他像一个优游的僧人,一笑便是他的菩萨。
那个女孩儿一定是个风情万种的尤物,拼尽一生休,尽君一日欢。仅一缕流光一个顾盼,已让他五体投地。
他的虔诚只为一笑而生。
而我,只是一个路过的行人,来了,看了,叹息一声,走了。
电话响,我下线去接,是猴子。
“终于等到你开机了……”
我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觉得很安逸。
没有人等过我,没有。
“猴子,你不要这么勾引我,我会失守的。”
“你觉得我是在‘勾引’你?不要说那么难听。”
“那你太太呢?她也有保家卫国的权利。”
“她不了解我……没有精神交流的婚姻像坟墓一样。”
“她是不了解你,不然早就在您老人家的咖啡里下砒霜了。”
“小蛮……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猴子声音变了。
“哦?”
“以后不要那么频繁地吊在网上了,你过得不快乐,要多出去接触新鲜空气才是。”
“你的生活完全不规律,夜里一点睡觉,早上六点就起床,午间也不休息,还不好好吃饭。”
“小蓓,老猴子是已经经历过一些事的人,不想再走弯路也不会缠着你。”
猴子平时的声音很好听,我喜欢听他温软平和地说,“好的呀。”完全是南方乖孩子的口气。这次怕是动了真气,嗓子粗了很多。
我没有可说的,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一个球儿,左蹭蹭右挪挪,滚了一会儿,还是没的说。
最后猴子叹口气说,“我知道不该喜欢你,但是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我不求能一直守在你身边照顾你,但是你让人太不放心。我以后不来烦你就是,以后记得照顾好自己。”
我低低地叫,“猴子,猴子,别生我气。”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这傻丫头。”
“是,是,我傻,我傻妈生的。”
猴子停了一下,感慨道,“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傻。”
我叹口气想,全世界关心我的也就这么几个人了。还能怎么着呢?千万别再丢一个。
“考完试怎么安排?什么时候回家?”
我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我玩两天再回家,我要去动植物园看猴。”
猴子忍不住笑出来,“看我不就得了?还看什么猴。”
“我要看好看的猴。”
有了一次胡说八道的基础,后来聊天就随便多了。猴子这孩子比较早慧,属于少年得志那一型的,要不然也不能在大上海混得顺风顺水。那时我偶像李笨笨的《边走边爱》据说已经上市了,我偏居东北一隅,跑遍各大书店而不得,那叫一痛苦啊……关键时刻猴子显了身手,那天我们上课时手机铃声大作,我赶紧把手机往桌子底下塞,就势人也匍匐在椅子上低声问,“喂?”
那边问,“林小蓓小姐吗?我们是快递公司的,有您从上海来的一包裹。”
我纳闷,我没有朋友在上海啊,还整句“小姐”。真是有人送包裹了吗?不是我的冤家故意玩我的吧?
不管三七二十一出去一看还真有一哥哥拎一包裹等着,签单时我一看发件人姓名就乐了,这畜生,寄包儿也不先说一声儿。
打开一看是我朝思暮想的《边走边爱》,还有一封手写信,云淡风清的,诉说一些小资情调,大体是说他在星巴克打开笔记本,同时随意地翻着太平书局的《二十五史》,在霓虹灯和黑夜的间隙忧伤并喘息,结尾还附段诗,看着挺眼熟,忘了是席慕容还是汪国真了。
字体也漂亮,清秀洒脱,洋洋数千字一蹴而就,看得我感动得大喘气啊,这年头儿还有谁肯手写信?都改电子邮件直接骂“你丫还糊弄人民大众呐?再不闭嘴我一板砖拍死你小丫挺的”什么的。
我径直给猴子打电话。猴子支支唔唔“啊……哦……是……好的好的,回头聊。”随即挂断。
我大笑,五分钟后手机铃声响起。
“猴子,你现在怎么敢打我电话?老婆呢?”
猴子很狡猾地顾左右而言他地说,“咱们不谈她,你现在让我很担心,你怎么了?”
“呵呵,我看到书了,你在哪里买到的?”
“嘿嘿,喜欢吧?”
“喜欢。真不知道该怎样谢你。”
“你喜欢就好——我们之间还要言谢么?”
“不谢怎么行啊?我没有占人家便宜的习惯。”
“真的啊,那太好了,你可以以身相许。”
“猴子,你算盘打得也太响了,一本书就以身相许?你以为你送的是笑笑生手写的《金瓶梅》呐?”
“呵呵,喜欢《金瓶梅》?我这就去买。你现在干吗呢?”
“哈哈,那一定要买全本的,洁本我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寝室里在开批斗会,我刚才在上网,你呢?”
“我刚从健身房回来,小蓓。刚才我还在想你。”
“老猴子,你在哪儿呢?她呢?”
猴子开始支吾,“在露台上,她在楼下打牌。”
我有点尴尬,深吸一口气,“猴子,你和你老婆是同学么?”
猴子沉默半晌,然后突然道:“你知道的,我上大学时她在我们学校进修。三年制大专班。”
“她上学时为我流产,我不能不负责任。”
“如今我们行如陌路,经常几天不说话。”
“我病了,她当没看见,仍然忙着出门打牌。我父母上门,她不闻不问。”
“我经常疑惑,当年怎么像中蛊一样,非她不娶。”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汉武帝幼时封号胶东王,姑母长公主置于膝头问:“儿欲得妇否?”胶东王曰,“欲得妇。”长公主乃指左右百余人,皆云不用。末指其女阿娇问,“阿娇好否?”王乃笑对曰:“好!若得阿娇,当作金屋以贮之。”
后武帝宠幸卫夫子,陈皇后(即阿娇)奉黄金百斤请司马相如作《长门赋》以求武帝回心转意,未果,郁郁而终。
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猴子老婆倒也可怜。
别对我说仁义礼智信,你自己也知道那是狗屁。
“老方,我累了,回见吧,你这么大晚上闲聊,嫂子该怀疑你有外遇了。”
“她不会的”,猴子的声音异常平静,“我们已经分房很久了。”
猴子真名叫方语冰,公务员,S市某大员的秘书兼一个政府招商办公室主任。
他倒从来不口出污言秽语,挺规矩,有时候他会给我发一张电子贺卡,有时候是一首歌,有时是他到处出差的景点的照片。我猜想他是个怕老婆的小公务员,没有多大的贼胆儿,不敢吃窝边草,但是喜欢上网混着,也许是希望为行将就木的生活略添点玫瑰色。不会很牛B,真正牛B的人都不上网,我不知道他们都在干什么,但他们就是不上网。
我遇到的准文学青年、中年、老年并不少,怎么也在这里混了一阵了。起先都是一副仰慕嘴脸,要不就一本正经地做出一副过来人模样批评我的人生观不正确,渐渐开始索要M和QQ,发发照片朗诵几首小诗,然后是电话,好点儿的还先谈谈人生,谈不过瘾就说妹子要不哥哥看你去吧?咱连理想也一起谈了。
有个和我同校的师兄,第一次出现时很是正经,之前有几个朋友半开玩笑得说“支持Q大的妞儿,写得不赖。”这哥哥上来就对着几个看客一顿教育,“楼上的说话最好换个方式,是Q大的女生,不是Q大的妞,我从来不把追女生叫做泡妞,更反感别人叫我女朋友为你的马子。考证过马子的来历,原来是指男人用的夜壶。壶-虎-马,这样来的。”
我当时很是感动,到底是同校的师兄,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不过我倒不介意这个称呼,我一向是自称傻妞儿的。
回头再说我那师兄,师兄号称留在本市自己创业,其中有一个项目可能会需要我的帮助,因为涉及到商业秘密,所以具体的内容不便详说。留下QQ和M要我去找他。我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废物利用创造商业价值,加上对师兄的感激,立刻奔QQ上。师兄要求视频并语聊,我没有这个习惯,也没有摄像头,师兄很失望,说,“那你看看我也行啊。”
我只好同意视频,画面那边是一个一本正经的男青年,一件柠檬黄衬衣下面是一条雪白的西装短裤,脖子上一条鲜艳的“一拉得”花领带,表情严肃如水均益,声音沉痛似余秋雨,时不时如周星驰般冷笑几声,总体就让我想起星爷的御用女主角如花,就是号称自己是当红本地货的那个。
师兄很高兴,自称是98年就开始泡中文论坛的才子,还从我们校园网上抠下好几篇文章给我看,基本是爱情故事,文章男主角在一个又一个女人的肉体中呻吟并思考着,写下了这部鸿篇巨制的大作。我看的时候感觉很怪,那些赤裸裸的性描写似乎是多了一点,但随即我想肯定是自己境界低,那个名篇没有点儿性描写呢?郑钧还说他的爱赤裸裸呢。
师兄问:“如何?”
我只得言不由衷说了一些恭维话。
师兄不大满意,说:“我们当初混论坛的时候……”然后客观地评价说;“你写的我也看了,总的来说还可以吧,但是还需要进一步的体验生活,才能达到真正文学的境界。”接着师兄开始闲聊,人生理想事业爱情聊了个遍,还一口气儿发了二十来张照片,大多是师兄本人抱着笔记本电脑、戴着黑超的酷照,还有几张是个漂亮美眉的。师兄说,这是我前女友,得了绝症刚刚离开我。
我的下流思想不由得回到了刚才看的淫秽小说上,我问:“女主角是她吗?”
师兄肯定地说:“是。她的名字叫XXX,是咱学校外语学院00级八班的,她家在……”
我立刻想到那些玉体横陈的片断,靠,老子这辈子死也不泡文学青年了,自掘坟墓啊。
师兄开始倾诉对过往爱情的追悼和留恋。感觉特别熟悉,我忍不住问:“是《第一次亲密接触》里的吧?”
师兄不慌不忙道,“你懂得还挺多的哈?”
“哪里哪里。师兄过奖。”
“愿意教我世间情为何物吗?亲爱的?”
我吓了一跳,那边已经传来又一张靓照。
“觉得我怎么样?帅得惊动党中央吧?”
我捏着鼻子,“还可以还可以,该长的都长了。”
“那我们就立刻开始这段感情吧!”
我心想,那下一次你不是要把我的照片贴得到处都是,还给我安个绝症?还要在黄色小说里描写老子胸部如何屁股如何供千万人瞻仰?靠!我才不干呢。
“对不起,我真的很忙。下次再聊吧。”
一下线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虎口脱险,何其幸运。
后来再没有理会过这位师兄,他一叫我我就赶紧隐身,直到有一天看到他在我的帖子里贴了这么一段话:
“对不起,把你拉进黑名单了!你这种思想的女孩子我以前遇到过一个跟你说过,跟我一届的。交流有困难,两者不兼容。像你这么冷傲的女生我见得多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不否认这段时间非常得无聊,这也就是为什么虽然跟你交流有问题但仍然东一句西一句跟你聊。因为毕业了,同学都走了,没有人跟我聊了。”
我吐血。
有很多相熟的网友问我这一段是怎么回事?我便祥林嫂一样重复:“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生活中有狼,不知道网络也有,我若知道网络有狼的话……”
怕了文学青年了。
此后我一看他们就不由得想起我高中时的教导主任,凶恶的老男人,上网时给自己起的名字叫水晶男孩。
江湖险恶。我怎敢轻易留情?
为了防狼,我在个人简介上追加了几条:未满十八岁者在无监护人陪同的条件下请勿与本人联系;陌生人请勿与本人联系;熟悉的变态请勿与本人联系;熟悉的非变态在帐户低于六位数时请勿与本人联系,熟悉的非变态在帐户高于六位数时……请重新核对号码,我没有那么有钱的朋友……
这段惟利是图的简介一出炉我立刻遭到无数身家清白志存高远、一心准备空手套白狼的GG们的唾弃,因为我的坏影响上的MM们开始变得实在,就像哥哥们不会对丑女动心一样,妹妹也很难对一个一无所有只会在网上甜言蜜语的哥哥产生友谊以外的感觉。
我侵犯的不只是一个人的利益,遭到唾弃也是必然的了。
我对晶晶哀叹:“我是天下最不幸的美少女……”
晶晶言简意赅地说了四个字:“大脑秀逗。”
一直聊下来的男性网友也就猴子一个了。这孩子懂得分寸,很会给自己留余地。我在网上见的流氓也挺多了,但像猴子这种看完三级片还能保持阳春白雪的情怀的真的很少见。我估计他触网时间不长,至少上中文网看小说时间不长,因为他居然还崇拜文学女青年,很幼稚。
相比之下我更接受女性读者,有几个后来成了不错的姐们儿。因为是同性擦不出火花所以没有发骚的欲望,聊天记录里通篇是群众智慧的结晶,比我写的小说好看多了。我欣赏的女子从十二到四十不等,都是很聪明的女子。有个叫孙午饭的姐姐,大概二十六七的样子,十分机灵俏皮,也算我的腻友。她对我的小说的评价就俩字:垃圾。并乐此不疲地向我推荐她的博客,“让你认识一下差距。”
“呸!装B那一套谁不会玩?假装不食人间烟火就可以拽吗?
“你是妒忌我,嘿嘿。”
“我凭什么妒忌你啊?俺可是传说中的美女作家啊!”
“有啥了不起,俺是大胸美女作家。”
我盯着她的照片看了很久,“恕在下眼拙。”
这种女人多有回味,若是一把年纪仍拼命装嫩,起个狗狗,VIVI之类的名字,敬谢不敏。
人很奇怪,对身边人防范有加,对陌生人倒往往很信任,孙子兵法有云:远交近攻。古之人不余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