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节难得的主动低头哄人,他对佟穗的耐心就像是直线下降逐渐趋于零点但永不为零的反比例函数,他有,但是不多。
“行了,别拿这个来压我。”
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似的,当着她的面,反身单手脱掉身上与他气质极其不符的花衬衫,随手往肩上一甩,进了浴室。
他背脊的肌肉紧绷,一条明显的疤纵横生长,从他左肩头划至右腰窝,触目惊心。他为了让这道疤没那么突出,特地去美黑,原本清白的一张脸,乖巧的五官,在这个肤色的反差下多了几分不好接近的诡谲。
佟穗别开眼,心里窝着一股火,被空气中无形的静寂浇灭,身子发冷冒着白烟,只熏花她的眼,不争气的泪差点就滚落。
出门时,又瞥到桌上那束红玫瑰,拽了一把顺势扔进垃圾桶,出了门。
解锁房间指纹时,另一扇门锁传来窸窸窣窣的转锁响,下一刻,秦怡人从里探出半个脑袋。
她眼里含着笑,浴袍露出半个肩膀,脸上画着精致的全妆,挑着腔调讨好般道:“佟穗,我记得你。”
佟穗心情不佳,也不想把怒火无故发泄在别人身上。
但她今晚看她,确实不太爽。
解锁的门被她往里顺手一推,咯吱一声合上,转了个头走到她面前。
“秦小姐,我们可不止认识。”她故作调侃道:“你果然是长得漂亮贵人多忘事。”
秦怡人的笑容僵住,门开了一半,堪堪遮住她未遮的小腿。
秋冬边际,气温急剧起伏,夜间长廊丝丝寒气入体,她察觉到秦怡人不明显的打颤。
“什么意思?”
“小偷要为自己偷东西付出代价,而施暴者——”佟穗的目光侵入些寒气,像一根根无形寒针,扎入她皮肉里,刺激着她的灵魂,让她内里发震。
“也要为自己的暴行赎罪,帮凶也不例外。”她嘴角勾起,认真的询问她意见,“你觉得呢?”
秦怡人的脸耷拉下来,似是没想到能在她这摔两次跤。
做过错事的人你不用明说她具体干了什么,只要稍作提醒,她尘封的记忆就会自然而然的打开,心虚的认下问者的意有所指。
“多少年前的事了,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她慌慌张张的给自己找补。
佟穗不接茬,堵住她狡辩的话口,“被你们欺负的人,年纪也不大。”
这两朵姐妹花,佟穗是家境殷实打小培养出来由内而外散发的明媚和底气,而程因霜是被生活苦难逼急了逆反暴发不顾所有的狠艳,两人长着一个风格的脸,行为处事,却大相庭径让人咋舌。
秦怡人发现,她是真干不过佟穗。
干脆坦然承认,换个角度激她想找回主动权,“可是你男朋友公司代言人是我,签了合同的,以后我们也避免不了见面咯。”
“佟穗,站队的时候也要擦亮眼睛,你看看谁笑到最后?”她提出交易,“别维护那个疯子了,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佟穗嫌恶的望她一眼,几秒间开门进去又“哐”的合上,留给她一阵冷风。
程因霜开了直播,抱着洗干净的猫对着镜头唱歌。
她自从找准了自己的风格后直播粉丝爆涨,与刚冒出头小有成绩的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被网友封为浓颜小仙。
不少综艺节目私信她想把她挖去炒热度,出价颇高,满期就能够到半套房。
她拼出来的成绩,已经足够补慰当年那个自卑懦弱的程因霜,于是每次一句“我不需要”就撇开不少可以乘风直上的捷径。
她关麦,示意佟穗自己这边马上结束。
佟穗接过那只猫,在沙发上打开朋友圈百无聊赖的刷着,然而没刷几条,就被一个许久不见的头像吸引。
是一幅彩铅画,从水面跳跃半空的青鱼和一只有着彩色翅膀与它相对而飞的小精灵。
整体基调是绿色,散发着新生蓬勃的灿烂气息,不乏艺术感而又极具鲜明的个人风格。
配图是简简单单的几张日常图和自拍照,让佟穗惊讶的是,他的定位,也在陵城。
程因霜那边结束,往她这一凑,疑惑道:“诶?这不虔清予吗?很久没看他发朋友圈了。”
佟穗刚想反驳说哪有,明明经常能看见啊,只是距离上一次发似乎过去很久。紧接着被程因霜急急忙忙打开虔清予朋友圈的行为顿住,往那一瞟。
[对方仅半年可见]
底下一片空白。
僵住的手指随着视线点开他朋友圈往下一滑,滑了几十条,才看到那行同样的字。不知道为什么就心虚的往下把手机反扣在茶几上。
“……”
“穗穗?怎么回事?给我解释一下。”
两人目光相对,佟穗疯狂摇头,她是真不知道。
自从虔清予出国之后,他们基本没怎么联系过,但他的朋友圈更得很勤快,在图书馆学习、和朋友滑滑板、在海边冲浪,甚至是,吃到味道不错的brunch,都要记录一下,妥妥的精彩丰富的留学男大学生生活。
如果这些是仅佟穗可见,就像给她汇报日常似的。
“怎么有种男朋友主动让女朋友监视查岗的意思。”程因霜的八卦雷达疯狂运作,和她想到一块,“这小子,是不是还不知道你和颜节在一起了?”
佟穗顺着她的话想,和颜节在一起的那个时机有些尴尬,两人都不是对爱情充满幻想的乐天派,于是在一起了也没春心萌动的大肆宣扬,甚至连个朋友圈都没发。
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人不多。
但支持他们在一起的人却出乎佟穗意料。
以一种近乎是洗脑的方式,给她传达,颜节这个人,有多优质,是成为男朋友以及未来成为老公的不二之选。
天之骄子,门当户对。
迫于这个,在那个佟家和颜家公司有商业合作的酒宴上,佟父佟母被他的体贴打动,连连称赞,若有若无的推动两人的接触。
也是在那个节点,她恍惚的接受,颜节的好。
他这个人很好,对她很好,对她爸妈很好,对她身边的朋友很好。
或许和他在一起,应该也能谈段不错的恋爱。
“霜霜,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佟穗被这些早已埋伏在日常相处之下却被忽视的细节敲打着,如擂鼓般使得心脏扑通震动。
终于问出那句,积压在心底很久的话,“我在想,我真的喜欢颜节吗?”
两人在一起一年,相处的时间全靠父母的组织,颜节追她的时候很热情,在一起之后总是会以各种借口搪塞她的信息。
或许是真的有过心动,但那些心动就像刚入口的软糖,在咀嚼的那一刻感受着唾液分泌混合的甜味,而下肚之后,味觉也跟着消散,忘却当时的甜到底是什么滋味。
“不喜欢就分呗,反正我看颜节,沉迷于'池林酒肉'中,被迷了眼,高中的时候,他起码算个温润公子哥,长得乖,为人又低调。现在……”程因霜叹了口气,“反正,你俩不搭。”
她作势要去抢佟穗的手机,被佟穗抱在怀里,固住双手,她不服输,去挠她腰间那块软肉,痒得她咯咯直笑,手松开的刹那,手机到手,她划开虔清予的朋友圈。
对着有海的那张图,用朗诵的腔调一板一眼的念道:“陵城的海,似乎离天空更近一步,我很喜欢。”
程因霜划到下一张图,继续念上面的配字,“在奔赴自由的过程中,我始终相信,终点,会是我心之所念。”
佟穗去堵她的嘴,被拦住,恳求她,“别念了,你不觉得这种念出来特别羞耻吗?”
“虔清予的画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每一句都更表白似的。”思考了会,程因霜想到个自认特别贴切的词。
“开屏的花孔雀。”
“你俩这么久,联系没?”
佟穗摇头,“他出国后,好像对彼此的生活都没有参与感,没什么话好聊的。”
也不知道以什么话题开始。
认识的时间太久,太熟悉彼此,以至于要想突破那层底线,哪怕是试探,都觉得怪怪的,她没想过,并且坚定的认为他也是。
她身边从不缺异性,他把她身边的异性怼得一文不值。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一声不吭出国,就像在和她赌气。
“我跟虔清予可没什么深仇大恨啊?他这朋友圈铁定是只对你开放,发给你一个人看的。”程因霜捏了捏她的脸,“你啊,我还以为真是朵游刃有余的社交花呢。”
“找个机会,和颜节好好聊聊,分开吧。”
这夜佟穗一直盯着虔清予的朋友圈反复滑动,试图看个大概来,莫名其妙的失眠了。意识在某刻下沉,再睁眼已是天明。
游轮没有启动的趋势,一番洗漱后,佟穗一人上了甲板,海水湛蓝,随风滚动着,一阵阵的浪花拍打卷袭而上,沙滩上的细沙被光反射,海水褪去留下耀眼的光面。
远处一辆小船慢慢靠近,四个身穿类似志愿服的男生站在一侧,手上似乎还挥着什么,往海里一抛又捞上来,观测一番后按下快门记录,又在纸上写写画画。
越靠近,就越逆着光,让人看不清脸。
出于对同行的敏感,佟穗干脆下了船,捞起裙摆在沙滩上踩水,等待它的停泊。
从身形能看出来,是四个男生,最打眼的,是左二戴着黑色鸭舌帽的那位。
然而当船真的开至眼前,看清来人,佟穗却呆在原地。
个子高挑但不孱弱,在清晨海面晃晃荡荡的白光映衬下稳稳当当的伫立,简单白T外套了件统一的黑色夹克工作服,少年劲瘦的身板撑起单调的元素,黑色工装裤塞进马丁靴里,肩上挂着个旅行包,另一根背包带子虚耷拉下来,手臂肌肉初现男人的成熟气,双手插在裤兜里,黑色鸭舌帽遮住他半张脸,流利紧致的左下颌线勾画出他的不羁,嘴角因为专注,似是往一边撇,不爽之意流露在外,看起来就劲劲的,不是好惹的主。
佟穗想等等看,他什么时候消了火,才能注意到站在船边的她。
直至耐心全失,看着他们几个把绳子绑紧固定住船,准备离开时,她冲他喊了句。
“虔清予,回国了也不吱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青鱼心机攻略第一步:)发仅她可见的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