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是木着身子回到芙华宫的。
一路上,曲姑也瞧出了朱颜的不对劲。
她在朱颜身边待了几年,大约猜到了缘由,等回了寝宫内,望着朱颜怀里的四皇子,小声提醒道:“娘娘,你有四殿下。”
朱颜盯着已经熟睡的儿子,不自觉地抱紧了,直到儿子不舒服地挣扎,似有要醒来的迹象,嗯哼着喊阿娘,朱颜才恍觉弄痛了儿子,松了手上的劲,细细哄道:“阿娘在的,安心睡吧。”
手轻轻抚着儿子的后背。
在大虞朝,皇子不同于公主,公主想拥有自己的汤沐邑,必须是皇后嫡出或是极受宠,而皇子只要年满十五,不管是否受宠,都会封王爵赐封地,区别在于封地大小及土地富饶程度。
王国封地再少,也有一府之地。
并且,为了保障储君地位,除太子外,所有皇子年满十五,必须离京就藩国。
一旦皇帝驾崩,太子继位,皇子不管是否满十五岁都会封王,在守孝结束后前往封地。
最近的例子便是狗皇帝最小的弟弟,常山王张衡三岁丧父,离京时年方五岁,随行生母即先帝的郭婕妤,现在的常山王太后年仅二十一岁。
所以,两年前,朱颜九死一生,生下阿稷时,松了口大气。
那时节,她甚至认为狗皇帝可以早点挂了,挂了她也不用待在这宫里了。
只是没料到,狗皇帝没提前挂,倒是太子先亡了。
太子是元后所出。
狗皇帝的发妻阎皇后生太子时难产而亡,但这丝毫没影响太子地位的确立,大虞朝因开国太后和长公主的剽悍强势,使得整个大虞,自上而下,重嫡出,卑侧室,遵从嫡子继承制,尤其是元配正妻的地位很高。
狗皇帝排行第九,以嫡子的身份得封太子,越过众位兄弟继承大统。
狗皇帝继位后,第一道诏书便是追封发妻为皇后,册封二儿子为太子,以固国本。
可惜,世事难料。
去年底,已经七岁的太子却因一场伤寒没熬过去死了,紧接着八岁的大皇子也感染了风寒没了。
皇位继承制度很明确。
朱颜进宫后,纵览了大虞朝的历史,开国高祖以下,包括狗皇帝在内的五代帝王,都是以嫡子的身份继承大统的,所以,哪怕太子死了,朱颜也不曾替儿子奢望过那个位子。
朱颜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儿子平安长大,早日封王,早日就藩国。
狗皇帝还年轻,刘皇后也还年轻。
万一狗皇帝提前挂了,长幼有序,阿稷前面还有三皇子张禾。
真到那一步。
还有个子凭母贵,三皇子同样排在前面。
“娘娘,你别多想,横竖有陛下。”
“是,有陛下,所以何美人能连升三级,也能转眼进暴室狱。”朱颜语带嘲讽,直接把曲姑给噎住了。
曲姑只得讪讪笑道:“娘娘心如明镜,何美人哪能和娘娘比……”
“别说这些没用的。”
朱颜给儿子掖了掖被角,起身往外走,出了寝宫,今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尤其何美人被拖下去的那一幕,对她触动很大,物伤其类,走到正殿门口,才想起来问曲姑,“你今晚去了哪?”
“陛下命奴婢去了趟北宫,审苏庶人。”曲姑如实回道,皇上并没有让她隐瞒。
朱颜有些诧异,“审出了什么。”
“什么都没审出来。”
曲姑摇头,又把她向皇上回禀的话,也说了,“苏庶人入宫后变化很大,有些行为很矛盾,她明明是个心思极深又谨慎的人,偏偏在娘娘面前破了功,露了漏洞,但是有一点,她似乎很……很了解陛下。”
朱颜听到这,心底一顿,狗皇帝疑心重,看你顺眼的时候,哪哪都好,看你不顺眼,哪哪都碍眼,暗暗自嘲一番:所以,这才是狗皇帝废了苏婉清的真正原因吧。
这样想,她心里果然舒坦许多。
——
今夜是除夕。
朱颜守到了子时,让宫人在芙华宫的宫门外放了封长炮仗,爆竹声声,除秽驱邪后才去安睡。
这一夜,宫门未关。
芙华宫内,处处灯火通明。
次日清晨。
外面的天还未亮,卯时初刻,狗皇帝便来了趟芙华宫。
正旦这日。
含元殿有大朝贺,狗皇帝没有停留太久,“朕把田田带走了,昨夜上,皇后照看了阿禾一夜,今早免了众人的请安,外面又飘起了雪,天寒地冻的,你今日就别出门了。”
“今晚戌时初,朕让人在后面的芙蓉池上放烟火,你宫里可以直接看到。”
芙华宫建在西苑芙蓉池前。
也因为朱颜喜欢看烟花,这几年,每年正旦日和元宵节的晚上,芙蓉池上都会燃放半个时辰的烟火。
“朕走了。”狗皇帝说完这话,突然伸手掀起了帘帐,宝帘内的朱颜,猝不及防下,对上了狗皇帝望过来的目光。
一双桃花眼,含情目。
似凝视,似欢喜。
新年的第一天,就这么闯入了朱颜的眼帘内。
银钩晃动,灯火摇曳。
一声轻笑声中,宝帐垂落,分了里外,又传来一声嘱咐,“时候尚早,你再好好歇歇。”听着脚步声离去,人很快便离开了。
然而,朱颜的睡意,却彻底搅和没了。
有了狗皇帝的话,朱颜没有出门,上晌,派了曲姑去凤仪宫探望三皇子张禾的伤情,曲姑回来说很不好,“……太医说,伤到了筋脉,右手相当于废了,以后三殿下提笔都困难。”
“奴婢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卫贤妃伤心发疯得要去暴室狱找何美人拼命,皇后命人拦住了。”曲姑又说道。
朱颜听了,心中发沉。
这的确不是一个好消息。
“何美人还能活吗?”
“现在在年节里,宫里不会处置人,应该能活到元宵节后。”曲姑回道,她没说,要不是年节里,昨晚何美人就没了性命。
“曲姑,你在宫里待的时间长,你没觉得这事不对劲?何美人新进宫,无子无宠,她害三皇子的动机是什么?”朱颜目光锐利地盯着曲姑。
曲姑沉默了下,语气有些不确定,“娘娘,您是想插手查这件事?”
朱颜没有否认,“你该知道我的意思。”
“唯。”曲姑应了声。
朱颜又想起近来听到的另一则消息,“北宫的邓庶人真的疯了吗?”
曲姑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昨晚在北宫,奴婢也没见到邓庶人。”
听了这话,朱颜只觉得近一年宫里流年不利,先是太子死了,然后大皇子也死了,如今三皇子又出事,剩下儿子阿稷,是现在宫里唯一健康的皇子……朱颜忽然生出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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