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晚以剑横在霍胭袖的颈间时,比赛就宣告结束了。
可在台下的众人看来,却是姜晚又凑近至败北的少女身边,笑着同她道些什么,刹那间明眼人都看到霍胭袖的脸色骤变,如听到什么可怖的消息。
就在旁观人还在纳闷到底姜晚说了什么时,赤若阁那边蓦地传来一声朗喝:“姜姑娘这招,似乎不是凛苍派的功夫吧?”
别的门派中也有人反应过来:“对啊,那最后的万叶化形……似乎是条蛇吧?”
“这、这……凛苍派如何会有这等古怪的化形剑气?”
“楚仙人的剑气犹如天网,怎可能会教出这样的徒弟?”
台下的人都被三两句说动,怀疑的眼神渐渐朝台上的姜晚望去。
明明是大选首胜,可姜晚还没来得及得到任何掌声,就率先被质疑上了。
姜晚心中微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用的是前世离开凛苍派之后,自创的招数。
她离开凛苍派时甚至都还未及筑基,那柄楚栖寒送她的本命剑根本没派上用场,就留在门派内了。
独自在外生存,常年拼死而生,姜晚便自创了许多能凭借低薄修为也能取胜的巧招。
——但她这辈子可还没下山,那些被仙门称为“剑邪”的招数,自然会招来质疑。
大意了。
姜晚蹙眉看向赤若阁的方向,只见那身形魁梧的男子朝她得意洋洋地露出笑容。
霍胭袖这才放松了神色,朝她轻笑道:“你知晓了又如何?现在被怀疑的,可是你,而不是我们。”
姜晚垂目,对台下的嘘声充耳不闻,只神色淡淡道:“如果我现在直接在台上杀了你,你说……他们会不会从你的尸体,认出你是魔族?”
她上辈子就是被毁在魔族栽赃,如果这一世竟是要她重蹈覆辙,不就太可笑了吗!
就算死,也要拉上这群魔族垫背!
姜晚眼中凶光一闪,抵在霍胭袖颈侧的剑又压了几分。
“你——”霍胭袖见她不似开玩笑,退后两步想要躲开长剑,可姜晚立即欺身上来,像是铁了心要直接在她脖子处划拉一下。
台下的柳知闲本还在因旁人的揣测发言怒不可遏,很快也敏锐察觉出台上两人的暗流涌动。
他身边的洛玄戈已经快要和说姜晚坏话的人打起来,被他一把拉住:“玄戈回来,你看,师姐……怎么一副要她命的样子?”
他这话算是问错了人,洛玄戈傻去,不疑有他,立马就要跟着拔剑拼命:“对面那人是不是把师姐欺负了?我跟她算账去!”
柳知闲忙去拦住他:“我不是叫你去添乱的!”
那头系统也在姜晚脑海中哇哇大叫:“晚晚!不行啊!你要在众目睽睽下杀人么!”
姜晚一想到前世自己便是被坑害成魔族卧底,更是在和魔族对战中受了致命伤,瞬间就杀红了眼,紧握着剑就要下手:
“反正她是魔族,若是我杀了她,总不能再被称为是魔族奸细了!”
她几近入妄,已经往修行剑中注入真气,眼看就真要对着霍胭袖一剑封喉。
那头的赤若阁也发现不对,互相打着眼色,讨论着是否要提前计划;
沈暮峤也面色凝重地站起身来,即将介入两人的争斗;
柳知闲咬了牙一横心,觉得还是不能让自家师姐背上大选上杀人的罪名,作势就要跃上擂台……
但这些人都才只动了念头,遥遥之处便有一叶茶尖破空而来,打在姜晚的修行剑上。
只听嗡鸣声响,姜晚虎口一麻,手中的修行剑竟是断成两截,铮然落在地上。
姜晚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修行剑碎片,不可置信地朝着霜顶高台望去。
“他打碎了我的剑?”姜晚一字一顿地问系统。
系统不敢回话,心道要是金手指可以记录姜晚对楚栖寒的好感度,估计现在已经是负数了。
姜晚手里还拿着修行剑的剑柄,眼睛通红地朝楚栖寒望去,心脏几乎要被酸涩和愤怒填满。
怎么?他也觉得是我不对?
又要责骂我了?
姜晚指节都握得青白——他不让我伤她,我偏要把这魔族灭给他看!
她作势就要抬手扣住霍胭袖的肩膀,但转瞬之间,温热的手就覆盖在她骨节铮铮凸起的细瘦手背上。
“晚晚,可以了。”楚栖寒竟是直接掠至她身边,温声道。
“可以什么?”姜晚冷着脸问他,“你没听他们刚才说的话?”
楚栖寒莞尔:“看来我确实太偏爱你,惯得你有小脾气了。”
姜晚:“???”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把姜晚听得直接懵住,连生气都顾不上了,匪夷所思地打量着楚栖寒,只觉得这人怕不是被夺舍。
楚栖寒说这话没避着旁人,甚至还故意注入真气令声线更洪亮,便被台下茫然看戏的观战人们都听在耳中。
众人俱是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看他。
楚栖寒只当不察,又朝台下笑道:“爱徒天资聪颖,如今已习得凛苍十六式,因此,平日里也会自行钻研招式。”
“若是只钻研书中要义,不愿另辟蹊径,又如何练就琴心三叠之境界?”
楚栖寒牵了姜晚的手,朝众人走得更近些,“栖寒尚不得踏入三叠之境,但也总希望,我的弟子未来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得以窥见更广阔的境界的。”
他字字谦逊,又句句真心,令台下仙门百家无不动容。
“原来是楚仙人的教导有方,令徒的招式我等还真没见过,说不定,连我这种老头子,都要栽在这招上哪!”
泰岳派掌门岳秋实可算找到一个拍马屁的机会,忙道。
这话由他说出,讽刺效果十足,顿时引来哄堂大笑,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融解。
楚栖寒朝霍胭袖颔首道:“请先行归队吧。”
霍胭袖心知自己死里逃生,忙点点头,匆匆下台回到赤若阁的队伍中去了。
不料她才在队伍中站稳,那身形魁梧的男子就抬手扇了她一个巴掌,响亮的声音在众人笑声中像一个不和谐音符,格外突兀。
在众人看戏的目光中,霍胭袖顶着通红的巴掌印,将嘴唇咬得毫无血色,才堪堪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台上的楚栖寒祭出长剑,浩然剑气又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
他笑道:“既然如此,那还是敬请各位,观战第二局吧。”
四两拨千斤,姜晚对战这局便这么过了。
柳知闲不肯罢休,带头冲着姜晚鼓起掌来。
众人这才意识到,因为方才的误会,他们似乎还没恭喜第一局的胜出者,也才如梦初醒般跟随鼓掌喝彩起来。
虽然中途插曲不断,但好歹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姜晚跟随楚栖寒下了擂台,抽抽手,不愿继续和楚栖寒牵着了,可她的师尊就是不松手。
“晚晚,还在生气?”楚栖寒侧目问她。
姜晚自然是生气的,开门见山:“你句话不说,就将我的剑弄坏了,我接下来怎么比?”
她虽然赢得了第一场比赛,可明日总得去第二场吧?那修行剑好歹也跟她六年,如今上哪儿去找这么趁手的武器去?
楚栖寒弯弯眉眼,温声劝慰道:“那师尊送你一柄如何?”
姜晚听得愣住,瞬间想起上辈子还无缘使用的那柄长剑。
她眨眨眼,当即否决:“不要。”
楚栖寒微讶:“为何不要?”
姜晚瞧着他澄澈如净水的眼眸,突然就觉得十分委屈。
她嘴都瘪了起来,但还是努力瞪着眼睛,不愿在楚栖寒面前哭出来。
“剑就只有一柄,我就只要那一柄。”
她声音都有些颤抖:“但是你给我弄坏了。”
她这委屈来势汹汹,是要将上辈子的苦楚都算账在一起,又哽咽着重复道:
“你弄坏了,就、就再也没有了。”
楚栖寒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下意识地抬手捂上胸前。
他的右手一松,便让姜晚挣脱了出去,开始拿手背匆忙去抹眼泪。
这时师弟师妹们也都赶了过来,本意是来给姜晚道喜的,没想到还没走近,就看到一向沉稳自持的大师姐竟然在师尊面前抹眼泪?!
洛玄戈立马飞奔过来:“师姐!师尊骂你了吗!师尊!您不要欺负师姐!”
柳知闲也双手抱臂,闲闲地开始阴阳:“师尊,您都不问师姐方才为何要攻击那女子,就打断了师姐的剑,会不会……太偏颇了?”
连最温顺的小师妹都谴责看向楚栖寒,气鼓鼓的,眼神控诉。
楚栖寒本还在因为姜晚方才的话心中大恸,见到这几个活蹦乱跳的弟子后,总算才缓和过来。
他看看自己空空的掌心,便又去将姜晚不住抹眼泪的手拉下来,牢牢握住。
感受到掌心中失而复得的柔软,楚栖寒笃定地朝姜晚许诺:
“是师尊不好,师尊……一定弥补给你最好最满意的剑。”
姜晚其实正在因自己没忍住掉泪而感到羞耻,听到这话后便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去瞧楚栖寒。
隔着一层泪光,楚栖寒的面容显得格外深情又专注,就像是……真的在朝她说出一生一次的允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