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出现在擂台上的一瞬间,整个霜顶都安静下来。
楚栖寒面色淡淡地望过去,像是在不经意地看,但他手指持续不断地轻扣着椅背,又暴露了如今的心绪不稳。
风清晏自然注意到他的动作:“第一局都要开始了,要不我们来讨个好彩头?来和我赌赌,看到底是你的小晚儿赢,还是那头的小姑娘赢?”
楚栖寒手指的动作骤停,噙着笑斜睨过来:“我便是用整个凛霜峰来赌,也是晚晚赢的。”
这句话说的声音不小,话音刚落就见前方的沈暮峤身形一个趔趄,立马以看昏君的悲伤忧愁表情朝楚栖寒控诉而来。
他身后的座位上也传来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声,想必都把这句话听在耳里。
风清晏也没料到,以自己友人如今这脾气,居然还说得出这种不顾后果的话来。若是姜晚这场比赛输了,难不成楚栖寒真拿一整个凛霜峰拱手让人?
那这凛苍派掌门也太好篡位了一点。
他挑挑眉,努力想朝楚栖寒透露情报:“那赤若阁,虽然名不见经传,像是个新成立的小派。但他们修行方式和我们不同,战术自然也是不同。别看那小姑娘年纪轻轻,指不定如今的实力——”
“我知道。”楚栖寒悠然答道,还好心情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知道?”风清晏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心道他都还没告诉这人,那赤若阁是魔族,这人知道个什么。
可楚栖寒这次仿佛是下定决心要和他打哑谜,只淡笑答:“我说过了,晚晚不会输。”
风清晏暗想,这人是还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魔族啊!魔族入侵啊!
他语气都急躁几分:“姜晚又不知晓那姑娘的来历——”
“她会请神。”
风清晏被蓦地打断,过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楚栖寒在说什么:“请神?你竟然教过她这个?但凭借她如今的修为,也不一定能请出什么厉害的灵体吧?”
这句话不知是哪里,竟然还把楚栖寒逗笑了。
那张清冷的面容上蓦地如东风拂面,露出个笑来,看得周遭的人都安静一瞬。
楚栖寒弯弯眉眼去看风清晏,神色怎么看,都怎么有种要让他吃瘪的意味。
风清晏回想起少年时自己在这人手上吃过的亏,顿时犯怵不说话了。
·
擂台上的风声很大,将姜晚的长发吹得宛若泼墨一般。
凛苍派首徒的擂台,自然几乎把所有观战人都吸引了过来,台下人声攒动,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押注赌输赢。
姜晚根本不关心那些旁外的声音,只冷冷朝着对面的霍胭袖望去,最后视线落在她手中搂抱着的金丝木长琴上。
“霍胭袖用琴?”
系统忙道:“没错,原书是这么写的,擅长琴音惑心,顾曲伤人。”
在姜晚打量霍胭袖时,霍胭袖的目光也落在她腰间的修行剑上。
“听闻凛苍派首徒已达金丹期修为。”霍胭袖笑得娇娇软软,“为何不见你的本命武器?难不成……是觉得妾身不够格?”
姜晚对自己腰间的修行剑不遮不挡,挑眉回道:“全天下的修士恐怕都知晓过了,楚栖寒的大弟子不曾选中本命剑,为何你会不知道?”
霍胭袖脸上笑容一滞。人在慌张时就会下意识去寻找最能让自己安心的人,姜晚眼尖地注意到,霍胭袖的目光投向了擂台下方的西北方。
她不着痕迹地跟着看过去,发现那边站着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应就是乔装成赤若阁阁主的鬼王。
不过在他身边还有一位戴着笠帽的神秘人,笠帽下的黑纱遮住那人的全部容颜,但从对方站的位置,已经就算被遮蔽也能清楚被姜晚感知到的视线来看,这个人估计才是此番魔族入侵的领头者。
那会是谁,姜晚隐约有了答案。
——能比鬼王等级还高的魔族……还能有谁?
霍胭袖被赤奋若恼怒的目光一瞪,又顿时收回视线,努力调整好表情笑道:
“妾身只是不相信那些道听途说罢了,如今得见姜姑娘真面目,才知晓……凛苍派剑炉不认主的事情,是真的哪。”
她记恨姜晚一句话令她差点被义父责罚,银牙微咬,又道:
“不是说……楚仙人最疼爱的弟子便是你么?为何也不替你准备本命法器?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用修行剑参赛。”
若这话是放在前世对姜晚说,说不定还能让她方寸大乱,但现在她全然就是“哎楚栖寒就是讨厌我怎么着吧”的心态,听到霍胭袖这番说话,只觉得厌烦。
“废话忒多了些。”姜晚径直打断她,“还打不打了。”
霍胭袖被甩了面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道:“打。”
这话一出,便算是比赛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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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峤接到讯息,立马敲响战斗开始的洪钟。
而在钟声响起的瞬间,霍胭袖率先一个甩袖,几道暗紫色光芒顷刻从她袖间飞出,朝着姜晚直刺而去!
所有观战人都将她动作看在眼里,瞬间哗然——这人竟是开场就要来阴的!
姜晚在风中轻轻合眼,放缓呼吸,像是根本没察觉到对面的动作,看得台下的人更是着急。
“这么明显的偷袭都没发现!难道这首徒的实力只有如此吗!”
“该不会金丹期是被楚栖寒用药堆上去的吧?怪不得不配拿本命剑!”
可下一秒,就见姜晚手握在腰间修行剑上,拇指一扣,凛冽剑光一闪而过,像要斩断月色般凌空横开!
暗紫色的几枚毒钉无力掉落地面,发出清脆声响。
洛玄戈皮笑肉不笑地朝方才口出狂言的人道:“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那人见到他身上的道服,瞬间羞得满脸通红,逞强道:“先看比赛吧!输赢还未确定呢!”
这才把大家的视线又吸引至台上来。
霍胭袖见自己的偷袭失败,也没有懊恼,不敢疏忽地欺身而上,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匕,掀腕便要朝姜晚刺下!
姜晚单手举剑挡住,却见对方殷红的唇笑若弯刀。霍胭袖直接松手扔掉短匕,纤手重回琴身一弹,琴音宛若尖针朝姜晚袭去。
以短匕攻击只是为了逼近距离,如今她们几乎贴面,再用琴音攻击,必不能让姜晚躲闪!
不料姜晚却是迅速一个塌腰,再度起身后反手甩出两道剑花,铮铮两声弹开琴音,随后只见霜光闪过,薄软的修行剑仿佛游鱼柔韧地冲着霍胭袖缠了上去。
薄刃在空中划出一道泠然似水的声响,险险沿着女子的额发斩过,飘下发缕两三。
霍胭袖踉跄两步才堪堪站稳,立马心疼地去瞧自己的头发,果真摸到个刺手的缺口,当即就要破防。
她眼里带上怒色,往后跃出几步,屈膝而坐,手指迅捷往外弹出琴音。
这是与之前无二的招式,因此姜晚连左手都背在身后,继续用长剑弹开攻击。
霍胭袖却是在弹完琴音后,直接从琴身中抽出长鞭,霎时一声霹雳鞭响从琴匣而出,随后化作暗红羽翼,同之前的暗紫琴音一起,以琴音为后壁阻挡,鞭风为前驱攻击,前后夹攻而来,顷刻间组成了铺天盖下的陷阱!
“这招可不是一般的筑基期修士能做到的。”萧锦鸾惊诧道,“此阵形成天罗地网之势,笼入其中者非死即伤。”
她困惑地看向台下赤若阁的方向:“这个门派今年是第一次参加大选?为何会有如此优秀的新弟子?”
“起手招式就那么阴毒,这也能称得上优秀?”风清晏笑道,“总归是为了赢得胜利,在不择手段罢了。”
萧锦鸾颔首,眼眸中渐渐升起担忧:“晚晚虽是金丹期,可对方实力也不容小觑,再加上这招式凶险——”
风清晏方才被楚栖寒那般说了,反而很心大,摆摆手道:“栖寒说她会请神。”
“请神?她怎么会这招?”萧锦鸾也诧异道,“而且要在……擂台上请神么?这也来不及了吧?”
她问询地看向楚栖寒,却见楚栖寒脸上的笑意消失,只专注盯着姜晚的身影,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没准姜晚真的会请神?虽然这对于金丹期弟子而言也很吃力,但既然楚栖寒这么信任她,说不定真能让人大开眼界一番。
萧锦鸾思及此处,便将话又吞了回去,转头等待着姜晚接下来的反应。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面对如此凶险的陷阱,姜晚好整以暇,干脆原地停住脚步,右手横剑抬起,左手以剑指往匕尖弹去——
一声铮响,隐含疾风入竹林般的呼啸。
红紫罗网渐渐逼近,姜晚浮现出恣意笑意,再度弹向剑身,又是一声势如破竹的兵戈铮响!
攻击愈近,弹刃之声便愈急。
待到罗网重重压下时,姜晚双目炯然,清叱一声,带动周身真气同之前划出的刃光一起,化作翠绿万片竹叶形的剑气,融聚成青蛇之状,径直顶着塌下来的罗网向上,亮出尖牙一口咬下!
琴音鞭势织成的丝网撕得粉碎,红紫真气如同凌乱的羽毛散落下来。
而后姜晚手持长剑破风而行,于刃尖分出两道浅白的气流,直直朝着霍胭袖刺去!
霍胭袖脸色一白,下意识就要后退,可此地狭仄,再退竟是退到擂台边缘,稍一疏忽便会跌下去。
在发觉自己无路可退后,霍胭袖又看了眼赤若阁的方向,在察觉到冰冷投向她的视线后,害怕得身体一僵,竟是咬牙冲锋向前,又抽出短匕迎了上去!
观战的柳知闲悠然叹道:“这招太过激进了,师姐稳赢。”
果然,在霍胭袖直抵上前后,她周身的防御不得不卸得干净,哪怕拿着短匕抵挡,也挡不住逼至姜晚轻松斩下的力道。
她被逼得不住踉跄,发簪斜坠,脸色苍白,看上去狼狈又脆弱,格外引人心疼。
但在她对面的不是原书曾和她山下对战过的柳知闲。
姜晚自然不会怜香惜玉,她本就恨极魔族,直接带上真气挥手高抬,挑飞了霍胭袖手里的短匕。
短匕在高空旋转几圈后直直坠下,很是危险地插在霍胭袖的脚边,只差一毫便要令她见血。
与此同时姜晚的剑已经横在她的脖间,寒气逼人的薄刃抵着肌肤,下一秒就要划断她的动脉。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姜晚声线冷得要凝出冰来,“凛苍派可不是你们能作祟的地方。”
霍胭袖惊恐又愤恨地看着她:“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于是她就见眼前的名门首徒,蓦地绽放出一个灿烂笑容来,嘴角的弧度仿佛妖冶的毒花。
姜晚眼神沉沉如深渊,以缓慢悠长的语气轻声道:
“困敦,死在我手里,你们要重蹈覆辙么?”
霍胭袖整个人都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