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全把目光投过来,姜晚不社恐都要被搞成社恐了。
她心底起羞意,色厉内荏地争辩:“我是来得晚,你们反而被先叫过来了。这要是……冰不放多一点,荔枝都要坏了。”
众人又是热烈地笑了一轮,见姜晚脸都快被笑红,才算放过她。
楚栖寒倒是毫无影响,由着他们闹,只取来盛荔枝的冰纹碗给她。
姜晚脸上还带着一丝恼出来的红,鸦睫微垂着不肯看他,只伸出手去接,不小心就触到了楚栖寒湿润冰凉的指尖。
她像被蛰了一下,飞快缩回手指,很是浮夸地翘着个兰花指,捏着碗沿拎了过来。
楚栖寒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也面色不显,什么话都没说,继续给小弟子们分荔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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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晚松了口气,终于逮着机会坐到柳知闲旁边,寻一圈才问道:“怎没见着阿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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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玦是沈暮峤的亲传弟子,而且是唯一的一个。
沈暮峤虽不是掌门,但好歹也是凛苍派的二师叔,修行的力道刀法天下闻名,但他座下的弟子如此稀缺……
完全归咎于他管得太严了!
和他的刀法一样闻名的,便是他不通情理的严苛作风,刚进山门的弟子都会暗自祈求上天,不要被他看中,就算看中了,弟子们也和姜晚最初那般态度,装着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叫沈暮峤死心。
但这些弟子往往又在别的师叔门下大放异彩,搞得沈暮峤总是在醉后悲春伤秋,暗自垂泪低落,朝楚栖寒诉苦自己不会教书育人。
但幸运的是,后来山门里来了个西域人,那便是贺兰玦。
贺兰玦在入门之前远居饮风城,根本没听说过修仙界的诸多传闻,再加上他官话说得不太好,也听不懂其他人给的忠告,便这般……稀里糊涂地拜入沈暮峤门下。
然后他独一人承担了沈暮峤施加的全部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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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晚正是瞧见内门弟子都在殿内坐着,唯独少他一人。沈暮峤也在旁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暗想肯定是贺兰玦又遭殃了。
柳知闲听她问话,忍着笑,指指外面。
姜晚转头看去,便见一个头发金黄的卷毛小道士苦着脸,孤零零站在檐下扎马步。
她也有点想笑:“他又犯什么事了?”
柳知闲鬼祟地凑到她耳边:“这次还不是被沈师叔罚的,是被师尊以‘不敬长辈’为由罚的。”
姜晚只道稀奇:“师尊竟也能罚他?这是怎么被他气到的?”
洛玄戈立马凑过来,肩膀都笑得剧烈抖动:“阿玦前段时间不是偷偷下山去了嘛,还找乞丐学了几首讨饭歌回来。沈师叔听见他唱歌,便知他是偷跑下山,于是没收了他的小金库。”
柳知闲抢先接道:“阿玦哪里肯干啊,他气不过,就写了本……风月话本,扉页上书 ‘谨敬凛苍长老沈暮峤’,外边都传疯了哈哈哈,说是……话本里的那个彪形大汉就是沈师叔!”
“这事还是早上的时候,泰岳派的掌门面露难色地给师尊讲了,师尊自然不好告知沈师叔,就越权罚了他——”
话没说完,他俩笑成一团。
姜晚和系统都惊呆了。
前世她连和自己的师弟都接触不多,哪里能知晓这些事情,这、这——
玩得这么大的吗?
活该受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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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又在殿内坐了会儿,外边太阳暴晒下的金头发道士便一直拿碧绿眼睛瞅过来,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系统悄悄冒出来:“晚晚,上辈子是不是贺兰玦还给你送过钱财来着。”
姜晚便蓦地记了起来。
她前世没记住门派内这些人的长相,但当她流落在外的时候,的确是有金发碧眼的小道士,偷偷跑来塞给她一袋子铜钱。
她当时只觉得那人五官轮廓深邃,一副典型的欧美长相,却穿着身凛苍派的道服,怎么看怎么违和,现在再想起,定是贺兰玦无疑。
姜晚蓦地有些懊恼——她竟是要等系统提起,才能记得这件事情。
虽前尘已逝,总归还是要还这份恩情的。
她放下荔枝,再转头望去,便见贺兰玦颤巍巍立在墙角,脸都累得青白。
姜晚心下恻隐,端着碗走过去,捏了捏小少年汗涔涔肉嘟嘟的脸。
贺兰玦假哭起来:“师姐——”
姜晚施施然剥荔枝喂给他:“我听师弟们讲了。我看你啊,就是活该,说不定下次还要写我的话本。”
贺兰玦腮帮子被荔枝塞得满满的,连连否认:“师姐对我这般好,我岂是忘恩负义之人?——好师姐快喂我块冰,快渴死我了。”
姜晚便嫌弃地塞了他一嘴冰,贺兰玦也不怕冻,又鼓着腮帮子咯吱咯吱嚼了起来。
午后烈阳西斜,炭火一样的光渐渐往两人所处的檐下投来,在姜晚的衣袂上留下亮雪般的光,像是要将她也烧起来。
殿内楚栖寒瞥来一眼,立马道:“晚晚,带他进来罢。”
贺兰玦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垮下来,嘀咕道:“还是师姐厉害,你才出来站多久啊,掌门就叫你进去了。”
姜晚莫名其妙:“罚的是你又不是我,师尊瞧见你站累了才叫你进去的,扯上我干嘛?”
贺兰玦无话可说,只哀怨地看她一眼,懒得和她解释,摆摆手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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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时候,参加仙门大选的门派便都来齐了。
此次仙门大选事关重大,凛苍众人自然不敢怠慢,早早就开始设宴。
姜晚本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把那几只好看的钗子戴上,但见着铃花宫的弟子后,心道这般多漂亮姐姐妹妹在此,其他人应是不会注意到她,便还是就这副打扮,进宴厅坐下了。
倒是白绾禾进来的时候,亲亲热热凑到她身边,姜晚才发觉她也是素雅的一身衣着。
“怎么都没打扮下呀,门派里这么多人的场合可不多见。”姜晚拉着她问道。
白绾禾羞怯地笑:“师姐都说了,这里这般多人,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啦。”
姜晚自己可以这么想,但她这娟好静秀的师妹可不能如此素净。
于是她想了想,探手摘下自己耳边的明月珰,给白绾禾递了过去。
白绾禾惊喜地将玉珰捧在手里:“师姐?”
“白玉最衬你了。”姜晚以手撑着脸颊,含笑看她,“快戴上我看看。”
白绾禾便欢欢喜喜戴上了。
她们说话期间,身边年纪尚小的弟子们见了酒就两眼发光,嘻嘻哈哈准备伸嘴去尝。
沈暮峤见状连连皱眉,重重咳嗽几声,才把众人的蠢动心思给压了下去。
洛玄戈看得直笑,东张西望片刻,凑到姜晚和白绾禾身旁。
他指着高台上的泰岳派掌门,刻薄道:“那掌门名叫岳秋实。我们自然是可以嘲笑阿玦,但他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糗事告知师尊,这泰岳派小老儿也没安什么好心。”
柳知闲一个丝滑走位挪过来,也簇拥在姜晚身旁,点点头:
“没错,看上去挺猥琐的,还说同师尊少时相识,可见他筑基很晚,现在面容看上去能当师尊的爹了。也难怪泰岳派日渐式微,如今就只有三个人来,没什么动静。”
姜晚自然也发现这点,暗地想笑。
修仙界多得是年轻俊美的容貌,但对于所有修士而言,容貌能停留的最早阶段,也是在筑基期。若长年未筑基,年华飞逝,人也就垂垂老矣。
听柳知闲那般说,洛玄戈倒是不痛快了:“你怎么说话的,师尊被你一说,辈分都掉价了。”
两人立马你来我往斗嘴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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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却听岳秋实谄笑道:“楚掌门,我养有一女,名唤婠婠。听闻楚掌门至今未娶道侣,不知可否结缘哈哈哈——”
笑到一半,岳秋实忽觉周遭蓦地安静。
他转头瞧去,便见两侧的凛苍弟子都放下箸筷,默声看了过来。
方才还因酒水满脸好奇的弟子们,此时眼里像藏了刀,那刀尖正齐齐对着他。
殿内烛火摇晃,那些青涩面庞在光影交错间忽隐忽现,像雪夜里蛰伏的狼群。
岳秋实身旁的少女手一抖,筷子掉在地上发出响亮一声,竟在这溽暑中打了个寒颤。
柳知闲大怒,恨声道:“这老匹夫是真想当师尊的爹啊!”
“咔擦”一声,姜晚冷着脸捏折了手中筷子。
作者有话要说:凛苍众弟子:师尊都还没跟师姐告白呢!这老匹夫凑什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