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019章

“三爷,人就是进的这院儿,您也是知道的,这里头住的是谁,弟兄们当差吃饭,呃……”

谢家每年往衙门口送的银子不少,班头不好得罪于他,但里头这位爷是坐知府衙门的轿子进去的,里头的是座大山,外头的这位他们也得罪不起。

“知道。”谢知韫藏起心头不安,递了个眼神,管家笑着塞了赏钱,衙门口的几个也有良心,有模有样的把住了两头巷子口,为谢家壮了势,也免得叫人闯进来误听了里头的热闹。

“三爷……”管家意欲上前叩门,谢知韫挤出一丝笑意,笑不达眼底,愤怒染黑了他的眸,“我来。”

“笃笃笃”三声门响。

应声的还是方才出来过的老管家,瞧见差官,不禁撇了撇嘴,斜目打量谢知韫一眼,“哪个衙门的?东西不收,要是人……人就领进来吧。”

谢知韫身后的管家当他是敲打银子,抿嘴就去摸荷包,叫主子伸过来的手拦下,才尴尬的垂了眉眼,躬身站到后面。

主仆间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那老管家的眼睛,鼻孔里嗤声,翻白眼睖一记,趾高气扬的就要撵人。

“怎么还不懂规矩?”真是群说不听的南蛮,他家主子在京都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稀罕他们这穷乡僻壤搜罗来的破烂儿?

谢知韫脸色不变,俯首作揖:“烦您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是谢知韫求见。”

那老管家起先还是满脸轻蔑,听见谢知韫这个名字,微微偏了偏头,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年轻小子,反问一句,“你?就是谢知韫。”

岭南富甲一方的土财主,竟然是个年轻小子,也没指着谢知韫答话,老管家兀自摇头,也省的进去禀报了,指着谢知韫一人,“你,跟我进来吧。”

此处宅子是衙门口的官邸,魏德老爵爷奉天子之命,巡察至岭南,住的便是此处,老爵爷信佛,俯仰莲柱子一排通向后宅,柱子上又雕刻着宝相纹,不像是官邸,倒是更像个庙。

老管家把人领到正厅,便听到里面有男人说话声,“君子之礼是约束君子的,爷又不是君子,不讲究那些的……。”

说话声沉默,片刻后又听男人笑着继续道:“吓到你了?我说着玩儿呢,你安心吃茶,爷已经叫人去通知你表哥了,说不准他人待会儿就来。”

“怎么……你怕爷下药,不敢吃?”男人语气提高,“人常说,美人不在皮,空有一副好皮囊,在床上却如死鱼一样无趣,岂不扫了雅兴。”

谢知韫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迈步就上台阶,老管家在后面阻拦,谢知韫二话不说,一脚踹开房门。

“……三爷,三爷!”颤巍巍捧着的茶杯摔在地上,杯盖儿哗哗在角落画着半弧,文悅哭着起身,要到谢知韫身边去。

男人长臂挡在其中,手上折扇撑开,看一眼谢知韫,眉眼便笑开了,“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谢三爷么。”

“楚大人。”谢知韫牵强而笑,拱手回礼。内务府衙门的员外郎——楚阳晨,是从京都来的财神爷,也是个性子阴郁的戏谑鬼。

“记性不错,你又不赴本官的宴,当是谢三爷把本官给忘了呢。”楚阳晨神色怨怨,面上做深闺妇人姿态,捏兰花指要点在谢知韫心口,却被谢知韫后退躲开。

“还见外呢。”楚阳晨也不恼,叫人看茶,才想起被人押着的美人儿,摆手吩咐,“把小美人儿带下去,爷招待了贵客,再使她伺候。”

文悅一下子就慌了,摇头冲谢知韫求救,急急道:“三爷……三爷救我……”

她怕的不行,她已经知道这疯男人是谁了,谢知韫刚才喊楚大人,又是忌惮恭敬隐忍的态度,这疯子定是京都来的那个大人物!

“楚大人。”小人儿那两声委屈哀嚎,早就把谢知韫心肝儿搅着拧了一把,疼的他手脚都微微发颤,他想端出笑意,可最多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挤出一丝勉强,“茶……咱们改日再吃,草民唐突打扰,是来接我夫人回家的……”

“谢三爷成亲了?”楚阳晨笑着摇晃手上的扇子,啧声摇头,“可惜了,在京都的时候,我家二爷还说呢,谢知韫模样生的俊,又早早死了老子娘,最是宜嫁的好人家儿了,二爷有个表妹,倘若你愿意,还能成一段佳话呢。”

同着本家的面直言人家死了爹娘,无异于打人打脸,拿别人短处来羞辱了。

楚阳晨分明是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谢知韫眼睛眯起,好颜色不再,他瞥一眼怕到身子发颤的小姑娘,实在没心思跟这些乞食还要拿乔的狗崽子周旋。

“谢某已有妻室,就不劳楚大人与那位主子费心了。”谢知韫抿紧了嘴,蛮横推开两个丫鬟,把小人儿搂在自己怀里,宽阔的臂膀撑起她脱力的身子,将她护于自己的庇护之下。

“谢楚大人帮草民寻回拙荆,改日必登门再谢,补上厚礼。”

楚阳晨才骂完他没娘老子教会,谢知韫就暗讽以叫花子乞讨,都是聪明人,楚阳晨眉梢上挑,哼笑道:“礼就不必了,只是你找你的夫人,却没有道理掳走我新纳的瘦马不是。”

抓在腰腹的指尖捏紧,怀里的小人儿气的发抖,谢知韫握住她的手安慰,轻飘飘同楚阳晨辩理,“衙门口的差官还在外头守着呢,我家府上遭了贼,我夫人落难,衙门口上上下下找了大半夜才寻到楚大人的住处,难不成……楚大人与那贼人是一伙儿的?”

绕是楚阳晨乃京官上差,可为官有为官的规矩,收银子、收人,不拿到明面上说没人会管你,可入室为匪,强抢人\\妻,这帽子要是扣在脑袋上了,纵是有那位主子护着,楚阳晨的官运也走到头了。

“怎么能。”楚阳晨顿时变了脸,“谢三爷既然领着差官们找来,必是已经抓住了贼人,本官也是与他们好一番打斗,才把尊夫人救下的。”

谢知韫冷眼:“楚大人大人,谢某感激不尽。”

楚阳晨虽不舍已经到手的小美人儿就这么飞了,可也不想跟谢知韫彻底撕破了脸面,家里的主子可是指名道姓了要拉拢谢知韫,美人虽好,肩膀顶着的脑袋更要紧。

“谢就不必了,改日谢三爷请本官吃酒,岭南有好酒,却少有能吃畅快的朋友。”

招安的好意送到面前,谢知韫却不想接下,他默了默,又谢一回:“改日定补上厚礼。”

说罢,打横将人抱起,头也不回的大步朝府外去。

看着渐渐走远的二人,楚阳晨‘啪’的一声展开手上折扇,晃荡两下,又觉心烦。

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谢知韫临走那句是骂他乞讨的呢。

“哈!哈!哈!”楚阳晨连叱三声,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咬碎了牙,狠狠将折扇摔在地上,站定了又插着腰笑。

这趟岭南之行,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被谢知韫抱上马车,他的大氅裹在她的身上,鼻息间满是他的气味,文悅才敢稍稍安心,她紧紧搂住谢知韫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脸。

哭着求证:“你来救我,你来救我谢知韫,你来了……你来救我了,是不是……”

“是,我来了。”谢知韫回抱她的热切,用近乎能把人镶在身体里的力道,告诉她自己的担心。

怀里的小人儿突然止声,然后抱着他的脸,仔细的看,突然,眼泪落下,“哇”的一声,再也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一边哭,一边又踢又打,撕扯着他的衣裳骂:“你王八蛋!谢知韫你是个王八蛋……你是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