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悅怀疑,某人说的那番将功补过的话全是骗人的,她都答应给他做条腰巾子了,夜里他还要那样,越性得寸进尺,就差要了她的命。
“奶奶看这块料子如何?”莺哥儿拿着花样子,放在布料上比,“这是咱们家今年上的新鲜货,说是南洋来的,外头买不到呢。”
文悅捶在后腰的手顿住,迟疑了片刻,张嘴问她:“三爷喜欢什么颜色?”
莺哥儿嗤笑出声:“三爷从前喜欢翠色,现在倒是没这样讲究了。”小丫鬟上前一步,凑到跟前儿将自己觉察到的小秘密说了出来,“三爷如今是看奶奶的穿戴挑衣裳的,奶奶今儿穿靛色的,三爷必要踩双靛青的靴子,奶奶要是穿的红黄嫩绯,三爷就要配根儿一样的荷包,穗子坠着,眼里才舒坦呢。”
“你这丫头,敢拿我打趣儿!”文悅小拳头拍她两下,莺哥儿笑着跑开,春桃从门口进来回事,看她们两个在闹,也跟着笑了笑。
“三爷叫人来家传话,说是叫要出远门儿,叫奶奶把要带的东西拾到出来,赶不及下午就要走。”
“去哪儿?”文悅追问。
春桃摇头作答:“传话的人没说,只说了三爷待会儿就回来。”
文悅自己都没觉察到脸上的笑意清淡一些,抿嘴同春桃道:“知道了。”又叫厨房备些糕点,要装在食盒里带在路上吃。
谢知韫回来的时候嘴里哼着曲儿,他心情不错,宝贝似的摊开手心,一支竹编的鸣蝉躺在那里。
“我的!”文悅笑着去拿,男人故意逗她,攥起手心又不愿给,“从前你不是不喜欢这些,怎么今儿个就高兴了?”
“快给我……”文悅抢他不过,伸手问他要,“你给我编的,就是我的!”他自己说过的,他的东西,都是她的。
“谁说是专门儿给你编的?”谢知韫笑着举高,小人儿垫起脚攀着他的肩头也够不到,细绒的发在他下巴一下一下地扫,桂花油的香味也是甜的。
他笑着俯身,点了点唇,文悅佯装不懂,还要巧夺,“快给我,你坏啊……”
睫羽长而密,轻颤垂下,在天光下映出优美的弧度,谢知韫见不得她这么可爱,笑着捏她的小脸儿,文悅又羞又急,推开他的大手,咬着唇,笑着看他,忽然捧上他的面,在他唇上啃了两下,趁某人发愣,抢了东西就跑。
“你呀……属小狗的么?”哪有用牙齿亲人的?枉费自己教了她那么多回,竟没学会半点儿。
“我属虎。”文悅如了意,一本正经的回他,又张牙舞爪的学小老虎,“嗷呜……。”
“谢小胖哈人的坏毛病,就是打你这儿学的。”谢知韫看着猫儿似的小老虎,笑着打趣儿。
“你这话说的,真不讨喜。”
谢知韫不解,看着她以目光询问,罥细的眉梢向上挑了挑,她学着从前父亲讲学时的样子,“养孩子是夫妻两个的事情,你只责怪我一个,分明是推卸责任。”
这是她从话本子里看来的话,道理她还不大通透,说完偷偷拿眼神打量他面上的神态,生怕自己闹了笑话。
“你偷偷在哪里拜的师,连这个也懂?”谢知韫目光变得清亮,分明是认可她的话。
文悅小心把鸣蝉同先前在越三儿家带回的那只蝴蝶摆在一起,才扭头答他的话,“上回玳织斋来送簪子,秦掌柜不知道在哪儿打听了我最近喜欢看话本,就送了我几本,说是京都贵女圈子里正传的火热呢。”
京都是天子脚下,自比别处清明许多,况且有女帝镇着,那些个老学究们也不敢过分猖狂的打压女子崛起之势。
女子与男子一样的念书,一样的鼎立门户,是京都生机勃勃的一景,有人说是离经叛道,可谢知韫却是支持着一项的。
他父亲入赘,家里大小事情全是母亲做主,母亲在生意上沉着冷静,不比那些个男人做的差。
“你要是有心要学做买卖,就跟我说。”谢知韫起身跟上,文悅拿了湿帕子来,他就乖乖摊手,“弄个果脯铺子打理,又不忖了心的指着那个挣钱,就是自己喜欢吃也是值的。”
她有个喜好,是好事儿。
“我去柜上?”文悅连忙摇头,拒绝道,“不行不行,我连秤都不会彠。”
“谁要你往柜上去。”擦完了手,又进里屋换衣裳,谢知韫解领口盘扣,给她解释,“你自己做东家,置办点儿产业,以后也好给闺女做嫁妆不是。”
“你在胡说什么啊……哪里来的闺女?”蟹青袄子丢在他脸上,衣服拿开,小丫头正歪着头冲他皱眉。
谢知韫也笑,语气里都听得出期待:“你是在埋怨爷努力的不够么?”
“你……你这个色胚子。”文悅噘嘴骂他,觉得后腰又在隐隐作痛。
谢知韫穿好衣裳,文悅将选好的布料给他看:“给你做条腰巾子,头尾缀零星金桂,样式简单却也大气,剩下的料子我要是得空,就给你缝个香囊,前儿他们送来的香草根,我闻着挺好,回头打了粉,夏天戴在身边还能避暑呢。”
怕他期望太高,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先说好啊,我女红这些学的不好,要是做出来你嫌难看,就在家使,可不准白瞎了我的心思。”
谢知韫轻笑,嘴角翘起上扬:“我顶脑袋顶上,天天广而告之。”
知道他是玩笑的话,文悅顺杆往上,也笑着吓唬:“说话算数,届时你要敢不顶着,我就……”
“就怎样?”谢知韫张嘴含住伸到面前的指头,轻轻磨牙,笑意藏着邪气,盯着她看,不知不觉人就给抱在了怀里。
文悅吞了口口水,以手抚膺,心跳都快了些,“你不是还要出门儿么,我去给你收拾衣裳……”
谢知韫低头,鼻尖抵在她的肩头,呵出的气息热乎乎的往她脖子里钻,连语调都软了几分,“让我抱抱你吧,两三天都见不到你呢。”
推开他的手懈下力道,乖巧的回应他的亲昵,小手在他脊背摩挲,呵气如兰,声音也变得娇气,“你还没出门儿,我就有点儿舍不得你走了。”
“那爷把你也装行囊里,打包一起?”谢知韫半真半假的同她商量,怀里的小人儿想也没想,目光惊艳地点头,“好啊,咱们去哪儿?”
谢知韫笑意越盛,跑外的差事辛苦,自然不能带她出去遭罪,可她有这份心,外头就是下刀子的难,也叫人心里暖洋洋的舒坦。
吃过晌午饭,文悅把人送出城门,回来的路上在本家宅子外头瞧见了个花子,看衣裳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手里拄着根棍儿,嘴里还念念有词。
莺哥儿撩笭帘好气,大略听见什么“黄蜂尾,妇人心,又骂什么云啊月啊的话。”
文悅心软,叫人拿几个钱儿给路边卖包子的店,没多会儿,包子店的小二就给那疯婆子送去了几个包子。
莺哥儿摇头,直说主子心善,这些人管不过来的,敛下的眸子里,却藏着心思,她看出来这疯婆子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