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富士比也有世上最悲惨人物的排行榜,大概没有人会反对将她--康豆芽列入名单之一。
天知道究竟是父母养不起她只好随地乱丢「垃圾」,或者是要湮灭出轨的证据,小豆芽一出生即被扔在垃圾堆里自生自灭。
其实,若是这样直接完蛋大吉倒也省事,偏偏连亲生父母都不要的小娃娃却在临上天堂的前一刻,被路过翻垃圾的乞丐婆给捡了去,想说抱着她去乞讨说不定能多要到几个钱。
结果真被乞丐婆料准了,确实是多要到了不少钱,但全给乞丐婆买酒喝去了,没几毛钱用在小豆芽身上,两天才给她喝一瓶奶,每天「上工」前换一次尿布,这样都没饿死、烂死,也算是奇迹一件了。
不过,酒虽然不是毒药,喝多了还是会死人的,四岁那年,小豆芽还没饿死、烂死,乞丐婆就先泡在酒瓶里醉到地狱里去了!
于是小无名氏被送进了孤儿院,不但终于有了户口,还得到了名字--康豆芽,健康的豆芽是也,虽然她一点也不健康,不过总比院里其它那些康青椒、康冬瓜或康萝卜好。
管他是青菜或豆腐,有得吃、有得住就行了。
但也许是连上天都看不得她过好日子,她在孤儿院里的日子也不好混,因为其它院童们都特别喜欢欺负她,不时集体围殴她,或者抢她的食物、恶作剧整她,要是大家一起吵起架来,「代表」大家挨骂受罚的肯定是小豆芽,因为保母老师也不喜欢她。
「是谁先动手的?」
「豆芽!是豆芽!」
「不是我!不是我啊!」
「大家都说是-,那就是-!不听话的小孩要惩罚,走!」
于是小豆芽一次又一次被关进黑漆漆的禁闭室里孵豆芽--为了省电费,顺便省饭钱、水费--不准吃饭、不准洗澡。
这样两年下来,小小的豆芽逐渐领略到怨恨这两个字的意义,怨欺负她的院童,也怨冤枉她的保母老师,更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由于小孩子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心事,心里所想的全表现在眼底,这样坦白的反应自然会为她招来更恶劣的后果
「-这是什么眼神?恨我吗?」
「……没有,老师。」
「-以为闭上眼,我就看不出来了吗?-这孩子真是忘恩负义,也不想想是谁给-吃穿住,是谁照顾-、教导-,不感恩图报也就罢了,居然还恨起我们来了,真是没良心,太可恶了!」
结果,院童们更喜欢欺负她,保母老师们也愈加讨厌她了。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样人见人厌的小豆芽居然也有人要领养,八岁那年,正准备移民到意大利的徐家挑中了她带回家,可惜欢天喜地不到三个月,她就明白自己不过是换个火坑,掉进另一种地狱里去了。
原来是徐家男主人有虐待狂,由于好几次差点把自己的妻女虐待死了,在移民前夕,他决定领养个不可爱的孩子带到意大利去尽情虐待个够。如此一来,既可以随时兴起就动手「玩」两下,也不用战战兢兢地顾虑下手太狠,反正是没人要的垃圾生命,就算不幸死了,他也不痛不痒。
有钱人总以为只要有钱,什么事不能干。
「不要叫我爸爸,我不是-爸爸,那不过是户口簿上的记录而已,一点意义也没有!」
「那要叫什么?」
「叫伯伯。」
「……伯伯。」
「对,-听着,只要-乖乖听话,伯伯会供-吃、供-穿、供-住,还会给-许多许多零用钱,也会让-去念书;但是如果-敢随便乱讲话的话,我就要把-关起来,让-永远不能再到外面去,也不能和任何人说话!」
「乱讲什么话?」
这话问得太多余,当天晚上她就很清楚的了解到徐家「伯伯」不准她乱讲的是什么话。
她可以在徐家拥有一席容身之地,但得乖乖逆来顺受各种非人凌虐,而且不允许反抗,更不允许多话,不幸重伤被送到外科诊所,还得推说是她脑筋有问题,喜欢自己虐待自己。
由于当时尚年幼,也因为徐家男主人恐吓在先,所以起初她不懂得要反抗,也不敢反抗,只能任由怨恨的意念继续在心里发酵。
不过,小孩子终究会长大、会学习,会开始懂得要保护自己。
小豆芽不再只懂得怨恨,她开始会动脑筋,十四岁那年,小豆芽决定和徐家主人摊牌交换条件--
「除非伯伯答应我两个条件,否则,我就要把伯伯虐待我的事说出去!」
「-以为人家会相信-还是我?」
「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就算我再怎么会虐待自己,也没办法在自己背上留下那些伤痕吧?医生伯伯不说话是不想多事,因为他和伯伯你是好朋友,但如果我去找警察呢?」
「……什么条件?」
「请伯伯替我在银行里存一笔费用,一笔足够我念完大学的费用,在高中毕业之前,伯伯爱如何折磨我都请随意,但高中毕业之后,我就要离开这个家了。」
依据过去的经验,就算她能即刻离开这个家,其它地方不一定会更好,但如果她继续忍耐到高中毕业即可换来未来独立的本钱,她愿意再多受一点苦,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以。」
「好,那我们说定了!」这么多年的折磨下来,她已经深刻的了解到人只能靠自己,决心要自己开创自己的未来,不想一辈子被人家欺负下去。
除了她自己,世上没有任何人能让她依靠。
然而,即使是如此渺小的愿望,上天也要刁难,她甫升高五(注),徐家主人便因为脑血管破裂暴毙,换言之,徐家不需要她了,这时她才发现徐家男主人根本没有遵守诺言为她在银行存下半毛钱,而徐家女主人也不打算再为她付出任何费用,甚至准备将她扔回台湾去自己吃自己。
照常理来讲,来自台湾的华侨回到台湾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对于成长于意大利的豆芽而言,意大利才是此刻的她最熟悉的环境。
事实上,她连中国话都讲不太轮转了,一旦回到台湾之后,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生存下去,所以只好自动滚出徐家,再也不花徐家半毛钱,甚至把名字也改回原来的姓氏,这样徐家女主人该没有理由把她扔回台湾去了吧?
横竖还有十几年辛苦揽下来的零用钱,省吃俭用也是能捱过去,水深火热的地狱她都活过来了,还会怕什么穷困日子?
但事实是,她一出生就注定过不得顺遂的日子。
高五上即将结束前半个月,一位女同学突然跟她亲近起来,满诚恳地说要做她的朋友。
「别老是独来独往,跟我作个朋友嘛!」
「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为什么-愿意和我作朋友?」
「没办法,我就是看不得人家孤孤单单一个人嘛!」
于是,她交到生平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朋友,无论对方说什么,她都傻傻的相信不疑。
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人主动亲近她,她怎能不欣喜得变笨了呢?
不久,这位「好朋友」又「好意」把一位看上去挺老实的设计学院学生介绍给她。
「-不是说很喜欢设计时装,所以,毕业后要进设计学院吗?喏,他也是学服装设计的,我曾经把-画给我的设计图拿给他看,他说很不错,不过,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我认为-可以把画好的草图全部拿给他看看,相信他一定可以给-很多宝贵的意见。」
不知是上天的补偿,或是米兰这种充满艺术气息的环境影响,豆芽从小就很会素描画画,高一开始偏好时装设计,高三时决定将来要进设计学院,之后便尝试投稿到学生时尚杂志上,没想到竟能获得编辑的赞赏,要求她固定提供设计作品。
她很高兴,也很得意,但还不至于到忘形的地步,她知道自己的设计思考上仍有偏差,但不知差在哪里,能得到内行人的指点,正是她所渴望的。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高五下刚开学,那个长相挺英俊的男孩子竟然直言喜欢她,她期待他能给她一点意见,他却要追求她,满嘴的天花乱坠骗死人不偿命,哄得她晕头转向分不清白天黑夜。
他的艺术天分若是有他那张嘴一半功力,早就是世界闻名的设计师了。
「我是个名符其实的丑八怪,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美女看太多了,然后我才明白,表相的美是如此肤浅、虚伪,现在人工美女那么多,-以为那就是真的美吗?不,像-这种发自内心的美才是真正的美,-的坚强、-的独立、-的上进心,让-整个人散发出如此绚烂的光彩,-都不知道在我眼里的-有多美!」
当然,这些都是不花钱的甜言蜜语,听听就算了,但当时的她不懂,只以为终于让她碰上一位不重外表的男孩子。
长这么大,头一回有异性主动亲近她,她又怎能不昏头呢?
直到高五下即将结束之前,那个混蛋卷走了她所有存款以及设计草图,这才省悟自己是天底下最白痴的大笨蛋!最糟糕的是没有人相信她的话,而他也打死不承认拿过她任何东西,所以她什么也要不回来。
「要人家相信-,必须先去相信别人」,这种随口胡诌的狗屎话,从今尔后她全当放屁!
经此一事后,她也彻底觉悟了。
在这个世界上,她将永远是孤独的,不会有任何人真心想要亲近她,也不会有任何人真心想和她做朋友,更不会有任何男人真心喜欢她,所有企图接近她,说要做她的朋友,或者向她示爱的人,都是没安好心眼的坏蛋。
一辈子,她都会是孤孤单单的!
她必须先认清这一点,才有办法筑构起够坚固的防卫网保护自己,让自己不再上当,不再受到任何伤害,然后,她才能够继续走下去。
这趟人生旅程,她只能一个人走!
如今,既已走到这种地步,她只能放弃进米兰IM计学院的计划到罗马去,因为罗马大学愿意提供她奖学金;又屈就自己做公用女佣以换取住宿,再另外打工赚取生活费,这样总算勉强捱过来了。
生活依然那么辛苦,日子始终那么难过,为什么平平都是人,她就得活得这么可悲呢?
只因为她生来就没人要吗?
这世上的孤儿又不止她一个人。
还是因为她长得实在很抱歉,小小一对老鼠眼,只要一低下眸去看课本,老师就K过来粉笔骂她上课偷睡觉;鼻子像莲雾,喘个气就好像风箱在鼓动,还可以瞧见两个宇宙大黑洞:嘴巴是名符其实的血盆大口,几乎占去了半张脸,头发稀稀疏疏还有少年白;皮肤又干又黄,身材又瘦又小,前面是洗衣板贴上两片烧干的荷包蛋,后面是飞机场跑道;屁股不晓得长到哪里去了,十九岁的年纪看上去像九岁,既难看又惹人厌,想倒贴人家都引不起人家的兴趣呢!
也对,这副德行连她自己看了也讨厌,吃饭时不小心看到镜子里的尊容都会吐出来,除了瞎子,又有谁会喜欢?
有,智障!
只有瞎子或智障有可能喜欢她,但是她不甘心,所以,这趟人生旅程,她宁愿自己一个人走下去,直到终点站……
注:意大利的学制和台湾略有不同,小学五年,中学三年,高中五年(分有文学、科学、艺术、技能等四类组),公立大学四~五年,毕业后相当于硕士。
「难怪她这么不相信别人!」路希喃喃道。
「换了是我,大概也差不多。」沙利叶咕哝。
「不过这份报告可真详尽呢!」罗弗寇不变的实事求是。
「因为调查的人把她的日记拷贝一份回来了,」沙利叶指指桌上另一封牛皮纸袋,比他们手上这一封更厚。「应该在那里头。」
「这是犯法的吧?」罗弗寇推推眼镜,很下以为然地嘀嘀咕咕。「未得屋主同意偷偷潜入人家家里,这是窃盗行为,又未得同意私自拷贝人家的日记,这是侵犯隐私权,还有……」
「你真-唆!」沙利叶不耐烦地拿起另一封牛皮纸袋,正要打开,冷不防一只手横过来夺去。
「慢着,交给我,她的日记只有我能看,你们不准动!不过……」路希困惑地盯住手中的牛皮纸袋。「有一点我实在无法理解,她明明如此美丽,宛如天使一般,为什么……」
罗弗寇与沙利叶不约而同翻了一下白眼。
「够了,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想要说服她相信你并不容易……」
「那怎么办?」路希焦急地问。
沙利叶耸耸肩。「只有先说服她给你机会。」
「你办得到吗?」
「我会尽全力,不过……」沙利叶上下打量他。「你最好先去把自己弄整齐一点,否则,她会认为你没有诚意哟!」
路希彷佛被针剌到屁股似的猛一下跳起来。「我去淋浴!」
支开路希后,沙利叶立刻卸去轻松的外貌,换上严肃的表情。「你认为呢?」
罗弗寇顶了顶眼镜。「没有和她当面谈过话,我什么也不认为。」
沙利叶颔首。「我也是,除非和她谈过,否则,我也不敢肯定她足不是那种别有企图的女孩子。」
「如果不是呢?」
「那就帮他们,尽管她的容貌实在令人不敢领教,但,路爱她,这就够了。」
「那如果是呢?」
「立刻判出局!」沙利叶毫不犹豫地比了一下出局的手势。
罗弗寇哼了哼。「她出局,路那边怎么办?」
「唔,这个嘛……」沙利叶沉吟着。「嗯,这实在是令人伤脑筋,路的脾气你我都清楚,如果……呃,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无论是或不是,情况都很麻烦。」
「那倒是,唉!为什么那女孩子就不能像爱莲那样温驯呢?」
「路不喜欢爱莲。」罗弗寇点出事实。
沙利叶窒了一下。「该死,路的品味怎么这么奇怪呢?」
「你的品味也不怎么正常。」罗弗寇嘲讽道。
「我的品味哪里不正常了?」沙利叶不服气地反问。
「你喜欢……」
「坏女人,」从旁骤然岔进来一个声音。「而且要很坏很坏的坏女人,这才不正常。」
「那种女人才有味道嘛!」沙利叶咕哝。
罗弗寇连忙起身去拿浴巾扔给路希。「你的头发该修了。」
「待会儿就去。」路希蒙着头说:「帮我挑一套衣服。」然后坐下,继续擦头发。「无论如何,我只要卡露蜜,所以……」浴巾稍扬,露出一双深黝的蓝眸,蓝眸中隐隐浮现一抹严厉的冷酷之色,令人不寒而栗。
「我绝不容许你们判她出局!」
哎呀!他听到了。
沙利叶装了一下鬼脸,罗弗寇正大光明的躲在更衣室里打死不出来。
「哈哈,只是说说而已嘛!」沙利叶打着哈哈,见路希眼中的森冷依然不变,不禁又吐了一下舌头。「呃,我说,路,倘若我们能说服卡露蜜给你一个机会的话,我建议你,先让她生个孩子,女人嘛!她们可以不要男人,却心甘情愿被孩子绑死,这是她们的天性。」
为了消弭路希的怒火,免得自己枉死当场,只好先献上诡计一条,尽管罗弗寇躲在更衣室门后拚命对他瞪红眼,他睬也不睬。
老命要紧!
「是吗?」路希眼中的阴鸷果然消失了,又回复往常的纯真无邪。「那如果她不愿意那么早生呢?」
「不会,」沙利叶摇头。「我有预感她不会那样想。」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个孤儿,孤儿最渴望的就是亲人,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所以先让她生个孩子,利用孩子来绑住她,这是最可靠的办法!」
「可是……」路希仍有疑虑。「她还是可以带着孩子离开我呀!」
「你这个白痴!」沙利叶叹道:「我刚刚才说过,她是个孤儿,孤儿最清楚没有父母的悲哀,不管是没有父亲或没有母亲都一样,所以,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尝受到那种辛酸,明白了吗?」
路希恍然大悟地啊了一下。「明白了!」
「明白了最好。」沙利叶暗暗挥去冷汗。「好,赶快换衣服准备出门吧!」总算逃过一劫了。
所以说,要讲俏俏话一定要躲到厕所里头去讲!
她需要一台计算机。
由于下学期开始要上计算机色彩学和数字设计基础,所以豆芽需要一台计算机,但是她没有,也买不起。
即使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计算机如同电话一样普遍,但她就是拥有不起。
虽然大学里有计算机教室供学生使用,但也不是二十四小时开放,她没有把握能在开放时间内完成作业,因为她对计算机并不是很熟练,又必须打工,时间非她所能自由掌控,所以,她非得买一台计算机不可。
可是,钱在哪里?
「卡露蜜,菲尔斯先生已经半个月没来了。」
听到这种肯定兼询问的句子,豆芽马上端出一张毫无表情的脸面对服饰店经理谴责的表情。
「是。」她知道经理想问什么,但是除了这个字,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回答。
她又不是酒店里负责拉客的公关小姐,店里做再多的业绩也轮不到她分红,客人来不来关她什么事?
「好吧!那,-下学期能不能继续来上班?」
经理这一问,豆芽头就大了。
「这个……下学期的课到底是如何排法她也不知道,如果时间不恰当的话,她就不能继续来打工了。「对不起,我还不能确定。」这个问题比没钱买计算机更严重,不能打工的话,她要如何过日子?吃空气、喝凉水?
准七时半,豆芽下班了,拉拢了外套衣领,迎向凄恻的寒风。
她的衣服都是捡徐家三个姊妹不要的衣服来穿,反正她的个子矮小,大些小些都无所谓,虽然陈旧了一点,样式既不适合她也不合身,但质料很好,还是满保暖的;教人忍受不了的是饥饿的感觉,为了想省钱买计算机,她硬是把一天中唯一的一餐也减了一半量,不过才一个多礼拜而已,她已经饿得想吃掉自己了。
所以,当人家说要请她吃晚餐的时候,即使脑袋里非常坚定又毅然地否决掉,但嘴巴却--
「康小姐。」
「呃?」豆芽愕然止步,循声望去。「你们叫我?」
「对。」
豆芽疑惑地打量对方--两个高瘦的陌生男人,警觉心立刻上扬至临界点,
「你们是……见鬼,怎么又是你!」她愤怒地瞪住躲在罗弗寇和沙利叶身后探头探脑的路希。
半个月没见到他,她以为自己应该为终于能摆脱他而感到轻松无比,但此刻再见到他,她却发现自己竟然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放弃她,下一秒钟,才刚松出的那口气又被抽回去。
老天,她怎么可以有这种危险的想法!
这是错误的,大错特错!
惊吓之余,她立刻用愤怒来武装自己,也用愤怒把那种错误的想法赶出脑海,更用愤怒来警惕自己--千万不能再上当了!
「居然找帮手来,你到底还想干什么?干架?」
路希马上自罗弗寇身后消失不见,豆芽见状,虽然愤怒,但仍忍不住差点笑出来。
亏他长得那么高又那么显眼,真不晓得他是如何把自己藏起来的。
把自己缩成一团毛球?
「康小姐,请别生气,我叫沙利叶,他是罗弗寇,我们是路的好朋友,并没有什么恶意,」沙利叶赶紧使出他最有魅力的眼神,拿出最蛊惑人的声音安抚她。「只是想和-谈谈而已。」
「谈什么?谈他?」但是豆芽好像没看到他的眼神,也没感觉到他有多迷人,依然恶声恶气。「免谈!」
「那……」沙利叶暗暗端详对方,忽地福至心灵地提出邀请。「请-去吃晚餐可以吗?」
「好!」话一脱口即捂住自己的嘴巴,豆芽眼露吃惊,表情懊恼,似乎自己对自己的冲口而出也感到非常意外。
「-又没吃午餐了!」路希突然又冒出来。
「你管我!」豆芽老羞成怒地吼过去。
「我关心-啊!」
「不必!」
「-会饿死的。」
「那也不干你的事!」
「-为什么一定要节省成这样?要买画纸?画板?彩色笔……」
「买计算机。」
「我买给。」
「买给你自己吧!」豆芽敬谢不敏地冷哼。「谁知道你又在使什么坏主意!」
「没有啊!」路希委屈地瞅着她。「我这么爱-,怎么可能……」
「不要对我说那种话,我不会上当的!」
「但-是我的妻子啊!我不会骗……」
「不听!不听!不听!」豆芽双手捂住耳朵大叫。
不愧是男女通吃的「贱男」,走遍天下无敌手的超级公关,只这样来回听几句,观察片刻豆芽的神色反应,沙利叶居然已能了解到大概的状况。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个丑女孩并没有什么坏心眼或狡猾心机,但是防卫心理比北约防卫系统更坚固,绝非三朝两夕可以突破得了,毕竟,她的防卫心理也是将近二十年来一点一滴逐渐巩固起来的。
「我想站在这里吵不太恰当,还是先去用餐吧!」
「好!」豆芽再度脱口而出,也再度捂住自己的嘴,眼神尴尬。
好丢脸,原来肚子饿的时候不但控制不了胃的哀鸣,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
三个大男人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位个头只有他们三分之一的小女人狼吞虎咽地吞下近两人份的套餐:心里头直在怀疑--那些食物都塞到哪里去了?
开胃菜尚未上桌之前,豆芽已经把那一盆热呼呼的现烘面包以及香肠片尽数解决掉了;接下来是开胃菜:酥软香甜的地中海蜜瓜搭配细腻偏咸的帕玛火腿薄片;头盘:炸鳕鱼条和培根奶酪蛋汁面:醒胃菜:蔬菜水果色拉:主菜:炖牛尾和鲜鱼大豆汤;甜点:提拉米苏和水果,最后是一杯香醇的浓缩咖啡。
这样一整套全餐大多数人都吃下完,她不但全吃光了,而且每次吃完自己的份之后,她总是会咕哝一句「你不吃我吃,别浪费了」,然后很大方地把路希的餐盘光明正大的交换过去,其它两人的套餐她却看也不看一眼。
有趣!
沙利叶噙着揶揄的笑,瞥一眼刻意把餐食留下来给她吃的路希,再看看毫无羞赧之态地吃掉两人份套餐的豆芽,若有所悟地暗自点头。
看样子这个小女人的防卫系统也不会很难突破。
上过一次床之后,即使她想否认彼此的关系,这种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亲昵感还是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她毕竟是个女人。
「满足!」豆芽挺着胃,心满意足地叹息。「这样起码可以撑上半个月了!」
三个男人再次瞠大眼,错愕地面面相觑。
不会吧?她打算吃过这一餐后,就可以顶上半个月不吃东西了?
沙利叶猝然失笑,「我突然发现,路希和康小姐颇有异曲同工之……之……呃……」他耸耸肩,没说完,怕说完会被卫生眼K死。
总之,绝不是妙。
豆芽狐疑地瞟他两眼。「要说什么就说吧!不过听不听在我。」肚子里装了两份套餐,她实在气不起来了,就姑且听听他们又要拿什么鬼话来骗她上当。
沙利叶思索片刻,决定直捣核心。
「康小姐不相信-已经和路希结婚了?」
「不信!」
「那么要如何-才肯相信?」
「无论如何我都不信!」
真干脆!
「-不信神父的话,那教堂婚姻记录簿-也不信吗?」
「你们有钱人什么事都可以作假!」
真多疑!
「请罗马市长作证?」
「你们是上流社会的一窝蛇鼠,他当然帮你们!」
真难搞!
好吧!那只剩下一个办法。
「那我们反过来说好了。」沙利叶温和的微笑。「请问康小姐,-有什么地方值得路希这么坚持针对-,非得一路整-到底不可?」
问她?
她还想问他呢!
眼神迟疑了两秒,「那要问你们啊!」豆芽马上又反击回去。「也许是我什么时候不自觉地惹火了他,让他不定决心非得整死我不可;或者他就是纯粹看我不顺眼,不整死我不爽!」
「问我们?」沙利叶笑得有趣。「以我看,完全没有!而且路希的个性很单纯,-要是真惹恼了他,我保证,他绝不会让-『不自觉』,倘若他看-不顺眼,他连一个字也不会跟-交谈。」
「你是他的朋友,你自然是替他说话。」豆芽连一个字也不信他的。
「说的也是,那我们再换另一个角度来讲好了。」沙利叶很有耐性地保持微笑。「凡事有正面也有反面,-可以为了保护自己只看对自己有利的一面,但对路来讲,这又何其不公平,他是真心真意在付出……」
「我不……」
「-不相信,我不怪-,因为我也不太相信他会爱上-,我想-应该知道原因是什么……」路希瞪过来一眼,沙利叶装作没看到。「但是,当他告诉我他疯狂的爱上-的时候,我知道他没有说谎,因为他从来不说谎,不是他太老实,而是他根本不懂得说谎……」
豆芽嗤之以鼻地哼了哼。
沙利叶不在意地轻哂。「总之,如果-老是这样为了自卫而断然否决每一件事的另一种可能性,我敢肯定-的生命永远不会有进步,因为,-不给自己任何机会。人如果不懂得冒险就只能停在原地踏步,这点-应该能了解,所以-不认为应该给他,还有-自己一个机会,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来证明他是真心喜爱-的吗?」
「可是……」
「请先听我说完……」沙利叶抬手阻止她的反驳。「好,如果这种说法-依然不能接受,那么我们可以再来谈谈现实的问题。据我所知,-现在的境况并不好,就算他真的要整-,-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但反过来说,就算是假的好了,假作菲尔斯夫人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好处?」豆芽怀疑地斜睨着他。「会有什么好处?」
沙利叶微微一笑。「也许-知道他很富有,但不知道他富有到什么程度,我来告诉-,他富有到无论-开口要求什么,他都能为-达成愿望,就算-要月球上的岩石,他也能为-买一艘航天飞机飞去替-拿回来。综合以上各点,-不笨,应该可以自己斟酌出做何种决定对-自己最有利,对不?」
豆芽拚命眨着小老鼠眼,「你是说……」偷瞄路希一眼。「要我利用他?」
「没错,」沙利叶滑稽地挤眉弄眼。「既然-认为他为了某种不可知的理由要欺骗-、玩弄-,打算一路整-到底,那么-反过来利用他也没什么不对,你讹我诈,很公平啊!所以-净可以利用他来解决-的困境,让-自己过得舒适一点,就算是报复他的坏心眼好了,他要整-,-偏偏不给他称心如意,还利用他,这不是很有意思吗?l
他拚命鼓励她黑心一点,说得豆芽直发愣。「那……那他……他……」
「他会心甘情愿让-利用,以换取证明他爱-的机会。」
豆芽沉默了,半晌后。「但如果他是……」忽又停住。
沙利叶流露出了然的眼神。「如果他是真的爱-,他更不会在意被-利用。」
又沉默了,好半天后,豆芽才轻细地问:「我要如何利用他?」
「搬去跟他住在一起,让他照顾。」
「住在一起?」豆芽惊呼。「但……」
「不必但,我知道-的问题在哪里……」沙利叶泰然自若地端起咖啡来轻啜一口。「其实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路的家相当大,-可以自行选择一间中意的房间住下,不一定要和他睡在一起。」
路希又开始瞪眼了,沙利叶依然装作没看见。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既然已经睡过一次,再睡两次、三次或四次、六次、八次,甚至住后的每一个晚上,只要是同一个男人,应该没什么差别,对不对?」
「谁……」豆芽脸像西红柿一样红了起来。「谁说没有差别!」
「的确有差别!」路希突然打岔进来。「那天晚上她醉得什么都不清楚,我想对她来讲,第二次才是第一次,不过这样也好,第二次不会痛,她正好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不必像第一次一样痛得掐住我的脖子好像摇鸡脖子一样摇个不停……」
「你闭嘴!」豆芽老羞成怒地咆哮。
路希呆了一下。「我说错了什么?」
罗弗寇蒙着脸双肩抖个不停,沙利叶更是趴在桌上摇得整张桌子都在晃动。
「天哪!天哪!天哪!」他呻吟不已,笑意浓浓。
豆芽脸更赧。「不准笑了!」
罗弗寇与沙利叶仍在抖,路希茫然不解。
豆芽火了。「你们再笑,我要走了!」
路希一惊,急忙一拳一个K过去。「不准笑了!」
那两个快抖散骨头的家伙这才勉强收起笑意,再把咖啡一口喝光,终于回复平静--回家再笑。
「总之,住在一起不一定要睡在一起,就算睡在一起也没差,反正是同一个男人,不是吗?」沙利叶笑咪咪地说。
「当然不是!」豆芽狠狠地瞪他一眼,「不过……」她又沉吟片刻。「我会考虑。」
闻言,三个男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大口气。
终于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