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忧思不解,郁结心中,以致气血两亏,表里不调和。”细细诊了脉,宋东璧摇头轻叹,这好好一个风光霁月的美人,竟然硬生生地把自己拖成了病美人。
这是在京城东郊的遂园里,原是江南宋家在京城的产业,那日宋东璧虽然答应了医治贾敷,却拒绝到宁国府去,更是严词拒绝了贾代化等人护送贾敷过来,单点名要贾赦贾敬带着贾敷过来。
贾赦暗自抱怨这宋东璧果然事儿多,但无奈有求于他,不得不事事顺从,果然说服了伯父伯母,与堂弟贾敬带着贾敷去了遂园。
遂园里栽满了奇花异草,其中不乏珍贵的药材。彼时正是夏日的午后,窗外蝉鸣阵阵,竹叶的影子映着绿窗纱,这间书斋也不知道怎么建的,夏日炎炎却不见半点暑热,反倒是沁沁凉凉的。
宋东璧依旧着一身红衣,舒舒坦坦地摊在躺椅,上次见过的那个叫瑶瑶的少女正跪坐在一旁替他剥了葡萄,一颗一颗喂到他嘴里去。
他先前只说了几句关于贾敷病情的话,旁的一句不提,贾敬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了。
他虽羡慕宋东璧行止随心,但心下却不太看得上宋东璧的为人,更何况如今他们兄弟三人正忧心着,他却舒舒服服地在侍女服侍下吃葡萄,这是隔应谁呢。
他心里这样想,面上就带出一点来,刚想开口,却被自己亲兄长悄悄一拉袖子。
贾敷扯了扯幼弟的袖子,悄悄冲他摇了摇头。
大凡身怀绝技之人皆有其怪异的一面,面前的这位就是。他如今不过刚刚及冠,年纪轻轻便已被称为神医,便是傲了点也是有的。
况且都说久病成医,他久病虽不至于成医,但也练就了不少看人的本领。
他觉得眼前这人或许真的能治好自己。
这样想着,他忍住喉中嗽意,上前问到:“东璧先生,在下这病,可还能治?”
“原是不能,谁叫你遇上我了呢。”宋东璧轻笑一声,坐起身来,问到,“我且问你,你原先都用的什么药?”
“原先那位大夫叫喝着独参汤呢。”
“独参汤,哼。”宋东璧冷笑一声,说到,“那你喝完后是否常有胸闷气短之感?”
见贾敷点头,宋东璧冷笑几声,说到:“可见此乃庸医害人。”
但见贾敷面露疲态,病怏怏地白着个脸,他最是个怜惜美人的性子,又心下不忍,不免拿话好好安慰着,直道此事包在他身上。
他起身唤到:“瑶瑶,去药芦取我的玉露丸来。”
瑶瑶答应一声去了,过不多一会儿就捧了个绿玉瓶子来奉给宋东璧。
宋东璧接过瓶子,说到:“此乃我宋家秘药,只有在绿玉中存放才能保持药性,方才我观察了你一会儿,见你似有嗽疾,此药你收好,咳喘之时用泉水送服一颗,不出五次,包你药到病除。”
接着也不用旁人动手,自己研了墨,写了药方,晾干后交给贾敷,又嘱咐他先服上五日,五日后依旧来遂园寻他。
贾敷连连道谢,兄弟三人拿了药方告辞出门了。
“赦堂兄,你说这宋东璧真的能治好我大哥吗?我怎么觉得这人忒不靠谱了,对我们忽冷忽热的……唔!唔唔!”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贾赦一把捂住了嘴。
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在跟前,贾赦这才放开不断挣扎的贾敬,并曲指在他额头上一弹,说到:“谨志,慎言!”
这还没出遂园呢,这小子就这样口没遮拦的,要是被宋东璧的人听见了,岂不是又是一场风波?
贾敬有些不服,嘴里嘟囔着:“本来就是嘛,还不让人说了。”
“谨志!”这回就连一旁被人扶着的贾敷也面露不赞许,蹙着眉对自己的胞弟摇了摇头。
“谨志,你可知江南宋家?宋家以医术闻名,传家至今已有数百年。这数百年来,宋家不知出了多少杏林高手。”贾赦摇了摇头,将自己从柳芳那儿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说给贾敬听,“但他们宋家之所以能传承下来,不仅仅是因为家学渊源,更是与他家选择家主的一项规定有关。”
“什么规定?”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遂园了,贾赦回身扶着贾敷,三人都稳稳妥妥地坐在车里了,他才接着说到:“宋家选家主,一向不看身份只看医术,若是有哪位族人医术胜过宋家众人,那他便会是宋家这一代的家主。”
“赦堂兄的意思,宋东璧是宋家下一任家主?”
“正是。”
贾敬有些讶异,咂咂舌不再说什么。而贾敷不知何时已经靠在车壁上睡着了,今日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精力了。
马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贾赦靠在车壁上暗自思索,如今宋东璧是找着了,可是太子还在禁足,他要如何才能说动宋东璧为太子看诊,又如何安排两人会面呢?
“唉~”长出一口气,贾赦犯了难。
回府之后,贾代化立刻派人按照药方去配了药来,当晚就让贾敷服下去了,这样一连五天,不说别的,就说贾敷的脸色都红润了许多,再不似从前那般苍白。
见长子渐有痊愈之象,贾代化心中欣慰,便在贾代善面前多夸了贾赦几句,徐氏更是喜不自胜,见着贾赦,不再喊“赦侄儿”,而是一口一个“我的儿”,听得贾赦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伯父与伯母的厚待固然教他高兴,但贾赦心里依旧惦记着太子之事。
这日恰是贾敷前往遂园更换药方的日子,贾赦便与其父贾代善告了假,一同去了遂园。
等宋东璧再次给贾敷诊了脉,重新开了药方的时候。
贾赦站在一旁略一思索,上前问到:“东璧先生,赦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先生能答应。”
“都说是不情之请了,我还怎么答应呢?”宋东璧哈哈一笑,接着说到,“不过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你且先说说吧。”
经过这几次接触,贾赦已经知道宋东璧此人并不是外界所传贪花好色,而是真的只是欣赏世上美好之人,也许在他眼里,一张好看的脸与一朵好看的花并无区别。
这样一想,他便对宋东璧总是夸他长的好看没什么尴尬的了。
于是他微微一笑,说到:“赦还有一好友,近来总是失眠少困,看了多少大夫也不见好,如今遇上东璧先生,赦便想请先生也为他看上一看。”
“你这好友可也如你堂兄这般美貌吗?”
就知道他第一句会问这个,贾赦心中早打好了腹稿,他轻咳了一声,昂首朗声说到:“我这个好友出身高贵,美姿仪,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岩岩若孤松之孤立。”
“哦?”宋东璧意味深长地打量了贾赦一眼,问到,“那你那位好友是嵇叔夜还是夏侯太初啊?我竟不知有朝一日我还能有给他二位看诊的机会呢!”
对上宋东璧略带调侃的目光,贾赦有些懵,他迷茫地看向宋东璧,说到:“啊?可是,可是我那好友既不叫嵇叔夜也不是夏侯太初啊!”
“噗哈哈!”宋东璧大笑出声,指着贾赦说到,“美人,没想到你不仅长得美,人还这般有趣。就冲你这句话,你那好友我治了,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媲美嵇叔夜和夏侯太初。”
贾赦有些疑惑,怎么就扯上嵇康和夏侯玄了呢?
最后还是贾敷看不下去,不忍堂弟出糗,悄悄拉了拉贾赦的袖子,压低声音和他解释了一番。
贾赦的脸色爆红,昨晚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何向宋东璧赞美太子的相貌,正巧张嫣桌案上摊着一本书,他便指着书中那篇问张嫣,张嫣与他说这是称赞人用的,他好不容易才记住那么几句,不想却……
不过,好歹宋东璧算是答应看诊了,自己出点糗就出点糗吧,这样想着,他的脸色慢慢平静下来,接着说到:“只是,东璧先生,我这位好友不便出来,能否请东璧先生过府看诊呢?”
“那可不行。”宋东璧依旧坐在躺椅上,只是这回身边伺候的人换了一个,身旁的果盘也由葡萄换成了切块儿的西瓜。
宋东璧张口接住侍女喂过来的西瓜,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说到:“美人,这各行各业都有其规矩,我的规矩就是从不上门看诊。就算是你那好友长得美,也不能坏了我的规矩不是?”
贾赦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见宋东璧并无通融的意思,只好作罢,携了药方与贾敷一道告辞出去了。
风拂过窗外万竿翠竹,竹叶触到纱窗上沙沙作响。宋东璧躺在椅上,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少爷,你又说些浑话了,教老爷他们知道又该骂你了。”
“嗤,我爹那个老顽固除了炼药治药还关心什么,再不会因为这个骂我了。盛夏炎炎,本少爷又不靠种田为生,自然不在意禾稻如何,又何必学世人假惺惺地悲天悯人呢?”
那侍女微微一笑,轻摇了摇头,说到:“好好好,奴婢说不过少爷。只是少爷,奴婢还是要提醒您一句,您可别忘记了出门前,族中长老交代我们的事。”
宋东璧伸去取西瓜的手微微一顿,面上勾起一抹笑,眼里却有寒光闪过,他开口,依旧是温温柔柔的样子,曼曼,我记得你是三叔祖的外甥女,算来我该叫你一声表妹,如今到我身边来做侍女倒是委屈你了呢。”
“曼曼是个孤女,能服侍少爷已经是曼曼的福分了,不敢当少爷一声表妹。”
“哼!”宋东璧冷笑出声,“既知自己是个侍女,就该懂得侍女的本分,本少爷做什么,如何做,还轮不到你一个侍女来多嘴。”
他当然知道贾赦口中那位好友是谁,只是此事事关他宋家满门的性命,他需得小心谨慎。
而看诊这事,就是他最好的试探。
作者有话要说:“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岩岩若孤松之孤立。”出自《世说新语·容止》前半句说的是夏侯太初,后半句说的是嵇叔夜。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出自《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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