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公主府乱成一团,执杖的横云未能及时收住手,居然在骆青月后腰落下一棍,所幸发力不重,未造成大碍。骆青月牢牢把珠桦护在怀中,前所未有地发了次脾气,厉声向横云道:“你还要打吗?连我一起也打死吗?”

怀庆的口令来得稍晚一些,既有公主口令,公主府的人便有无穷的气势,理直气壮将横云等人拿下,等候发落。骆青月忍着疼,俯身询问珠桦的伤势:“疼不疼,能不能站起来?”

珠桦能够开口说话,但挨过五六棍后,疼得龇牙咧嘴,已然直不起腰了,横云棍棍皆是杀招,遂匆匆说了句“不能”。

“没关系,我在这里你不要怕。”骆青月柔柔的话音刚刚落下,人群外就有位刑部之人风风火火奔袭而来,手中拿着一枚黑色陶瓷瓶,高声喊道:

“找到证据了,毒物就在高平家中!”

众人骇然。

仍被麻绳绑着的楚瑰意喉间轻动,仰颈看了一眼僵硬卧在石砖地上的高平,那人显然没了动静,身下淌着鲜血,已魂归西天、化作魂魄,她眼里飞速掠过一缕喜悦,可眼神落到珠桦身上时,她的眉目又皱了起来。

公主府中心善的仆从将珠桦挪到了空置的房间,内设小榻,并请来郎中为她医治。

这件事办妥后,怀庆姗姗来迟,她向仆从一打听,才晓得横云已在齐殊的授意下打死了高平,盛怒之中,怀庆夺过守卫腰间的长刀,毫不犹豫地割开横云脖颈,鲜血洒至她的下颚时,她仍岿然不动:“在本宫府邸作乱,当诛。”

既有物证,便能循着线索找到人证,据高平家宅及百味斋附近的百姓称,高平与康王近日来往密切,甚至数次亲送糕点至康王府。

然而这不能成为康王即是幕后主使的凭证,怀庆深觉证词微妙,不敢擅作主张,将其上达天听后,又添油加醋将齐殊派人在公主府里胡作非为之事讲了一通,皇帝果断下旨此事不可再查,凶手唯有高平一人,既然罪人已死,就当风波已过,并将齐殊禁足半月。

公主府主屋的屋檐下摆放着一盆毛竹,楚瑰意路过时多瞧了几眼,才进屋坐下。她一眼便看中矮案上的镶玉古琴,情不自禁拨过琴弦,叹道:“琴音妙极。”

“你的心思也妙啊。”怀庆遣走侍奉的侍女们,亲自为琴师斟了一杯茶,“按照我的思路,有一种可能性的凶手是指向你的,但我没有凭证。”

雍王既不顾及她的感受,那她也不必尽心为兄长查案。

“公主……”琴师的话说至一半,就不再出声。

“我二哥在我府中胡整,平白弄出许多晦气,那便是不顾兄妹情分了。”一盏茶前,怀庆使人将自己的窝囊废驸马赶出了府,现如今,她怒火已消,能够平心静气地说话,“瞅雍王的德行,估计不会轻易放过你。本宫愿意暂时保全你,但有个条件。”

楚瑰意喉间轻动,她本就心存死志,未曾想能得到公主的保全:“……您请讲。”

“你既要在公主府暂居,便要把手放得干净些。如今我与雍王的关系不如从前和睦,若来日他夺权登位,我必须考虑自身处境。”怀庆道,“再想要他的性命,务必三思后行、谨慎行事,不要拖我下水,否则我会让你悔不当初。”

檐下毛竹在细雨中轻动,楚瑰意的眼婕亦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她在春末夏初的雨声中,骤然想起许多前尘,与眼前这位怀庆公主倒是有不少交集。

雨声愈坠愈响,盖住了楚瑰意温和清冷的声音,她俯首叩拜,诚恳道:“我不过一介琴师,虽不知公主如何看待我,然公主愿聆我奏乐,我便视您为知己友人。”她顿了顿,又道:“我必不使公主涉险。”

珠桦不便挪动,怀庆准许她暂时在公主府内接受医治。

郎中用温水细细擦拭病人的皮肉,解释道:“不必担心,你未吐血,脏器当无碍。至于能否走路,需要数日后你自己试试。”她亲自给珠桦涂药,并叮嘱唯一能称得上病人亲属的骆青月:“王妃需谨记,药物每日一换。病人不便挪动,既然公主已同意,就让珠姑娘在此修养数日罢。”

她用清水净过手后,再次说道:“听闻王妃不慎也受了棍伤,让我看看罢。”

“不打紧,我自己涂药便好。”骆青月送别医者,搬来一把椅子坐下,忙不迭攥住珠桦冰凉的手,“我来得再早些就好了,你就能少挨些打……说不定一棍都不用挨。”

看着骆青月自责悔恨的表情,珠桦良心不安,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今日挨的打——哪怕不幸死在棍下——都和骆青月没有丝毫关系,反倒她能侥幸逃过一劫,全靠对方保全。

她用两根手指偷偷绞着床单,脑袋从外扭向里,心虚地瞅着惨白墙壁。她的脑海和床单一样乱,忍不住去回想骆青月扑上来护着她时的场景,她虽没有看清来人的容颜,却听见了坚定的声音。

她写出来的女主是这样的吗?

女主不该永远怯懦胆小、委屈胆小,直到结局才被男主惯出点儿小脾气吗?

“王爷……齐殊现在如何了?”珠桦心里有气,暂时不想给狗男人好言好语,便直呼大名,“听说他醒了。”

骆青月没有纠正侍女直呼雍王大名的事,答道:“我和他吵了个小架,应当无碍。”

啊?珠桦惊慌地把脑袋扭回来,再三确认骆青月与齐殊吵架之事,不禁万分诧异。

原著中女主男主只吵过一次架,女主因对恶毒女配的挑衅忍无可忍,要求男主断掉隐秘关系,两人大动争执,最后吃了男主的巴掌。

珠桦缩缩脖颈,忐忑地问道:“你们吵什么架?”

“他命横云将你杖毙,并说手中有你投毒害他的铁证。”骆青月痛苦地闭上眼睛,旋即睁开,“我不信你会害他……阿珠,你怎么会害他呢?”

珠桦的心虚更甚,不敢直视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她千真万确未曾用毒加害过齐殊,却用文字加害过,并且将人害得不轻,几乎丢了半条性命。

耳听着她不再言语,骆青月疑惑道:“阿珠,说句话呀。”

“嗯……楚瑰意去了哪里?”对于三番五次偏离原著设定与和剧情的楚瑰意,珠桦抱有无数的困惑,“既然雍王要杀她,那她如何苟活?”

尾音似鸿羽般落定时,屋门由人轻轻打开,楚瑰意的浅色衣衫不染纤尘,她步履轻盈地走近,开口便问:“我刚刚注意到你也挨了一棍,可有大碍?”

她以完全松弛、自在的姿态坐下,双眸望着的骆青月,未用“妾身”作自称,也未唤言语的对象为“王妃”。

珠桦的舌尖抵着下牙龈,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却逃不过楚瑰意眼神中的审视质问,琴师面对骆青月时神色柔和,面对她时却冷漠厌恶,与琴师相处得次数越多,她愈发能察觉对方的恶意。

琴师对她恶从何来?

是因她撞破了琴师的外室身份吗?

那么琴师对齐殊又为何痛下杀手,把痴情女配的人设颠覆成这样?

其实珠桦清楚地记得,听风轩初遇时,楚瑰意待她是善恶兼半的,既请求齐殊绕她一命,又嘲讽她目不识丁,在两种截然相反态度的转换间,经历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珠桦辩识字帖。

不得不说,利用识字的方式来求情,相当不妥,假若珠桦从未读过书,那么求情必然失败。那么楚瑰意如此做的背后,是否藏着深层次原因?

珠桦冷不丁问道:“齐殊不会放过你,你有什么打算?”

“你倒是很了解雍王啊。”楚瑰意理理鬓发,坦然地答,“公主爱惜我的琴艺,愿意施以援手。”

了解雍王?珠桦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她最大的金手指是熟知剧情与人设,虽然迄今为止未派出多大用场。先不提剧情的巨大改变,也不提男主的人设与原著几乎一模一样,现在的她清晰察觉到了女主和女配与原著的不同。

原著的女主,万万不可能在听闻侍女即将被杖毙时风风火火赶来,千不顾万不顾地把侍女护在棍下,甚至为此挨了一棍。

原著的女配,人设仅用一句话就能概括:擅长琴艺、狠毒险恶、妄想上位却死在大火里的坏女人。她对女主没有善,对男主的善能堆成一座山。

珠桦跳脱的思维原地蹦蹬了几下,脑海里出现一种解释。

她的人生里经历过最离谱的事非穿书莫属,楚瑰意是否有可能也是一位穿越女?穿越女本性和善,背负着系统发布的重任,立志弄死狗男主,与女主相亲相爱和谐友好……但是为什么穿越女偏偏要弄死她呢?

一本书里能穿进一个人,就有可能穿进两个人。

珠桦马上想到了一个漏洞,那就是穿越女“楚瑰意”颇擅奏乐,得到了通晓乐理的骆青月、怀庆公主的认可——莫非是系统从中相助?

凭什么别人的系统性价比超高,她的系统是个开局吱过一声便再没动静的废物?!

珠桦气不打一处来。

三人相顾无言之际,门再次由外向里推开,半夏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嚷嚷道:“王妃,王爷命我请您回府!”

骆青月犹豫片刻,回绝道:“我不回去……我暂时不想见他,让我冷静冷静罢。”她拍拍珠桦的肩膀,俯首相问:“你今晚歇在公主府罢。怀庆心思缜密,她晓得王爷的心思,会命人保护你的。”

怀庆公主既要保全雍王仇视之人,便是与亲生兄长撕破半张脸皮。兄妹二人关系和睦,却未及亲厚的程度,许是预料到雍王如今的身体状况,难以继承正统,将来不便用权势拿捏他,怀庆倒从容自在得狠,丝毫没有惊惧模样。

“你不回王府,还能回哪儿去?”半夏急不可耐地问,王府公主府仅一墙之隔,保不住雍王派人来抓走王妃,“住在此地,非长久之计啊。”

平心而论,她倒希望骆青月能在远离齐殊的地方暂居,奈何她想不出更佳的办法,只能干着急。

楚瑰意瞅准短暂的沉默,开口问道:“还记得我在寒云寺后山与你说的话吗?不如试试?”

此言一出,余下的人没有一个不愣住的。骆青月无奈地摇头叹气,她与齐殊乃皇帝指婚,若要和离,岂非违抗圣旨,为全家招来灭顶之灾?更何况……

她对齐殊,仍是有情的。

她相信齐殊不过是性情突变,绝非暴露本性,只要她能与齐殊好好谈谈,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骆青月揉揉酸涩的眼眶,收回那句“我不回去”,扶着半夏的手站起来:“罢了,先回王府罢。”她向伏趴在榻上的珠桦莞尔一笑,道:“我改日再来探望你,待你能走动了,就接你回去。”

眼见那片雪青色越走越远,珠桦顿时心跳如鼓,倘若楚瑰意真的要弄死她,那骆青月一走,简直易如反掌!

作者有话要说:恋爱脑要不得啊。

明天晚上9点准时扇齐狗耳刮子记得来看!!!

投毒案的全貌还需要几章才能揭晓,和小楚的设定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