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在柔软的床铺上,珠桦再次思及未来。
她常常吊着精神,让自己保持在半梦半醒的状态,试图能再得系统的指点,却无济于事,不知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另外,在古代生活仅学识写、攒银钱远远不够,雍王府内设有马场,若能再学会骑马,更有益于跋山涉水。
如此蹉跎消磨岁月,转眼便到了三月二十七。雍王夫妻俩晨时入宫拜会帝后,并留在宫中享用午膳,晚膳则在王府中设宴。齐殊不愿大操大办,甚至认为不办最好,可惜他的府邸与康王、怀庆公主府相邻,念及手足之情和自己的名声,最终小办一场,只邀为数不多的兄弟姐妹们参加。
宴会厅宽阔华丽,既能显富贵,又不溺于铜臭气。珠桦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等人使唤,眼眸却在偷偷打量与齐殊平辈的皇子公主们。
结伴而来的两名少年衣裙华丽,稍年长些的应当是齐殊同母妹妹怀庆公主,另一位便是二公主安乐。两个不及成年人腰身高的男孩必然是三皇子、四皇子,皇帝的长子康王则称身体抱恙,无法赴宴。
齐殊听完康王府仆从的解释,云淡风轻地笑道:“大哥的身子竟与本王一样了吗?”
那仆从浑身战栗,丝毫不敢抬头:“千真万确啊,殿下。我们康王殿下偶然风寒,不得见风,也怕过了病气给各位金尊玉贵的殿下们……”
齐殊心中了然,将人挥手遣退后,牵起骆青月的衣袖缓步入座。
“王妃嫂嫂生得真美……”安乐十岁出头,少年该有的青葱懵懂、天真单纯皆汇聚在她身上。
她的声音淹没于舞乐声里,唯有怀庆一人听见。做姐姐的怀庆敲敲妹妹的额头,莞尔笑道:“我们安乐也不差。”
乐声演至高潮,舞姬水袖款摆,柔中带刚,挥出一段别致风韵。待舞毕,骆青月揭开了按耐已久的心事,她向齐殊敬酒,唇边笑意清浅:“我知晓殿下好风雅,便特意为殿下准备了一份惊喜。”
“王妃有心了,”齐殊的心颤了颤,“不知是何惊喜?”
他不好奢华,收到的贺礼多是风雅端庄之物,贵不在价,而在内涵底蕴。骆青月在这方面倒是很懂他,送的是副《秋水芙蓉图》,由大周名士所作,千金难求。
骆青月笑而不语,挥手示意舞姬们退下。
众人的视线望向门口,只见一位白衣女子莲步轻踏,怀中抱着镶玉古琴。在场识得她的人却不多,倒是常出入风雅、风月之地的怀庆率先唤出她的名字:“楚姑娘?”
“谁?”安乐一头雾水。
“京城第一乐师。”怀庆答道,“哪怕是我府中琴技最好的琴师,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高台端坐的齐殊神色坦然,把冷笑藏在杯盏之后。他抿下微烫的茶水,扯起冰凉的笑意:“多谢王妃,的确是份惊喜,甚合本王心意。”
他竟不知骆青月何时与楚瑰意有了联系,看来往后得多派人盯着。
楚瑰意得体地颔首行礼,草草说过几句祝福的奉承话,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场上只有两个人怀揣沉重的心思,其中一个便是门口吹冷风的珠桦,楚瑰意进门时,似是把目光在她身上搁置了半瞬,令她分不清冷的到底是今晚的凉风,还是琴师深邃幽暗的眸。
另一个则是灌下半杯茶的齐殊,身为欺瞒妻子的男人,他极为巧妙地掩盖住自己的慌乱,看起来与平时无二,他依旧是那个温文尔雅的雍王殿下,仿佛楚瑰意不是他见不得人的外室,只是妻子请来的客人罢了。
珠桦忠心佩服齐殊的演技,他太过长袖善舞,能不着痕迹地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如果换成其他男人,看见妻子请来外室做客,怕不是早就双手颤抖,杯中的茶要筛掉一半。
她不禁产生异样情绪,可以称之为恶心。
身为《火葬场》作者,她是一切的“因”,是偏爱男主的偏心眼,肆无忌惮地站在上帝视角,为男女主和恶毒女配间的矛盾添砖砌瓦。然而当她置身故事之中,甚至成为故事的一员,才明白男主的长袖善舞有多么膈应人。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当骆青月将来知晓真相,会否有如万箭穿心?
珠桦叹了一口气,在《火葬场》评论区,较多的骂声共有四种:骂作者偏心眼,骂男主渣男,骂女主无能,以及质问“这都能he”“这凭什么he”。
她对第二种骂声的认可略微提升了。
琴声如珠落玉盘、芙蓉泣露,一曲奏毕,满堂喝彩掌声响起。茶杯见底,齐殊捏住骆青月的手掌,轻轻揉着女子柔软的指根:“王妃也不提前告知我?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不然,怎么算是惊喜?”骆青月回以一握,她全然未察觉到厅中的微妙,“王爷可还喜欢的。”
齐殊在众目睽睽之下微倾上半身,与骆青月的距离拉进不少:“当然喜欢。”
晚宴在琴声中落幕,但这并不意味着今晚的结束。年纪最小的安乐公主提出想逛雍王府的西园,她晓得西园观鱼池中养了数十尾红鲤,恰巧今夜月色朦胧醉人,不妨月下赏鱼。
“既然安乐想去,各位便一起罢。”
雍王府西园。
晚宴的宾客各自散去,并非所有人都同安乐一样想赏夜鱼,唯有怀庆有同样的兴致。露水深重,姐妹俩挽手走在湖畔,不由觉得冷气逼人。安乐自抱双臂,喃喃抱怨:“好冷啊,姐姐……”
怀庆深以为然,两位公主殿下未曾料到春夜的严寒,故而没有携披风之类的御寒衣物赴宴。怀庆摸摸安乐的脊背,关切道:“你不如先回宫罢,改日再到二哥这儿来赏鱼,也是一样的。回头冻病了,咱们家可要出三个病秧子了。”
安乐不情愿地摇头:“我偏偏想今夜就看。”
怀庆思忖片刻,对侍女说道:“去问问王妃,能否寻两件衣裳来,本宫与二公主有些冷。”思虑到自己与骆青月实在不算熟稔,贸然派侍女去借衣裳显得唐突,她改变了主意:“罢了,本宫亲自去借。”
怀庆命人照看好二公主,带着侍女去寻骆青月的影子。她犹记得嫂嫂与二哥往东园小花园的方向如,便径直往目的地走。
微弱的灯火犹如萤火,在夜风的摧残下时明时暗。好在怀庆运气上佳,只绕过一条回廊,便寻到了凭栏独立的骆青月。她喜不自胜,远远地便唤道:“嫂嫂让我好找!”
那人经过短短的愣怔,在阴影中徐徐回头,声线与月光一般冰冷:“妾身楚瑰意,见过大公主。”
怀庆诧异地驻足,原来是月色晦暗,她闹出了将人认错的乌龙。她向琴师颔首微笑,气度从容不迫,仿佛此等乌龙从未发生:“原来是楚瑰意姑娘。可还记得本宫吗?本宫曾在听风轩赏过三次你的琵琶。”
“当然记得。”楚瑰意道,“殿下赏给妾一把品相出众的紫檀琵琶,妾奉若珍宝。”
怀庆不知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奉承,但的确看重对方的才华,便赶紧邀约:“本宫欲邀你过府奏乐,不知你可愿赏脸?”
楚瑰意纤长的睫毛动了动:“妾荣幸之至。”
“我会命人把拜帖送到听风轩。”怀庆尚有事在身,不打算在此多做停留,可她刚迈出脚步,便听楚瑰意叫住了她:“殿下爱听什么曲子?妾身好提前准备,《凤求凰》如何?”
《凤求凰》。
怀庆渐渐蜷起拳头,若非她力弱,五指已被她捏得咯咯作响。她与驸马夫妻不和,听什么《凤求凰》?在心里的刺愈扎愈深前,她缓缓答:“本宫不喜此曲。”
未及楚瑰意说完,怀庆已阔步走远,脑海里浮现出驸马的身影,胃中为此恶心翻涌,扶着廊柱缓了好一阵。她出身尊贵,生来不仅是公主,也是宝贵稀有的资源,被皇帝赐婚给朝中重臣,以作拉拢。婚后夫妻屡生矛盾,怀庆曾欲下休书,也向皇帝请命和离,都被挡了回来。
驸马若能身死……
心乱如麻之际,终于瞧见了真正的骆青月。她强颜欢笑,说明了来意。见嫂嫂爽快地答应下来,怀庆的心思舒缓许多,将方才的闹剧一并笑着说出:“我在来的路上遇见楚瑰意姑娘,错把她认成嫂嫂。不得不说,仅看背影,你们二人倒有七分像呢。”
怀庆望着齐殊,笑问道:“二哥,你说嫂嫂和楚姑娘像不像?”
半晌,齐殊才平静地答:“嗯,乍一看的确有些像。”
温柔浅笑的神情瞬间凝滞,骆青月的唇角直直落下,旋即又僵硬地抬起:“是吗?我与她身量相似,你错认我们,也在情理之中。”
她胸中堵了一口气,鬼使神差地仰头,想要一观身侧沉默寡言的夫君。
谁料抬起眼皮的刹那,齐殊竟也在看她,眼中的情绪浓成陈墨,难以化开。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快发完了,点烟.jpg感谢在2023-01-06 18:39:23~2023-01-07 19:1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曲奇饼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