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齐殊思虑事情时,常常会眯一眯眼睛,挑一挑半边眉毛。他的动作极轻极小,并不惹人注意。除了最了解他的珠桦,无人知晓他暗中的心思。

“原来是骆二小姐。”他微微颔首,眼角堆着淡漠的笑。说完这话,他重新把视线投向宣威将军,道:“我们在院子里清净处走走?别打扰她们姐妹闲谈。”

宣威将军欣然应允。

两位郎君的背影远去,珠桦的余光却舍不得彻底挪开,悄悄往那方向多瞅了几眼。

此举落在骆银霜眼中,便成了不懂尊卑,更何况雍王美名远播,心仪他的姑娘数不胜数。一向严苛治下的宣威将军夫人心生不悦,果断朝妹妹的侍女寒声下令:“你随我来。”

珠桦一个寒战,她笔下的骆氏姐妹在两处长大,性情迥然相异——姐姐骆银霜若发怒,必然是雷霆之怒。

“长姐,”骆青月知晓姐姐为何恼火,可她得保全自己的侍女,不得不出手相拦,“小事而已,你何必动气。别管那么多了,我们去赏花呀。”

骆银霜睨她一眼,既然妹妹不放心,那么便把主仆二人一同唤上:“婵婵,你随姐姐一道来。”

婵婵,是骆青月的小字,取“婵娟”之意,与她的本名相呼应。

珠桦悄咪咪翻了个白眼,跟在姐妹二人身后一路往前。

坐落在府邸东园的石拱桥修得别具匠心,桥栏杆上系着桃花枝,将石桥装点成了一座“花桥”。骆银霜行至此处才停下,她纵使发怒,也保持着仪态风范,眉目仅是稍稍拧皱,然而她的威仪仍令人不敢直视:“我只晓你们二小姐脾性温和,竟纵容下人到了这般地步吗?”

她少时跟着母亲学管家之道,自从出嫁,便不再插手娘家的事,故而不知妹妹何时多了个面生侍女。

骆青月见状,把珠桦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平心静气道:“阿珠前日才入府,仅修习过一日礼仪。权当作是我的错,长姐不要怨她。”

“既然如此,为何带她来此种场合?玄阳城多少权贵赴宴,你心中没有数吗!下人礼仪不端,便是主子□□无方,你明明懂得这个理。”骆银霜虽不愿大动干戈,但态势咄咄逼人,“婵婵,一个丫鬟的举止,体现着你自己的,乃至是整个越国公府的的教养礼仪——你可明白?”

珠桦装出乖觉的模样,大气都不敢喘,心里却直翻白眼:骆银霜至今无所出,又不许丈夫纳妾,招惹得亲妹妹十八岁了还未说夫家——到底谁对骆家的影响更大?!

她偷偷瞥了眼拦在身前的骆二小姐,忽谢又想到另一件事,《火葬场》中所有的人物、剧情、设定都由她所创造,她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

无论是骆银霜瑕疵的名声,还是骆青月难嫁的局面,到底是珠桦自己造成的影响更大一些。

珠桦:“……”

绕着绕着,居然把自己绕了进去。

若论辈分,大周上至皇帝下至乞丐,都该叫她一声“妈”,可她如今只能跟在骆青月后头,做一个服侍千金小姐的侍女。

毫无自责之情,全是抱怨之意。

狗老天,狗老天!

“……阿珠,你在说什么呢?”

骆青月温和的声音响起,把珠桦拉出了愤愤不平的思索。她望着珠桦红扑扑的脸,语重心长道:“你看着机灵,为何把持不好自己?雍王殿下他……不是你可以肖想的,莫要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许多错事。”

我对雍王,是实打实的老母亲看儿子啊!

珠桦哑然,极不情愿地挤出一句“哦”,跟在姐妹二人身后往府中戏台去。

她穿越之初,一是担忧古今生活习惯、质量的差距过大,二是苦恼自己的身份。古代女子本就不如男子自由,更遑论一个侍女。

东家拿捏着她的身契,若有不合心意之处,无论是发卖她,还是乱棍打死她,她八成没有反抗之力。好在珠桦给骆青月安了个“宽容和善”的性子,能让她在骆府安稳度日。

马上便是开宴的时间,宣威将军府为邀戏班名伶,特意搭了个戏台子,伶人水袖长舞、唱腔婉转,看客叫好连连。

这出《辞南山》,由《火葬场》作者珠桦胡编乱造,它特意被放在原著开头,用来暗示齐殊与骆青月的故事。

《辞南山》讲的是某书生与千金小姐相爱,小姐出资供书生进京赶考,却遭情人背叛,几经波折后书生浪子回头,与小姐终成眷属的故事。

齐殊便是那浪子回头的“书生”,骆青月则是痴心苦守的“千金”。

花旦娓娓演至高潮,忽作跌倒之状,如蝴蝶翩然坠地,水袖恰如漫天飞花落红,舞得牵人愁肠,她喉间泄出闻之欲泣的哭声,怒斥情郎的薄情。

珠桦在现世不爱戏曲,瞅不出《辞南山》里有多少门道。她望身侧一瞧,竟见骆青月痴痴地望着花旦,眼里似是盈了几颗泪,明知故问道:“小姐,你……”

“我觉得此戏感人,千金痴情。”骆青月推人由己,她看着台上戏中的一对眷侣,不仅想到自己空落落的姻缘,又真情实意地被《辞南山》感动,难免多出些伤感的情怀。

珠桦撇撇嘴,默默把“你的福气尚在路上”咽回腹中。

那可是旁人修行三世也修不来的福气呀,来日骆青月与齐殊夫妻恩爱,受封皇后、儿女双全……纵然过程坎坷折磨,结局却圆满幸福。

不过,珠桦抬头望望澄澈如洗的天,若让她与骆青月角色互换,那她有一千一万个不愿。

通往结局的路荆棘丛生……且让骆青月自己受着去罢。

就她的刻板印象而言,火葬场文学的女主除了貌美心软,还有一项标配便是熟读《学会坚强》。

戏子的唱声愈发昂扬动听,《辞南山》已演至一半,珠桦明白了,原著剧情该进行到下个节点。

她踮起脚尖,朝四周环视,试图寻觅一抹白色的身影。

未过多时,那抹她翘首以盼的身影果然款款走来。

齐殊正欲弯腰,却突然停了动作。

眼前这个越国公府来的侍女,怎么感觉颇有些奇怪?

在珠桦身上,齐殊也寻到了一股异样的熟悉感,让他不得不放缓脚步。他很快调整好状态,飞速打量着周遭诸多宾客,向一直盯着自己的珠桦使了个眼色,又望向落在地上的浅蓝色手帕。

手帕乃女儿家贴身之物,若由他一个男人拾起来再归还给失主,恐怕会惹人非议。

珠桦心领神会,捡起绣着梨花的帕子,向骆青月低声道:“东西掉了。”

她不习惯当丫鬟,也不喜欢称人为“小姐”。这些礼数,她当省便省。

手帕来得正好,骆青月以其轻拭泪水,却在这瞬间望见了不知何时出现的齐殊。

她愣了愣,道:“殿下。”

“《辞南山》是出感人的戏,二小姐为之动容?”齐殊上前半步,竭尽所能地用身躯遮蔽众人视线,让骆青月把眼泪擦净。

他神情平静,语气倒柔如春风,骆青月觉得他不像在打趣,而是在表关怀,便浅浅一笑:“臣女感慨于梦娘的痴情。”

“陈生却是个薄情郎,”齐殊的视线锁在戏台上,只以余光打量身边的美人,“我若是梦娘,绝不接纳后来转了性子的陈生。”

“可是梦娘她……偏偏是个情深似海的人啊。”骆青月声音极轻,生怕别人将这话听了去,笑话她至今未嫁,却似在思慕郎君。

齐殊眸光微滞,骆二小姐为戏落泪、为情所叹,大抵是位纯粹良善之人。

如此便好。

在深闺里养大的姑娘家,年岁轻、眼界窄。骆银霜自小长在帝都玄阳城,养出了一副朗阔的气度,而在章州外祖家养大的骆青月,显然不如她的姐姐那样大气。

恰好可供齐殊拿捏。

他笑了笑,负手离开了人群。

珠桦虽赏不懂台上的戏,但能赏明白台下的戏。她快速地瞥了眼齐殊挺拔的身姿,在脑中回忆着齐骆二人大婚的时日。

在她的设定中,大周建国已近六十年,国力兴盛、百姓安乐,如今在位的正是第二任皇帝。为了构建完整的世界观,珠桦从大周开国帝后成亲起,事无巨细地拉了一张表,哪一年有水患雪灾,哪一年有皇子公主降生,她皆细细记录在电脑中。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设定的内容太多,珠桦不可能记住每一项。

当下是兴和二十五年的三月三,珠桦虽记不清大婚的具体日子,却记得那是一个三月份的良辰吉日。

她一根根掰着手指算日子,慈祥和蔼的笑容渐渐浮现在她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骆婵婵: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阿珠:不要!

骆婵婵:(摔)那你胡写什么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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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脑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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