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你定,我请你吃饭。”陈织夏说。
“行。”祁降说,“那就学校门口那家小吃店吧。”
怀远艺术大学位于怀远最繁华的地带,周围商场超市各种店面应有尽有,在学校对面,隔了一条街的地方,有一家小吃店生意非常好,她上学的时候经常去那家店里吃东西。
只是毕业后,她就离开了怀远,再没光顾过那家店。
“好,那明天晚上可以吗?”
“可以。”
回到房间里,陈织夏熬夜修了一晚上图,睡前定好闹钟,然后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窗外天边已经染上落日余晖,天色昏暗。
走到楼下大厅,她没有在民宿前台看见祁降,于是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对面先是传来嘈杂的声音,继而伴随着祁降的声音:“陈织夏?”
“是我。”
过了几秒钟,杂乱的声音慢慢停止,他的声音逐渐清晰:“我还有点事,要不你先等我一会儿?”
陈织夏说:“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祁降:“就在艺术街上,‘齐福水果店’。”
齐福水果店店门口,老板齐大爷站在门口,对梯子上面的人说:“慢点,对对对,就是那儿,那根支撑的钢丝……”
陈织夏到的时候,看见祁降站在梯子上,他穿着上次在民宿吧台穿的那件黑色无袖上衣,下身穿着牛仔裤,因为一直举着胳膊,双臂肌肉线条舒展,衣服下摆处露出了黑色皮带和一点蜜色皮肤。
夏日的傍晚,温热的气温,祁降的皮肤上出现一层薄薄的汗水,若隐若现的泛着水光。
性感又充满野性。
有那么一瞬间,陈织夏会想自己当初喜欢上祁降,是不是有被美色吸引的成分。
她没有上前打招呼打扰他们,一直站在原地安静乖巧的等着,直到齐大爷发现她。
见她一直盯着祁降看,眼神都不带动的,齐大爷看了看她,又抬头看了看梯子上的祁降,心中了然,说:“别修了,快下来吧,有人找你。”
本来也快修完了,祁降又在上面待了一会,做完最后的收尾工作,收好工具,下了梯子。
“没事了。”他把工具交给齐大爷:“注意防护,要定期检查。”
齐大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悄悄跟他说:“以我的经验,我看一眼就知道,是来找你的,一直站着不说话,估计是等的时间太长,生气了。”
“嗯,谢谢您的经验。”祁降笑了笑,套上外套,朝陈织夏走去。
“不好意思啊。”祁降扭头看了一眼收拾东西的祁大爷:“临时有个活儿。”
说完顿了顿又问了一句:“你没生气吧。”
陈织夏和他一起并肩往前走:“没事,现在时间还早。”
祁降清了清嗓子,没有说话。
说着还早,其实天色已经微微昏暗了。
陈织夏打算叫个车,被祁降拦住,“浪费钱,我车就在这儿停着。”
他指了个方向,陈织夏顺着看过去,是上次的那辆破面包车。
她没有任何异议,毕竟他现在生活条件跟以前不一样了,能省则省。
祁降开车很稳,很快到达目的地。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场景,陈织夏突然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怀远什么都变了,就这里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人群拥挤,来来往往的基本上都是对面的学生们。
走进以前最常去的那家麻辣烫,店里墙面又刷新了一番,以前那满是油渍的海绵板小桌子也换成了新的实木桌子。墙上贴着的菜品也增加了许多,但价格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
这会正是饭点,小店里人很多,俩人站着等了一会,才等到两个空位。
店里的空间很小,摆放了好几张桌子,导致空出来的过道比较小。陈织夏走在祁降前面,迎面走过来一个女服务员,端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麻辣烫。
擦身而过的瞬间,女服务员脚下被绊了一下,手上不稳,滚烫的汤汁洒出来一些。
陈织夏下意识想躲开,却没有找到可以躲避的地方。
就在她以为汤汁要洒到自己胸口的时候,腰间被一只手臂环住,轻轻往后一收,她跟着往后移动了小半步,后背抵上祁降的胸口。
周围弥漫着热蒸汽,走动的客人在一瞬间静止,纷乱的人声在一瞬间静音。
心跳也在一瞬间加快。
他的胸口,坚硬,温热。
隔着布料,她隐隐感受到祁降心脏跳动的声音。
汤汁洒在陈织夏脚边,女服务员缓过来神,连忙道歉。
祁降单手插兜,另一只手环着陈织夏的腰,带着她微微侧身,示意服务员先走。
陈织夏脸有些发烫,低头往前走,祁降又在身后叫她:“抬头,看路。”
“哦……”
以前都是她坐在他背后偷偷看他吃饭,现在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顿饭吃下来,陈织夏还有些不自然。
吃完饭,祁降开车送陈织夏回民宿。
结果坐上车的时候,祁降发现车子启动不了,他下车打开发动机罩检查。
陈织夏站在一旁默默无言。
等祁降彻底检查完,他对陈织夏说:“这车坏的有点严重,现在没办法修。”
“那怎么办?”陈织夏说。
祁降拍了拍手上的灰,“只能明天找人来拖车了。”
“那我去叫个车吧。”
“这里人多,估计不好打车。”祁降说,“坐公交车,下车后再步行一段距离就可以到艺术街了。”
艺术街附近有个公交站台,是这两年新建的,陈织夏之前在艺术街附近采风的时候遇到过。
“走吧,刷我的卡。”祁降边说边掏出一个公交卡,语气有些得意,“一个人八毛钱。”
陈织夏:“那你还……”
祁降:“?”
陈织夏:“挺有钱的。”
祁降:“……”
夏日的夜晚不冷不热,微风吹来,抚平白天积攒的一身躁意。
现在过了吃饭的点,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身边时不时走过饭后消食散步的路人。
陈织夏脑子里还在想着祁降那辆坏掉的面包车。
那辆面包车是肉眼可见的破,车身上很多处都掉了漆,还有很多无法修复的凹陷。
刚刚来吃饭的时候,他拦住陈织夏,嫌打车费贵,现在又为了一辆快要报废的面包车检查半天。
四处兼职打工,开着破旧的面包车,每天帮别人运货。
她无法想象这些年祁降是怎么生活的。
也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微微侧头打量了他一眼,陈织夏开口问道:“祁降,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祁降扭头看着她淡淡的开口:“很多,民宿前台,饭店服务员,给别人跑腿运货。”
“为什么?”陈织夏想说点什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为什么……明明你……”
祁降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
陈织夏跟在他身边,小声开口:“我觉得你不应该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祁降笑:“那我应该什么样?”
应该是一身微光,是才华横溢,是独一无二的,是看似悠哉游哉但做出的事和说出的话都很有重量,都能激励人心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隐于世俗生活中,理想抱负和满身才华都被埋没进鸡毛蒜皮的生活里。
陈织夏看了他半天,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
她停下,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声音不大不小,每一个字很清晰的进入到祁降耳朵里:“是不是因为纪年的那件事。”
祁降脚步顿住,不再往前走。
他声音有些哑,说:“不是。”
“周孔情思”民宿。
陈织夏走出浴室,擦着头发,对电话那头的林与玫说:“我今天和祁降出去吃饭了。”
林与玫敷着面膜吃着水果,悠闲开口:“嗯,然后呢?”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陈织夏喝了口水,“我问他是不是因为纪年的那件事。”
“什么?”林与玫一声大喊,惊得陈织夏赶紧把免提给关掉。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林与玫揭掉面膜:“姑奶奶,你在他面前提起纪年,那不等于提起人家伤心事吗。”
陈织夏喝水动作一顿:“我知道这样说有点不好……”
林与玫问:“那他怎么回答你的?”
陈织夏说:“他说不是。”
林与继续说:“那他就没有生气吗?”
陈织夏说:“没有,他把我送回民宿后就回家了。”
林与玫:“不过你下次注意点,别随便乱说,不都说当初纪年……”
她话没说完,就被陈织夏打断:“纪年那件事跟祁降没关系。”
“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你信他了。”林与玫打趣道:“怎么,不会还喜欢人家呢。”
陈织夏想起晚上在饭店吃饭,祁降拦腰护着她的那一下,脸上有些发烫:“我……我只是客观陈述。”
“嘴硬,不跟你说了,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别再每天熬夜了,熬夜对皮肤伤害性很大。”林与玫劝她。
“嗯,晚安。”
挂掉电话,陈织夏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开始看图。
不熬夜是不可能的,在晚上窝到房间里处理图片,周身万籁俱静,会让她有一种私密感。在这样的氛围下,再配上咖啡,她能有更好的灵感。
过了一会儿,放在一旁的手机连着响了两声。
陈织夏打开,有两条消息。
一条是林与玫的:
【明天周末,江聿怀在怀远的酒吧开业,我们两个去玩玩?】
【嗯,那明天见。】
另一条是方茹的:
【有个比赛挺适合你的,是南逸集团主办的,要不要来参加练练手?】
【南逸?这个公司的业务还涉及这方面的?】
【大公司嘛,我们这种普通人是悟不出人家是怎么想的。我就是觉得这个比赛挺适合你的,你可以试试。】
陈织夏点开方茹发来的链接。
这个比赛的主题叫“自由”,投稿作品没有任何限制,只要想参赛,就可以往邮箱里投稿。
陈织夏顺着网页往下翻,看了一会儿,觉得不错,感觉可以试试。
她给方茹回了个消息:【行,那我这两天准备一下。】
回复完消息,陈织夏走到窗边。
窗外一片漆黑,她的房间窗户外其实是一个小花园,白天的时候会有人拉着管子来浇水,水珠子挂在花瓣上,摇摇欲坠,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细小光芒,如梦如幻。
比起现在,大学时候的祁降,可是耀眼一般的存在。
他对人对事看着都很冷淡,有着礼貌的疏离感,勾唇一笑却能让很多女孩子心跳不止。
看似平淡却又游刃有余。
高考裸考进入国内最顶尖的艺术大学,彼时的他是艺术天才。性格样貌学术样样优秀,年纪轻轻却已经获得了许多奖项,被同学羡慕,被老师称赞未来一片光明。
对比现在的祁降,开着破旧面包车,每天跑各地兼职,落差感巨大。
陈织夏想不通,她想不通祁降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与此同时,楼下。
祁降靠在一棵树上,浑身都被烟草气息围绕。右手垂在身边,轻弹了一下烟,烟灰随之掉落。
树影摇曳,静的可以听见“沙沙”声。
楼上已经拉上了窗帘。
手机铃声响起,祁降接通。
祁降:“说。”
周文奕:“那个邹磊,以前是个高中美术老师,最近刚被辞退。”
祁降:“嗯。”
周文奕:“他还和别人一起合伙经营着一家画廊,只不过……”
祁降:“只不过什么?”
周文奕:“这家画廊好像有点问题,我手头证据不足,不敢随意下定论。”
祁降:“那就继续查吧,要是查到什么,就当我们为民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