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轻拍侍女的手以为责罚。“瞎说,我不待你好又该待谁好,这些年若不是你一直陪着我,在我伤心难过时分享我的愁绪,与我共同度过这苦涩的日子岁月,我早被孤寂逼疯,无法遇到相知相守的太子。”
侍香之于她的重要性,一如水之于鱼。
“公主别把奴婢说得太好,其实奴婢不是好人,我……做了一件不好的事。”
她想说出实情,可是口一张却发不出声音。
她怕得不到谅解,自己的所作所为比土匪还可恶,简直天理不容。
“侍香,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南烈国皇宫的事吗?我有一只非常喜歇的金丝雀,有一天它突然死了,鸟颈被人硬生生地扭断。”南青瑶没有揭穿侍女,反而用怀念的语气淡起幼时情景。
“奴婢记得,公主还为了这事哭了好些天,直说是自己害死它。”
“那是父皇送给我的,当着所有皇子的面,戏称我有女皇的面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不过是皇上的玩笑话,谁会当真呀!”南烈立国以来从无女子掌权。
她笑了笑,水眸幽深地塑着远处。“皇子当中有人听进去了,有一天他以为我没瞧见,悄悄地将手伸进鸟笼里,用力一掐,鸟儿的颈子就断了。”
“什么?是哪个皇子这么恶劣,连只鸟也不放过。”侍香忽然有种感觉,公主这时提起此事自有她的用意,只是身为侍女的她太过愚钝,听不出话中之意。
又是一笑,她没说出何人所为。“所有的侍女中就你陪我最久,其他人不是突然被调走,便是离奇的失踪,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不知。”她摇着头。
“因为有人企图孤立我,甚至用利诱,或是威胁的方式逼他们远离我。”她顿了顿,似要说到重点。“我们离开南烈国的前一年,不是有个叫霜儿的侍女投井自尽了吗?”
“他们说她想念故乡的家人,因为回不了家而想不开,所以才一死了之。”傻了点,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熬个几年没被王孙贵胄收入房就能离京了。
“错。”
“错?”她愕然。
“当年才十几岁的二皇兄就以玩弄各宫侍女为乐,越是不肯顺从者,他越是玩得起劲,霜儿虽大他七岁但性情刚烈,硬是被他强占了身子而珠胎暗结。”她说到二皇子时,目光由远处拉回,清澈明净的看向脸色微白的侍女。
“是……是二皇子所为?”怎么可能?当时他明明和她在一起,还扬言只爱她一人。
“霜儿不是自愿投井的,她来找我哭诉这一件事,要求我替她做主,可是那天夜里她就死了,尸首在井里被发现。”她苦涩地一抿唇。“自杀的人胸前会插把刀吗?而且那把刀镶着宝石,属于二皇兄所有。”
“什么?二皇子杀了霜儿姐……”她全身抖颤,不敢相信耳朵听见的真相。
“霜儿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利用与他有染的侍女为他做事,以爱为名牵制她们,让她们以为他是真心的,终有一天给子侧妃名份,但是,身为皇子,他无法选择婚配对象,不论正妃侧室,都必须经过皇室认可才成。”
听到此,侍香终于明白公主的意思,她心防溃堤,痛哭失声,双膝一曲跪了下来。
“奴婢错了,公主,你罚我绞首吧!是奴婢在汤药里下的毒,整整三年,从不间断,二皇子他骗了我……”她泣不成声,悔不当初。
“你起来,我没怪过你,一切是二皇兄的诡计。”他只是想除掉她罢了,好确保没人跟他争夺皇位。
大皇兄死了,三皇兄也遭遇不幸,青字辈的皇子凤女中,只剩下她与二皇兄,论起资格,嫡生大公主绝对是一大威胁。
“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奴婢听信二皇子的谎言,差点害死公主……”一想到此,她直朝地上叩头,磕得血流满面。
“好了、好了,你别再磕了,我身边只有你,要是连你也不在了,以后我受了委屈,还有谁为我出气。”她弯身扶起侍女,心疼不已地以丝绢按住她流血的额头。
“公主……”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抽喳,十分感激公主的宽容。
“快去擦药吧!我……”她身子忽地一晃,心口微微抽痛。
“公主,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病了?”侍香赶紧一扶,不敢有丝毫马虎。
公主待她恩重如山,不计较她一时愚蠢,她拼了命也要保护只为别人设想的公主。
“我……没什么,大概站久了,有点脚软。”她笑着掩饰身体上的不适。
其实看似康复的南青瑶并末完全好转,头晕目兹和心绞痛的毛病仍在,她没说是不想众人再为她担心。
但是不说不代表就会没事,轻忽身体发出的警讯,代价通常是很大的。
“奴婢扶你回房休息。”只顾着难过,忘了公主的玉体不能吹风。
“不用了,我……”一只大掌揽上纤柔柳腰,顺势带入怀中。
“瑶儿,你又不听话了。”
“珩,你下朝了。”她略显心虚地缩缩玉预,徉笑。
东方珩拥着妻子走回寝宫,直接带她回床。“下次再让我瞧见你的双脚落地,我就处死那名叫侍香的侍女。”
愕然一征,她仰起头。“你……你听到了?”
他重哼一声,“我早就怀疑她,已着手调查,谁晓得我的爱妃竟然瞒着我。”
“她与我情同姐妹……”她脸色暗了下去,不想他对侍香下手。
“所以她还没死。”他话带狠意。
舒眉一笑的南青瑶拥住丈夫。“谢谢你,珩,你是因为我才放过她吧。”
“没有下一回。”他反手拢起她乌黑发丝,满意它恢复原有的光泽。
“嗯!”她轻轻领首。
“还有,我饶了她不代表不惩罚,等你身子养壮了,我非让你生十个、八个皇子皇女不可。”他狠狠喻了她。
羞红了脸,她笑唇如灿阳,紧紧依偎最爱的男人。
“不好了,公主又吐血了,快去通知太子,公主她不行了。”
改不了称呼的侍香一声惊呼,所有太子宫的侍女和侍卫都惊惶失措地白了脸,脚步杂还地奔走,急于通报正与大臣们议事的太子。
东方珩得知后立即脸色大变,顾不得商议的军国大事,形色匆匆地丢下众大臣,步伐略显凌乱地冲回寝宫。
他慌了,也十分焦虑,短短的一段路,他竟汗湿了衣衫,手心出汗,全身毛发没有一根不战傈,显示他有多慌张。
尤其当他看到浸濡鲜血的被褥,以及躺在黑稠血泊中的人儿,他呼吸为之一窒,全身血液冻结,不敢相信眼见的情景。
“古神医呢?快传唤他,我要知道太子妃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不是没事了吗?为何又出现异状?
“启禀太子,古神医已在赶来的途中。”银衣卫沉稳回报。
没人敢轻怠此事,一经通报,快速传抵太医院,让正在钻研药草的古神医即刻前来太子宫。
“走开走开,别挡路,让我好好瞧瞧……嗯!嗯!怎么会?这脉象真是奇怪,明明毒早就解了呀!为什么又有中毒迹象?而且比上一次更严重……”真是古怪至极,他活了大半辈也没遇过这种情况。
“你说瑶儿又中毒了?”不可能,他特意派了暗卫注意她的饮食,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再下毒手。
自从得知爱妃体内的毒是亲近的侍女下的手,东方珩便特别派出他训练多年的影子卫士藏身暗处,一方面保护妻子,一方面观察有无可疑人物出没。
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了某些人的毒辣手段,竟然再一次得手。
黑眸突然凌厉地扫向一旁同样面有焦色的侍香。
人只要犯错一次便会留下污点,他的怀疑情有可原,何况受到毒害的是他至爱人儿,事关已则乱。
“别吵,我把不到脉……啊!不是又中毒,是一番两脉。”喝!太阴毒了,居然下必死无疑的剧毒。
古神医震惊万分的大吼一声,东方珩的心则跟着一沉,面色凝重。“一番两脉是什么意思?”
“唉!我只能说下毒的人实在太歹毒,根本不让人有活路走,他这毒有两种脉象,前脉只要用血当药引就可解毒。”
“问题就在后脉得用天下另一奇毒相攻,若是到后脉对未以毒攻毒而以血为药引,反而加速毒素蔓延,命在旦夕。”
“敢问神医有何解法,我立刻命令御医们配合你。”不论多珍贵的药革,或是他的血,绝无二话。
古神医面有难色地看了他一眼。“这毒的狠厉在于不让人有生还机会,它后脉裁得深,令人以为解了前毒就没事……”他顿了一下,颇为遗憾的说:“要是早两天……不,只要早一天发现异象,或许还救得回来。”
或许还救得回来……或许……东方珩精瘦的身躯微晃,面露痛楚。“神医的意思是……”
他双手一摆,十分无奈。“没得救了,拖不过今晚子时。”
“什么?”过不了今夜?
黑眸皆张,他心痛得站不住脚,跌坐在椅。
“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得赶快,我可以替她扎两针,让她暂对清醒一刻钟,过了就什么也不用说,她眼一闭不会再清醒了。”长眠不起。
不罗唆的古神医取出银针,在南青瑶身体重要命门各扎一针,吐完血陷入昏迷的她才慢慢转醒,疲累不堪的张开失去光彩的水眸。
“珩,你怎么了?脸……脸色好难看。”她心头一抽,疼得紧,却强颜欢笑,徉装一点病痛也没有。
“你吐血了。”东方珩一脸深情地抚着爱妻娇颜,尽量不露出眼底的痛意。
他们都在为彼此着想,不要对方因自己而感到愧疚。
她偏过头,笑得有如春花绽放。“原来是吐血呀!我还当尚未圆房就有妊娘现象,吓着你了吧!”
“是吓到我了,你太不乖,老是不听话,让我总是提心吊胆,一刻也不想让你离开我眼皮底下。”他语气轻柔地说着喁喁私语,情真意切又夹杂一丝痛苦。
“咯咯……你哪看得住我,母后还在世时常取笑我是顽皮的小公主,好动又淘气……”容颜苍白的南青瑶笑意渐止,眼底蒙上一层哀伤。“这一次我过不了是吧!”
他一斥,“胡说你会好起来,有古神医在此,什么疑难杂症也难不倒他。”
闻言,她虚弱地笑。“用不着瞒我了,瞧你眉头都打结了,我大概心里有数了。”
“瑶儿……”他想说她着错了,喉间多了哽意。
“不怕不怕,我不怕死,你也不要怕好吗?人终究会走上这一条路。”只是早晚而已。
“但不是你,你还没看够这秀丽山川,尝遍山珍海味,实现与我白头到老的约定,怎可轻易言死。”他把这双小手紧紧抓住,地府鬼差就带不走她了吧!
不愿面对事实的东方珩妄与天争,以为手不放开便能留下爱妻。
她想笑,却咳出一口黑血。“不……不要为我难,如果我比……你先走一步,你要好好保重身体,找个贤良女子为后,让你不……不寂寞。”
不要为她伤心,她会走不开。